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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拉夫人和革命

卡尔·考茨基

(1902年3月)


  来源:《考茨基文选》(王学东 编)人民出版社2008年出版


  从“三月起义”[1]这一革命斗争时起已经过去半个多世纪了。这段时间在社会生活中是不算长的,——然而,整个世界却把我们从这个时代划分开来。那时以来所发生的巨大变革,可以用斯拉夫人对革命的态度来最清楚地加以说明。
  1848年时,除了极少数的例外,斯拉夫人还是“反动的一帮”。如果撇开波兰的小贵族和知识分子不谈,那么可以说,斯拉夫人的一部分曾经抱着不关痛痒的态度观望争取人民自由的伟大斗争,而另一部分则为了挫败自由事业而投入这个斗争。斯拉夫人极其成功的达到了这个目的。革命的命运早在“六月起义[2]”时期的巴黎就被决定了。但是,德国和匈牙利的革命所以被那样彻底粉碎和消灭,奥地利的专制制度所以能完全恢复自己的统治,则应归罪于捷克人、克罗地亚人和俄罗斯军队的干涉。1848年10月维也纳陷落和匈牙利军队在维拉豪斯附近(1849年8月13日)向俄国将军帕斯凯维奇的投降,对东方的革命说来,是和西方的六月屠杀一样的决定性失败。
  不管德国革命家具有如何强烈的国际团结的思想,他们却不能抑制对匈牙利的斯拉夫人的极大仇恨,把它们看作是各族人民中的败类。这也是毫不足怪的。在他们看来,革命必须战胜这些败类。斯拉夫人被认为是奴隶民族,被认为是天生要被奴役的民族。
  但是,斯拉夫人从事反革命行动的原因不在于神秘的、天生的奴隶性,而在于他们所生活于其中的经济条件。除了捷克人以外,他们全是根本不能理解资产阶级社会的政治要求和社会要求的纯农民民族。固然,在波希米亚已经有发达的城市生活和资本主义大工业,但是捷克民族却是由农民、小市民和没有阶级觉悟并且就思想眼界来说跟着小市民的尾巴跑的无产者构成的。的确,小资产阶级在1848年时还是个革命阶级,但早在那个时候它已经到处暴露出自己是不可靠的了。半资产者、半无产者、小资产者,时而把自己想成这个,时而把自己想成那个;时而投身革命,时而投身反动;时而卷入革命的怒潮,时而流于奴颜婢膝,丝毫没有一个稳固的立场。捷克的小市民就是这样:他们最初表现出自己的革命方面,而后来则表现出自己的反动方面;他们在七月曾起来反对文迪施格雷茨[3](他因此曾炮轰布拉格城),而在十月,当这同一个文迪施格雷茨去对付他们所仇恨的维也纳时,他们又对他表示同情。
  当然,这种行径,除了小资产阶级的不可靠性以外,还取决于民族的对立。在捷克的农民、小市民和无产者看来,德国人是敌人、剥削者和压迫者。在波希米亚,不仅资本是德国的,而且官僚、僧侣和军队的上层以及大部分贵族也都是德国的。同时,在波希米亚,革命也是德国的产品,革命的代表者是德国人,而革命的目的则是统一和加强德意志民族!捷克人民在短时期的革命陶醉之后投入了反革命的怀抱,这是不足为怪的。
  现在,这一切发生了多么大的变化啊!从1848年起,资本主义不仅在德国为自己开辟了道路,而且在斯拉夫民族那里也为自己开辟了道路。资本主义已经完全征服了大部分斯拉夫世界,而且不仅在德国和波兰得到迅速的发展,而且在俄国以及斯洛文人,克罗地亚人和塞尔维亚人那里得到迅速的发展。资本主义在到处制造无产者,造成资本和劳动之间的对抗关系;从这种对抗关系中早晚要发展起无产阶级的阶级意识和独立的无产阶级政策。而独立的无产阶级政策必然就是革命的政策。
  因此,斯拉夫人被认为是奴隶性的化身的时代早就过去了:他们现在已经跨进拥有革命阶级的民族的行列,在他们内部现在正为解放工人阶级、同时也为解放全人类进行着伟大的文化斗争。
  不仅如此,我们在上面指出斯拉夫民族的改造,几乎在25年以前便已为举世所公认。现在可以认为,斯拉夫人不仅已经跨进革命民族的行列,而且革命思想和革命事业的重心正在日益转向斯拉夫人。
  革命的中心正在从西方移向东方。19世纪前半期,革命中心曾经在法国,有时则在英国。1848年,德国也跨进革命民族的行列,而英国则在不久以后脱离了这个行列。从1870年起,全世界的资产阶级都开始失去他的最后一点点革命性。从那时起,做一个革命者和做一个社会主义者,变成了同义词。正是在这个时代,随着普法战争之后而发生的许多事件,把社会主义以及欧洲革命运动的重心,从法国移向了德国。
  新的世纪开始时所发生的一些事件,是人们感觉到我们正在面对着革命中心的进一步转移,亦即移向俄国
  早在70年代末和80年代初,俄国革命家[4]的英勇斗争便曾一度震惊整个欧洲,并对所有文明国家的社会主义运动发生了最深刻的影响。
  除了巴黎公社的起义和他的英勇灭亡以外,除了德国社会民主党在它反对“伟大的”俾斯麦的斗争中的那种神速壮大以外,在没有什么东西能像少数俄国革命家反对专制恐怖力量的那种无畏的、有时是极其成功的殊死斗争那样,给予70和80年代的社会主义运动以如此有益的影响,并且如此地鼓起他的斗志和自我牺牲精神。
  由于没有一个革命的阶级做后盾,这场殊死的斗争终于以战士的枯竭而告终。
  但是从那时以来,新的一代英雄人物已经在俄罗斯民族中成长起来,并且现在已经不再是孤军奋战了。在沙皇帝国中,强大的无产阶级正在成长,它本身产生着英雄人物并且给予来自其他人民阶层的革命英雄以支持,这种支持是他们从前所没有的。因此,我们正在面临俄国革命斗争的新时代;这个斗争是在比25年前更广泛的基础上爆发的,但是在战斗的激烈性上,在压迫者的野兽般的残忍性和卑鄙性上,在革命家的英勇精神和无私的自我牺牲精神上,都较之以往时期俄国革命运动的斗争都毫无逊色。
  但是,我们面对的不仅是俄国的武力对武力的斗争。不,同拳头的革命紧紧地结合在一起的,还正在进行着头脑的革命。觉醒的各人民阶层都热烈地渴望知识,力求弄清楚自己的历史任务,借以着手解决最复杂、最大胆的问题,并且站在日常斗争的细微末节之上,高瞻远瞩这一斗争所追求的伟大历史目的。
  我们可以指望,这种智慧的高涨将产生出必然要影响到西欧的丰功伟业。从西方接受了革命首创精神的俄国,现在可能成为西方革命动力的源泉。热火朝天的俄国革命运动,看来可能成为清除那种开始在我们队伍中流行的萎靡不振的庸人态度和谨小慎微的政客技俩的最强大手段,从而迫使斗争的渴望和对我们理想的忠忱重新像烈火一般燃烧起来。
  对西欧说来,俄国早就不再是反动势力和专制制度的简单支柱了。现在的情况毋宁说恰恰相反。修正在成为俄国的反动势力和专制制度的支柱。朽烂的沙皇宝座正在摇摇欲坠,如果不是西欧资产阶级不断用成百万的金钱来重新加固这个宝座[5],恐怕它早就崩溃了。1848年,沙皇曾经向欧洲派送强大的援军来镇压欧洲资产阶级的起义;现在,这同一个资产阶级又在给予俄国以强有力的支持,帮助沙皇镇压国内的一切爱好自由的运动。俄国的革命家如果不是必须同时跟沙皇的盟友——欧洲资产阶级——进行斗争,他们或许早就取得了战胜沙皇的胜利。
  我们希望,他们这次能够战胜自己的敌人,而新的“神圣同盟”[6]将比它的前身更快地崩溃。不管俄国当前斗争的结局如何,在这一斗争中死难的烈士(遗憾的是,这种死难者的数目是过于多了)所牺牲的鲜血和幸福是不会归于泡影的。他们的鲜血滋润着整个文明世界的社会变革的幼苗,促使它茁壮地,迅速地成长。
  在1848年时,斯拉夫人曾经是摧残人民之春的花朵的严寒。现在则可能成为溶解反动冰层、给人民带来新的幸福春天的暴风雨。



