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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班牙专制推翻的经过

陈其昌〔陈清晨〕

(1931年5月10日)


  〔说明〕本文刊载于《青年界》第1卷第4号,1931年6月10日出版,署名:陈清晨。



  四月十二日西班牙省市选举的结果,全国民众的威力,疾风似地立刻之间驱走了西王阿方索(Alfonso),摧毁了西班牙专制制度,而实现了西班牙第二共和;欧洲最老的并且曾以武力照耀过全欧洲的这个君主专制国家,从此结束了。这一次的共和,该不至于像一八七三年的第一次的短命的共和那样,再遭复辟的扼杀了吧——因为这是经过许多年革命酝酿的结果,是在广大民众要求的基础之上建立起来的政权。要明了这个革命运动的经过、成功和前途,我们可以从狄克推托德里维拉(Primo de Rivera)说起。

  自从一八四八年法兰西革命推翻帝制以后,西班牙因为地理的毗邻,充分感受了这种革命的波动,而惹起了社会主义与共和主义运动的激荡。后来,随着资本主义的发达与内战的浪费及外患的损失,西班牙工人的罢工,政党的活动,学生及市民的示威,便不断地扩大起来,一直到最近,都是统治阶级一种最严重的威迫,使它时时刻刻都须加以防备。

  一九二一年,阿方索在军事上遭了一次稀有的打击,这便是安涅惨败(Annual disaster)。阿方索命某将军率领两万一千兵去讨伐摩洛哥的反叛,在安涅地方遇到叛军,被围攻,两万一千人中一万二千人被杀。这惨败,震动了全国,国民对国王怨恨,帝制派的政党乘机鼓动;那时西班牙形式上还是一个君主立宪国家,有一个国会,这国会为这惨案特别组织了一个委员会,审查谁应负这惨案的责任,并且,据说这委员会曾经宣布了阿方索的罪名。安涅惨败已足使统治阶级的地位发生恐慌了,而这怨恨、鼓动与检举更使它觉到不安,于是,为要战胜这个危机,西王便说“国会无用,政治家卑鄙”,军人们则说军队都恼怒政党的诋毁,很可信赖,勤王实行苦迭打,阿方索本来不是一个严厉横暴、压迫民众的人,但现在既感到了国会和民众给与他的危险,并且军队又拥护他,传统的势力使他由不得要与军队合作。于是,认识了德里维拉将军的军力以后,他便颁布命令,使德里维拉组织内阁。

  西王的相信武力,并不是他个人的特点,而是西班牙历史上的传统。原来许多年以来,西班牙的统治阶级是由君主、军阀、教士这三位一体的东西合成的。君主是国家的居高临下的首领。军阀多是大地主,是人民最大的剥削者和君主的主要靠山;在过去一世纪中,他们之间的不断的内战,消耗了西班牙的全部精力,结果是政治受军人指挥,相习成风,哪个政党不能靠选举得权时便诉之于枪刀;这种军人指挥政治的制度,西班牙人特名之曰“Pretoranismo”(军人干政制)。天主数在西班牙有绝大势力,是西班牙的国数,几世纪以来,教堂与国家实际上是一个东西,它是君主树在民间的柱石;现在西班牙全国三千万人口,非天主教徒的不到三万人,其中许多都是侨民;国库每年须支出五千万到六千万比塞塔(Pesetas,西币名)作教堂的经费。这三位一体的东西统治着西班牙。至于民众,西王和军阀们虽有相当畏惧,但和军队比较起来,是全不在他们的眼中的,因为他们知道大部分民众对于政治非常不在意。原来西班牙大体上还是一个农业国家,人口百分之七十是农民,终年在大地主压迫的呻吟之下,性情极保守;并且成人的国民中约百分之五十未受教育,素来逢国会选举时多放弃投票权。一般情形如此,则阿方索感到统治地位动摇有维持必要时,得到军人的同意便决然实行苦迭打,是毫无足怪的了。

  我们只知道西班牙是德里维拉在实行苦迭打。而不知道德里维拉苦迭打是阿方索给予的。

  德里维拉的内阁,是以八陆军将领、一海军中校组成的。他执政的第一天即宣布取消出版自由,一切新闻纸及新闻记者都受严格的检查,就是外国新闻纸如果不尊重这狄克推托也不准入口,并强迫新闻纸每天须宣传他的政见。他又取消言论自由、解散国会及宣布与他不同主张的一切团体;后来在一九二五年他又建立了“国民议会”,但其中人员都是他自己选定的。地方自治会议员都换由各“职业团体”的代表充任,这即是说都由军人充任,所以在当时军官从上到下统治着西班牙。为要给自己造成一种“黑衫党”式的势力,他在一九二四年组织了一种“爱国团”(Patfiotic Union),说:“这是一个忠诚、善意、属于各社会阶级的人们的团体。”

