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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律下的大谋杀——萨珂与凡宰特被害以后
巴金
（1927年10月）
〔说明〕本文最初发表于《平等》第1卷第4期，1927年10月，署名：黑浪。
吃人的魔王完成了它的工作。法律下的谋杀“大功告成”。电流通过了萨珂（Sacco）与凡宰特（Vanzetti）的身体，这两个无罪的人——我们的勇敢的同志终于死在电椅上了。
不管全世界千千万万的人援救，不管全世界各大城市的示威运动，不管各国报纸上的反对，不管我们无数的同志为正义为自由为人道的奋斗，甚至不管他们两个是无罪的人，那弗勒（Fuller）那赛叶（Thayer）和他们的刽子手们终于把萨珂与凡宰特烧死了。
千千万万人的援救是错误的！各大城市的示威运动是错误的！各国报纸上的反对是错误的！正义、自由、人道也是错误的！只有弗勒是不错的，赛叶是不错的，他们的几个刽子手是不错的！萨珂与凡宰特该死，无罪的人都该死，我们都该死！该活的只有弗勒，只有赛叶！这是不错的，他们今天杀了萨珂与凡宰特，明天便要杀其他无罪的人，我们不久也就会被他们杀了。
法律胜利了，金钱胜利了，弗勒和赛叶胜利了！法律是甚么？吸吮无罪的人的血的东西！金钱是甚么？吃好人的肉的东西！弗勒和赛叶是甚么？——吃人的魔王！
我们不会忘记：当全世界无数的人苦痛地等着这最后的悲惨结局时，当萨珂的妻子和凡宰特的妹妹跪着向弗勒哭求，求他不要杀这两个无罪的人时，那弗勒一点也不动心，冷然地说他是依着法律而行。
我们不会忘记；全世界无数的人在哭着，忧愁着，等候着弗勒的最后决定，而弗勒却安然地玩他的高尔夫球。这是依着法律而行的！
“法律胜利了，无政府失败了。”资产阶级在支加哥悲剧闭幕时曾这样地高叫过，现在呢，这样的呼声又会响起来了。
法律果然胜利了么？无政府果然失败了么？告诉你——吃人的魔王！只要正义不死，真理不灭，法律是决不会胜利的，无政府是决不会失败的！杀几个人，烧几本书，难道就杀得死正义，烧得掉真理么？
而且我们的同志——我们的两个勇敢的同志却昂然地在电椅上牺牲了他们的生命！他们死了，死得极勇敢极高贵，他们死得像殉道者，像伟大的英雄。正如法国《自由人》周报所说：他们像其他的无政府主义者一样，以伟大以自尊以勇敢而生，又以伟大以自尊以勇敢而死！就在电椅上，就在最后的一刹那间，他们还表示出来他们是为真理为正义为人类而死。而且他们就在最后的一刹那间，他们还向全世界抗议他们是无罪的人！这样他们的一生真算是“完全”的了。在生，他们是生活得像一个堂堂的“人”；临死，他们又死得像一个堂堂的“人”。难道在那一般困顿床褥，带着可怜和恐怖之色，终日哀号，终日呻吟，一秒一秒钟的，像脱了毛的狗一样的死去的资产阶级之中，我们能找着一个这样的人么？那么，究竟谁胜利了呢？
法律何尝胜利？金钱又何尝胜利？胜利的还是那两个不朽的人——我们的同志萨珂与凡宰特！
至于我们呢，我们不要忘记奈柴尔（R.Reitzel）四十年前在支加哥殉道者墓前的演说。他的最后的话是：
我们没有理由来哭死者，他们是死得极其勇敢的。而且像十字架曾是爱的象征那样，十九世纪的绞刑台（加一句：二十世纪的电椅）也就是自由的象征了。但我们应该哭我们自己，哭我们自己的羞辱，哭我们的优柔寡断，哭我们的懦弱。
我们离开死者的坟墓时，大家应该记着黑尔威（Herwegh）的话：
我们已经爱的够多了，
让我们最后来开始憎恨罢！
感谢 先知在1917 收集、录入及校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