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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Life and Struggles of Ernest Mandel

埃内斯特·曼德尔的生平和斗争

﹝加拿大﹞巴里·韦斯雷德(Barry Weisleder)

(1995年9月10日)
马玥新 译 赤心 校




  巴里·韦斯雷德的这篇演讲发表于1995年9月10日在多伦多举行的一个论坛上,以纪念杰出的马克思主义理论家和第四国际的中央领导人欧内斯特·曼德尔。

  埃内斯特·曼德尔强大的思想和不屈不挠的精神,是在我们时代最黑暗的时刻而非革命的条件下被锻造的。
  在20世纪90年代中期,我们中那些有足够理由抱怨新崛起的右翼民粹主义和全球企业议程霸权的人,很难想象20世纪30年代的欧洲的生活条件,那是埃内斯特刚开始有政治意识的时候。那时法西斯主义猖狂,欧洲工人运动和左翼力量受到迫害,数百万人被清理掉,那是纳粹占领下的黑暗恐怖时刻。如维克托·塞尔日 (Victor Serge) 所言,那个时代是“世纪的午夜”(midnight of the century)。
  这不仅仅是从可怕的物质条件角度来看 。就欧洲工人运动的政治挫败和道德沦丧(尤其是德国的工人阶级,至今是国际工人运动中最具阶级意识和政治经验的部分)来说,也是最黑暗的时刻。
  阶级独立被官僚和改良主义的压力粉碎了。宗派主义战胜了理性。斯大林主义和社会民主党宣称彼此为 “主要敌人”。他们使得希特勒轻而易举地掌了权。

青年斗士


  埃内斯特·曼德尔在比利时长大,并活跃于针对纳粹侵占的反抗。比利时社会党的领导人(当时的副总理)公开请求与纳粹合作,这一请求得到了一部分重要劳工官员的支持。共产党在纳粹占领下发行了一份合法报纸,在《斯大林-希特勒条约》的蜡灰里沐浴最后一点烛光。
  这种奸诈的情景使年轻的曼德尔深恶痛绝,但并没有摧毁他对工人阶级的信心和他为变革而斗争的决心。为什么?因为他立足于于科学、唯物主义和阶级分析基础之上。他能够吸收,运用,并发扬光大马克思主义。马克思的方法使得曼德尔和其他人能够解释工人运动中的癌变趋势,解释推动新一波阶级斗争的世界资产阶级无能为力的矛盾,并推测实现人类解放必要的计划和观点。对发展这种引导斗争走向胜利的方法、观点和组织而付诸的努力中,埃内斯特·曼德尔从未打退堂鼓。
  他于1923年四月出生在德国的法拉克福。他父母在20世纪30年代前往比利时寻求庇护,然后在安特卫普安定下来。曼德尔的家是安全的港湾,并是德国的政治难民中心,多数难民为托洛茨基主义者。埃内斯特的父亲亨利·曼德尔是德国共产党的成员之一,是苏联出版社的一名新闻工作者,并是卡尔·拉狄克(Karl Radek, 列宁在德国共产党的密使) 的私人朋友。
  埃内斯特·曼德尔在这种紧张的政治环境下迅速学习,在家说德语和佛兰德语,随后又掌握了英语,法语和西班牙语。在16岁时,他加入了第四国际比利时支部。第四国际由俄国革命的共同领导者列夫·托洛茨基(Leon Trotsky)和国际左翼反对派的其他领导者成立。国际左翼反对派致力于恢复世界共产主义运动被斯大林主义破坏的名誉。
  一年后,在1940年,流亡的列夫·托洛茨基在墨西哥城附近的堡垒中被斯大林的一位特工拉蒙·梅尔卡德尔(Ramon Mercador)暗杀,很多其他的托洛茨基主义领导者 (包括托洛茨基的儿子列夫·谢多夫) 都被斯大林主义的特工谋杀或被纳粹分子逮捕、折磨和谋杀。这些悲剧的损失为第四国际的存活能力打了大大的问号。道德败坏的风气猖獗。但是埃内斯特·曼德尔对这个问题的肯定回答做出了巨大贡献,可能是最大的。他凭着无比的才华和韧性来确保革命马克思主义的延续。
  18岁时,曼德尔同志是第四国际比利时支部的中央委员会成员之一,从事地下工作。23岁时,他成了第四国际国际书记处的成员。在接下来的将近半个多世纪中,他继续扮演着领导角色。

