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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十二卷
弗·恩格斯
*德里的攻占
我们不想参加目前在大不列颠举行的这场把攻克德里的军队的英勇行为吹捧上天的乱嘈嘈的大合唱。在自我吹嘘方面,特别是在吹嘘自己的英勇行为方面,没有一个民族,甚至法国人,能够同英国人相比。可是,如果对事实进行分析,一百次中有九十九次能很快地看出,这种勇敢精神原来是十分平淡无奇的;因此,每一个正常的人必定会厌恶英国人这种利用别人的勇敢来谋取个人利益的行为;这些英国pater familias〔老爷〕安安静静地呆在家里,对于使他们冒最小的风险去取得战功的任何事情都非常反感,却企图把攻占德里时确实表现出来的、但决不是那么非凡的勇敢精神算上自己一份。
如果把德里同塞瓦斯托波尔比较一下,我们当然得承认:西帕依不能与俄国人相提并论;他们对英军兵营的任何一次出击都完全不能同因克尔芒[264]相比;在德里没有托特列本;不管每一个西帕依和每一个连在大多数场合下作战如何英勇,但是几乎他们所有的营——更不用说旅和师——都没有任何指挥;因此他们的协同动作不超出连的范围;他们没有任何军事知识,可是在今天,任何军队没有军事知识就无法作战,就无法守住任何城市。虽然如此,在人数和装备方面的悬殊,西帕依比欧洲兵更服水土的优点,德里城下的军队有时在数量上出现的极端劣势,——所有这一切都抵销了许多差别,而使我们完全能够把这两次围攻(姑且把这些行动称为围攻)加以比较。再说一遍,我们并不认为强攻德里是什么不平凡的或特别壮烈的英勇事迹,虽然毫无疑问,这一次,和在所有的战斗中一样,双方都有过个别比较出色的行动。不过我们认为,德里城下的英印军队所表现的坚韧、刚毅、谨慎和技巧,要胜过英国军队在塞瓦斯托波尔和巴拉克拉瓦[265]一带的考验中的表现。当时,英军在因克尔芒战役之后已经完全准备退回船上,如果不是因为法军的缘故,毫无疑问,他们真的会这样做。但是围攻德里的军队却不然,季节和因季节而产生的疫病、交通的断绝、迅速获得援军的无望以及上印度的总的形势,曾促使他们后退,诚然他们也考虑了采取这一步骤是否恰当,但他们终于还是留在自己的岗位上了。
当起义达到高潮的时候,英国人首先需要的是在上印度有一支机动部队。当时只有两支部队可以用于这一目的,一支是哈弗洛克的小部队,但它不久就显得力不胜任了;另一支是德里城下的军队。在这种情况下,按兵德里城下,与不能攻破的敌人作无谓的战斗而消耗现有的力量,从军事观点来看,是错误的;军队在运动中要比在停驻时有四倍的价值;这样它就可以肃清除德里以外的上印度各地,恢复交通,粉碎起义者集中兵力的一切企图,在这以后,德里的陷落就会是自然的、轻而易举的事了,——所有这些都是不容争辩的。但是政治上的原因使英国人不能解除对德里的围攻。应该受到责备的是大本营中那些下令围攻德里的自作聪明的人物,而不是那些既已开始围攻就坚守在那里的军队。同时还应当指出,雨季对这支军队的影响比预料的要轻微得多,而在这样的季节由于积极的军事行动而发生的疫病只要达到与平时差不多的程度,军队就非撤退或瓦解不可。军队的危险处境一直持续到8月底。以后,援军开始到达;同时内讧继续削弱起义者的阵营。9月初,攻城炮兵纵列开到,英国人就由守势转为攻势。9月7日,第一个炮队开火了,13日晚在城墙上打开了两个可以通行的缺口。现在我们来看看,在这个期间发生了一些什么事件。
