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统计学和社会学[163]

(1917年1月)



前言


  奉献给读者的这本论文集,一部分没有发表过,另一部分是收载了曾经在战前各种期刊上发表过的一些文章。本书所探讨的问题,即民族运动的意义和作用,民族运动和国际运动的相互关系等等,当然是目前特别使人注意的问题。人们谈论这个问题时最常见最主要的毛病,就是缺乏历史观点和具体分析。在一般词句的掩饰下偷运各种私货,是一种很常见的现象。因此,我们认为,稍微作一点统计决不是多余的。把我们在战前所说的话和战争的教训作一比较,我们觉得不是没有益处的。本书名篇的理论和观点相同,所以是互相联系的。

  作者
  1917年1月

民族运动的历史环境


  英国谚语说得好:事实是顽强的东西。你看到某位著作家口若悬河地从各种意义、各个角度大谈其“民族原则”的伟大,并且他多半是象民间故事里那个出名的人物看见人家送葬时大喊“但愿你们拉也拉不完”[164]一样恰当和适宜地运用这个“原则”,你就最容易想起这句谚语。
  确凿的事实、无可争辩的事实,——这个东西恰恰是这一类著作家最不能忍耐的,但是,为了真正弄清楚常常被人故意混淆起来的复杂而困难的问题,却恰恰是十分必要的。那么,怎样搜集事实呢?怎样确定事实之间的联系和相互依存性呢?
  在社会现象领域,没有哪种方法比胡乱抽出一些个别事实和玩弄实例更普遍、更站不住脚的了。挑选任何例子是毫不费劲的,但这没有任何意义,或者有纯粹消极的意义,因为问题完全在于,每一个别情况都有其具体的历史环境。如果从事实的整体上、从它们的联系中去掌握事实,那么,事实不仅是“顽强的东西”,而且是绝对确凿的证据。如果不是从整体上、不是从联系中去掌握事实,如果事实是零碎的和随意挑出来的,那么它们就只能是一种儿戏,或者连儿戏也不如。譬如,一个从前严肃、现在也希望人们说他严肃的著作家,竟以蒙古人统治的事实为例来说明20世纪在欧洲发生的某些事件,难道可以认为这只是儿戏吗?把这叫作政治欺骗岂不更正确?蒙古人的统治,这是一个历史事实,这个事实无疑与民族问题有关,正如20世纪的欧洲的许多事实也无疑与民族问题有关一样。但是只有被法国人称为“民族小丑”的少数人,才既以严肃认真自诩,却又妄图用蒙古人统治这个“事实”来说明20世纪的欧洲所发生的事件。
  由此得出的结论是显而易见的:应当设法根据准确的和不容争辩的事实来建立一个基础,这个基础可以作为依据,可以用来同今天在某些国家中被恣意滥用的任何“空泛的”或“大致的”论断作对比。要使这成为真正的基础,就必须毫无例外地掌握与所研究的问题有关的全部事实,而不是抽取个别的事实,否则就必然会发生怀疑,而且是完全合理的怀疑,即怀疑那些事实是随意挑选出来的,怀疑可能是为了替卑鄙的勾当作辩护而以“主观”臆造的东西来代替全部历史现象的客观联系和相互依存关系。要知道,这样的事情是有的……是很常见的。
  根据这些理由,我们决定从统计着手,当然,我们完全意识到,在某些宁愿接受“令人鼓舞的谎言”而不肯接受“卑微的真理”[165]的读者中,在某些喜欢在“一般地”谈论国际主义、世界主义、民族主义、爱国主义等等的幌子下偷运政治黑货的著作家中,统计会引起何等深刻的反感。

