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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宁与文艺学[1]
﹝苏联﹞卢那察尔斯基
1932
1.问题的提法
马克思列宁主义是无产阶级唯一完整的观点体系,是无产阶级的世界观和宇宙观。马克思列宁主义是从人类积累的全部知识总和中成长起来的,但因为它植基于一些纯然由新兴阶级的特殊社会地位所形成的崭新原则之上,它在科学性方面超过了以前各个时代和阶级的人们的一切才智的产物。马克思列宁主义既是一幅自然和社会的哲学画卷,又是一种认识论、一种科学研究的总方法,同时,它也是一个作为无产阶级的纲领之基础、无产阶级推翻资本主义和建设新的社会主义社会的战略与策略之基础的指导原则体系。
马克思列宁主义是无产阶级的世界观,然而它并没有把全体无产阶级群众的意识包罗无遗。它是表现无产阶级的真正利益的阶级先锋队——无产阶级的共产党及其国际联合组织即第三共产国际—手中的武器。
十九世纪下半期,卡尔·马克思和弗里德里希·恩格斯为这个世界观奠定了基础,并且使它得到有力的深刻的发展。他们称它为“科学社会主义”或“辩证唯物主义”。无产阶级世界观的两位伟大奠基人对理论、对过去的和他们当时周围的活生生的现实作了深入研究,以此作为他们的出发点。正如列宁所写的,“马克思是十九世纪人类三个最先进国家中三种主要思潮的继承人和天才的完成者。这三种主要思潮就是:德国古典哲学、英国古典政治经济学、同法国一般革命学说相连的法国社会主义”[2]马克思和恩格斯一方面精心研究资产阶级政治经济学、最高形态的空想社会主义、十八世纪资产阶级哲学家的战斗唯物主义、十九世纪初期德国思想家特别是黑格尔的唯心主义辩证法,另一方面又全面分析了他们当时一切形态的社会现实,论证了还很年轻的无产阶级运动的实践,考虑了十八和十九世纪资产阶级革命的经验,以及八四八年和巴黎公社时期无产阶级革命的初步尝试的经验。
但是现在,撇开列宁主义,就根本谈不上任何真正的马克思主义。列宁主义是马克思和恩格斯事业在这样一个基础上的继续:既考虑了资本主义的进一步发展—一直到它的腐朽时代即帝国主义时代,又顾及了无产阶级的进一步发展——一直到一九一七年的伟大十月革命和近年来的社会主义建设经验。一个人假如不是马克思主义者,当然不能成为列宁主义者,因为列宁和他的党的全部理论与实践都建筑在马克思主义上面。而现在,假如不是列宁主义者,同样也不可能是马克思主义者,因为列宁主义是马克思学说的一个自然的和必然的阶段。按照斯大林的定义,“列宁主义是帝国主义和无产阶级革命时代的马克思主义。确切些说,列宁主义一般是无产阶级革命的理论和策略,特别是无产阶级专政的理论和策略。马克思和恩格斯是处在革命(我们指的是无产阶级革命)以前的时期,帝国主义还没有充分发展的时期,准备无产者去进行革命的时期,无产阶级革命还没有成为必不可免的直接
实践问题的时期。而马克思和恩格斯的学生列宁却处在帝国主义充分发展的时期,无产阶级革命开展起来的时期,无产阶级革命已经在一个国家内获得了胜利、打破了资产阶级民主制、开辟了无产阶级民主制纪元即苏维埃纪元的时期。
“正因为如此,列宁主义是马克思主义的进一步的发展。”
[3]
离开列宁主义,便不可能有马克思主义。一切类型的孟什维克的马克思主义,第二国际的马克思主义,是假马克思主义。这种世界观是僵死的,它正在我们眼前土崩瓦解,变成一幅涂画得颇费心机的布景,在布景后面则出现了无产者的蜕化和政客的阴谋,阴谋的目的在于损害工人阶级的独立发展,把它置于剥削者的思想影响之下。列宁主义“是在和第二国际机会主义搏斗中成长和巩固起来的,而和这个机会主义作斗争,向来就是对资本主义进行胜利斗争所必需的先决条[4]有的人,例如阿·莫·德波林[5]集团,企图这样表述马克思主义和列宁主义的相互关系,仿佛马克思主义是一套完善的无产阶级理论,列宁主义则是一种新的、适合于我们时代的无产阶级实践。对这个观点应该极其坚决地予以谴责,认为它是从孟什维克立场,有意无意地企图贬低列宁主义的意义,从而也就是歪曲全部马克思主义。列宁主义不仅仅是适合于现实的无产阶级革命时代的一种实践,而且也是无产阶级理论发展中一个新的阶段,这个理论仍然矢忠于自己的原则,但又由于拥有新的经验而发扬光大了。有时候,人们并不否认列宁主义在政治、政治经济学、历史学基本原则,特别是革命实践等领域内具有头等意义,可是他们企图证明,列宁主义并没有给哲学领域带来任何特别珍贵的东西。这一类型的理论家企图把格·瓦·普列汉诺夫同马克思和恩格斯并列,而忽视弗·伊·列宁的哲学著作,只是客客气气颂扬几句了事。对于这种完全错误、十分有害的看法应该断然加以批驳。列宁在他的《唯物主义和经验批判主义》中捍卫了马克思的唯物主义,使它不受所谓实证论的一切诡谲奇险、隐微幽曲的体系(恩马赫、理·阿芬那留斯[6]等)的侵蚀,同时又发展了一个极其丰富的观念体系,从了解无产阶级哲学的唯物主义方面和辩证法方面的本质这一观点来看,这个体系是对马克思主义思想宝库的一项最珍贵的贡献。不仔仔细细钻研这本书,就不能成为一个有教养的马克思主义者。列宁没有完成其他的哲学巨著,但在他的稿本里留下大批黑格尔著作提要,和关于一系列各种哲学问题的短评,这些评语是无产阶级哲学思想中的宝贵的珍珠,好像—譬如说——马克思论费尔巴哈时的名言警句一样[7]。我们对这里的一字一句都应该细心钻研,使这份言简意赅的遗产中所包含的论断能够作为今后无产阶级哲学工作上一个指导性的路标,得到充分的运用。
由列宁论证过的马克思主义一般哲学原则,对于无产阶级科学的一个支脉的文艺学自然也有着奠基的意义。除了为着这个特目的而利用列宁的哲学遗产之外,还必须从这一特殊角度仔仔细细研究列宁主义的社会科学原则和资料。并且,列宁关于文化、关于过去的文化和无产阶级文化的相互关系,以及我国无产阶级的文化任务的学说,更是具有特别的意义。撇开社会史和文学本身的历史来研究文学是不可能的。列宁的遗产中有些宝贵的指示,揭明了我国经济史、政治史和文化史的精义,不懂得这个精义,就既不能认识文学的过去,也不能历史地了解文学的现在和未来。从如何用之于文艺学这一角度来阐述和解说列宁的全部巨大遗产,自然不是本文所能完成的事:这必须另作专题研究,说得更正确些,必须集体研究。在这里,我们只能按照下列篇目,扼要地论述一下列宁主义:一、列宁的哲学遗产;二、关于文化的学说;三、帝国主义论;四、关于西方和我国的基本发展道路的学说;五、列宁的个别著作,在这种或那种程度上说明了文学现象的;六、他涉及文学领域的个别意见和言论,没有收入他的文集,但是保存在同时代人的回忆录中的;最后,七、列宁与现代马克思主义文艺学问题[8]
5.俄国资本主义发展的两条道路论
列宁关于资本主义发展的两条道路的观点,对于理解十九世纪俄国历史有很大的作用。把“两条道路”的观点运用于文学的时候,不能不注意到在列宁对待历史过程现象的态度中占有如此重要地位的反映论。反映论所注意的,与其说是作家隶属的家系,不如说是他对社会变动的反映,与其说是作家主观上的依附性和他同某个社会环境的联系不如说是他对于这种或那种历史局势的客观代表性。
例如,白党幽默文人阿威尔岑柯[9]虽然对我们愤恨得“几乎要发疯”,却写出了一本被列宁称为“极有才气”的书《插到革命背上的十二把刀子》,它所以有才气,则由于其中贯穿着“旧俄罗斯的代表人物——生活优裕、饱食终日的地主和工厂主”的感情。“在我看来,有几篇小说值得转载,”列宁讽刺地说,“应该奖励有才气的人。”[10]阿威尔岑柯反映了资产阶级对于把它抛出历史大船的十月革命的反响。在农民革命的思想家别林斯基、赫尔岑、车尔尼雪夫斯基和民粹派的创作中,对现实的反映要深刻得多,其社会意义也重大得多。最后,托尔斯泰的创作更是反映论的一个特别突出的范例,列宁论述他的一篇文章的题目就叫《列夫·托尔斯泰是俄国革命的镜子》。“把这位伟大艺术家的名字同他显然不了解的、显然避开的革命联在一起,初看起来,会觉得奇怪和勉强。分明不能正确反映现象的东西,怎么能叫做镜子呢?然而我国的革命是一个非常复杂的现象;在直接进行革命、参加革命的群众当中,有许多社会分子也显然没有了解正在发生的事情,也避开了事变进程向他们提出的真正历史的任务。如果我们看到的是一位真正伟大的艺术家,那么他就一定会在自己的作品中至少反映出革命的某些本质的方面。”[11]由于对十九世纪末和二十世纪初的俄国政治实况作了精辟分析,列宁得出结论说:“托尔斯泰反映了强烈的仇恨、已经成熟的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和摆脱过去的愿望;同时也反映了幻想的不成熟、政治素养的缺乏和革命的软弱性。历史经济条件既说明发生群众革命斗争的必然性,也说明他们缺乏进行斗争的准备,像托尔斯泰那样不抵抗邪恶;而这种不抵抗是第一次革命运动失败的极重要的原因。”[12]当然,别林斯基、尔岑、民粹派、托尔斯泰反映着各个不同的斗争阶段,列宁从未忽视其中每个人的内心矛盾或这些阶段的特点。
列宁的反映论从来不是意味着同历史脱节,它从来不是用同一把钥匙去开启一切历史局势的抽象公式。相反地,它一向为阐明具体的阶级斗争形式服务,不管斗争中充满着多么复杂的内在的辩证矛盾。列宁写道:“我们决不把马克思的理论看做某种一成不变的和神圣不可侵犯的东西;恰恰相反,我们深信:它只是给一种科学奠定了基础,社会主义者如果不愿落后于实际生活,就应当在各方面把这门科学向前推进。我们认为,对于俄国社会主义者来说,尤其需要独立地探讨马克思的理论,因为它所提供的只是一般的指导原理,而这些原理的应用,具体地说,在英国不同于法国,在法国不同于德国,在德国又不同于俄国。”[13]