  这种办法,固然稳固了帝制的地位,但全国的反抗,却并末镇压下去。在过去三四年间,每年西班牙各地有五十万的工人农民往法国去找生活。整个的农村,便这样地荒无起来。在各大城市中,工人成群的失业。比塞塔不断跌价。工商业继续衰落。生活程度日高一日。而对此种种,政府则毫无办法。在这样的民众生活无法解决的状况之下,任凭你怎样压迫,民众对政府的反抗是一定要或明或暗地不断扩大的。

  一九二四年,加泰罗尼亚(Catalonia)无政府党大暴动;这暴动虽然不久便为德里维拉用武力压平,但一九二五年继之而起的人民的反抗运动,则更为激烈。一九二五年冬,这种反抗在军人中间发展起来,有许多海陆军要人联名劝德里维拉停止独裁,但他的答复则是下令逮捕这些军官,下狱监禁;这种不智的行动,使他后来失掉军人的帮助。一九二六年二月,在巴色奴罗车站上发生了谋炸德里维拉案件。天主教本来都是赞助德里维拉独裁的,但到后几年中,其中的一部分知识分子也对他的权力表示着要想推翻。一九二九年十月,自由主义者在南部诸省中准备下了大暴动,他们已经商得了军队的帮助,尤其是那索恼德里维拉专横的炮队;西王和德里维拉明知这种反叛的危险,但他们竟无力压服。有几时,在马德里(西京,Madrid)发生了几件使皇室非常震恐的事,即西班牙王女有一天在公共剧场中受人轻蔑;学生们在大街上示威,喊着“打倒国王”;王宫的铁门上不知被谁贴上了“此房出租”的条子;并且内务大臣安尼都将军(Anido)还表示这些运动无法抑止。

  这些运动,不但表明德里维拉的势力和威信已经丧失,狄克推托的地位已经动摇,并且也使依赖武人维持地位的西王阿方索觉到恐慌而有转舵的必要。因之,他便向德里维拉表示了不满。但德里维拉知道,支持他的统治的并不是国王,而是海陆军将领——虽然不见得是全部的海陆军将领,但至少也是很有力的一部分。因而他便向他们探问对现政府的意见,以卜去留。但是,不幸,十七个将领的答复,都是:无论是军队或国家,都不愿狄克推托制继续下去。这样,执政了七年之久的德里维拉,便只好放弃他的狄克推托生涯了。

  德里维拉的七年的政绩,是遗给西班牙人民四,〇〇〇,〇〇〇,〇〇〇金元的债务,是用他的铁腕压制了普遍的革命运动。不过这都是小的。他的最大的政绩,是他的七年的独裁,使阿方索失掉了民心;在民众的意识上播下了仇恨帝制的种子;是使民治主义的魔手攫住了全国人民的灵魂,虽然这些人民在生活上说来还完全是帝制派的;是使他平素看不起的那个共和党,在帝制派、知识分子、新兴资产阶级等各拉杂阶级中吸收了大量的分子,而成为领导民众运动的中心团体。德里维拉下台了,但他无意中使西班牙向平等的道路上迈进了一大步。

  德里维拉是一九三〇年一月二十八日辞职。同日国王便命贝伦圭将军(Berenguer)组阁。贝伦圭是个忠君,有军事才干,有军队作后盾的人;一九二四年他被德里维拉判以应负安涅惨败责任的罪名,监禁过六个月。西王所以选中他,即因为他既忠而有实力,并能念及旧恨而镇压德里维拉不服的反抗。在前一次皇室危急的时候,阿方索利用武力而得到了稳定,在现在旧武力无用而各阶级又反抗帝制的时候,阿方索又求救于新的武力了。

