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阶级斗争

(1880年6月2日)



  巴黎公社是使资本主义社会分裂的阶级斗争的最光辉表现。使拿破仑神话彻底破灭了的俾斯麦—波拿巴战争、将要得到惩罚的共和派的叛卖和国防政府的丑行、以担心出现工人阶级(它害怕王朝的幽灵再现和农民提出要求)的共和国为借口而让无产阶级流血的梯也尔的阴谋诡计等等,都不过是掀起运动的偶然原因,是引爆那填满甘油炸药的炸弹的电火花而已。3月18日的革命虽然不象1831年的里昂起义那样(里昂工人群众的不朽功绩就在于他们在本世纪首次举起无产阶级斗争的旗帜:与其劳苦而生,不如战斗而死!)具有纯粹的阶级斗争的特点,但毕竟是中央委员会发动的运动,本可以在自由发展的情况下把其中的资产阶级分子排除出去,而只留下工人阶级利益的代表,工人阶级是十九世纪法国唯一的革命阶级,对所有制这一社会的整个宗教、法律和政治的上层建筑的基础具有新的理解而登上历史舞台的唯一阶级。梯也尔和凡尔赛的议员们一开始就预见到国家政权要转到无产阶级的代表手里(这是争取公社自治的斗争的必然后果)。残酷的镇压把巴黎变成一个大屠场,资产阶级被吓得至今仍神魂不定,这就是证明。国际工人协会总委员会在它于公社失败后第二天代表两半球无产阶级发表的关于内战的宣言中维护了失败者。各资本主义国家的资产阶级都随声附和刽子手们来加以侮辱,完全公开地承认了巴黎的斗争具有社会性质。资产阶级激进派不能抹杀这一斗争的伟大历史意义。
  人类的历史只能是阶级斗争的历史。从植物界和动物界搬到人类社会的达尔文的生存竞争,具有阶级斗争的形式。工业资产阶级和金融资产阶级从十三—十四世纪起就开始缓慢并艰难地形成起来。作为一个阶级,它在上一世纪[注:指十八世纪。——编者注]—举推翻了妨碍它发展的贵族社会;从上一世纪末开始迅速发展起来的无产阶级,在十九世纪就骚动起来,并作了极大的努力,要炸毁社会的资本主义形式。
  通过自由发展最新的生产力,资产阶级不仅改造了在它产生时期占统治地位的那些社会条件,而且在资本主义杜会内部造就了一支强制结束资产阶级生存的无产阶级大军
  大生产机体把整个社会分为两个截然不同的阶级:寄生者—私有者阶级和被剥夺的生产者阶级。一方面,是在社会生产中只起造粪者作用的施奈德之流、普野一克尔蒂约之流和路特希尔德[注:施奈德、普野-克尔蒂约、路特希尔德都是法国的大资本家。——编者注]之流;另一方面,是现代生产所需要的生产者及他们中间的管理领导人才。
  消灭寄生者阶级之所以成为当前的历史必要,并非因为正义、平等、博爱以及人的头脑中对实际运动的其他一些形面上学观念要求如此,而是因为工业机体和无产阶级群众的进化绝对需要这样。
  资产阶级所领导的社会生产具有无政府性质。资产阶级的领导只能导致对生产资料和产品的侵吞,导致工人群众的贫困等等。
  在一切工业部门,在无秩序的生产时期之后,总要周期地停顿三四个月。不久前还在拼命干活的工人,现在就要因失业而饿死。从1825年起,每十年就要来一次工业危机,它震撼整个社会,造成大批人破产,使工人陷入极其可怕的饥饿之中,最后以生产资料和产品被大量侵吞而告终。经济学家绞尽脑汁来解释这些工业危机,但除了一派胡言乱语外,他们还能说些什么呢?这些危机不容置辩地证明资产阶级是绝对不能领导现代社会生产的。
  工人阶级是资产阶级无能的受害者;它肩负社会劳动的重担,同时也承受着一切不幸。大工业中的所有工人(男工、女工和童工)每天被关在工业监狱里长达十至十四小时之久,但持续的、令人厌倦的、侮辱性的劳动却并不能保证他们最低限度的生活资料。资产阶级的无能周期地造成可怕的失业,使工人无事可干,连一点点微薄的工资都挣不到。但这种毫无保障的贫困生活总有一天会使无产阶级成为社会中曾经存在过的最革命的阶级。
  在资本主义生产下,这种贫困和没有保障是不可避免的,任何政治变革和社会改良也不可能改善这种状况,除非以集体所有制取代生产资料和产品的资本主义所有制。