我们再回到“两条道路”的理论上来列宁不但制定了两种倾向的历史斗争图,而且指出了俄国文学对这场斗争的从属关系。下面我们要引用列宁的一些论断,即赫尔岑、民粹派、列夫·托尔斯泰等文学巨人恰恰都从属于这些推动我国历史的重要力量。虽然列宁是就改革后的俄国历史来发挥这个理论的,但同时,这个理论又大大加速了我们对更早的现象(大约从十八世纪起)的理解,并且使人能够把旧俄国崩溃以前在我们的敌对阶级中出现的某些倾向剖析清楚。最后,列宁的观点还可以清晰地说明其他各国的情况,包括它们的文学发展在内。“两条道路”论像一条红线贯串着列宁的全部政论活动,还在他的早期论战著作《什么是“人民之友”…》中就具备了一个雏形。在列宁一九口七年底所写的《社会民主党在一九五至一九七年俄国第一次革命中的土地纲领》一文里,这个理论表述得最为充分:“斗争的关键是农奴制大地产,因为这是俄国农奴制残余最明显的代表、最坚固的支柱。商品经济和资本主义的发展,必然会消灭这种残余。在这方面,俄国只有按资产阶级方向发展一条道路。
“但是发展的形式可能有两种。消灭农奴制残余可以走改造地主经济的道路,也可以走消灭地主大地产的道路,换句话说,可以走改良的道路,也可以走革命的道路。按资产阶级方向发展,可能是逐渐资产阶级化、逐渐用资产阶级剥削手段代替农奴制剥削手段的大地主经济占主导地位,也可能是用革命手段割除农奴制大地产这一长在社会机体上的‘赘瘤’,然后按资本主义农场的道路自由发展的小农经济占主导地位。
“这两种客观上可能存在的资产阶级发展道路,可以叫做普鲁士式的道路和美国式的道路。在前一种情况下,农奴制地主经济缓慢地转化为资产阶级的容克式的经济,同时分化出少数‘大农’,使农民在几十年内受着最痛苦的剥夺和盘剥。在后一种情况下,地主经济已不再存在,或者已被没收和粉碎封建领地的革命捣毁了。农民在这种情况下占着优势,成为农业中独一无二的代表,逐渐转化为资本主义的农场主。在前一种情况下,演进的基本内容是农奴制转变为盘剥,转变为在封建主一地主一容克土地上的资本主义剥削。在后一种情况下,基本背景是宗法式的农民转“在俄国经济史中,这两种演进形式都表现得十分明显。就变为资产阶级农场主。
“拿农奴制崩溃时代来说吧。当时地主同农民在改革的方法问题上进行过斗争。双方都主张创造资产阶级经济发展的条件(虽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但是前者主张这种发展能最大限度地保存地主经济,保存地主的收入和地主的(盘剥性的)剥削手段。后者却要求这种发展在目前农业水平许可的范围内最大限度地保证农民的福利,消灭地主的大地产,消灭一切农奴制的和盘剥性的剥削手段,扩大农民自由的土地占有制。不言而喻,同地主实行农民改革的结局相比,在后一种结局下,资本主义的发展和生产力的发展要广阔得多,迅速得多。只有反对马克思主义的民粹派极力描绘的那种讽刺画中的马克思主义者,才会认为农民在一八六一年被剥夺土地是资本主义发展的保证。相反地,一事实可能成为而且确实成为大大阻碍俄国农业资本主义发展阻碍生产力增长的盘剥性的(半农奴制)租佃制的保证,成为工役制经济(徭役制经济)的保证。农民同地主的利害冲突,不是什么‘人民生产’或‘劳动原则’同资产阶级的斗争(像我国民粹派过去和现在所想象的那样),而是争取美国式资产阶级发展道路,反对普鲁士式资产阶级发展道路的斗争。”
这几行文字中包含的指示在方法论上具有极大的价值,足以说明改革后整个时期的历史过程。“农民同地主的利害冲突,一条红线贯串着俄国改革后的全部历史,它是我国革命最重的经济基础,是争取这种或那种资产阶级农业演进形式的斗”俄国历史进程走哪条道路—“革命”的道路还是“改良”的道路的问题,始终是俄国工业资本主义发展的整个时期内极为迫切的问题,直到一九一七年十月才从议事日程上被撤销。资产阶级史书尽量美化“大改革时代”,美化农奴依附关系的消灭,用最自由主义的、温情脉脉的笔调去阐述民主主义法制对强暴派的胜利。孟什维克则把农民改革说成是急进资产阶级对地主的胜利。这两种人都歪曲了力量配置的实况,列宁对这两种人都作过最坚决的斗争。他证明俄国现实中有两个阵营:资产阶级化的贵族及其附和者资产阶级的阵营,这是两个阶级的联盟,它们认为继续剥削农民对自己有利,由于不彻底的农奴制改革的结果,它们还继续这种剥削;与此对立的是另一个阵营——农奴的阵营,农奴经过改革,表面上、法律上已摆脱对地主的依附关系,其实仍然处于依附地位,他们失去了土地,被半农奴制的租佃和形形色色的工役制束缚着,不得不为完全彻底地消除农奴制度而斗争。照列宁的意见,这两个阵营—剥削者和被剥削者—之间的斗争,是俄国改革后全部历史的核心。
列宁的观点把我国发生的全部历史过程看作一个严整的统一体,使我们的现在和未来同我们的过去紧密地联系起来。以分散的、未受教育的农民为主要支柱的我国民主派有许许多多弱点,虽然它在思想和文学领域内也出过巨人。按照普鲁士式道路发展的可能性很大,这就决定了我国全部文化的可以说是公认的虚弱,只有经常占少数的、坚持第一条道路的英雄们是例外。我国又照德国的先例,产生了以可鄙的怯懦和变节而著称的资产阶级自由主义,代替农民一资产阶级的俄国,建立了一个容克一资产阶级的俄国。
但正是由于这个事实(这一点比任何其他地方更清楚地显示着列宁的辩证天才),…乡村中的农奴制残余…引起了全国性的农民运动,把这一运动变成了整个资产阶级革命的试金石。于是发生一个问题:“既然破坏不能不是急速的,不能不是资产阶级性的,那就还有一个问题没有解决,也就是说在地主和农民这两个有直接利害关系的阶级中,究竟应该由哪个阶级来进行这种改造,或者指导这种改造,确定这种改造的形式。地主一资产阶级“革命”也有可能,但照列宁的说法,它“不过是流产,是早产儿,是发育不全的低能儿罢了。”假如农民取得胜利,那么,“我们就能用雅各宾派的方式,或者说,用平民的方式来对付沙皇制度。”农民革命虽然在知识界找到伟大的领袖和指导者,却终于失败了。列宁写道:“在现代的俄国,革命的内容不是两种斗争的势力,而是两种不同性质的社会战争:一种是在目前的专制农奴制度中发生的,另一种是将在未来的、我们眼看就要诞生的资产阶级民主制度中发生的。一种是全体人民争取自由(资产阶级社会的自由)、争取民主,即争取人民专制的斗争,另一种则是无产阶级争取社会主义社会制度、反对资产阶级的阶级斗争。”
我国革命发展的最后几十年的特色在于:这两种“战争”中的第一种没有得到结果,假如第二种“战争”的因素不来拯救它,它便要彻底失败。事实上,无产阶级一出场既是农民争取完全摆脱专制制度和封建残余时的领导者,又是实现社会主义的战士,它在这方面也领导着农民,将农民引入集体农业形式。列宁就这一点写道:
“无产阶级和农民的革命民主专政,同世界上一切事物一样,有它的过去和未来。它的过去就是专制制度、农奴制度、君主制度、特权制度。在和这种过去作斗争时,在和反革命作斗争时,无产阶级和农民的‘意志的统一’是可能的因为这里有利益上的一致。
“它的未来就是反对私有制的斗争,雇用工人反对业主的斗争,争取社会主义的斗争。在这里意志的统一是不可能的。那时,我们面前的道路就不是从专制制度进到共和制度,而是从小资产阶级的民主共和制度进到社会主义。”
文艺学家应该从两条道路的理论中做出的结论,是非常重要的。列宁强调贵族阶级中的农奴主部分的重大影响,他们缩小和歪曲了那本来就很温和的改革;文艺学家应该紧跟列宁,第一,证实改革前后那段时期俄国文学中有过相当大一群主张农奴制的作家兼思想家。这个阵营本身人数不太多,是其中包括着美化地主和农民间的封建关系的、多情善感的作家谢尔盖·阿克萨科夫(《家庭纪事》),封建贵族的死硬派如马尔凯维奇,反动庄园主诗人如费特,以及其他一些人。这个阵营的人们否定任何资本主义发展道路,梦想恢复改革前的社会关系,赞成反动的农奴主的乌托邦。影响更大的是同一阵营里的自由派,其中包括资产阶级化的贵族作家和资产阶级代表,诸如列斯柯夫或冈察洛夫。列宁同自由派的民主主义奇谈作过无情的斗争,用各种方法去揭露切卡维林之流的中庸之道,因为他们假惺惺地警告人们要提防革命运动太过火,实际上却在竭力给政府反动派助长声势。在五十年代的俄国文学界,拥护“普鲁士式的道路”的阵营是由屠格涅夫、冈察洛夫这些作家领头的。可是当然,直到资产阶级一贵族制度存在的最后几年,提倡自由主义改革的思想家还没有在资产阶级一贵族文学中绝迹。最后,同自由主义改良派相对立的,则是一个要求完全消灭农奴制度的阵营,是那种客观上反映农奴利益的、宣传“美国式的道路”的文学。
于是在六十年代俄国文学内部起了分化,于是出现了使人能够弄清社会斗争道路的阶级内部矛盾。费特同屠格涅夫之间无疑存在着分歧,但他们两人却在反对车尔尼雪夫斯基和民粹派的斗争中成了盟友。这两个阵营的斗争在直到十月革命为止的以后整个时期内仍然起着作用,只是在新的发展阶段上采取了新的形式而已。
列宁特别注意为拥护“美国式的”发展道路的文学恢复名誉。他对别林斯基、赫尔岑、车尔尼雪夫斯基和民粹派的评论虽然简短而又零碎,但它们同列宁的整个历史观点结合起来,无疑勾出了维护农民的斗争的各个基本阶段,这些阶段也应该成为俄国文学史上的路标。
6.列宁对个别俄国作家的看法
列宁认为,别林斯基和赫尔岑一贯拥护我国发展中的“美国式的道路”。为了证明只有“社会民主主义”当然是指布尔什维主义—才能成为国内一切革命事物的思想领袖,列宁写道:“……我们只想指出一点,就是只有以先进理论为指南的党,才能实现先进战士的作用。读者如果想要稍微具体地了解这句话的意思,就请回想一下俄国社会民主主义的先驱者赫尔岑、别林斯基、车尔尼雪夫斯基以及七十年代的那一群光辉的革命家;就请想想俄国文学现在所获得的世界意义;就请…只要想想这些也就足够了!”[14]
别林斯基使列宁感到兴趣,首先因为他是一个民主主义思想的预言家。“他[15]的总结了自己的文学活动的著名的《给果戈理的信》,是一篇没有经过审查的民主出版界的优秀作品,直到今天,它仍具有巨大的、生动的意义。”[16]在列宁看来,别林斯基完全像后来的革命民粹派一样,表现了已经开始的农民抗议和斗争。列宁在批判《路标》文集[17]时说过:
“《路标》武断地说,别林斯基给果戈理的信‘激烈地、典型地表达了知识分子的情绪’……‘别林斯基以后的我国政论历史,从对生活的理解程度来看,简直是噩梦一场。’………
“不错,不错。农奴反对农奴制度的情绪显然是一种知识分子的情绪’。最广大的人民群众从一八六一至一九口五年反对俄国生活制度中农奴制残余的历史,显然是‘噩梦一场。照我们那些聪明的、有教养的作者们看来,别林斯基在给果戈理的信中所表达的情绪也许与农奴的情绪无关吧我国的政论历史也许与农奴制压迫的残余所激起的人民群众的愤恨无关吧?”