注释:

[1] “三月起义”——指德国1848年的革命,尤指1848年3月革命群众在柏林街垒的武装斗争。——原编者注

[2] “六月起义”——法国1848年革命的最高点。6月23日巴黎无产阶级举行起义,在街垒上同反革命的正规军和别动队进行英勇的搏战。考茨基这里指的是陆军部长卡文﹒雅克将军以空前残酷的手段对巴黎工人起义所进行的镇压。——原编者注

[3] 文迪施格雷茨,阿尔弗勒德(1787-1862)——奥地利将军,革命的恶名昭著的敌人。1848年6月12日爆发的布拉格城居民的起义,被他指挥下的奥地利军队残酷的镇压下去。根据他的命令,奥地利军队以非常野蛮的手段镇压了1848年维也纳居民的革命的十月起义。——原编者注

[4] 考茨基称革命的民粹派、秘密的“民意”社的成员、“黑分派”等等为80年代的俄国革命家。民粹派对历史和俄国的发展抱着不正确的观点:拥护个别人物、英雄在历史上起决定性作用的唯心主义理论,不承认人民群众的作用,否认资本主义在俄国的发展,认为只有农民是革命的动力,放弃组织群众的工作,选择了个人恐怖这种错误的,有害的同沙皇制度作斗争的策略。但是在人民日益不满沙皇制度的条件下,80年代革命民粹派的自我牺牲的斗争,曾是国内政治局势中的一个重大的因素,并且在俄国国外造成了强烈的印象。——原编者注

[5] 考茨基指的是欧洲和美国资产阶级通过银行给予沙皇政府的巨额贷款。——原编者注

[6] “神圣同盟”——俄国、奥地利皇帝和普鲁士国王根据1815年9月26日在巴黎签订的条约所结成的同盟。同盟的目的是这些国家的君主为了保卫现状,特别是为了对付一切革命运动(不管在何地发生)而互相援助。1815年11月法国参加了这个同盟,后来大多数欧洲国家也参加了这个同盟。同盟在很长时间内曾是欧洲反动势力的支柱。——原编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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