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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恩格斯

工联

(1881年5月20日左右)




  在本报上一号,我们考察了工联的活动,只谈到它怎样在同雇主作斗争中促使工资经济规律的实现。我们现在再回到这个题目上来,因为它有极重要的意义,整个工人阶级都应当彻底了解它。
  我们认为,目前英国每一个工人不用解释都懂得,不论个别资本家或整个资本家阶级,都想尽量减少工资。大卫·李嘉图曾经无可反驳地证明,劳动产品在扣除一切费用以后,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构成工人的工资,另一部分构成资本家的利润。既然,在每个个别场合下这种劳动净产品的量是一定的,那就很明显,如果不减少叫做工资的那一部分,叫做利润的那一部分就不会增加。否认资本家想减少工资,就等于说资本家不想增加自己的利润。
  我们知道得很清楚,还有其他方法可以暂时增加利润,但它们并不改变一般规律,所以用不着在这里谈了。
  既然工资额是由一个特殊的和十分确定的社会经济规律支配的,资本家怎么能够减少工资呢?工资的经济规律是存在的,而且是推翻不了的。但是,我们看到,它是有伸缩性的,这种伸缩性表现为两种形式。在某一个行业中,工资水平或者可以直接降低,使该行业的工人逐渐习惯于更低的生活水平,或者可以间接降低,即增加每天的劳动时间(或同一时间内的劳动强度)而不增加工资。
  每个个别资本家对减少自己工人工资以增加自己利润的利己心,由于同一行业中资本家的相互竞争而得到新的刺激,他们每人都竭力比自己的竞争者卖得便宜些,而为了不牺牲自己的利润,他就得竭力减少工资。这样一来,为了每个资本家的利益而对工资额施加的压力,由于资本家之间的竞争而增加了十倍。以前不过是利润多少的问题,现在却成为必要的事情了。
  没有组织起来的工人,对这种经常不断的压力,是没有任何有效的抵抗手段的。所以,在那些工人没有组织起来的行业中,工资有不断下降的趋势,而工作时间有不断增加的趋势。这个过程缓慢地然而是确实地在发展着。繁荣时期有时会打断这个过程,后来,营业不景气的时期又更加加速这个过程。工人们逐渐习惯于愈来愈低的生活水平。工作日的长度愈来愈接近可能的最高限度,而工资愈来愈接近绝对的最低限度,低于这个数目,工人就绝对不可能生活和延续他的后代了。
  大约在本世纪初,曾经暂时出现过例外的情形。蒸汽和机器的迅速增加跟不上增加得更快的对蒸汽和机器产品的需求。在这些行业中的工资,除去习艺所卖给工业家的儿童的工资以外,通常都是高的。那些不可缺少的熟练手工工人的工资非常高,当时一个染匠、工匠、剪绒工、手摇纺纱机工人通常的收入,现在听起来令人难以相信。同时,在那些工人被机器所排挤的行业中,工人却要慢慢饿死。但是新发明的机器渐渐又排挤了那些工资优厚的工人,人们发明了制造机器的机器,而且数量很多,使机器生产的商品的供应不仅跟上而且超过了需求。1815年普遍和约的缔结,恢复了经常的贸易,十年一次从繁荣、生产过剩到商业恐慌的循环开始了。工人从过去的繁荣时期保留下来的、或者在疯狂的过度生产时期甚至还增加了的利益,现在在商业不景气和恐慌的时期都被剥夺了。很快,英国的工业生产者就屈服于这条一般规律:没有组织起来的工人的工资经常趋于绝对的最低限度。
  这时,1824年取得合法地位的工联也登上了舞台,这是非常适时的。资本家是一向有组织的。在大多数情况下,他们不需要正式的公会、章程、专职人员等等。他们和工人相比人数很少,他们形成一个特殊的阶级,他们之间有经常的社交和商业往来——这就代替了一切。只有在后来,某一产业部门占据了整个地区,例如棉纺织业占据了郎卡郡,资本家的正式的同业公会才有必要。相反,工人一开始就不能没有一个强有力的组织,这个组织有明确规定的章程,并把全权交给它的专职人员和委员会。1824年的法令使这些组织有了合法地位。从那时起,工人在英国成了一种力量。他们已经不是从前的彼此隔绝的孤立无援的群众了。除了联合和共同行动所产生的力量以外,并且很快又增添了相当充足的财力——我们的法国兄弟们意味深长地把它叫做“抵抗基金”。现在形势完全改变了。对于资本家来说,任意减低工资和增加工作时间成了一件冒险的事情了。
  因此,资本家阶级当时激烈地反对工联。这个阶级一向认为他们长期以来压榨工人阶级的做法是既得的权利和合法的特权。现在,要制止他们这样做了。难怪他们要大叫大嚷,认为他们的权利和财产受到的损害,至少和现在爱尔兰的大地主一样[174]
  六十年的斗争经验使资本家多少学乖了一些。工联现在已经成了公认的机构,它作为工资的调节者之一的作用,被认为同工厂法作为工作时间的调节者的作用完全一样。不仅如此,郎卡郡的棉纺厂主们最近甚至模仿起工人来了,现在他们已经知道怎样在对他们有利的时候组织罢工,而且组织得不比任何工联差,甚至还要好。
  这样,工联活动的结果是:工资规律违反雇主的意志而得到了实现,任何组织完善的行业的工人,都能获得至少接近于他们被雇主雇佣的劳动力的全部价值;在国家法令的帮助下,工作时间至少不过分地超出最大限度,不至于使劳动力过早地耗尽。但是,这是工联在目前的组织情形下能够希望达到的极限,就是这些也只有经常地斗争、大量地消耗人力和物力才能达到。而且十年至少有一次的营业波动,可以一下子把已经争取到的一切破坏,于是斗争又得重新开始。这是一种恶性循环,从这里面是找不到出路的。工人阶级还是照旧,还是我们的先辈宪章派直言不讳的雇佣奴隶阶级。难道这一切努力、自我牺牲和苦难的最后结局应该是这样的吗?难道这将永远是不列颠工人的最高目的吗?还是英国工人阶级最后应当努力突破这个恶性循环,从彻底废除雇佣劳动制度的运动中找出路呢?
  下一星期我们将考察工联作为工人阶级的组织者的作用。