[18]
在列宁本人对它起过首要作用的那场最伟大的世界性革命的伟大先驱者中间,亚·伊·赫尔岑最受注意。列宁写他写得最频繁、最鲜明。这对我们也是一大幸运因为列宁对赫尔岑的评语提供了一个分析革命作家的无比光辉的典范,他没有忘记赫尔岑的活动的重要缺点,但是绝没有把它们夸大到要抛弃先驱者所留下的遗产的地步。我们现在常常看到青年文艺学家[19]们在分析过去或现代某个未能超越本阶级的全部偏见思想观点上未能达到纯正无瑕的境界的伟大先进艺术家时,总是带着一股特别的劲头,极力强调和夸张这些缺点,仿佛很少欣庆这个人物给我们的助益,而多半是害怕他成为我们的竞争者似的。对遗产抱这种“左”的态度,其害处正像右倾机会主义者讳言诸如此类“盟友”的缺点和粗疏一样。
列宁认为,赫尔岑一如任何其他作家,是时代的产物。“赫尔岑的精神悲剧,是资产阶级民主派的革命性已在消亡(在欧洲)而社会主义无产阶级的革命性尚未成熟的那个具有世界历史意义的时代的产物和反映。”[20]
列宁为纪念这位过去的伟大革命家诞生一百周年而写的文章,一开头便确定了赫尔岑的极其复杂的阶级属性:
“赫尔岑是属于十九世纪前半期贵族地主革命家那一代的人物。俄国贵族中间产生了比朗
[21]和阿拉克切也夫
[22]之流,产生了无数‘酗酒的军官,暴徒,赌徒,闹集市的好汉,养猎犬的阔少,打手,刑吏,淫棍’以及痴心妄想的玛尼罗夫
[23]之流。‘但是在他们中,赫尔岑写道,也出现了十二月十四日的人物
[24],出现像罗穆洛和烈姆
[25]那样由兽乳养大的一大群英雄…这是一些从头到脚用纯钢铸成的英雄,是一些奋勇的战士,他们自觉地赴蹈火,以求唤醒年轻的一代走向新的生活,洗净在刽子手和奴大中间生长起来的子弟身上的污垢。
“赫尔岑就是这些子弟中的一个。十二月党人的起义唤醒了他,并且把他洗净’了。他在十九世纪四十年代农奴制的国竟能达到当代最伟大的思想家的水平。他领会了黑格尔的辩证法。他懂得辩证法是‘革命的代数学’。他超过黑格尔而跟着费巴哈走向了唯物主义。一八四四年写的《自然研究通信》的第一封信《经验和唯心主义》,向我们表明,这位思想家甚至在今天也比无数现代经验论的自然科学家和一大群现时的哲学家唯心主义者和半唯心主义者高出一头。赫尔岑已经走到辩证唯物主义跟前,可是在历史唯物主义前面停住了。”
[26]
从社会的角度看,赫尔岑其人的长处和短处是紧密地交织在一起的。他差不多达到了辩证唯物主义,可是未能掌握它的方法,便停住了。“正因为赫尔岑这样‘停住’了,所以他在一八四八年革命失败之后就陷入了精神破产的状态。赫尔岑当时已经离开饿国,直接观察过这次革命。当时他是一个民主主义者、革命家社会主义者。但是,他的社会主义’是盛行于一八四八年时代而被六月事件[27]彻底粉碎了的无数资产阶级和小资产阶级社会主义形式和变种的一种。其实,这完全不是社会主义,而是资产阶级民主派以及尚未脱离其影响的无产阶级用来表示他们当时的革命性的一种富于幻想的词句和善良愿望。
“一八四八年以后,赫尔岑的精神破产,他的深厚的怀疑论和悲观论,是表明资产阶级的社会主义幻想的破产。”
[28]列宁从赫尔岑的复杂的内心矛盾中研究了他。一方面,“赫尔岑在国外创办了自由的俄文刊物,这是他的伟大功绩。《北极星》发扬了十二月党人的传统。《钟声》(18571867年)极力鼓吹农民的解放。奴隶般的沉默被打破了。”
[29]另一方面,旧事物在他身上有着强烈的反应,给他的整个世界观留下了痕迹。“但是,赫尔岑是地主贵族中的人。他在一八四七年离开了俄国,他没有看见革命的人民,也就不能相信革命的人民。由此就产生了他对‘上层’发出的自由主义呼吁。由此就出现了他在《钟声》上写给绞刑手亚历山大二世的无数封甜言蜜语的书信,这些信现在读起来真是令人作呕。车尔尼雪夫斯基、杜勃罗留波夫、谢尔诺—索洛维也维奇
[30]是新的一代平民知识分子革命家的代表,他们责备赫尔岑从民主主义向自由主义的这种退却,这是万分正确的。”
[31]不过列宁立刻声明说,这些矛盾中的主导因素依然是赫尔岑的革命性。“可是,平心而论,尽管赫尔岑在民主主义和自由主义之间动摇不定,民主主义毕竟还是在他身上占了上风”
[32]然后列宁从赫尔岑著作中引用许多光辉的字句来证实他这个论断,这些字句表现了赫尔岑对统治制度的憎恨、对卡维林型和屠格涅夫型的自由主义者的鄙薄。列宁愤慨地反对自由派攀附赫尔岑、称赞他的弱点而隐讳他的优点的意图,并在这篇鼓舞人心的论赫尔岑的文字的末尾,以圆熟的技巧和动人的笔力,绘出一幅从贵族革命初期到无产阶级革命初期的整个运动的图景:
“我们纪念赫尔岑时,清楚地看到先后在俄国革命中活动的三代人物、三个阶级。起初是贵族和地主,十二月党人和赫尔岑。这些革命者的圈子是狭小的。他们同人民的距离非常远。但是,他们的事业没有落空。十二月党人唤醒了赫尔岑。赫尔岑展开了革命鼓动。
“响应、扩大、巩固和加强了这种革命鼓动的,是平民知识分子革命家,从车尔尼雪夫斯基到民意党’的英雄。战士的圈子扩大了,他们同人民的联系密切起来了。赫尔岑称他们是‘未来风暴中的年轻舵手’。但是,这还不是风暴本身。
“风暴是群众自身的运动。无产阶级这个唯一彻底革命的阶级,起来领导群众了,并且第一次唤起了千百万农民进行公开的革命斗争。第一次风暴是在一九O五年。第二次风暴正在我们眼前开始增长。”
[33]
涅克拉索夫和萨尔蒂科夫一谢德林也获得列宁的深切同情,这两位过去的作家像赫尔岑一样出自贵族阶级,可是他们同拥护“美国式的道路”的战士队伍之间的结合更紧密得多。从一生经历看,涅克拉索夫是一个很复杂的人:论出身,他是贵族;论他的大部分青年时期,他是知识界的无产者;论他的杂志出版业的实践,他在许多方面又是大资产阶级手腕的代表。在这个问题上本来可以洋洋洒洒地纵论他的各种心理状态,我们也根本不是说,这样详细分析涅克拉索夫个性的形成,分析已经形成的个性的矛盾,是毫无意义的事,同时,列宁也绝不否定这些矛盾,甚至还加以强调。但在列宁心目中,这一切都是次要的。他认为最重要的是:涅克拉索夫正如萨尔蒂科夫一样,体现着农民的利益,他们施展、磨炼和运用他们的伟大才能,是为了捍卫俄国革命发展的“美国式的道路”。
列宁推崇涅克拉索夫和萨尔蒂科夫一谢德林,因为他们撕下了农奴制俄国的假面具。他在《纪念葛伊甸伯爵》一文中写道:“涅克拉索夫和萨尔蒂科夫曾经教导俄国社会要透过农奴制地主所谓有教养的乔装打扮的外表,识别他的强取豪夺的利益,教导人们憎恨诸如此类的虚伪和冷酷无情。可是,那些参加立宪民主党的,或者成为立宪民主党应声虫的现代俄国知识分子,却教导人民蛮横无礼,夸耀自己非党民主主义者的公正无私;这些人竟自称是民主遗产的保护者。这种情况难道不比杜巴索夫[34]和斯托雷平的劣绩更为可恶吗…”[35]列宁在反对现代自由派的斗争中也倚重过涅克拉索夫的创作。“这里谈的是遥远的过去的事情。然而当时的和现在的自由派(‘自由派的外表,官僚的灵魂’[36])对阶级斗争的态度是同一性质的现象。”[37]还可以从向民主派的又一次进攻》一文中引用一段讽刺性更强的话:
“特别令人难以容忍的是,像舍彼帖夫
[38]、司徒卢威、格烈迭斯库尔
[39]和伊兹哥也夫
[40]等等这样一些人物,这帮立宪民主党的家伙们,经常抓住涅克拉索夫和谢德林等人的片言只字来大做文章。涅克拉索夫本人是很软弱的,在车尔尼雪夫斯基和自由派之间摇摆不定,但他是完全同情车尔尼雪夫斯基的。涅克拉索夫也正由于自己的软弱,向自由派弹了一些阿谀逢迎的调子,但他也因为自己犯的‘罪过’而深深痛恨自己,并且公开表示忏悔:
我没有用竖琴做过买卖,但有的时候,
由于执拗的厄运的威胁,
我的手在竖琴上弹出了
不正确的音响……
“不正确的音响’—涅克拉索夫自己就是这样说他对自由派的阿谀逢迎的罪过的。而谢德林是无情地嘲笑自由派、经常用迎合卑鄙’一语来咒骂他们。”
[41]
这段引文非常清楚地说明:涅克拉索夫和谢德林是车尔尼雪夫斯基领导的革命农民民主派的盟友,是资产阶级一贵族自由派的死敌,用列宁的公式来说,就是“美国式的道路”的拥护者。萨尔蒂科夫一谢德林出身于大贵族,做过朝廷大官,但这一切都被一个辉煌的事实抵销了:萨尔蒂科夫对农奴制度、沙皇制度和官僚政治充满着强烈的憎恨和极端的轻蔑,他还把这些情绪扩大到所有的自由主义清谈家身上,他对革命家感到深深的尊敬,并在他反映俄国现实的天才画卷中无情地、无比准确地描绘了这个现实,对它的弊端痛下针砭,号召人们向现实作斗争。
萨尔蒂科夫一谢德林是列宁最爱重的作家之一。回忆录作者们异口同声地证明了这一点。任何人都没有恰恰像萨尔蒂科夫那样经常为列宁所引用,在写作他那些热情蓬勃的雄文时作为提供绝妙的小说例证之泉源。甚至在看来特别富于学术性的著作如《俄国资本主义的发展》或《土地问题和“马克思的批评家”》里面,也引证了萨尔蒂科夫。“唯物主义如果不给自己提出这样的任务[42]并有步骤地去执行这个任务,它就不能成为战斗的唯物主义。用谢德林的话来说,它就不能打人,而只有挨打。”[43]“这种一用谢德林的说法咬文嚼字怎能不叫人作呕呢?”[44]