第一章
作一点统计




  为了考察真正有关民族运动的全部资料,就必须从地球上的全体居民着眼。这里有两个特征必须尽量准确地加以确定并且尽量充分地加以研究:第一,各个国家的民族成分是单纯的还是繁杂的;第二,把各个国家(或类似国家的组织,——当是否真正称得上国家这一点尚有疑问时)划分为政治上独立的国家和政治上处于附属地位的国家。
  我们引用1916年发表的最新资料,并以两种资料来源为根据:一种是德国的资料,即奥托·许布纳尔的《地理统计表》,另一种是英国的资料,即《政治家年鉴》(《The Statesman’s Year-Book》[166]。应以前者为基础,因为在我们所要研究的问题上,它要完整得多,我们将用后者来进行核对并作一些大都是局部性的订正。
  我们先来看一看政治上独立的、最“单纯的”即民族成分单一的国家。这里,首先应当提出的就是一组西欧国家,也就是位于俄国和奥地利以西的那些国家。
  西欧一共有17个国家,但是,其中有5个国家,民族成分虽然单纯,而按其微不足道的面积来说简直如同玩具。这5个国家就是卢森堡、摩纳哥、马里诺、列支敦士登和安道尔。这5个国家的居民总共只有31万人。毫无疑问,不把它们列入国家总数以内,要更加正确得多。在其余12个国家中,有7个国家的民族成分非常单纯:在意大利、荷兰、葡萄牙、瑞典和挪威,每一个国家的居民的99%都属于一个民族;而在西班牙和丹麦,属于一个民族的居民各占96%。其次,法国、英国、德国这3个国家的民族成分,差不多都是单纯的。在法国,只占居民1.3%的意大利人,是被拿破仑第三违背和假借居民的意志兼并的。在英国,爱尔兰也是被兼并的,爱尔兰的居民有440万人,不到英国居民总数(4680万)的1/10。在德国,居民总数为6490万人,其中的异民族差不多完全和英国的爱尔兰人一样,也是被压迫的民族。这些异民族就是波兰人(5.47%)、丹麦人(0.25%)和阿尔萨斯-洛林人(187万),但在阿尔萨斯-洛林人中间,有一部分人(多大一部分,不清楚)不仅在语言上,而且在经济利益和情感上,都是倾向于德国的。总之,德国约有500万居民属于没有充分权利的、甚至是受压迫的异民族。
  西欧只有两个小国——瑞士和比利时——具有混杂的民族成分。瑞士的居民约有400万,其中德意志人占69%,法兰西人占21%,意大利人占8%。比利时的居民不到800万,其中佛来米人约占53%,法兰西人约占47%。但是必须指出,虽然这两个国家的民族成分如此繁杂,那里却没有民族压迫。这两个国家的宪法规定,一切民族都是平等的。在瑞士,这种平等的确被充分付诸实行;而在比利时,对于佛来米人则不是平等看待,虽然佛来米人占居民的一大半,不过这种不平等,不用说同我们所研究的这一类国家以外的各国的情形相比,就是同德国的波兰人或英国的爱尔兰人的遭遇相比,也是微不足道的。因此,顺便说一下,民族问题上的机会主义者奥地利著作家卡·伦纳和奥·鲍威尔所首先提出的“多民族的国家”这个流行术语,仅仅在十分有限的意义上,即假使一方面不忘记这个类型的多数国家的特殊历史地位(这个问题下面我们还要谈到),另一方面不容许用这个术语掩盖真正的民族平等同民族压迫的根本区别,才是正确的。
  把上面所研究过的国家加起来构成一组,包括12个西欧国家,共有居民24200万人。在这24200万人之中,只有大约950万人即4%是被压迫的民族(在英国和德国)。如果把这些国家中不属于本国主要民族的一切居民加在一起,则他们的总数大约有1500万,即占6%。
  由此可见,总的来看,这组国家的特征是:它们是最先进的资本主义国家,是经济上和政治上最发达的国家。它们的文化水平也是最高的。在民族方面,这些国家中的多数国家的民族成分是完全单纯的,或者几乎是完全单纯的。民族不平等这种特殊的政治现象,在这里所起的作用是很小的。这就是人们经常谈论的那种“民族国家”的类型,不过人们往往忘记了这种类型在人类整个资本主义发展过程中的历史相对性和暂时性。关于这一点,我们在下面还要详细加以说明。
  有人问:这种类型是不是只限于西欧国家呢?显然不是。这种类型的全部基本特征,即经济的(资本主义高度的、特别迅速的发展)、政治的(代议制)、文化的和民族的特征,在美洲和亚洲的先进国家——美国和日本也都显示出来了。日本的民族成分很早就已经固定下来,并且是很单纯的,居民中99%以上是日本人。美国的居民只有11.1%是黑人(以及穆拉托人和印第安人),应当把他们列入被压迫的民族,因为他们通过1861—1865年的国内战争所争取到的并为共和国宪法所保证的平等,由于美国从1860—1870年的进步的、垄断前的资本主义转变为最新时代的反动的、垄断的资本主义(帝国主义),实际上在黑人的主要居住区(南部)和在许多方面,已经愈来愈受到限制,这个最新时代的明显的分界线,就是1898年的美西帝国主义战争,即两个强盗瓜分赃物所引起的战争。
  美国的居民中白种人占88.7%,其中74.3%是美利坚人,只有14.4%是在国外出生的,也就是从别的国家迁去的。大家都知道,在美国,资本主义的发展具有特别有利的条件并且特别迅速,因此在这里巨大的民族差别的泯灭,统一的“美利坚”民族的形成,比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都更加迅速更加彻底。
  把美国和日本加到上面所举的西欧国家里,共有14个国家,居民总数为39400万,其中不能享受民族平等权利的的有2600万人,也就是占7%。这里顺便先提一下,正是这14个先进国家中多数国家,在19世纪末和20世纪初,即恰恰是在资本主义变成帝国主义的时期,曾经特别加紧沿着殖民政策的道路前进,由于实行这种政策,这些国家目前在附属国和殖民地国家里“拥有”5亿多居民。