  在新旧内阁交替时候,南部的反抗者各方都预备妥贴,只等举行反叛。被有名的飞行家佛朗哥(Franco)所率领的飞机队,已经准备好来帮助这个暴动,并阻止非洲的军队来援救德里维拉。以格拉(Sanchez Guerra)为领袖的临时政府已经组织起来。因此,贝伦圭一组阁,马上便向反叛领袖们及各飞行家宣布:狄克推托已塌台;国王已自觉前非,力求悔过;德里维拉御用的国民议会将要解散;所有被判罪的军官马上将恢复旧职;学生们的要求将要考虑;大学教授们将有自由批判之权;一切政治犯将要大赦;一八七三年的宪法将重新改制;立刻就要举行自由的忠实的选举。这个明白谦卑的投降书,使反抗者终止了他们的暴动和临时政府。但是扰乱并没有停止。军事的危机虽暂时渡过了,但政治的危机,或者可说皇室的危机,却同着德里维拉的辞职而在一月二十八日开始。这便是帝制派和共和派的斗争。

  在马德里,有大群学生在大街游行,高呼“打倒国王!”“共和万岁!”,各地都举行着被德里维拉流放而刚才回国的反对独裁者的欢迎的示威。二月二十七日,格拉在某剧场所开的大会上演说道:“阿方索王已失掉国民的拥戴。国王应负建立狄克推托制的责任,他并应负狄克推托制所产生的错误的责任。我不是个共和党员,但西班牙人民有权利照它所愿的形式改变它的政府。”这些话由无线电传播到西王耳朵里,惹起了国王的大不安。据接近西王的人说:“这些话虽然没有震毁王宫,但却摇动了它。”西王和贝伦圭立刻觉到他们地位的危险,于是,他们一方面宣布严厉检查新闻,完全禁止政治性的言论及集会,一方面又举行反对共和的宣传。外交大臣阿尔瓦公爵(Buke of Alba)说:西班牙不能不要秩序,而皇帝就是秩序。贝伦圭说:“‘共和’这个字,像十二年以前‘苏维埃’这个字一样,对于幼年人颇有魔力……但这是不久就会消亡的。……帝制是最合于西班牙人的心意并最有利于世界的一种制度。”四月中旬,预备了多天的帝制派的大示威,在马德里举行起来;庆祝的电报据说从世界各处打来,西班牙的五十二省都有代表参加,许多帝制派名人,各处演说,宣传保皇。但对手方面的运动则更是厉害:社会党左派在马德里公开攻击西王。三月间,马德里有二百个有名律师和专门家发表宣言,声称:共和“是西班牙人民能表示自己的唯一方法,帝制永是自由的障碍”。马德里车站上为欢迎被放回国的哲学家乌纳穆诺(Unamuno),举行公共示威,民众与巡警冲突打伤多人;五月四日,乌纳穆诺在马德里某剧场演说时,共和党与帝制派发生殴斗;次日马德里大学学生中间发生两党的斗争,死几人,伤四十人,政府便因之命封闭这大学。四五月间,反帝制的言论与示威,其范围扩大之速,使政府又开始采用压迫手段;而反对最显著的,则是马德里、巴塞罗那(Barcelona)、毕尔巴鄂(Bilbao)、萨拉戈萨(Zaragoza)、瓦伦西亚(Valencia)等工业中心城市。到秋季,西王在一般民众心目中更毫无位置;巴塞罗那的学生拉倒西王的肖像并打毁它;军队的长官许多都忘掉忠君这一回事。十月间,到处都是劳动者、学生的骚乱和比塞塔的跌价。巴塞罗那大学在十月十四日被封闭。十二月间有三个惊动全国的叛变:一是马德里工人的四十八小时的总同盟罢工;一是满加达中将(mangada)所领的军队在法国边境上哈卡(Jaca)地方反对帝制,宣布独立,在这独立被贝伦圭压平以后四日,佛朗哥领了一队飞机给马德里以空中攻击;革命共和的宣传品,散满了全城。于是全国宣布了戒严。

  民众对政府本来就有很深的不信心了,而增加这不信心的,则是政府之选举屡次延期。贝伦圭组阁之初,即宣布要在最近举行两院选举。但到底什么时候举行呢?——直到一九三〇年夏天,还没有要立刻举行的影子。这使人民不相信政府。十月,贝伦圭宣布众院选举定十二月二十一日举行,参院还举定十二月二十八日举行;但后来他又说这个规定作废,因为规定时忘记了十二月二十八日在西班牙是愚人节(All Fools’Day)。于是又推延下去,一时说在一九三一年一月,一时说在二月。直到十一月十三日,国王才颁布命令,众院选举在一九三一年三月一日举行,参院选举在三月十五日举行。在众情惶惶的时候,不作坚决诚恳的表示,以见自己对于民众的忠诚,西班牙王及内阁在人民眼中信用日丧,是毫不足怪的。贝伦圭的违延选举,固然也有他自己的用意,他鉴于一年以来民气的激昂及反帝制党的活跃,恐一旦举行选举于国王不利,所以一再缓延;但这是愚蠢,激昂的民众,决不是迁延所能稳定的。