谢德林笔下的主角,差不多全都以新的政治面貌在列宁著作中出现过。在那里,我们可以碰见照自由派的作风高谈阔论的庞巴杜尔[45]之流、成了抱有黑帮分子信念的高官显宦的乌黑溜一布尔切也夫[46]之流其实是猥琐庸人的信奉理想主义的鲫鱼[47]聪明绝顶的鲍鱼[48]、受虐待受压制的老马[49]农民。这一系列形象是以能说会道的人物普尔菲莱·果洛夫廖夫煞尾的。列宁特别爱联想到谢德林的犹大什克。“他们是些犹大什克,利用自己与农奴主的感情和联系来欺压工农,口头上说‘保护经济上的弱者’免于富农和高利贷者的压迫,实际上却采取各种办法把劳动者压低到‘贱民’的地位,使其受农奴主宰割,从而更加无法抵御资产阶级的进攻。”[50]这个农奴制地主的凶恶形象在列宁笔下出现得特别频繁。在一九口五年革命遭到镇压而贵族反动派扬扬得意的时代,列宁慨叹道:“可惜,谢德林没有活到‘伟的’俄国革命时期。不然,他一定会给《果洛夫廖夫老爷们》添上新的一章,他会这样描写犹大什克[51]:他安慰被鞭挞和被殴打的饥饿的受奴役的农夫说:你等待改善吗?你因为没有改变那个建立在饥饿、枪杀人民、笞打和鞭挞的基础上的制度而感到失望吗?你抱怨‘没有做出事情’吗?真是忘恩负义!要知道,这种没有做出事情就是最重要的事情!要知道,这就是你的意志进行干预的有意识的结果利德瓦里[52]们照样主宰着一切,农夫们心平气和地听凭鞭策,而不再沉湎于关于‘斗争的诗篇’的有害的幻想了。”[53]
我们引用的文字是一个很好的范例,可以说明列宁写政论时多么善于利用文学形象。在他的著作里,我们能找到许多出自屠格涅夫、果戈理、格利包耶陀夫、克雷洛夫、民粹派、契诃夫等人的文学作品的引文。萨尔蒂科夫在他们中间占着第一位,这自然是完全因为这位拥护“美国式的道路”的著名战士的创作具有犀利的讽刺力量之故。
列宁对政论家车尔尼雪夫斯基抱着特别强烈的好感,也曾在评议时政的著作里一再引用他的言论。“我们记得,献身于革命事业的大俄罗斯民主主义者车尔尼雪夫斯基在半世纪以前说过:‘可怜的民族,奴隶的民族,上上下下都是奴隶。’大俄罗斯人中的公开的和不公开的奴隶(沙皇君主制度的奴隶)是不喜欢想起这些话的。然而我们认为这是真正热爱祖国的话……”[54]“无论是谢德曼[55]式的,或者几乎是同一样的马尔托夫[56]式的现代‘社会民主派’,他们厌恶苏维埃,羡慕威风十足的资产阶级议会或立宪会议,正和六十年前屠格涅夫羡慕温和的君主制的和贵族的宪制,而厌恶杜勃罗留波夫和车尔尼雪夫斯基所主张的农夫民主制样。”[57]“伟大的俄国革命家车尔尼雪夫斯基说过:历史活动并不是涅瓦大街的人行道。谁认为只有无产阶级革命一帆风顺,只有各国无产者一下子就采取联合行动,只有事先得到不会遭到失败的保证,只有革命的道路是宽阔、自由和笔直的,只有在取得胜利以前不会遭到暂时的重大牺牲,不会‘被围困在碉堡内’,或者不会通过最窄狭、最难走、最曲折和最危险的山间小道,谁认为只有在这种条件下才‘可以’进行无产阶级革命,谁就不是革命者,谁就没有摆脱资产阶级知识分子的迁腐气,谁就会在实际上常常滚入反革命的资产阶级阵营,像我国右派社会革命党人、孟什维克以及(虽然少些)左派社会革命党人那样。”[58]
还必须在这些引文—本来可以毫不费力地再增加一些后面附上娜·康·克鲁普斯卡娅[59]的一段证词,她证明列宁对车尔尼雪夫斯基的小说抱着激切赞赏的态度。“他喜欢车尔尼雪夫斯基的小说《怎么办?》,虽然它的形式很纯朴,艺术性并不很高。当时我非常惊奇,他读得多么仔细,连小说中的许多细微的特点都注意到了。”[60]
毫无疑问,在列宁对车尔尼雪夫斯基的好感中,包含着这两位天才革命家之间一种前后相继的关系,列宁所以推崇车尔尼雪夫斯基,就因为他是最出色的马克思主义先驱者之一。“车尔尼雪夫斯基对自由主义的不可调和的态度感染了列宁。对自由派的言词、对自由主义的全部立场的不信任,像一根红线一样贯穿着列宁的全部活动。从他在西伯利亚流放地对《信条》[61]的抗议来看,从他和司徒卢威决裂以及后来对立宪民主党人、对那些甘愿和立宪民主党人勾结的孟什维克取消派所持的不可调和的态度来看,就可以看到,弗拉基米尔·伊里奇所坚持的不调和路线,正和车尔尼雪夫斯基对那些在一八六一年改革时出卖农民的自由派所坚持的路线一样…列宁在评价资产阶级自由派的民主主义和八十年代的、同沙皇制度调和的、资产阶级化的民粹派的民主主义时,是用革命马克思主义的民主主义同它们对抗的。车尔尼雪夫斯基作出了对当时的制度进行不调和的斗争的榜样,在这个斗争中,民主运动同争取社会主义的斗争不可分割地联结在一起。”[62]
列宁敬重车尔尼雪夫斯基这个维护受骗农民的利益的最坚强、最光荣的战士,他在早期政论著作中借用沃尔根(车尔尼雪夫斯基的长篇小说《序幕的序幕》的男主角)的话来说明农民改革的意义,并不是偶然的,“车尔尼雪夫斯基通过沃尔根来表达自己的思想。”[63]
列宁对六十至七十年代的俄国民粹派评价甚高。这个评价比对列·托尔斯泰的评价更加肯定,因为民粹派在同样表现农民愿望的时候,是站在当时社会的左翼。但是这并未妨碍列宁指出这些伟大革命民主主义者的作品必然具有的、一定程度上的两重性,因为唯独无产阶级的观点(在文艺领域内,则是无产阶级文学)才能没有历史的两重性。
列宁关于民粹派小说家的论断有一个异乎寻常的特色,那就是使他对最大的民粹派作家们—这支非常重要的革命民主主义队伍——的评述直接从属于我们前面引用过的、对俄国革命道路的深刻分析。在列宁看来,民粹派首先是与“美国式的”革命发展道路之胜利有利害关系的各种力量的一贯代表。谁都知道,当时与此有利害关系的基本力量是农民。从下面列宁对于独特的伟大农民作家列·托尔斯泰的评论中,我们会看到,农民在思想意识上绝不是完全革命的,他们身上顽强地存在着空想的、倒退的倾向。民粹派当它的鼎盛时代,在它由米海洛夫斯基开其端绪的合法化和庸俗化之前,它能够以比列·托尔斯泰纯正得多的方式代表农民的利益;就这个意义说,民粹派是农民领袖,是农民革命民主主义代表。列宁论米海洛夫斯基的文章[64]对民粹派作了一次总的评述。从我们下面引用的评语中可以看出,米海洛夫斯基已经是一个堕落的民粹派分子典型,他远远不如那些伟大的民粹主义代表人物。不过这段评语只谈到革命民粹主义大山的支脉,大山本身却拥有车尔尼雪夫斯基这样令人仰止的高峰。
列宁同民粹主义的苗裔作过多次激烈斗争,因为他们用尽了一切办法辱骂马克思主义(参看他的文章《什么是“人民之友”》《民粹主义的经济内容》、《我们究竟拒绝什么遗产?及其他)。可是,虽然他揭露了这个流派在马克思主义兴起时代的反动性,却丝毫无意贬低这些农民社会主义思想家在六十至七十年代所进行的社会主义宣传的力量。小资产阶级革命家的社会主义乌托邦主义显示了他们的叛逆思想的强度,而且使他们同我们靠拢了。这在列宁关于民粹派的全部言论上都有所反映:
“米海洛夫斯基是代表十九世纪最后三十多年的俄国资产阶级民主派观点并且发扬这种观点的主要人物之一。当时,俄国具有资产阶级民主主义思想的唯一严重的和广大的(不算城市小资产阶级)群众——农民群众,还在酣睡着;他们中间的优秀人物和对他们的困苦状况寄予无限同情的人们,即所谓平民知识分子——主要是青年学生、教师及其他知识分子代表—曾努力唤醒和启发酣睡的农民群众。
“米海洛夫斯基在有利于俄国解放的资产阶级民主主义运动中的伟大历史功绩在于:他热烈地同情农民的受压迫的境遇,坚决地反对农奴制压迫的各种各样的表现,一贯在合法的、公开的报刊上表示(虽然是用暗示的方式)同情和尊敬最彻底最坚决的平民知识分子民主主义者进行活动的‘地下组织’,甚至还亲自直接帮助这种地下组织。”
[65]
最优秀的民粹主义者、车尔尼雪夫斯基和杜勃罗留波夫型的革命家、乌斯宾斯基和萨尔蒂科夫型的作家都坚定不移地拥护民主革命。但这并不是说,既然他们是当时所能有的广大农民真正利益的最彻底的表现者,他们就不会犯下最严重的错误了。首先,他们美化了农民,往往不了解包含在农民身上的内在矛盾。他们也不了解,在纯农民的基础上面只能发生资产阶级革命,即使是十分坚决的纯“平民的”革命。他们极力把村社的社会主义强加于农民。自然,正如列宁一再指出的,从能否实现的观点看,这种社会主义不能不是十足的空想,同时,论它的性质本身,又必定是不彻底的、模模糊糊的。列宁谈到这一点的时候,用赞许的口吻引证了俄国一个最早的马克思主义者伊·阿·古尔维奇[66]的话。“古尔维奇很中肯地说:‘七十年代的民粹派丝毫不了解农民内部的阶级对抗,把这种对抗只局限为“剥削者”(富农或寄生虫)与其牺牲品即浸透共产主义精神的农民之间的关系唯有格列勃·乌斯宾斯基一人持怀疑态度,他用讽刺的微笑来回答一般幻想。他非常熟悉农民并具有洞悉事物本质的莫大艺术天才,所以他不能不看到,个人主义不仅已成为高利贷者和债务人之间的经济关系的基础,而且已成为一般农民之间的经济关系的基础。”[67]