如果在这方面只能依靠威尔逊将军的官方报告,我们简直会陷于非常困难的境地。这个报告混乱不清,如同克里木战争中英军大本营所发表的文件一样。世界上谁也不能根据这个报告确定上述两个缺口的位置或相互位置以及强攻纵队所采取的队形。至于私人的报道,当然更混乱不清了。幸好在应当获得几乎整个胜利荣誉的孟加拉工兵和炮兵中任职的那些有学识和教养的军官中间,有一位军官在“孟买日报”[266]上发表了一篇关于所发生的事件的报道,这个报道既清楚又有条理,同时简单而且没有什么吹嘘的地方。在整个克里木战争期间,就没有一个英国军官能写出这样切实的叙述文。可惜,这位军官在攻城的第一天就负了伤,他的通讯也就从此结束。因此,以后的事情,我们就完全不清楚了。
英国人曾加固过德里的城防,但只求它能够抵御亚洲军队的围攻。就我们现代的概念来说,德里很难称得上是个要塞,因为它只能抵御野战部队的硬攻。它的石城墙高16呎,厚12呎,上面加有厚3呎高8呎的胸墙,除胸墙外,还有没有斜堤掩护的高6呎的石砌部分,进攻者在攻击时可以对它直接发射火力。这道石头城墙很狭窄,除了棱堡和炮塔外,没有一个地方可以安置火炮。棱堡和炮塔不能充分地以侧射火力掩护中堤,同时因为攻城炮不难把3呎厚的胸墙摧毁(这甚至用野炮也可以做到),所以要想压制防守者的炮兵,特别是压制对护城壕进行侧射的火炮,是非常容易的。在城墙和护城墙之间有一条很宽的崖路,或者说是一条平堤,便于造成可以通行的缺口;而在这种情况之下,护城壕不但不能在任何部队进入其中时成为他们的coupe-gorge〔陷阱〕,反而成为在进攻斜堤时乱了队形的队伍用以休息和整顿队形的场所。
利用正规的堑壕按照围攻的原则向这样一个地点进攻,即使具备最起码的条件,也就是说,即使有足够的兵力把这个地点团团围住,也是荒谬绝伦的。鉴于德里城防工事的一般情况,鉴于防守者组织涣散,士气低落,除了已经采取的这种攻城法以外,使用任何其他方法都会是绝对错误的。这个方法就是军人所熟知的硬攻法(attaque de vive force)。既然城防工事只能抵御没有重炮的围攻者以暴露的兵力来进行的攻击,那当然要直截了当地用炮兵来破坏这些工事;同时,要塞的内部也不断遭到炮轰,一当城墙上的缺口大到能够通行的时候,部队就立刻攻上前去。
攻击的正面是正对着英军兵营的北城墙。这段城墙有两个中堤和三个棱堡,在中央棱堡(克什米尔棱堡)形成一个稍向里缩的凹角。东段(从克什米尔棱堡到水棱堡)比西段(克什米尔棱堡和摩里棱堡之间)短些,而且稍向前突出。克什米尔棱堡和水棱堡前面的地区有未被西帕依扫清的矮丛林、花园、房屋等等,因而为进攻者提供了掩蔽所。(这个情况说明为什么英军常常能够在要塞的炮口下追击西帕依,当时这一点被认为是了不起的英勇,其实既然英国人有了这些掩蔽所,这样做是没有什么危险的。)此外,距要塞约四五百码的地方,沿城墙有一道很深的沟,成为供进攻用的一道天然的平行壕。再者,河流可以作为英军左翼的极好的依托,因而选择克什米尔棱堡和水棱堡之间稍向前突出的那一段城墙作为主攻点,是非常合适的。对西段中堤和棱堡则同时进行佯攻,这一动作非常成功,使得西帕依派出主力来击退这一佯攻。西帕依在喀布尔门外编了一支强大的队伍来威胁英军右翼。如果摩里棱堡和克什米尔棱堡之间的西段中堤是最危险的地点,他们这一动作就是完全正确和非常有效的。西帕依的侧防阵地作为一种积极防御的手段是很好的,因为这一支兵力向前运动就能立即对每一个强攻纵队进行侧击。但是这个阵地对于东面位于克什米尔棱堡和水棱堡之间的那段中堤却不能起什么作用,因此,占领这个阵地,就使守军的精锐力量离开了具有决定意义的地点。