自信的国际主义者


  在曼德尔的政治事业早期,他两度濒临死亡。两次他都逃离了纳粹的监禁。第一次时他为占领比利时的德国士兵分发传单时被捕。作为革命主义者和犹太人,曼德尔被送到临时集中营中等待被送往奥斯维辛。埃内斯特坚信自己有能力说服其他人社会主义的好处。在这个信念的基础上,他开始同狱卒谈话。其他的比利时和法国囚徒认为他们的俘虏者是无可救药的反动派,甚至是低等人类。但是埃内斯特同他们讲话,很快发现他们中的有些人是已经遭禁的社会民主党和共产党成员。他给他们留下深刻的印象,因此他们帮助他逃跑了。这次经历也加深了曼德尔的国际主义信仰。他拒绝因为领导人的罪行而一笔否认整个国际主义国度。
  这个故事使人想起托洛茨基被逮捕,并被英国海军暂时拘留在哈利法克斯的避难所时的故事:那时托洛茨基正在从纽约流放地回俄国去参加1917年的俄国革命的路上。但是一个月后的谈判中,他从政治观点上说服了其他囚犯并赢得他们的帮助,他们中的多数德国海军是应征入伍参加一战的。因为害怕起义,再加上对国际情愿书的回应,英国人释放了将使命与个人命运挂钩的托洛茨基。

新闻工作者,工人经济学家,革命鼓动者


  曼德尔遵循着同样的无产阶级国际主义原则。他的国际主义不是那种浪漫型的或是游客般的,而是坚实地扎根于他自己国家的阶级斗争和党派建设活动中。在50年代,他将社会主义思想斗争带到社会党中,并与比利时工会联合会密切合作,他在1954到1962年间是其经济委员会的成员之一。曼德尔在1961年的比利时总罢工(尤其在瓦隆区)中扮演了重要角色。他为社会党左翼的周报 《左翼》(La Gauche/Links)做编辑一直到1964年他被社会党开除。多年来,为托洛茨基主义出版社(Trotskyist Press)和其它很多出版社做大量的编辑工作和贡献。例如,曼德尔曾是法国左翼报纸《观察家》(l’Observateur)的最初编辑团队一份子。在60年代,曼德尔成了世界闻名并主导的马克思主义经济学家和政治分析家。他写了很多书,我们引以为豪地将其中的一些带到了这个小书屋里。他的开山之作《马克思主义经济学》(Marxist Economic Theory)首印于1962年,《晚期资本主义》(Late Capitalism)出版于1978年,《资本主义发展的长波》(The Long Waves of Capitalist Development)和《第二次萧条》(The Second Slump)都出版于1980年,接着是他最晚期的作品《权力和金钱》(Power and Money),1992年,和《托洛茨基提供可供选择的出路》(Trotsky as Alternative),1995年,这些作品对全世界的活动家、激进知识分子和学术圈产生着持续的重要影响。曼德尔1967年出版的基于一次讲座的小书《马克思主义经济学简论》(Introduction to Marxist Economic Theory)发行量超过两万份并被译成十来种语言。
  我个人能说他的两本小册子对我的政治发展有着深远影响。我是在60年代晚期作为关于高中生权利和反战的活动家时接触到的:《革命学生运动:理论和实践》(Revolutionary Student Movement: Theory and Practice)和《列宁主义的组织理论》(The Leninist Theory of Organization)。第一本向我解释了学生斗争能够并应该与工人阶级运动斗争做怎样的联系。第二本解释了工人阶级由起点、政治经历和行为能力不同而导致的区别,还解释了对于革命领导及党派的不可或缺的需求,以此需求来归纳对先锋的理解并激励阶级夺取权力,反对那些阻碍并出卖此次与资产阶级社会决裂的可能的人。
  曼德尔于1972年在多伦多讲话,并对新民主党(NDP)左翼和学生运动的活动家产生了巨大影响。他在80年代早期又来了一次,有疲劳的迹象。我有幸参加1987年他在阿姆斯特丹的第四国际党校的讲座。又一次,他看起来更加疲惫,更加克制。两年前他曾遭受心脏病发作的煎熬。在六月于比利时召开的第四国际第十四次世界大会上(我就是在那里拍了今晚会展出的埃内斯特同志的照片),他非常虚弱,基本不能不靠协助行走。
  他依然参加了讨论。他主张进一步发展我们的纲领,尤其是针对军备竞赛,核力量以及资本主义的贪婪和无理性带来的环境威胁。他还提出了一个有更坚定承诺的,被他称为“国际民主集中制”的方案, 其要求第四国际必须团结一致,共同开展反战,反族群和种族冲突的运动,因为它们分裂了工人阶级,并延长了病态且反人类的社会和经济制度的存在时间。