  一组东欧国家——俄国、奥地利、土耳其(现在把土耳其在地理上算作亚洲国家而在经济上算作“半殖民地”比较合理)和巴尔干的6个小国,即罗马尼亚、保加利亚、希腊、塞尔维亚、门的内哥罗和阿尔巴尼亚——情况显然与上面所讲的根本不同。其中没有一个国家的民族成分是单纯的!只有巴尔干的那些小国,才可以称为民族国家,但是不要忘记:即使在这些国家中,异族居民也占5—10%;大批(同该民族总人数相比)罗马尼亚人和塞尔维亚人,住在“自己的”国家以外;总的说来,在巴尔干,按照资产阶级民族的方向进行的“国家建设”,甚至经过可以说是“昨天”的1911—1912年战争也还没有完成。在巴尔干的那些小国中,没有一个象西班牙、瑞典等国那样的民族国家。而在东欧所有3个大国中,“自己的”并且是主要的民族,在居民中所占的百分比只有43%。这3个大国中每个国家都有半数以上即57%的居民是属于“异民族的”(用真正的俄语来说即异种的)。如用统计数字来表示,西欧那一组国家和东欧那一组国家的差别如下:
  在第一组中,有10个单纯的或差不多单纯的民族国家,它们的居民共有23100万;只有两个国家的民族成分是“繁杂的”,共有居民1150万,但是没有民族压迫,各民族在宪法上和实际上都是平等的。
  在第二组中,有6个国家的居民差不多是单纯的,共2300万;有3个国家是“繁杂的”或“混杂的”,没有民族平等,共有居民24900万。
  总的说来,异族居民(即不属于每个国家主要民族[注:在俄国为大俄罗斯人,在奥地利为德意志人和马扎尔人,在土耳其为土耳其人。]的居民)的百分比,在西欧是6%,加上美国和日本则为7%,而在东欧,则是53%![注:手稿到此中断。——俄文版编者注]


载于1935年《布尔什维克》杂志第2期
译自《列宁全集》俄文第5版第30卷第349—356页



  注释:

 [163]《统计学和社会学》是列宁打算用笔名普·皮留切夫公开出版的一本小册子。这一著作未能写完。本卷《附录》收有小册子的提纲。小册子的全部准备材料载于《列宁文集》俄文版第30卷第280—300页。——[363]。
  [164]见注109。——[364]。
  [165]这里是引用俄国诗人亚·谢·普希金的抒情诗《英雄》中的话。普希金的这首诗采取“诗人”和“友人”对话的形式。诗中的“诗人”认为:拿破仑冒着生命危险去传染病院同患黑死病的士兵握手表示慰问一事,虽经历史学家考证并非事实,但一句“令人鼓舞的谎言”,要比千万个“卑微的真理”更加可贵。此处列宁是反普希金诗原意引用的。——[365]。
  [166]《政治家年鉴》(《The Statesman’s Year-Book》)是英国的一家杂志,1864年起在伦敦出版。——[36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