  古老的生产形式——奴隶制、农奴制、行会形式,虽然是用或多或少狭窄的铁环把人圈在里面,但至少直接或间接地在某种程度上可以保证人的生活资料。但是资本主义的剥削只有在下述情况下才能充分扩大,即备受饥饿折磨的生产者除工资外得不到任何生活资料。为了达到这一目的,就必须把生产者从农奴制和行会制的束缚下解放出来,就必须宣布人身自由。让我们看一看,资本主义剥削把它打着正义、平等、人的尊严等旗号刚刚解放出来的生产者弄到何等贫困和受屈辱的地步。下面几段话摘自布朗基院士于1848年发表的文章。其中引用了维勒姆博士1835年提到的事实和《社会主义评论》杂志的工人状况调查报告。
  “这些被压迫者(利尔的工人)好象注定要过极端贫困的生活,甚至要处于野蛮状态,……他们的住房被穿过小院的阴暗狭窄的小胡同隔成一个一个的小孤岛,这些胡同同时也是排水沟和堆放各种垃圾的地方,一年四季潮湿不堪。住所的窗户和地窖的门(利尔的店民住在地下)就朝着这些发恶臭的过道开着,过道的尽头就是有栅栏的污水坑,这里无论白天还是黑夜都是公共厕所。公共住所就在这些传染病发生地附近。客人一来到这些小院,就会有一大群奇形怪状的孩子围上来,他们都是些病弱的、伛偻的、不象样子的孩子,脸色苍白,还带有一点土灰色。这些可怜的孩子,大多数都赤身露体,少数能有一件破衣服遮体就算是幸运的了……他们常常睡在地上、干草上、干马铃薯皮上、沙子上和捡来的破烂东西上。
  他们的栖身之所,根本没什么家具,只有最幸运的人才有一个佛来米式的炉子、一把木椅子和别的什么家什。一个老太婆指着另一个坐在地窖的潮湿的地上的邻居老太婆对我们说:‘我不富裕,但是谢天谢地我有一捆干草。’我们写这个报告时,在利尔市的地窖里就有三千人过着这种极端恶劣的生活,而利尔市是以它的居民具有仁慈的耶稣精神而著称的……据利尔的著名医生戈塞尔博士说,在二万一千个五岁以下的孩子中,就有二万零七百个死掉……尽管诺尔省土地肥沃,文化很高,尽管它有各种行业,尽管它在各方面都取得惊人的成就,但是都不能消除该省工人的赤贫现象,凡是劳动被组织在大工场里的地方,就会有这种赤贫现象……”。
  让我们继续看下去。“在看了埃塔涅大街的地窖、格阿和索瓦热等胡同及瓦尼翁广场之后,我来到囚有一千八百至一千九百名男女犯人的洛斯中心监狱。这些非常好看的地方,是多么鲜明的对照,外观是多么令人满意!甚至以为是在宫殿里。走廊干净极了,牢房里床铺摆得整整齐齐,有很好的铺盖,有空气新鲜、明亮温暖的大厅。犯人都穿着新衣服,脚上穿着很好的木鞋和毛袜……厨房和贮藏室一点可挑剔的地方都没有,这里贮藏的卫生食品丝毫不差地分发下去。”[注:布朗基《1848年时期法国的工人阶级》。——拉法格注]
  这就是资本主义剥削为自由生产者提供的那份社会乐趣。但是,资本主义剥削迫使工人干力不胜任的劳动,而且常常使他们没有工作可做,得不到生活资料,同时还在社会生产中使用女工和童工,从而破坏工人的家庭,这样也就消除了小生产者特有的那种保守和反动的本能。再也没有什么能比大工业中的工人的生活更靠不住的了,再也没有什么能比他们的生活更悲惨的了,资产阶级监狱里的生活比起工人的生活来就成了黄金国里的生活,所以他们往往不加思索地干各种冒险的事情。他们是不屈不挠的。妇女和孩子也同样充满革命激情。现在让我们再引一段布朗基院士的话:“里昂工人不理解,既然力量在人民方面,为什么他们不能去做他们认为应该做的一切呢?在他们看来,一切问题的解决取决于是否有力量;在他们眼里,强者的权利是唯一神圣的权利。里昂有一些男青年,他们生性好闹事,打架斗殴是常有的事。他们在类似战争的各种运动中表现出来的勇敢使他们在我们的革命时期享有盛誉。他们总是第一个上火线,最后一个上工。这是当代的病态。”巴黎的妇女在街垒上冒着枪林弹雨,这表明,她们也感染了“当代的病态”。
  这就是当代革命大军中的战士。习惯于共同劳动,共同受资本主义剥削,机器使无产者处于同样屈辱地位,——这一切促使尚未定形的无产阶级群众团结起来,促使他们采取共同行动。
