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革命和艺术

卢那察尔斯基

(1920)




  对于无产阶级革命的国家来说,对于苏维埃政权来说,关于如何对待艺术的问题是这样提出的:革命能给艺术提供什么和艺术又能给革命提供什么?
  不言而喻,国家无意把革命的思想和革命的情趣强加给艺术家。这种强加于人的做法只能生产革命艺术的冒牌货,因为,真正艺术的首要品质是艺术家的诚实。然而,除了强制的形式,还有其他的形式:说服、奖励和培养新的艺术家。为了获得革命的艺术灵感,所有这些措施都是一定要采取的。
  空洞无物是当代资产阶级艺术的最大特点。如果说那里还有某些艺术可言的话,那也只能说是旧艺术的末代子孙了。
  纯形式主义曾经在音乐、绘画、雕塑和文学中到处泛滥。当然,风格也由于形式主义而受到损害。事实上,当代资产阶级根本不可能提出什么风格,既提不出日常生活的风格,也提不出建筑的风格;它所提出的仅仅是稀奇古怪、荒谬绝伦的折衷主义。形式的探索已经堕落成古怪行为和玩弄手法,或者堕落成独特的、十分浅薄的、用各种令人头痛的空论粉饰起来的学究气——因为真正完美的形式当然不取决于纯形式的探索,而取决于找出一种对全民来说最一般的并符合当代整个群众所特有的情感和思想的形式。
  这些值得用艺术来表现的情感、思想和事件,在近几十年的资产阶级社会中已不复存在了。
  革命所带来的思想是极其深广的。它在自己的周围燃起了紧张的、豪迈的、复杂的感情。
  对于这些新的革命内容,旧艺术家是全然不理解的;他们甚至觉得,这有点象粗俗情欲和狭隘思想的野蛮洪流。然而,他们之所以有如此感觉,只是因为他们自己的弱视。这一点我们可以对他们之中的许多人,恰恰是那些最有才华的人,解释清楚,或者说,把他们从魔力中解救出来,让他们睁开双眼。但是,我们尤其要把希望寄托在青年身上,因为青年的接受能力要强得多,并且可以在如火如荼的革命洪流中受到教育。
  因此,我期望革命在很多方面对艺术发挥影响,简单地说,就是期望把艺术从最糟糕的颓废作风中、从形式主义中拯救出来;革命必须使艺术恢复其本来的宗旨——强有力地和引人入胜地表现伟大的思想和伟大的经历
  然而,除此之外,国家在其文化活动中还有一项经常性的任务;在全国传播革命的思维方式、感触方式和行动方式。在这方面,艺术对于国家能否有所帮助呢?答案不难得出:如果革命能够给艺术以灵魂,那么艺术就可以成为革命的喉舌。
  有谁不知道鼓动的力量呢?但是,究竟什么是鼓动?它同明确的、然而又有点冷冰冰的宣传,同客观地和有条理地叙述事实和合乎逻辑的理论到底有什么区别呢?
  鼓动有别于宣传之处就在于,它首先要激发起听众和读者的感情并直接影响他们的意志。或者可以说,它把革命宣传的内容变得炽热如火并使之闪耀出各种色彩。
  这种宣传的艺术型越强,其影响也就越大,对此我们能够有所怀疑吗?难道我们不知道,演说艺术家,政论艺术家比不具备艺术天赋的人更能迅速得多地找到打动人心的途径吗?
  这一点我们了解得十分清楚;而伟大的集体的宣传家、集体的鼓动者——共产党必须用艺术的全部手段来武装自己,因此艺术成为鼓动的强大辅助工具。不仅宣传画,而且还有图画、雕塑(它们的形式虽然不那么易于流动,却具有最深刻的思想、强烈的感情),可以说,能够成为掌握共产主义真理的形象工具。
  人们常说戏剧是个大讲坛,是个布道的大讲坛,因此,有关戏剧的问题,这里就无需赘言了。
  音乐在群众运动中一向起着巨大的作用:赞歌、进行曲是其必要的组成部分。应当发挥音乐的魔力并使之具有极其明确的方向。有时我们不能广泛地把建筑术用于宣传目的,但是,或许在不久的将来,我们建筑起宏伟的人民大厦,使之与宫殿、兵营和任何一种“神殿”相对照。
  最近时期兴起的艺术形式,如电影、一部分节奏体操,如果得到充分利用,就有可能获得强烈的效果。侈谈电影的强大的宣传鼓动力量未免可笑,因为这种力量是有目共睹的。试想一想,当我们通过普通军训造出步调一致的群众,千千万万的人,他们不再是乌合之众,而是一支正规的思想真正统一的和平大军时,我们的庆祝活动将具有何等的特色啊!
  在经过普通军训培养出来的群众的基础上将出现节奏体操学校学生们的一些较小的团体,他们将恢复舞蹈的真正地位。人民节日将用各种艺术点缀起来,到处回荡着乐曲和歌声。人民节日的感情和思想将通过露天舞台上的演出,通过各个场所的歌唱和诗朗诵,在欢呼着的人群中表达出来,然后,欢呼的人群全部汇合到共同的行动中去。
  这就是当年法国大革命梦寐以求的情景;这就是文化高度发达的民主国家——古希腊雅典民主国的那些优秀人物曾短暂经历过的情景;这也就是我们行将实现的情景。
  是的,当莫斯科工人队伍在我们第三国际的朋友们面前行进的时候,随后在庆祝普遍军训的时候,在彼得格勒证券交易所柱廊前举行盛大活动的时候,人们已经感到这样一个时刻正在临近,那时艺术将丝毫不降低自己的水平是从中得到好处,并成为全体人民的思想感情——革命的、共产主义的思想感情的表达。


