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马克思主义文库 -> 列宁 -> 〖专题〗传记·回忆·评论 -> 《回忆列宁》（第三卷）
列宁的真理
伊·费·日加
这件事发生在1919年的春天，彼得格勒正在饥饿的死亡线上挣扎。我们每星期只能领取一磅燕麦。这燕麦先要放在绞肉机里绞碎，之后加上土豆皮、咖啡渣、一把糠，最后烤成饼。这种饼又苦，又粗，难以下咽。油渣算是上等食物了。常常断炊两三天，常常一星期一星期地没有东西配给，甚至连燕麦都不配给。于是，我们在这个时期里对彼得格勒进行了“洗劫”，一切活的动物，能吃的东西都运往前线，但是彼得格勒城内情况无疑变得更加困难了。一部分优秀工作人员上了前线，先进工人带着家眷和全部家具什物出发去西伯利亚、乌克兰和顿河一带，彼得格勒变得空空荡荡，并且开始有罢工。这时孟什维克和社会革命党人乘机把自己打扮成工人的保护人，暗中进行捣乱。正是这个原因，普梯洛夫工厂也没有经住考验，参与了罢工。就是在如此“热闹”的时刻列宁来到我们这里。[1]
我还记得当时在乌里茨基宫的情况。我们这些工厂和红军组织的代表，集合起来了，大约有三、四千人。大厅里挤得水泄不通。我站在紧靠讲台的底下，列宁比我的头高出一米五左右，我能清清楚楚地看到他，只见他身体结实、穿着深色的西服……
列宁一出现在讲台上，我们大家就鼓起掌来，但他对此并未注意，认真而迅速地脱下大衣，把它放在椅背上。他坐下后，用双手撑住膝盖，神色关切而略带忧虑地注视着我们男女工人和红军战士。那时我觉得列宁望着我们并想了解我们除了对他鼓掌以外，我们内心在想些什么，经受些什么痛苦，在我们身上还留下了多少革命的东西。当大厅里安静下来，主席宣布列宁同志讲话时，他迅速地站了起来，走上讲台，好象要开始工作似的。大厅里又爆发出了掌声，列宁对掌声未加阻止，仿佛他对此感到欣慰。从他急速移动的目光中能理会到，他不想由他本人先开始说话，而是要更多、更深刻地了解我们，因为他已好久未到彼得格勒工人中来了。他知道我们在挨饿，然而他需要利用鼓掌时的三、五分钟来了解整个群众，确定他们真正的思想情绪，而不是掌声本身，并且根据彼得格勒这部分优秀工人的情绪为自己得出有关整个彼得格勒的看法来。可能，谁也没有象列宁这样热爱彼得格勒的工人。他根据彼得格勒的情况判断整个工人阶级的思想动态，根据彼得格勒的情况确定群情的高涨和低落。彼得格勒成了他测定革命气流动向的风雨表。这是一个非常出色的风雨表。假如说彼得格勒的工人情绪低落了，那末还有什么地方的工人会有高涨的热情呢？
列宁开始讲话了，大厅里响起他那略带激情的、稍哑的声音，他的讲话向我们头上传来，由于Р.、Л发言不清，因此这些话就象一块块未加雕琢的石头，不够圆润，——这些情景我都记得很清楚。列宁的讲话不是大会宣传的鼓动词，这里丝毫没有娓娓动听的东西，也没有慷慨激昂的言语，有的只是威力巨大、不加掩饰的真理。我记得，他的讲话是从“国家正经历着前所未闻的饥荒”开始的，他没有说你们彼得格勒人在受饿，没有可怜我们。他似乎不是对着我们——来这里时肚里装的是水而不是面包的彼得格勒人——说的。他说，全国在挨饿。这句话乍看起来是委屈我们彼得格勒人的话，但它促使我们马上考虑：
“难道就是我们在挨饿吗？”
我记得，当列宁给我们描绘全国在挨饿的情景时，当他直率地谈到我们现在什么都没有，政府被迫暂停铁路客运，以便腾出机车来装载粮食和我们面临着一场大饥荒的威胁时，我渐渐感到害怕起来。这些话讲得异常激烈，听了令人惊恐，似乎只有孟什维克和社会革命党人才可能这样说，万一需要讲这些事时，只能局限在党内可靠的小范围内。可是列宁对我们并没有掩饰和隐瞒极坏的情况，说话直率到令人吃惊，令人毛骨悚然。记得，他说过这样的话：“假如我们不能向白卫分子夺回粮食的话，我们就会灭亡。”但是他立即问大会群众：
“谁是造成这饥荒的罪人？”
他回答说：
“是全世界的地主和资本家，他们仇视我们苏维埃国家，千方百计想把我们置于死地。因此，我们的革命在斗争的实际中、在炮火中受到最严峻的考验。如果你感到受压迫（记得列宁讲这句话时有点异乎寻常，因此内心突然激动起来），如果你感到受压迫并想推翻压迫者的政权，如果你决心把事业进行到底，你就应当懂得，你必须经受得起全世界压迫者的进攻；如果你准备予以回击，如果你准备为坚持斗争而作新的牺牲，那末你是革命者。但是，如果你不能作新的牺牲，如果你经受不住，则他们将把你消灭，并且说：‘革命没有给工人带来任何东西。’历史就是这样提出问题的。”