  “无产阶级的斗争一开始是以罢工形式在经济基础上开展的。罢工的巨大作用与其说在于保持工资,不如说在于使工人认清自己的阶级利益。在罢工时最明显地暴露出所谓劳资团结、厂主和工人利益一致等花言巧语的全部虚伪性。”再也没有甜言蜜语了,有的却是辱骂、枪杀、审判。这时就赤裸裸地显露出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利益的对抗,“这种对抗只有对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实行改造才能消除。[注:保尔·拉法格《达勒姆矿工罢工》,载于《法国革命》1879年6月3日。——拉法格注]但是罢工如果局限于一个地区或一个工业部门,那是不会有什么效果的。罢工只是在具有普遍性并把全国工人群众发动起来时,才能得到很好的结果。然而这时罢工已经不是为提高工资或缩短工作日而斗争,但是工人群众将为争取由国家来调解工人和厂主之间的纠纷而斗争。工人阶级将从政治行动中找到解决社会对抗的方法。资产阶级对这一点也是很清楚的。到目前为止,除1831年的里昂革命外,还没有一次革命是纯工人性质的革命。人民总是充当被愚弄者的角色,他们把胸膛袒露出来让人家开枪射击,来为反对派的代表扫清道路,而这些人一旦上台就照老样子去办,以共和的名义来镇压他们(人民)。自由派的全部政策就是要取缔工人阶级的任何政治行动。他们说,难道人权宣言发表后还有阶级差别吗?难道不是人人平等吗?难道佩尔坦、西蒙、弗洛凯、奥利维耶、甘必大、克列孟梭之流上台执政后不是更好地代表了自由、正义和其他无稽之谈的利益吗?当自由派集团迫于形势不得不容许工人参加时,他们就挑选那些出卖和背叛本阶级的人,如托伦、纳多、科尔崩。[注:提出工人侯选人的想法被说成是甘必大提出的,我们早就知道提出这些侯选人的原则是怎样炮制出来的。——拉法格注]
  我们早已脱离了这些幼稚时期。我们是生活在共和制下;完全象“忧郁的鹦鹉”[注:拿破仑第三的绰号。——编者注]时代一样,我们看到甘必大先生的尉官政权,我们看到在鲁贝和阿尔曼蒂埃发生的骑兵冲击,而所有那些善于甜蜜地高唱永恒原则的共和派报刊却似乎舌头完全不听使唤了!能够代表工人阶级利益的,只有组织成政党的工人阶级。德国社会主义政党的建立及其在政治舞台上的活动,对其他国家的工人运动具有决定意义。政治斗争被看作是组织工人阶级的最好手段,也是准备工人阶级去进行社会革命的最好手段。
  法国无产阶级现在是一个组织得很好的阶级,其组织程度比上一世纪的资产阶级还要好。它现在在好几个省都举行了罢工,从而证实了自己的存在,证实了它能够在经济上进行斗争。罢工的次数和规模使资产阶级以为有一个什么秘密组织在领导和操纵这些罢工。其实这些罢工不过是使法国社会分化的那种对抗的独立表现而已。无产阶级通过巴黎公社、通过里昂革命而在政治领域站立起来了。
  本世纪的一切革命都是人民进行的,但却被资产阶级所利用。胜利的公社是由人民建立的同时也是为人民建立的。可是在中央委员会胜利后的第二天,工人阶级拿不定主意,不知究竟由谁来代表工人阶级,这些代表应该采取哪些革命措施。无产阶级在本世纪所要完成的社会革命,就是使生产资料国有化。这个革命将同资产阶级在上一世纪所进行的革命一样伟大。如果我们什么事情也不做而只是等待;或者到最后才做点事情,那我们是完不成这一革命的。革命社会党人应当利用我们现在所处的这一安定和相对自由的时期。革命社会党人应当在这一时期把工人阶级发动起来和组织起来;应当使工人阶级领会必须完全剥夺资本家的思想,应当通过日常的斗争、通过市政斗争(象工人党在马赛所出色地开展的那样)、通过立法斗争来准备工人去进行本世纪的伟大革命。这个革命一定会消灭阶级统治,也一定会消灭社会对抗。


*本文首次发表于1880年6月2日《平等报》第20 号。——编者注
译自《拉法格选集》第1卷1925年莫斯科一列宁格勒俄文版第285—293页。
(刘功勋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