列宁对乌斯宾斯基怀有特殊的感情。他在《俄国资本主义的发展》中评论高加索的情况时,引用过这位民粹主义者一篇特写。[68]“在改革后时代初期居民稀少的或者与世界经济甚至历史完全无关的山民所居住的地方,完全无关的山民所居住的地方,已经变成了石油工业者、酒商、小麦与烟草工厂主的地方,而息票先生[69]也就无情地把山民们的富有诗意的民族服装脱去,给他们穿上欧洲仆役的制服了(格·乌斯宾斯基)。”[70]
列宁的政论里有许多出自乌斯宾斯基作品的形象:“剪息票”的英雄[71]、岗警梅穆列佐夫和他的口号“只捉不放”[72]、“健忘的伊万”[73]及其他。
列宁一再指出,乌斯宾斯基不仅像其他最急进的民粹派分子一样,是彻底的民主主义革命家,而且他不同于兹拉托夫拉茨基[74]类型的民粹派分子,他们为了符合自己的愿望,极力用特殊的民粹主义的方法去制造“农民标本”,—清清楚楚地看出了农村的分化,他不仅了解乡村富农的一切特点,而且怀着那种后来使他发生个人惨剧[75]的莫大忧愁,确认了全体农民群众的小私有者倾向,在这方面他要比民粹派高明,他打破了民粹派的幻想,可惜他没有看见无产阶级能够给中农和贫农带来的新的“生路”。列宁对乌斯宾斯基的评述的基础,是我们下面会看到的、他在论列夫·托尔斯泰的全部文章中所运用的反映论。
列宁评论乌斯宾斯基的时候,再度采取了我们马上就看到的、他用之于托尔斯泰的那个方法。普列汉诺夫也著文论述过格·乌斯宾斯基,他认为后者首先是一个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知识分子乌斯宾斯基走向农民的道路的本身也许很有意思,但列宁在他的一般文章(他没有写过专门著作来谈格·乌斯宾斯基)中可以说没有理会这种个人出身。他认为要害不在这里;在他看来,主要的是这个事实:乌斯宾斯基用全身心维护“美国式的”发展道路,主观上十分诚实地给它添加了社会主义的乌托邦主义成分,此外又——这却是乌斯宾斯基的一个使他有别于他的战友们的特征了—沾染了对民粹主义的怀疑,如果乌斯宾斯基能活到适当的时代,这份疑心便会成为转向马克思主义的一个良好的过渡点。当然,这里不能不指出乌斯宾斯基的磅礴的才能,而讲到底,才能也要归结为诚实、严肃、热情、锐气、观察力之类。
我们完全无意说,乌斯宾斯基的问题大致已经由列宁阐发无遗了。列宁一定会头一个起来狠狠地嘲笑诸如此类的“懒汉”之见。在这里正如在文艺学领域内每个地方一样,还需要做大量工作;不过这项工作只能根据列宁的指示来进行。
但列宁注意得最多的还是列:托尔斯泰的创作。在列宁对待这位“俄罗斯土地的伟大作家”[76]的态度本身中,有什么地方最令人惊叹不置呢?在列宁的文章以前和以后,我们有不少出自马克思主义者手笔的托尔斯泰研究著作,其中包括像普列汉诺夫的文章那样珍贵的作品。[77]这批研究家当然都是用阶级观点看待托尔斯泰的。然而他们是怎样理解这个阶级观点的呢?他们认定托尔斯泰首先是贵族的代表,因而企图仅仅从贵族的破产和贵族对资本主义攻势的反应等情况去推论托尔斯泰主义。他们以为,托尔斯泰的“农民化”是一种奇思异想,仿佛是豪绅阶级辩护士一种虚妄的、事先准备好的阵地,当时豪绅们已被迫放弃第一道防线,即是放弃地主阶级的庄园文化和社会领导权了。这些意见中当然有不少真理。这个观点远胜于用“人类良心的活动”来解释托尔斯泰和托尔斯泰主义,①或者宣称那是特殊的个人天才的结果,或者像近年来形式主义者试做的那样,从托尔斯泰时代文学界表面的日常生活条件去推论他的创作。[78]但是如果同列宁的天才分析相比较,连这个相对正确的观点也会显得苍白黯淡。经过列宁的阐明,托尔斯泰对于我们仍然是贵族的子孙,但他一方面把他的贵族性当作一个次要的出发点保留下来,同时他的雄浑的创作又非常符合决定这创作的伟大社会时代,也符合这位“伯爵”实际上所表现的那个阶级—固然是个思想意识上有矛盾的、没有组织的阶级的宏大规模。“乡村俄国一切‘旧础’的急剧的破坏,加强了他对周围事物的注意,加深了他对这一切的兴趣,使他的整个世界观发生了变化。就出身和所受的教育来说,托尔斯泰是属于俄国上层地主贵族的,但是他抛弃了这个阶层的一切传统观点,在他自己的晚期作品里,对现代一切国家制度、教会制度,社会制度和经济制度作了激烈的批判,而这些制度所赖以建立的基础,就是群众的被奴役和贫困,就是农民和一般小业主的破产,就是从上到下充满着整个现代生活的暴力和伪善。”[79]照列宁的看法,作为托尔斯泰创作之基础的社会事实,是旧的封建农奴制俄国为资本主义俄国所代替,而以其全部社会心理决定了列·托尔斯泰的内容丰富同时却极其矛盾、又革命又反动的思想的那个阶级,则是农民。
列宁写过不少谈托尔斯泰的著作。在这方面我们可以找到:论文《列夫·托尔斯泰是俄国革命的镜子》,最初刊载于一九八年日内瓦的俄国社会民主工党彼得堡和莫斯科委员会机关报《无产者报》;其次是那篇悼念托尔斯泰的名文[80],伟大作家去世后立刻发表在俄国社会民主工党中央机关报《会民主党人报》上(这两篇文章登出时未署名);论文《列·尼·托尔斯泰和现代工人运动》,载一九一口年《我们的道路报》;《“保留”的英雄们》,发表同年的《思想》杂志,其中斥责了孟什维克一取消派分子对托尔斯泰的阿谀奉承,因为他们留下了一些“毫无原则的惊人典范”[81];《列·尼·托尔斯泰和他的时代》,载一九一一年《明星报》杂志这篇文章在某种程度上总括了列宁对托尔斯泰的见解。
列宁对托尔斯泰的看法对于今后整个文艺学的道路有着巨大意义,为了更严整地叙述他的看法,我们先谈这最后一篇文章。我们在那里读到“列·托尔斯泰的时代,在他的天才艺术作品和他的学说里非常突出地反映出来的时代,是一八六一年以后到一九五年前这个时代。诚然,托尔斯泰的文学活动,是在这个时期开始以前开始,在这个时期结束以后结束的,但是作为艺术家和思想家列·托尔斯泰,正是在这个时期完全形成的。这个时期的过渡质,产生了托尔斯泰的作晶和‘托尔斯泰主义的一切特点。“在《安娜·卡列尼娜》里,托尔斯泰借康·列文的嘴,非常清楚地表明了这半世纪俄国历史的变动是什么。
关于收成、雇用工人等等的谈话,列文知道,通常都认为是一种很庸俗的事情……现在对于列文,却是一些重要的事情了。‘在农奴制度下,或者在英国,这也许是不重要的。在这两种场合,条件本身已经是确定了的;可是现在在我们这里,当一切都翻了一个身,一切都刚刚开始安排的时候,这些条件将怎样形成的问题,就是俄国唯一重要的问题了。’列文这样想道。(《托尔斯泰全集》第十卷,第一三七页)
现在在我们这里,一切都翻了一个身,一切都刚刚开始安排,对于一八六一至一九口五年这个时期,很难想象得出比这更恰当的说明了。那翻了一个身’的东西是每个俄国人都非常了解的,至少也是很熟悉的。这就是农奴制度以及与之相适应的整个·旧秩序’。那‘刚刚开始安排’的东西,却是最广大的人民群众完全不熟悉的,陌生的,不了解的。托尔斯泰模模糊糊地觉得这个刚刚开始安排’的资产阶级制度是一个像英国那样的吓人的怪物。的确是一个吓人的怪物,对于这个‘英国’的社会制度的基本特点,这种制度同资本的统治、金钱的作用、交易的出现和发展等等之间的联系,可以说,托尔斯泰是根本不想弄明白的。他像民粹派一样,闭着眼睛,不愿意正视和考虑在俄国开始安排的东西正式资产阶级制度。
“真的,从俄国整个社会政治活动的迫切任务看来,这个在‘英’、德、美、法等国采取了极不相同的形式的制度,即资产阶级制度‘将怎样安排的问题,即使不是一八六一至一九五年这个时期(甚至现代)的“唯一重要的’问题,至少也是极为重要的问题。但是这样明确地、历史地、具体地提出问题,对于托尔斯泰来说,是一种完全陌生的事情。他总是抽象地谈问题,他只容许‘永恒的’道德原则和永恒的宗教真理的观点,而没有认识到这个观点仅仅是旧的(‘翻了一个身’的)制度,即农奴制度、东方各民族的生活制度在思想上的反映。”
[82]
列宁十分明确地强调说,应该把托尔斯泰的学说当作一种社会主义学说;但同时,他又认为它是空想的和反动的。他就这一点说道:
“托尔斯泰主义的现实的历史内容,正是这种东方制度、亚洲制度的思想体系。因此也就有禁欲主义,也就有不用暴力抵抗邪恶的主张,也就有深沉的悲观主义调子,也就有一切都微不足一切物质的东西都微不足道’(《论生活的意义》第五二页)的信念,也就有对‘精神’、对‘万物本源’的信仰,而人对于这个本源不过是一个‘被派来进行拯救自己灵魂的事业的工作者等等。①