列宁继续说：
“但是要知道有这样的恶棍，在苏维埃工作进行一年之后，在苏维埃政权把它所有的一切都交给了农民之后，他们还在叫喊：‘农民们，苏维埃政权在掠夺你们！’”
这段时间工人在城市中挣扎求生，没有一个地方的饥荒比城市更为严重，然而，农民们已得到了地主的全部土地，有了粮食，大多数农民——这点我们知道——已经开始为自己而不是为地主和商人劳动。在这种时候，竟有人披上孟什维克和社会革命党人小丑的外衣，硬说：“他们在掠夺你们！”这是资本主义的代理人，我们只能用对付资本主义代理人的办法来对付他们。
记得当时有人叫喊说：
“那自由在哪里？”
列宁好象猛遭一击，全身猝然一振，同时全力痛斥了叫喊的人：
“‘自由’是个好字眼；到处都碰到‘自由’：贸易自由，买卖自由等等。孟什维克和社会革命党人这些无赖在每一种报纸上，每一次演说中，都要这样或那样地引用‘自由’这个美丽的字眼；但所有这些人都是把人民拉向后退的资本主义的骗子和奴才。”
正象我现在记得的那样，他站在我的上方，双手紧紧抓住讲台的边沿，说话流畅、奔放，毫不停顿。已秃的天顶上有半圈头发，高高的白白的前额，一张额骨突出、富于弹性和充满激情的脸，以及一双深沉的、炯炯有神的眼睛。
我看到许多工人的眼里同样也闪烁着光芒，燃起一股激情，他们要把阻碍我们去战胜敌人和摆脱今天的恶劣处境的无赖们打倒，开始崭新的生活；这生活离我们很近，就在我们眼前，只要再加努力就可取得。
列宁似乎理解了我们的心情，说道：
“我们已把苏维埃优秀力量派往乌克兰，并且已经得到消息说：‘存粮很多，但是不能一下子全部运走，因为没有办事机构。’德国人洗劫了乌克兰，那里的一切混乱不堪。派去的同志叫苦说，他们没有人，没有人建设苏维埃政权，没有任何机构，没有象彼得格勒或莫斯科那样的无产阶级中心。乌克兰的无产阶级中心还在敌人手里。基辅不是无产阶级中心，受饥饿折磨的顿巴斯还没有从哥萨克手中解放出来。因此，我们代表乌克兰的同志向彼得格勒工人说：‘再出一些力，再使一把劲吧！’我们现在能够帮助乌克兰的同志，而且应当帮助他们，因为他们要在受到空前未有的苦难和被洗劫一空的土地上建立苏维埃政权机构。于是我们对自己说：‘尽管困难重重，处境险恶，我们仍然把希望寄托在正直的工人的觉悟上。他们会拥护我们，站到我们一边，并且帮助我们。’”
列宁讲话结束后，乌里茨基宫里群情鼎沸，人们充满决心，意志坚定，热情迸发。这是列宁的真理所产生的结果，他的感染力在于直言不讳和讲话明确透彻。这明确透彻的讲话就象在你面前打开了被敌人紧闭的大门，于是你在那里看到了另外一种生活，更幸福、更欢乐的生活；你一定会冲进这个大门，奔向这种生活，心里会想着：即使你牺牲了，别人会踏着你的血迹前进，消灭敌人，夺取这幸福的生活。
当列宁讲话结束时，当他的全部演说实质上可归结为两个词：“胜利”或者“灭亡”时，工人们，忍饥挨饿肚里装着燕麦和咖啡渣的彼得格勒工人们，饿瘦了的、脸色苍白、浮肿的老年工人们，他们也许在几小时之前骂过苏维埃政权，可能其中有的人骂的正是列宁，但现在这些工人走出乌里茨基宫，把身上的腰带勒得更紧，唱着歌在街上行进。他们决心经受考验，磨砺自己，一定要夺取胜利或者献出生命。
载于1931年1月24日《文学报》第5号第1版
[1] 列宁于1919年3月12日至13日因参加马·季·叶利札罗夫的葬礼在彼得格勒停留过。作者描述了1919年3月13日由彼得格勒工人、水兵和红军战士参加的群众大会的情最。会上列宁发表了两次演说，起初在乌里茨基宫歌剧厅，后来由于有上万人参加集会，大厅容纳不下，列宁在休息室再次作了演说。1919年4月列宁把群众大会上的演说结合3月12日在彼得格勒苏维埃会议上作的关于人民委员会内外政策的报告，出版了题为《苏维埃政权的成就和困难》的单行本小册子（见《列宁全集》第29卷第35—67页）。——编者注
上一篇 回目录 下一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