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玛丽亚:
你这次将要收到一封沉甸甸的信。起初我甚至想用一张硬纸板写,让你接到这封信的时候不得不多付一些邮资,可是很遗憾,我找不到光滑的硬纸板,所以只好用在我们纸店里所能买到的最厚的纸来写信。如果你不知道什么是剑术课,这说明,你在文化方面落后得丢人;而你对我附去的素描一窍不通,同样说明你天生的局限性。看样子,教育成果也好,任何幽默感也好,对你来说都是无法理解的。用你的蹩脚的德语来说,剑术课也就是击剑课。我已经有两把轻剑和一副手套,这是我唯一的一副手套,因为我不稀罕用细软羊皮之类制作的手套。
至于说Stabat mater dolorosa[注:见本卷第434—436页。——编者注]等等,据我看,这是佩戈莱西写的作品,请你核实一下。如果是这样,请你尽可能给我弄到一份总谱;如果包括器乐总谱在内,那么我不需要,我只需要声乐分谱。如果是帕勒斯特里纳或者其他人的作品,我就不要了。后天我们仍演奏门德尔松的《保罗》,这是继韩德尔死后写的一首优秀的圣乐。你大概是知道的。我很少到剧院去,因为这里的剧院太糟糕了,只有上演我还没有看过的新剧本或者好歌剧的时候,我才偶尔去一次。
自从上次我给你写信以后,我们这里发生了一次大水灾。在我居住的特雷维腊努斯家的房间内,大水上涨了十二至十四英寸;我只好躲到老头儿[注:亨利希·洛伊波尔德。——编者注]那里去,他出于特有的善心把我收留了将近两个星期。可是恰好在这个时候发生了一件怪有趣的事。房子前面的水位达到一英尺半;为了不让水渗入地窖,我们就用牲口粪把地窖的窗口堵上。然而狡猾的水通过邻居地窖的一垛墙渗入了我们的地窖;但是为了使我们几只盛着罗木酒的漂亮木桶以及马铃薯,而首先是使老头儿藏有各种酒类的酒窖不致被淹,我们不得不日夜舀水,一连舀了四夜。整整四夜我都在做这件事。每天夜里我常常和威廉·洛伊波尔德在一起值班,坐在沙发上,面前的桌子上摆了几瓶酒、一根灌肠和一大块最好的汉堡熏肉。我们抽烟、聊天,每隔半个小时就舀一次水。这真是妙极了。早晨五点钟老头儿来替换我们中的一个人。这次发大水期间发生了一些有趣的事情。郊区有一幢房子,水已经淹到底层的窗户,人们忽然发现大量的老鼠泅水而来,它们穿过窗子,把整个房子都占满了。特别要指出的是,这幢房子里只有一些非常害怕老鼠的妇女,没有一个男人,结果这些娇弱的太太尽管心里害怕,也不得不拿起军刀、木棍之类的东西来打这一群野畜生。紧靠威悉河岸边有一幢房子,职员们正坐着吃早饭,突然一块大冰块朝着房子压了过来,把墙壁穿了一个洞,毫不客气地冲入房内,大量的水紧接着一涌而入。现在我还想告诉你一件新闻。你也许还记得我有一次非常秘密地在信上跟你谈起在王国萨克森领事馆举行的盛大午宴,在宴会期间发生了一些非常神秘的事情。现在我可以告诉你,这次午宴是我的小房主,即前面提到的威廉·洛伊波尔德为一个人举办的,此人是dame souveraine des pensées,die domna amada mais que la vida[注:有主见的尊贵的女士,一位比生命更可爱的妇女。——编者注]。在发大水期间,他正式通知我,他将在复活节宣布订婚。我把这件事告诉你,希望你谨慎一点,不要乱说,因为这件事要到复活节才会宣布。你看,我是多么信任你,要知道你如果把这件事说出去,三天后有关这件事的传说就会传到不来梅,因为到处都有饶舌妇。那时我将会陷于一种非常尴尬的处境。——威·洛伊波尔德的未婚妻名叫泰莉莎·迈耶尔,她是汉堡手杖迈耶尔的女儿,人们所以称他为手杖迈耶尔,是因为他拥有一家手杖工厂,他靠这个工厂赚了一大笔钱。她穿着蓝色的短上衣和浅色的连衣裙,十七岁,象你一样苗条,如果在此期间你在曼海姆没有发胖的话。她甚至还没有行过坚信礼,这难道不是很糟糕吗?
今天我又剪掉了胡子,而且很伤心地把这个年轻的尸体埋葬了。我看上去象个女人,这是耻辱。我要是知道,我没有了胡子会变成这个样子,当然不会把胡子剪掉了。当我拿着剪刀站在镜子前面并且已经把右腮的胡子剪去的时候,老头儿走进了商行,他见我脸上只剩下一边有胡子,就哈哈大笑。但是现在我又开始重新蓄起胡子了,因为我哪儿也不能露面。在歌咏学校只有我一个人留着胡子,我总是觉得一些庸夫俗子很可笑,他们怎么也不能容忍我连胡子都不刮就这样满不在乎地出现在体面的社交界。其实,太太们非常喜欢我这种样子,老头儿也喜欢。仅仅在昨晚的音乐会上,就有六个衣着入时的年轻人把我围住了,他们都穿着燕尾服,戴着细软的羊皮手套,而我穿的是普通的常礼服,不戴手套。这些家伙整个晚上都在取笑我,取笑我的唇髭。可是最有意思的是三个月以前这里谁也不认识我,而现在大家都认识了我,就因为我这胡子。啊,这些庸夫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