“悲观主义、不抵抗主义、向‘精神呼吁,是这个时代必然要出现的思想体系,在这个时代,整个旧制度已经翻了一个身而群众是在这个旧制度下教养出来的,他们在吃母亲的奶的时候就吸取了这个制度的原则、习惯、传统和信仰,他们看不出也不可能看出‘开始安排’的新制度是什么样子,是哪些社会力量在安排’这种新制度以及怎样安排这种制度,哪些社会力量能够除这个变革’时代所特有的无数特别深重的灾难……托尔斯的学说无疑是空想的,就其内容来说是反动的(这里反动一词是就这个词的最正确最深刻的含义用的)但是决不应该因此得出结论说,这个学说不是社会主义的,这个学说里没有可以为启发先进阶级提供宝贵材料的批判成分。“
[83]
在这篇论文写出以前,形形色色的自由主义者、民粹派分子和神秘论者,都企图利用列夫·托尔斯泰之死所引起的大规模运动以达到各自的目的,因此列宁下笔时特别明显地强调说,托尔斯泰主义的社会内容在过去是有意义的,然而在今天,这个学说的全部实质只能起反面作用,对于赞成无产阶级世界观的人们,任何向托尔斯泰主义献媚的做法都是一项真正的罪行:
“在二十五年以前,尽管托尔斯泰主义具有反动的和空想的特点,但是托尔斯泰学说的批判成分有时实际上还能给某些居民阶层带来好处。然而在最近十年中,就不可能有这种事情了,因为从上世纪八十年代到世纪末,历史的发展已经前进了不少。而在我们今天,当上述许多事变已经结束了‘东方的静止不动的状态以后,当‘路标派
[84]的自觉的反动思想,狭隘的阶级意义和自私自利的阶级意义上的反动思想在自由资产阶级中间得到这样广泛传播的时候,当这些思想甚至传染了一部分所谓马克思主义者并造成了‘取消派’的时候,在我们今天这样的时候,任何想把托尔斯泰的学说理想化,想袒护或冲淡他的‘不抵抗主义’他的向‘精神’的呼吁、他的向‘道德的自我修养’的号召他的关于良心’和‘博爱’的教义、他的禁欲主义和寂静主义的说教等等的企图,都会造成最直接和最严重的危害。”
[85]
《列·尼·托尔斯泰和他的时代》一文,既从起源学方面(即是从产生托尔斯泰创作的各种力量的角度),又从功能的角度(即是就托尔斯泰作品在其存在的各个时代所能起的作用来说),对托尔斯泰作了明确的概括和总的评价。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列宁的其他论文可以说都被上述文章掩盖和勾销了。这些论文内容丰富加以将别的研究。其甲发表最早的《列夫·托尔斯泰是俄国革命的镜子》所走的路子,跟刚才引用的那篇略有不同。在总括性的最后一篇文章里,列宁是从对时代的定义和评述出发的。在这里,在处理一个真正巨大的、具有重要社会意义的文学现象的方法上,他教导我们要确定发生这一现象的活生生的社会年代,也就是确定作为被研究对象的历史基础的、各社会现象之间的联系。其次,还必须抓住这些错综复杂的事件的基本环节,发现这主要环节究竟如何反映在所研究的作品的主要思想特点中,从而当然也反映在作品的形式中。但正是列宁论托尔斯泰的第一篇文章的实例,教导我们还可以采取另一种方法。在这里,列宁一开始就对托尔斯泰创作本身的构成作了天才的分析,揭示了他的创作的基本性质和基本矛盾,然后由此出发,去考察这一结果所由产生(而且不能不产生)的社会条件。
开头列宁叙述托尔斯泰学说原有的矛盾:不能淹没也淹没不了“人们要求对下列问题作直截了当答复的呼声:托尔斯泰主义’的显著矛盾是由什么造成的,这些矛盾表现了我国革命中的哪些缺陷和弱点?
“托尔斯泰的作品、观点、学说、学派中的矛盾的确是显著的。一方面,是一个天才的艺术家,不仅创作了无与伦比的俄国生活的图画,而且创作了世界文学中第一流的作品;另一方面,是一个发狂地笃信基督的地主。一方面,他对社会上的撒谎和虚伪作了非常有力的、直率的、真诚的抗议;另一方面,是一个‘托尔斯泰主义者’,即是一个颓唐的、歇斯底里的可怜虫,所谓俄国的知识分子这种人当众捶着自己的胸膛说:‘我卑鄙,我下流,可是我在进道德上的自我修养;我再也不吃肉了,我现在只吃米粉团子。一方面,无情地批判了资本主义的剥削揭露了政府的暴虐以及法庭和国家管理机关的滑稽剧,暴露了财富的增加和文明的成就同工人群众的穷困、野蛮和痛苦的加剧之间极其深刻的矛盾;另一方面,狂信地鼓吹‘不用暴力抵抗邪恶’。一方面,是最清醒的现实主义,撕下了一切假面具;另一方面,鼓吹世界上最卑鄙龌龊的东西之一,即宗教,力求让有道德信念的僧侣代替有官职的僧侣,这就是说,培养一种最精巧的因而是特别恶劣的僧侣主义。真可以说:
俄罗斯母亲啊,
你又贫穷又富饶,
你又强大又软弱!
[86]
接着,列宁又指出,无论如何不能认为这个奇怪而杂乱的混合物是俄国工人革命的镜子,于是他就探究:这面不明亮、不平滑的镜子究竟照出了一场什么样的革命;他说:“…托尔斯泰的观点和学说中的矛盾并不是偶然的,而是十九世纪最后三十几年俄国实际生活所处的矛盾条件的表现。昨天刚从农奴制度下解放出来的宗法式的农村,简直在遭受资本和国库的洗劫。农民经济和农民生活的旧基础,那些确实保持了许多世纪的旧基础,在异常迅速地毁坏着。”[87]照列宁的意见,托尔斯泰创作的基本推动力是“那种对正在兴起的资本主义的抗议,对群众破产和丧失土地的抗议(俄国有宗法式的农村,就一定会有这种抗议)。”[88]这也就决定了作家托尔斯泰的意义。“作为一个发明救世新术的先知,托尔斯泰是可笑的,所以国内外的那些偏偏想把他学说中最弱的一面变成一种教义的‘托尔斯泰主义者’是十分可怜的。作为俄国千百万农民在俄国资产阶级革命快到来的时候的思想和情绪的表现者,托尔斯泰是伟大的。托尔斯泰富于独创性,因为他的全部观点,总的说来,恰恰表现了我国革命是农民资产阶级革命的特点。”[89]这个抗议使托尔斯泰同农民接近起来,他心里充满着农民情绪的强大力量。
但这个立场是不是真正革命的立场呢?不,它带有两重性,于是列宁仍然通过辩证的分析说明了这两重性。他说:“一方面,几百年来农奴制的压迫和改革以后几十年来的加速破产,积下了无数的仇恨、愤怒和拼命的决心…另一方面,追求新的社会生活方式的农民,是用很不自觉的、宗法式的、宗教狂的态度来看待下列问题的:这种社会生活应当是什么样子要用什么样的斗争才能给自己争得自由,在这个斗争中他们能有什么样的领导者,资产阶级和产阶级知识分子对于农民命的利益采取什么样的态,为什么要消灭地主土地有制就必须用暴力推翻皇政权?农民姓去的全部生活教会他们恨老爷和官吏,但是没有教会而且也不能教会他们到什么地方去寻找所有这些问题的答案。”[90]一只有一个部分农民朝着革命方面去解决这些矛盾。“大部分农民则是、祈祷、空谈和梦想,写请愿书和派请愿代表,这一切完符合列·尼古拉耶维奇·托尔斯的精神。”[91]然后是总循:“托尔斯泰反映了强烈的仇恨、已经成熟的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和摆脱过去的愿望;同时也反映了幻想的不成熟、政治素养的缺乏和革命的软弱性。[92]
写得最热情、对托尔斯泰肯定最多的是列宁那篇悼念文字。不过,假如以为弗拉基米尔·伊里奇仿佛被这位伟大老人之死的事实——就这么说吧——所感动,因而在对他的评价上偏高了一点,那可是一个大大的错误。这个评价正像列宁作出的其他一切评价一样,是全面的、辩证的。如果说,我们前面引用的列宁论托尔斯泰的文章特别着重于警告人们丝毫不要为托尔斯泰主义[93]所迷惑,那也不能由此得出结论说,这样一来,悼文对托尔斯泰的艺术作品的激赏和好评都要被勾销了。《安娜·卡列尼娜》和民间故事作者描写了“……一八六一年以后仍然停滞在半农奴制度下的俄国,乡村的俄国,地主和农民的俄国。在描写这一阶段的俄国历史生活时,列·托尔斯泰在自己的作品里能以提出这么多重大的问题,能以达到这样大的艺术力量,使他的作品在世界文学中占了一个第一流的位子。由于托尔斯泰的天才描述,一个被农奴主压迫的国家的革命准备时期,竟成为全人类艺术发展中向前跨进的一步了。”[94]
这段评语中包含着一个论点,在方法论上具有很大的价值。在这里,“全人类艺术发展中向前跨进的一步”被认为是两个因素所造成的结果。基本因素是那份可以说强烈要求得到艺术表现的重大素材。从列宁的话里可以看出,凡是广泛准备一次深刻的革命的地方,都存在着这一类具有全人类价值的伟大的社会素材。第二个因素是“天才描述”,即这份素材的高度艺术性的外形。由此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如果只有生物学意义上的天才,即是—譬如说列·托尔斯泰拥有的全部禀赋,然而没有伟大的社会素材,那么人类艺术就不会向前跨进一步:我们最多也不过能得到一个灵巧的形式巨匠,他只会重复人所共知的某些东西,或者因为缺乏内容而追求形式的精美。好吧,但是假如有伟大的内容而没有适当的天才呢?