  革命作为具有多方面的巨大意义的现象,同艺术有着千丝万缕、错综复杂的联系。
  但是,在革命的最初年代,它对艺术的影响很少被觉察到。虽然勃洛克写了《十二个》,马雅可夫斯基写了《宗教滑稽剧》,虽然制作了许多好的宣传画和一些不错的纪念碑,但是,这一切还远远不能与革命本身相符。这在很大程度上或许是因为,革命具有宏伟的思想内容和感情内容,它要求现实主义的表达方式,要求洋溢着思想和感情的简洁形式。但是,现实主义的艺术家们,准确地说,或多或少接近现实主义的艺术家们,远远不如各种现代派的艺术家们那样乐于走向革命;而现代派艺术家们的抽象的方法则更适合于艺术工业和图案装饰,因此他们不能表现新的革命的思想内容。因此,我们不能夸口说,革命(我再重复一遍:在最初的年代)已经为自己做出一件有足够表现力的艺术外衣。
  另一方面,革命不仅仅能影响艺术,而且也需要艺术。艺术是强有力的鼓动武器,而革命则力争使艺术适合自己的鼓动目的。然而,鼓动的力量同真正的艺术深度成功地统一起来的情况,是十分罕见的。在革命的最初年代,宣传剧,有时还有音乐,尤其是宣传画,就其得到广泛传播来说,无疑取得了重大成就。不过,这里可以看出,令人完全满意的艺术品却寥寥无几。
  但是,下述论点原则上仍然是正确的:革命定会给予艺术家们以很多很多的东西,定会给予他们以新的内容,同时革命也需要艺术。革命和艺术家之间的联盟迟早会建立起来。
  现在,如果我们看看当前的情况,就会发现1922年同1918年和1919年相比有着很大的不同。首先是又出现了私人市场。国家不得不转入有点吝啬的计划经济,大约有两年几乎完全停止了一切采购和订货。从这个角度看,随着新经济政策的实行,车轮似乎又倒转了。而我们的确看到,在宣传剧几乎消失的同时,出现了伤风败俗的戏剧和下流酒吧,这些都是资产阶级世界的毒药。在其他艺术部门,虽然程度较小,但是,向悲惨的过去倒退的现象同样可以见到。不过,我们还应当看到事物的另一面。最近时期日常生活的改善,恰恰使得革命对艺术家的心灵产生强有力的影响。
  革命已经使得一整批作家崛起,尽管一部分人自称不问政治。但他还是以革命的精神“歌颂和谈论”革命的,这一点现在很清楚。自然,革命的思想激情的力量首先反映在最需要动脑筋的艺术——文学之中;但是,毫无疑问,它也要力求掌握其他艺术。值得一提的是,正是现在,各种杂志和文集纷纷问世,画家协会和雕塑家协会纷纷成立,建筑思想的研究也在我们过去只有需求而几乎拿不出任何建议的领域开展起来了。
  同样,第二个论点“革命需要艺术”也即将实现。现在我们就听说,为在马尔索沃广场建立一座宏伟的革命战士纪念碑,正在进行全俄签名捐献的活动;我们听说有在莫斯科建立一座巨大的劳动宫的愿望。共和国现在仍是一穷二白,然而经济正在恢复;无疑,她的愈来愈美丽的外貌不久将显示出她的康复。
  最后再谈一点,即艺术家们的生活方式和经济状况。
  是的,随着新经济政策的实行,艺术家自然又要转向私人市场。但是,能长久吗?如果我们估计正确——我坚信是正确的——,那么,国家以其重工业和所有工业部门的巨大托拉斯,以其对税收的依靠,以其对有价证券的控制,主要是以其宏大的思想内容,难道最终不会比私营资本家(不管是大的还是小的)更为强大吗?难道国家作为伟大的(而且还是真正有素养和真正高尚的)文艺赞助者不能吸引艺术中一切生机勃勃的事物吗?
  在这篇短文中,我只能粗浅地勾勒出我们迄今已经看到的关于革命与艺术之间的关系的独特的曲线。这条线并未中断,还在延伸。
  至于政府,它将一如既往竭尽全力去保护旧艺术的精华,因为掌握这些精华对于革新了的艺术的继续发展是必要的;同时政府对任何一种于人民群众的发展有益的创新,都将积极给予以支持。政府对于新事物的发展,哪怕是有疑问的也不加以阻挠,以免在这方面犯错误和扼杀有生存价值但还年轻不成熟的事物。


原载卢那察尔斯基文集《革命和艺术》1952年德累斯顿艺术出版社第26—31页
并见卢那察尔斯基:《论艺术》1982年 莫斯科艺术出版社第2卷第74—79页
(王宏道 译 单志澄 校)
选自《马列主义研究资料 》1986年 第1-2辑合刊 总第43-44辑
 




* 本文第一次发表于《共产主义教育》杂志1920年第一期(第24—26页),1922年在为纪念十月革命五周年而出版的《革命和艺术》文集中重新发表时,作者增加了第二部分。——译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