炮队阵地的选择、构筑、装备以及使用方法,都值得大加赞扬。英军约有50门火炮和臼炮,都集中在强大的炮队里并隐蔽在很好的、坚固的胸墙后面。根据官方报道,西帕依在被攻击的地段有55门火炮,但是它们分散在小的棱堡和炮塔里面,不能集中使用,而且只有一道可怜的3呎高的胸墙勉强掩护着。毫无问题,只需要两三个小时就完全可以把防守者的火力压制下去,而此后要做的事也就不多了。
8日,第一炮队(有10门炮)在离城墙700码的地方开火。当天夜间,我们上面所说的那条沟已被加修成一道堑壕。9日,这条沟前面的起伏地和房屋未经抵抗即被占领。10日,第二炮队(有8门炮)投入战斗,这个炮队距城墙五六百码远。11日,非常大胆而巧妙地配置在距水棱堡200码的一处起伏地上的第三炮队,用6门炮射击;同时有10门重臼炮轰击城市。13日晚,据报告说,两个缺口——一个在与克什米尔棱堡右侧相邻的中堤上,另一个在水棱堡的左正面和左侧——已经可以用来进行攻击,于是即下令攻击。西帕依在11日已经在两个受威胁的棱堡之间的斜堤上挖掘了一条反接近壕,并且在英军炮队前面约350码处挖掘了散兵壕。他们还从喀布尔门外的阵地前进来进行侧击。但是这些积极防御的企图没有统一的计划和相互的联系,没有高昂的士气,因而也就没有取得任何结果。
14日拂晓,英军五个纵队投入攻击。右翼上的一个纵队应与喀布尔门外的西帕依队伍接战,胜利时即向拉合尔门进攻。给每一个缺口派了一个纵队,一个纵队被派去爆破克什米尔门,还有一个纵队则作为后备。除第一队外,各队的行动都成功了。缺口处防守薄弱,但是城墙附近房屋内的抵抗却非常顽强。由于一个工兵军官和三个军士的英勇行动(这
确实
是英勇的行动),炸开了克什米尔门,所以在那里作战的纵队也突入城内。傍晚的时候,整个北段城墙都落入英军手中。但是,威尔逊将军在这里停下来,漫无秩序的冲杀停止了,火炮被调了上来并向城内每一个坚固的阵地射击。除了攻打军械库外,看来很少有真正的战斗。起义者士气沮丧,开始成批地弃城而走。于是威尔逊谨慎地向城内推进,17日以后已经几乎遇不到抵抗,20日占领了全城。
我们已经说出了关于进攻者的行动的意见。至于防守者,那末采取攻势的对抗性运动的企图、喀布尔门附近的侧防阵势、反接近壕、散兵壕,——这一切都说明:科学的作战方法的某些概念已经在西帕依中间存在;但是这些概念不是还不十分清楚,便是还不够有力,因此西帕依不能有效地予以运用。这些概念究竟出自印度人本身,还是出自和他们合作的一些欧洲人,当然很难判断;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即尽管这些企图在执行上还不完善,然而基本上和塞瓦斯托波尔的积极防御十分近似;同时这些企图的执行情况看来很像是有某一个欧洲军官给西帕依制定了正确的计划,可是由于他们自己还没有能够完全领会它的精神,或者是由于组织松懈和缺乏指挥,于是现实可行的计划变成了软弱无力的企图。
弗·恩格斯写于1857年11月16日
作为社论载于1857年12月5日“纽约每日论坛报”第5188号
原文是英文
俄文译自“纽约每日论坛报”
注释:
[264]因克尔芒——见注120。——第352页。
[265]1854年10月25日(俄历13日),俄军和英法联军于巴拉克拉瓦附近会战;在这次会战中,英军尽管处于有利的地势,但是由于指挥失误,英军遭到很大损失,英军的轻骑兵全部复没。——第353页。
[266]“孟买日报”(《The Bombay Gazette》)是英国在印度出版的报纸;创办于1791年。——第354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