这样提问题是不正确的。从列宁本人的言论中已经看得出,使用过上述伟大素材的并不止托尔斯泰一人;如果只提第一流作家,那么我们可以仍旧根据列宁自己的评述,指出萨尔蒂科夫一谢德林和格列勃·乌斯宾斯基来。关于已在社会内部形成的新式思想感情的天才传播者的存在问题,一般是这样来解答:在生物学的意义上,从自然的观点看,人才的数量、天才的数量在任何特定的时代都应该是大致相等的;但只有萧条的、灰色的时代才会使它的大多数天才趋于枯萎,而在光明的革命时代革命准备时期更是如此,那时,用艺术表达思想成为唯一可能的表达方式,因为广泛从事积极的政治活动的时机尚未到来,却有特别众多的人才脱颖而出,他们从时代本身获取了丰富的创造力。
接着,列宁又写了两段寓意深长的文字称赞托尔斯泰:
“甚至在俄国也只是极少数人知道艺术家托尔斯泰。为了使他的伟大作品真正为全体人民所共有,必须进行斗争,为反对那千百万人陷于愚昧、卑贱、苦役和贫穷境地的社会制度进行斗争他必须进行社会主义革命。
“托尔斯泰不但创造了可供群众在推翻了地主和资本家的话迫而为自己建立了人的生活条件的时候永远珍视和阅读的艺术作品,而且还能用卓越的力量表达被现代制度所压迫的广大群众的情绪,描绘他们的境况,表现他们自发的反抗和愤怒的情感。
[95]
而同时,列宁连一时一刻也没有忽视托尔斯泰的局限性。他说:“但是,这位激烈的抗议者、愤怒的揭发者和伟大的批评家,同时也在自己的作品里暴露了他不理解产生俄国所遭遇的危机的原因和摆脱这个危机的方法,这种不理解只是宗法制的天真的农才会具有,而不是一个受过欧洲式教育的作家所应有的。”②
在这篇悼文中,我们还看到一个对我国全部文艺学异常重要的论点。列宁写道:“…只有从社会民主主义无产阶级的观点出发,才能对托尔斯泰作出正确的评价,因为无产阶级在最初解决这些矛盾的时候,在革命的时候,已经用自己的政治作用和自己的斗争,证明它的使命是在于担任领袖来领导争取人民自由和争取把群众从剥削制度中解放出来的斗争,证明它是绝对忠于民主主义事业的,证明它是能够同资产阶级的(也包括农民的)民主的局限性和不彻底性进行斗争的。”[96]
在这里,我们不能不从《列·尼·托尔斯泰和现代工人运动》一文中引用相当长一段,因为它通过有点隐晦的形式,表述了列宁关于文学创作的社会内容和艺术形式的相互关系的学说。列宁说道:
“托尔斯泰的批判并不是新的。他不曾说过一句那些早已在他以前站在劳动者方面的人在欧洲和俄国文学中所没有说过的话。但是托尔斯泰的批判的特点和历史意义在于,他用天才艺术家所特有的力量,表现了这一时期的俄国即乡村和农民的俄国最广大人民群众的观点的急遽转变托尔斯泰对现代制度的批判同现代工人运动的代表们对这些制度的批判有所不同,托尔斯泰是用宗法式的天真的农民的观点进行批判的,托尔斯泰把农民的心理放到自己的批判、自己的学说当中。托尔斯泰的批判所以有这样充沛的感情,这样的热情,这样有说服力,这样的新鲜、诚恳并有这样‘追根究底’要找出群众灾难的真实原因的大无畏精神,是因为他的批判真正表现了千百万农民的观点的转变,这些农民刚刚摆脱农奴制度获得了自由,就发现这种自由不过意味着破产、饿死和城市‘底层’的流浪生活等等新灾难罢了。托尔斯泰如此忠实地反映了他们的情绪,甚至把他们的天真,他们对政治的漠视,他们的神秘主义,他们逃避现实世界的愿望,他们的对恶不抵抗’,以及他们对资本主义和‘金钱势力’的无力咒骂,都带到自己的学说中去了。千百万农民的抗议和他们的绝望,这就是溶合在托尔斯泰学说中的东西。”
[97]
应该在这段精辟的引文中看出两个思想:托尔斯泰“如此忠实地”反映了他所代表的人们的情绪,从思想体系的观点看,他甚至损害了自己的学说,因为他的抗议同绝望交织在一起,这是跟充满着抗议精神而又并不绝望的工人运动不同的。从社会内容的观点、从效果的革命性和影响的纯洁性等观点来看,这样的“忠实”当然不好。可是这“忠实”却赋予托尔斯泰以充沛的感情、热情,说服力、锐气、诚恳、大无畏精神,照列宁的意见,这一切也就是托尔斯泰的主要功绩,因为“托尔斯泰的批判并不是新的”,换句话说,如果托尔斯泰表述他的批判时没有这份热情的力量,他便不能给文化增添什么东西了。有了热情的力量,他那虽不算“新”但是异常重要的“批判”,才成为“全人类艺术发展中向前跨进的步”。列宁这个论断的重大意义,读者是不会忽略过去的。
列宁论托尔斯泰的几篇文章需要加以特别仔细的探讨:它们在一切主要方面透彻地阐明了托尔斯泰的创作和学说这样伟大的文学现象与社会现象,它们是把列宁的方法应用于文艺学的光辉典范。
列宁对现代作家论述较少。在这里,格外引起他注意的是马·高尔基的巨大形象。列宁认为他是一个伟大作家,照他的创作方向说,他基本上是无产阶级作家。列宁欣庆高尔基在组织上也归附了布尔什维克。他又感到非常痛心,因为高尔基在党内犯过一些错误(加入“前进报派”[98],以及与此有关的事情)。然而列宁从来没有抛弃过高尔基,总是对他表示同志式的关切,即使有时要同他斗争,这斗争其实也是为了爱护高尔基。列宁在一九〇九年给阿列克塞·马克西莫维奇[99]的信上写道:“过去您用的艺术天才给俄国(而且不仅仅是俄国)的工人运动带来了如此巨大的益处,今后您还将带来同样的益处,无论如何您绝不要被国外斗争的枝节问题所引起的沉重心情压倒。有时候,实际的工人运动往往不可避免地产生这些国外的斗争、裂以及小组间的争吵,这并不是因为工人运动内部薄弱或社会民主党内部有错误,而是因为工人阶级借以为自己铸造政党的成分过于复杂。无论如何俄国会铸造出一个优异的革命社会民主党,而且会比从可诅咒的侨居处境有时所设想的更快,可靠性也比从某些外部表现和个别情节出发所设想的更大。”[100]当资产阶级报刊把高尔基被开除出党的流言当作一个“最耸人听闻的新闻。”开始津津乐道的时候,列宁愤怒地回击道:“资产阶级报纸是白费气力的。高尔基同志用他的伟大的艺术作品把自己同俄国和全世界的工人运动结合得太牢固了,他对这些报纸只能报之以鄙视而已。”[101]列宁在思想上同高尔基分歧最严重的时期,还是毫不犹豫地写道:“而高尔基毫无疑问是无产阶级艺术的最杰出的代表,他对无产阶级艺术作出了许多贡献,并且还会作出更多的贡献。”[102]
不能由此推论说,列宁隐讳了高尔基在加入“前进报派”期间所犯的政治错误。谈到他当时一封公开信[103]的时候,列宁声明:“在我看来,高尔基这封信不仅反映了小资产阶级的极其流行的偏见,而且还反映了一部分受小资产阶级影响的工人的偏见。我们党的一切力量和觉悟工人的全部精力都应当放在同这种偏见作坚持不懈的全面的斗争上。”[104]列宁获悉高尔基向临时政府表示祝贺的事实以后,就这一点写得很有意思,下带着他所少有的抒情的调子,这也可以证明他多么器重高尔基:
“人们在读到这封充满了流行的庸俗偏见的信时,一定会感到沉痛。笔者有一次在喀普里岛同高尔基会晤时,曾经警告过他,并且责备过他在政治上所犯的错误。高尔基用他无比和蔼的微笑和坦率的声明挡回了这种责难,他说:‘我知道,我是一个不好的马克思主义者。并且,所有我们这些艺术家,都是负不了多大责任的人。’要反驳这种话是不容易的。
“毫无疑问,高尔基是一个伟大的艺术天才,他给全世界无产阶级运动作出了而且还将作出很多贡献。
“但是,高尔基为什么要搞政治呢?”