  对于三月选举的命令,各方面完全采用一种反对的态度;不但社会党宣布决不参加,即由帝制派变为自由党领袖的罗蒙斯伯爵(Count Romones),加泰罗尼亚省的(Catalan)独立自治派领袖坎博(Cambo),也都宣布不参加这种选举。原本民众所要求的,并不是什么国会选举,而是权力在国王以上的决定西班牙政体的大选举。各方面的这种态度,给贝伦圭以绝大困难,因为一年来的经验深知民众的势力绝非势力所能压服,已觉到王室之岌岌可危,而相信可赖以缓和的是选举的麻醉与选举中可以利用政治力量取得胜利;现在军队与民众的反抗既那样严厉,而靠选举得胜利的希望又成幻想,贝伦圭内阁不辞职将绝无维持的办法了。于是,他一方面决定辞职,同时又宣布延缓三月选举。

  德里维拉的政绩是提起民众压恶帝制,倾向共和,贝伦圭的政绩是更加重了这种厌恶与倾向。所以在他执政时期,民众与帝制之对抗,由暗地的活动而进于公开的对辩,由公开的对辩而进于短兵斗争,工人、学生与警察、军队的冲突死伤,几日有所闻。民众的势力日长,帝制派的应付日难。在他辞职以后直到帝制推翻:共和的倾向,如惊风狂浪,有无物不摧之概。


  国王向立宪党接洽组阁,不成;向自由党接洽,又不成;盖即保王诸派也都知道帝制已成强弩之末,都不敢当此大难,于是激起了几个军人和帝制派政治家,愿矢忠于国王,推持政局,因而国王便命他们组织内阁,这便是西班牙专制下的最后一个内阁,阿斯纳尔(Aznar)内阁。这个内阁的历史的作用,是办理选举,使西班牙帝制不流血而被推翻。因为全国革命形势已成,凭你是多么能干的人,也无能为力了。

  新内阁于一九三一年二月二十四日二次阁议上,决定四月十二日举行全国省市选举,并公布俟省市选举以后,再择期举行宪法会议选举。并命令被封闭各大学开课。它在所宣布的政纲内,对于帝制表示要竭力保存。这无异于向民众挑衅。所以,在新内阁成立后一月内,西班牙的整个状况是继续以前而更扩大的骚动:各党派间的斗争与各党派与帝制间的斗争,选举的竞争,工人学生的骚动。

  比塞塔跌价,物价涨高,生活程度之高,一般民众都无法应付;他们盼望着币价高涨,物价下跌,但币价上涨了,而麦价却依然不见下跌。失业工人,无钱无食;许多技术很高的,想找只有最低工资一半的工资的工作而不可得;罢工是不断的,但是无结果的,且常常发生流血变故。法律虽然是写在宪章上,但人民是视若无睹。街市的骚乱的厉害,警察都无法执行任务。学生和工人一样,是在狂热的怒潮中;大学的教育是种无意义的东西;各大学和许多高等学校里,盛行着争论与冲突;学生们要求照他们的脾胃而选择教授的来去权力。政党中间,有的要求立宪,有的要求维持现政府,有的要求用铁的手腕来维持法律与秩序的尊严并保障生命与财产安全的独裁,有的要民主政治;辩论与斗争,到处表现着。总之,在西班牙有两种相对立的力量存在着:共和反对专制,民治反对军人专政,社会主义者反对封建地主,新生产制度反对旧生产制度,知识分子反对保守与教堂。这各种势力,激荡着,紧涨着,冲突着,大家走向四月十二日。