斯大林派再次诽谤曼德尔


  七月二十日去世后,埃内斯特·曼德尔被全世界的媒体所颂扬,不仅仅包括激进的报社。随便说几个就有法国《世界报》(Le Monde),曼彻斯特《卫报》(Guardian),《时代杂志》(Time)。无论他们的政治观点是什么,几乎全向他的奉献和成就致敬。很不幸,还有一个非常可耻的例外。或许不出我们的意外,来自于现在已枯萎衰竭的斯大林主义传统,在最近一期的加拿大共产党报《人民之声》(Peoples Voice)上,有一篇占了三分之一版面的文章诽谤了埃内斯特·曼德尔。那位共产党作家谴责曼德尔捍卫俄罗斯的神秘主义和君主制主义的亚历山大·索尔仁尼琴(Alexander Solzhenitsyn),并作为梵蒂冈和中央情报局阴谋的加速器来破坏 “社会主义”波兰,还有其它一些事。 关于曼德尔,《人民之声》说的最好的话大概就是这样:“然而,没有直接证据表明曼德尔是帝国主义的有偿代理人。他大概不是。”
  非常感谢同志们作出澄清。有关资源的言论要多于有关指控的言论。这使我们对埃内斯特·曼德尔和他同样的思想家们倾注一生所要斗争到底的东西稍微有了点概念。但愿我们现在能够翻过那个为了工人运动中基本的诚实和民主而斗争的悲痛篇章。

以群众为方向的党建者


  曼德尔同志有弱点。也会犯错。但是,他有承认错误并勇于纠正错误的伟大能力。他致力于建立革命党,而不管起点多么卑微,正如他教给我们的,动机在于纲领和革命方法的重要性。但他与此同时也以群众,以我们世纪的大斗争为方向。他对边缘评论者,抽象批评家,和任何主张的宗派主义者都毫无耐心,这些你从《保卫马克思主义公报》(BIDOM)中可以读到[1]
  我将仅仅引用结尾的段落,这一节更多的是关于面对困难阻碍时的赋权和社会主义人道主义。我请求在座的每位,如果您认同这些话,那么加入我们。在社会主义活动和第四国际中,在为了更好的世界而作出的奋斗中,你与我们同在。
  埃内斯特·曼德尔写了这些话:“针对这些我们都会面对的可怕时刻,不要屈服于绝望,投降,或愤世嫉俗。不要退缩进‘人的解决方案’中(对部分人来说,消费者社会的肉锅尚未填满,比起以前却在更受限的基础之上)……对自称为马克思主义的人来说,永远勿忘这个道德承诺:永不妥协并时时刻刻捍卫世界各地被剥削者和受压迫者的利益。
  “永远不要满足于纯粹的宣传活动,永远不要忘记马克思最初和最终的承诺:哲学家们只是用不同的方式解释世界,问题在于改变世界。”




[1] 即曼德尔的《今日的世界社会主义革命——教派主义还是革命马克思主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