[105]
如果从列宁这段话里得出结论,仿佛“负不了多大责任”真是艺术家一个不可避免的特点,或者艺术家按其某种内在本质说必定是个拙劣的政治家,那当然是糊涂。格·瓦·普列汉诺夫对高尔基就抱着这样的错误看法,瓦瓦·沃罗夫斯基在很大程度上也是如此。[106]相反地,列宁很重视艺术家的坚定明确的思想,他把车尔尼雪夫斯基的《怎么办?》看得那样高,不是没有缘故的不过可以从列宁对高尔基的态度——正如从马克思和恩格斯对艺术家的态度—中得出一个结论:对艺术家必须相当宽容,能够原谅他的个别谬误含糊的说法以及思想上的毛病,只要他的才能足以弥补这一切,主要的是,只要他热烈希望为革命事业服务。
凌云子 录入自《卢那察尔斯基论文学》(人民文学出版社,2016)
[1] 本篇初次刊印于一九三二年《文学百科全书》第六卷,后经作者修改,于一九三四年出单行本。根据《卢那察尔斯基文学论文集》(一九五七年)所收的本文修订版并参照《卢那察尔斯基八卷集》(一九六三至一九六七年)第八卷节译。
[2] 《卡尔·马克思》。《列宁选集》第二卷,第五八〇页,人民出版社,一九七二年
[3] 《论列宁主义基础》。《斯大林全集》第六卷,第六三至六四页,人民出版社。
[4] 同上卷,第六四页
[5] 阿·莫·德波林(1881—1963),苏联哲学家,苏联科学院院士。一九三〇年苏联哲学界发动对德波林学派对地盘,认为他们犯了理论脱离实践、哲学脱离政治等唯心主义性质等错误。
[6] 恩·马赫(1838—1916)和理·阿芬那留斯(183—1896),十九世纪后半期奥地利和德国一个唯心主义哲学派别——马赫主义或经验批判主义或“第二实证论”—的创始人。一八九五年卢那察尔斯基考进瑞士苏黎世大学后,曾向在该校任教的阿芬那留斯学习自然科学和哲学受影响颇深,以至在斯托雷平反动时期与俄国马赫主义者波格丹诺夫等合流,成为反马克思主义的文集《马克思主义哲学概论》的作者之一,鼓吹“神说”卢那察尔斯基在本文(《列宁与文艺学》)第二章《列宁的哲学观点》中论及列宁的《唯物主义和经验批判主义》一书的重大意义和他本人的错误时写道:“列宁详尽无遗地证明说,一切形式的实证论、经验批判主义、马赫主义等等,都是无可争辩的唯心主义,它们跟辩证唯物主义没有也不可能有任何共同之处。其所以必须证明这一点,是由于阿芬那留斯、马赫及其追随者和门徒的诡诈而混乱的哲学思想,诱惑了俄国和国外一小部分马克思主义者,而且被诱惑者中间还有一批布尔什维克,虽然他们当时在政治方面已经背离了党。阿芬那留斯、马赫等人以这种形式来贯彻唯心主义,在此基础上又生发出一套理论,它的创始人称之为‘经验一元论’(亚·波格丹诺夫)或‘经验符号论’(巴·尤什凯维奇),它有时竟达到了将马克思主义解释为一种特殊的‘宗教’形态的不可容忍的地步(安·卢那察尔斯基)。
[7] 指《关于费尔巴哈等提纲》。
[8] 这里只选择了其中等两章
[9] 阿·季·阿威尔岑柯(1881—1925),国作家,十月革命后逃亡国外。
[10] 《一本有才气的书》。《列宁全集》第三三卷,第一二至一三页,人民出版社。
[11] 《列夫·托尔斯泰是俄国革命的镜子》。《列宁选集》第二卷,第三六九页
[12] 《列宁选集》第二卷,第三七三页。
[13] 《我们的纲领》。《列宁选集》第一卷,第二〇三页。
[14] 《怎么办?》。《列宁选集》第一卷,第二四二页。
[15] 指别林斯基。卢那察尔斯基注
[16] 《俄国工人报刊的历史》。《列宁全集》第二十卷,第二四至二四一页
[17] 《路标》是立宪民主党的自由派论客在一九九年出版的文集,他们反对唯物主义世界观和革命民主主义传统,污蔑一九五年革命,号召知识分子为专制制度效忠,列宁称《路标》是“自由主义叛变行为的百科全书”。
[18] 《论〈路标》。《列宁全集》第十六卷,第一二二页。
[19] 指弗理契派、彼烈威尔泽夫派和拉普派等。
[20] 《纪念赫尔岑》。《列宁选集》第二卷,第四一七页。
[21] 艾·约·比朗(1690—1772),安娜女皇的宠臣,利用职权巧取豪夺,专横暴戾,史称“比朗暴政”。
[22] 阿·安·阿拉克切也夫(17691834),罗一世和亚历山大一世的陆军大臣,以实行横暴的军阀统治著称。
[23] 果戈理《死魂灵》中的人物。
[24] 即十二月党人。
[25] 罗穆洛,相传为古罗马城的建立者,罗马第一个国王。烈姆(又译瑞穆斯)是他的孪生兄弟。据说他们曾受母狼哺养。
[26] 《纪念赫尔岑》。《列宁选集》第二卷,第四一六至四一七页。
[27] 指卡芬雅克为首的法国反动政府对一八四八年六月巴黎工人起义的血腥镇压。
[28] 《纪念赫尔岑》。《列宁选集》第二卷,第四一七页。
[29] 《列宁选集》第二卷,第四一九页。
[30] 亚·亚·谢尔诺一索洛维也维奇(1838—1869),革命民主主义者,曾参加六十年代反农奴制斗争,后侨居日内瓦,加入第一国际。
[31] 《列宁选集》第二卷,第四一九页。
[32] 《列宁选集》第二卷,第四一九页。
[33] 《列宁选集》第二卷,第四二二页。
[34] 费·瓦·杜巴索夫(1845-1912),镇压一九五年革命的一个海军上将。
[35] 《列宁全集》第十三卷,第三八至三九页。
[36] 这两句话是列宁根据涅克拉索夫《摇篮曲》中的诗句改写的,原诗为:“你有官僚的外表,坏蛋的灵魂…”
[37] 《自由派粉饰农奴制的勾当》。《列宁全集》第十八卷,第五九三页。
[38] 亚·舍彼帖夫,二十世纪初一个自由主义论客
[39] 尼·安·格烈迭斯库尔(1864—?),资产阶级法学家、教授,曾任国家杜马代表。
[40] 伊兹哥也夫,论客亚·索·兰杰(1872-?)的笔名,右派立宪民主党人。
[41] 《列宁全集》第十八卷,第三六至三七页。
[42] 指用唯物主义观点去解释黑格尔的辩证法。一卢那察尔斯基注。
[43] 《论战斗唯物主义的意义》。《列宁选集》四卷,第六口九至六一页
[44] 《选举运动的几个原则问题》。《列宁全集》第十七卷,第三八三页
[45] 讽刺小说《庞巴杜尔和庞巴杜尔莎》的主角。
[46] 《一个城市的历史》中的市长。
[47] 出自童话《信奉理想主义的鲫鱼》。
[48] 出自童话《聪明绝顶的鱼》。
[49] 出自童话《老马》
[50] 《什么是“人民之友”以及他们如何攻击社会民主主义者?》《列宁全集》第一卷,第二六八页。
[51] 即普尔菲莱·果洛夫廖夫,小说《果洛夫廖夫老爷们》中的人物。
[52] 利德瓦里,大投机商,一九六年曾在俄国各灾区出售粮食,谋取暴利。
[53] 《得意扬扬的庸俗言论或立宪民主党化的社会革命党人》。《列宁全集》第二卷,第三二七页。
[54] 《论大俄罗斯人的民族自豪感》。《列宁选集》第二卷,第六一0页。
[55] 菲·谢德曼(1865-1939),德国政客,社会改良主义代表人物之一
[56] 马尔托夫(18731923),孟什维克的一个头目。
[57] 《苏维埃政权的当前任务》。《列宁选集》第三卷,第五二六页
[58] 《给美国工人的信》。《列宁选集》第三卷,第五九二页。
[59] 列宁夫人。
[60] 克鲁普斯卡娅:《论列宁》,第七十页,人民出版社。
[61] 《信条》,一八九九年一群经济派分子伯恩斯坦主义者普罗柯波维奇、库斯柯娃等发表的宣言。列宁为首的十二个俄国社会民主党人写了《俄国社会民主党人抗议书》(《列宁全集》第四卷)予以反击。
[62] 克鲁普斯卡娅:《论列宁》,第六三至六四页。
[63] 《什么是“人民之友”以及他们如何攻击社会民主主义者?》《列宁全集》第一卷,第二五九页。
[64] 指《民粹派论尼·康·米海洛夫斯基》(一九一四年)
[65] 《民粹派论尼·康·米海洛夫斯基》。《列宁全集》第二十卷,第一七至八页。
[66] 伊·阿·古尔维奇(1860—1924),经济学家,一八八九年迁居美国。
[67] 《什么是“人民之友”以及他们如何攻击社会民主主义者?》。《列宁全集》第一卷,第二三三页。
[68] 《在高加索》
[69] “息票先生”指资本和资本主义。这个名词是乌斯宾斯基在特写《罪孽深重》(一八八八年)中首次使用的,后来常见于八十至九十年代俄国文学。
[70] 《俄国资本主义的发展》。参看《列宁全集》第三卷,第五四四页。
[71] 俄国革命和无产阶级的任务》。《列宁全集》第十卷,第一一七页。
[72] 《论民族自决权》。《列宁全集》第二十卷,第四一九页。
[73] 《论苏维埃共和国的国内外形势》。《列宁全集》第三三卷,第一八七页。
[74] 尼·尼·兹拉托夫拉茨基(1845—1911),民粹派作家。
[75] 指普列汉诺夫的《格·伊·乌斯宾斯基》(一八八八年)。
[76] 一八八三年屠格涅夫致托尔斯泰遗书中的用语。
[77] 普列汉诺夫写过五篇论托尔斯泰的文章。
[78] 例如包·艾亨巴乌姆(1886-1959)在其列夫·托尔斯泰》一书(一九二八年)中所持的观点。
[79] 《列·尼·托尔斯泰和现代工人运动》。《列宁全集》第十六卷,第三三页
[80] 《列·尼·托尔斯泰》。
[81] 《“保留”的英雄们》。《列宁全集》第十六卷,第三六八页。
[82] 《列·尼·托尔斯泰和他的时代》。《列宁全集》第十七卷,第三二至三三页。
[83] 同上卷,第三十四至三十五页
[84] 即文集《路标》的作者们,参考本书第十四页注
[85] 《列·尼·托尔斯泰和他的时代》。《列宁全集》第十七卷,第三十六页。
[86] 《列夫托尔斯泰是俄国革命的镜子》。《列宁选集》第二卷,第三七〇页。
[87] 《列夫·托尔斯泰是俄国革命的镜子》。《列宁选集》第二卷,第三七一页。
[88] 《列夫·托尔斯泰是俄国革命的镜子》。《列宁选集》第二卷,第三七一页。
[89] 《列夫·托尔斯泰是俄国革命的镜子》。《列宁选集》第二卷,第三七一页。
[90] 《列夫·托尔斯泰是俄国革命第镜子》。《列宁选集》。第二卷,第三七二页。
[91] 《列夫·托尔斯泰是俄国革命第镜子》。《列宁选集》。第二卷,第三七二页。
[92] 同上卷,第三七三页
[93] 《列夫•托尔斯泰是俄国革命第镜子》。《列宁选集》。第二卷,第三七三页
[94] 《列·尼·托尔斯泰》。《列宁全集》第十六卷,第三二一页面。
[95] 同上卷,第三二三页
[96] 同上卷,第三二三至三二四页
[97] 《列宁全集》第十六卷,第三三〇页至三三一页。
[98] “前进报派”是由召回派、最后通牒派、造神派和马赫主义者组成的一个宗派组织,在亚·波格丹诺夫和格·阿列克辛斯基倡议下于一九口九年成立,次年至一九一七年在国外发行机关报《前进报》,但其组织实际上已于一九一三年瓦解,参加者有巴札罗夫、卢那察尔斯基、波克罗夫斯基、高尔基等。
[99] 高尔基的教名和父名
[100] 《给阿·马·高尔基》。《列宁全集》第三四卷,第四一五页。
[101] 《资产阶级报纸关于高尔基被开除的无稽之谈》《列宁全集》第十六卷,第一○一至一二页。
[102] 《政论家的短评》。《列宁全集》第十六卷,第二二页。
[103] 指高尔基给俄国二月革命后成立的资产阶级临时政府的贺信。
[104] 《远方来信》。《列宁全集》第二三卷,第三四二页。
[105] 《列宁全集》第二三卷,第三四一至三四二页。
[106] 见普列汉诺夫的《论俄国的所谓宗教探寻》,沃罗夫斯基的《马克西姆·高尔基》和《再论高尔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