  四月十二日到了,各大城市中,民众皆一夕数惊,谣言盛行,有谓佛朗哥少将已暗回国内,阴谋举事;有谓国王已召某军人令再实行狄克推托;有谓内阁将辞,或国王将退位;全国人心,日夜惊慌。罢工工人与军队械斗,互相死伤;失业者集会示威,马德里骚动之事,一日数起,继续发生。十二日前几天,各党即用自行车、汽车、飞机在各处发散竞选传单;巴塞罗那等处都发生暴动;选举之时,谣传帝制派有利用军队攻击选举场,销毁选举票之意。情形极紧张。选举结果揭晓了,共和党在各处都大获胜利,计全国五十省中,共和党获得大多数议席的,竟有四十省之多,并且如毕尔巴鄂市、阿利坎特(Alicante)市,所有市议席,竟尽为共和党所独占;即在辇毂下的京城马德里,共和党也以九二,〇〇〇票对帝制派的三三,〇〇〇票而占大多数。帝制派也曾得到若干胜利,但那都是在乡区僻域,而大城市中则无不失败。这次选举在西班牙历史上是空前的广大民众并以全力参加的选举。

  选举揭晓了,全国人心之紧张兴奋,真是“山雨欲来风满楼”,有非赶走西王不甘休之势。路透社四月十七日马德里电云:

  “此间形势,正如首相阿斯纳尔昨晚所说:‘好像所有的人们在一夜之间都变成共和党了’。昨夜全城景象,即马德里平时最狂热的节会,也不能比拟。激昂的民众,沸腾示威之际,骑兵民团,排列道侧,微笑顾视,敬畏与敢怒不敢言的情绪,都表示出来,咖啡店的乐队,都奏马赛革命曲;游行队经过各街道时,咖啡店与电影院里的人们,都汹涌趋出,加入游行。在街道上男女携手舞蹈,高唱马赛革命歌(Marseillaise)。游行队到共和党报馆门前时,高歌旋舞,馆中人员亦闻声出而歌舞作答。
  “游行队中参加许多辆汽车,上立演说者,鼓其滔滔之辞,沿途演说不绝,……
  “今晨,人相遇时,都问阿方索怎样了呢?因为民众很注意西王对共和党胜利的态度。”

  选举胜利的结果,十四日萨拉戈萨、科尔多瓦(Córdoba)、圣塞瓦斯蒂安(San Sebastiá)、韦尔瓦(Huelva)、阿尔梅里亚(Almería)、维戈(Vigo)、莱昂(León)等及其他许多大城市都宣布共和。同日巴塞罗那省亦宣布共和。

  十三日,共和党若干人发表言论云:握政权的如果不顾现在的民意,那么,我们共和党员便不得不担负起恢复西班牙共和国的工作云;其言完全是对西王而发。独立自治党领袖麦西亚(Macia)上校在巴塞罗那声称,此次选举可表示民意之向背;如国王悍然不顾,图建狄克推托制,则结果将重演路易十四的悲剧。十三日,共和党与社会党联合发表宣言,谓政府倘不依国民意旨而引退,则彼等将采取革命手段以求达到此次选举所指示的目的云。并且,同日共和党重要人物已在共和党领袖萨莫拉(Zamora)家中集会,组成预备内阁,并举萨氏为候选总统。各方面这样威迫,阿方索自不得不走。西王于十三日赴巴黎,阿斯纳尔内阁解体,国政由罗蒙斯伯爵授给萨莫拉,于是,西班牙共和国遂正式宣布成立,萨莫拉为临时总统。内阁亦同时成立,其人员为:

  总理 萨莫拉兼
  财政 柏利都(Prieto)
  外交 勒罗斯(Lerraux)
  陆军 阿亚拉(Ayala)
  海军 奎罗(Quiro)
  内务 米格尔(Miguel)
  司法 理欧斯(Rics)
  公务 亚尔布瑙(Albornos)
  劳动 加巴勒洛(Caballero)
  交通 拉留斯(Rarrios)
  经济 杜维尔(Dolwer)
  建设 多明哥(Domingo)

  并宣布以四月十五日为西班牙国庆日。

  西王逊位与共和成立的消息,疾风似地马上驰遍了全国,举国若狂地庆祝这第二次共和。十四日国民社马德里电,报告这种情形云:

  “马德里及其他各处人民,皆在街道上狂呼庆祝共和;工人学生群起作示威游行,有执社会党旗的,有执共和党红黄紫三色旗的。各地同时宣布共和政体成立,各公家房屋炮垒上,一律更换新旗……马德里人民如醉如狂,皆自窗中把国王像、王室及帝制之一切表志用品,向街道掷出;示威的人们则集拢起来,送到公众场所,举火焚烧。”人民真是“一夜之间都变成共和党了。”

  新内阁阁员中包含保守党、天主教党、共和党、社会党,党派纷歧。其成立后的第一道命令为赦免一切政治犯,第二道为通告全国维持秩序,第三道召回废王派往各国的一切大使公使等。并发出布告:现政府的权力完全受将来的合法议会的制裁;一九二三年暴力政变(德里维拉独裁、解散国会)的主谋人拟调查惩治;并特别声明,尊重私人产业的所有权。我们要注意,这就是西班牙共和国第一任革命内阁的政纲!