  到目前为止,我们仅仅就工联在帮助调节工资额并保证工人在和资本作斗争时至少有一些抵抗手段方面,考察了它的作用。但是我们的论题不只限于这一方面。
  我们谈到了工人反对资本的斗争。不管资本的辩护士怎样加以否认,这种斗争确实是存在的。只要减少工资仍旧是增加利润的最可靠、最简便的方法,而且,只要雇佣劳动制度本身仍旧存在,这个斗争也将存在。工联的存在本身就足以证明这一事实。如果成立工联不是为了反对资本的侵害,那又是为了什么呢?掩饰事实是没有用的。任何甜言蜜语都遮不住一个丑恶的事实,即当前的社会基本上分为两大对抗的阶级,一方面是拥有雇佣劳动所需要的一切资料的资本家,另一方面是除了自己的劳动力以外一无所有的工人。后一个阶级的劳动产品必须在两个阶级中间分配,而为了这种分配经常进行斗争。每个阶级都想尽量多分到一些。在这个斗争中,最奇怪的是,工人阶级尽管只是争取得到自己产品的一部分,却经常被指责为简直是在掠夺资本家!
  但是,两大社会阶级之间的斗争,必然会成为政治斗争。中等阶级即资本家阶级同土地贵族之间的长期斗争就是这样,工人阶级同上述这些资本家之间的斗争也是这样。在阶级反对阶级的任何斗争中,斗争的直接目的是政治权力;统治阶级保卫自己的最高政治权力,也就是说保卫它在立法机关中的可靠的多数;被统治阶级首先争取一部分政治权力、然后争取全部政治权力,以便能按照他们自己的利益和需要去改变现行法律。所以,大不列颠工人阶级多年来激烈地甚至采用暴力为了会给它这种政治权力的人民宪章[175]而斗争。它失败了,但是斗争给胜利了的资产阶级留下很深刻的印象,所以从那时起,它就甘愿以不断向工人让步为代价来换取比较长期的休战。
  目前,在阶级反对阶级的政治斗争中,组织是最重要的武器。随着纯政治的、或宪章派的组织的瓦解,工联组织日益壮大起来,到现在,它的力量已经达到了其他国家的任何工人组织都不能相比的程度。有几个大工联包括100万到200万工人,得到较小的或地方的工联的支持。它们代表着一种力量,统治阶级的任何政府,不论辉格党或托利党的政府,都必须加以重视。
  这些强有力的组织,按照它在这个国家里产生和发展时形成的传统,直到现在还把自己的活动几乎完全局限于参加调节工资、工作时间以及要求废除公开敌视工人的法律这种职能上。如上面已经讲过的那样,它们这样做所获得的效果,完全和它们能够希望的一样。但是它们得到的比这还多,因为统治阶级对它们的力量比它们自己了解得更清楚,自愿地向它们作了更多的让步。迪斯累里的户主选举法[176]至少使有组织的工人阶级中的大部分获得了选举权。如果他没有预料到这些新选民将表示他们自己的意志,而不再听命于资产阶级自由主义政客,那他会提出这样的法案吗?如果工人没有在管理他们的规模巨大的工联组织方面证明他们有从事行政和政治工作的能力,那他能使这项法案通过吗?
  这项措施为工人阶级开辟了一个新的前途。它使工人阶级在伦敦和所有的工业城市中取得多数,这样,就使他们能够用新的武器去同资本斗争,即把本阶级的人派到议会里去。在这里,我们不得不遗憾地说,工联忘记了自己作为工人阶级的先进部队的责任。这个新武器在它们手里已经有十年多了,但是它们几乎从来也没有拔出鞘来用过它。它们不应当忘记,如果它们不能真正走在工人阶级的前列,它们就不能保持它们现在所占的地位。英国工人阶级有力量派遣四五十个工人参加议会,却还是永远满足于让资本家或资本家的办事员如律师、编辑等等来代表它,这是违背常理的事情。
  不仅如此,有许多迹象表明,英国的工人阶级正在意识到,它有一个时期走了错误的道路,意识到当前这个专门为了增加工资、减少工作时间的运动,使它置身于毫无出路的恶性循环,意识到祸根不是工资低,而是雇佣劳动制度本身。一旦这种认识在工人阶级中普遍地传播开来,工联的地位一定会有极大的改变。它们将不再享有作为工人阶级唯一组织的特权。同各行业联合会并列或在它们之上,一定会产生一个总的联合会,一个整个工人阶级的政治组织。
  所以,有组织的工联必须好好地考虑下述两点:第一,英国工人阶级很快就会明确地要求自己在议会中有充分的代表权。第二,工人阶级也很快就会了解,争取工资高、工作时间短的斗争,以及今天的工联所进行的全部活动,并不是目的本身,而只是一种手段,是一种非常必要和有效的手段,但只是达到一个更高目的的许多手段中的一种,这个更高目的就是完全废除雇佣劳动制度。
  为了工人在议会里有充分的代表权,以及为了准备废除雇佣劳动制度,必须要有组织,但不是个别行业的组织,而是整个工人阶级的组织。这件事做得愈快愈好。世界上没有任何力量能够对组织成一个整体的不列颠工人阶级进行哪怕是一天的抵抗。


弗·恩格斯写于1881年5月20日左右
作为社论载于1881年5月28日和6月4日“劳动旗帜报”(伦敦)第4号和第5号
原文是英文
俄文译自“劳动旗帜报”



注释:

[174] 这里指的是在爱尔兰占有土地的大地主的不满,这种不满的产生是由于格莱斯顿政府试图在某种程度上限制他们对租佃者的专横行为,从而使爱尔兰农民脱离在爱尔兰已经展开的革命斗争。1881年的土地法案限制了大地主从租地上赶走租佃者的权利,如果后者按时缴纳租金;租金额15年不变。虽然1881年的法令使大地主能在有利的条件下把土地卖给国家,而且规定的租金仍然非常高,但是英国的土地占有主仍然阻挠法令的通过,力图在爱尔兰保持不受限制的统治。——第282页。

[175] 包括了宪章派的各项要求的人民宪章,1838年5月8日作为准备提交议会的一项法律草案公布。宪章包括六点:普选权(年满21岁的男子),议会每年改选一次,秘密投票,各选区一律平等,取消议会议员候选人的财产资格限制,发给议员薪金。1839、1842的1849年宪章派要求通过人民宪章的请愿书都被议会否决了。——第284页。

[176] 这里指的是1867年英国保守党人在人民群众的压力下实行的选举改革。国际总委员会积极参加了选举改革运动。根据新的法律,降低了选民的财产资格限制,在郡里,租佃者的财产资格限制降低到每年缴纳12英镑以上的租金,而在城市里,所有的房主和房屋租赁者,以及在该地居住满一年并缴纳房租10英镑以上的住户,都有选举权。1867年改革的结果,英国的选民人数增加了一倍多,相当一部分熟练工人也取得了选举权。——第285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