  新内阁所作的稍有意义的事情有两件:一为取消天主教在国内的独尊,禁止天主教干政,实行政教分治。天主教在西班牙有绝大势力,向来为帝制派中的中坚分子,享有许多政治上的特权;现政府已与教皇交涉,请其敕令西班牙教徒遵守法律、维持治安,并将与教皇缔结条约实行政教分治,取消教堂特权。一为取消王族之一切特权,如王室俸金、王家封地。但这两点是一切资产阶级政府所无不实行的。

  在新政府之下,有一点现象是值得我们注意的,即工人阶级对政府之保守,表示不满。要进行更彻底的革命,但却为政府所制止。如四月十六日塞维利亚路透电谓:“此间有工人、群众聚集军营外作示威行动,要求军队交出军械,俾用以扑灭帝制派走狗的民团;军队与示威者互开枪,死工人数人。毕尔巴鄂亦有同样乱象。”又,同日国民新闻社马德里电云:“现西境各地都有不稳现象,劳工对于新政府守旧态度,极为不满,故颇有受无政府党分子煽动之势。塞维利亚(Sevilla)、巴塞罗那、毕尔巴鄂、韦尔瓦等地,俱有暴动发生,驻军开枪,死六人,伤无数。”又,二十九日马德里国民社电云:“塞维利亚失业工人受康米党指挥,纷起暴动,附和者甚众,商店等已多暂行辍业。马德里失业问题亦日形严重,四乡赋闲者云集都中。”

  民众倾向共和的热度,真达到沸点了。七年之久的革命运动的滋长,时日是很长的。


  西班牙的第二共和,该不至再被帝制派所扼杀了罢?我们可以答复:这是不会的了。因为建立在民众基础上的政权,不会被推翻;并且现在执政的,如萨莫拉等都是由帝制派转变成共和党的——封建阶级的分子多已感到封建制度有被推翻的必要,历史的轮齿已经消融了帝制派的经济基础了,它无能力再来推翻共和。成为西班牙现政府的问题的,将不是复辟,而是怎样应付工人阶级与怎样解决加泰罗独立问题。

  加泰罗的独立问题是这样的:

  加泰罗尼亚(Catalonia)是西班牙东北角的地名,其范围包括现在的巴塞罗那、赫罗纳(Girona)、莱里达(Lerjda)和塔拉戈纳(Tarragona)四省。其居民(加泰罗)的种族语言文字,自成系统,与别省不同。人民的自尊心非常浓厚,因而常有脱离马德里政府而独立的倾向。在过去几世纪间,它常是马德里政府的一个烦恼的因子,几乎每个国王都得把他的兵力消耗给它一部分;查理五世、腓力二世、腓力四世和腓力五世,都为加泰罗的独立问题而支持了若干年的战争。近几年在反帝制运动期间,加泰罗尼亚有一种运动最显著,这便是独立自治运动(Regionism);这固然是要求共和的,但除此以外,它还要求脱离西班牙而独立。

  在四月选举中,加泰罗尼亚先别省而宣布共和,并且还本着它的传统而宣布独立,自称加泰罗共和国,并举麦西亚少校(Macia)为临时总统。萨莫拉就西班牙临时总统后,亲往加泰罗尼亚与麦西亚商议取消独立。会后,麦西亚即公布为完全西班牙共和,加泰罗尼亚取消独立,但这只是暂时的办法。别一方面,萨莫拉内阁则通令准许以加泰语为的加泰罗尼亚正式言语。

  但五月二日马德里消息,又报告加泰罗尼亚已组织新独立政府,其总统仍为麦西亚云。是麦西亚已自食前言了。这个问题不解决,很有妨碍于西班牙经济的发展与政治的巩固。新内阁将用什么方法应付这个问题呢?

  如前所说,比塞塔的跌价、物价增高、农村荒芜、工人失业、食物用品缺乏——经济的恐慌成为西班牙革命的重要因子;而这种经济恐慌将会因这次革命而有一时期的更凶恶;还将使政府更难应付不满意的人。

  但西班牙的专制总已永久推翻的了。

一九三一,五,十。




感谢 先知在1917 收集、录入及校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