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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际代表大会[621]




  8月25日于海牙

  国际工人协会代表大会再过几天要开幕了。虽然许多方面曾要求政府不允许在海牙举行代表大会,但当局在自由派报刊的支持下没有对会议的组织者加以任何阻挠。在政府人士中占上风的意见是,不应缩小自由争论的权利,只有用自由争论的办法才能有效地反对虚假和无根据的思想,避免有害的危机。
  我今天就把整篇文章献给代表大会,因为要了解将在代表大会上发生的争论,贵报读者就必须事先充分明了国际的现状。由于在今年的代表大会上将几乎纯粹是讨论内部的事务,而且各个派别将会彼此对立,所以我应当先说明一下每个派别的立场及其斗争的目的。因此我首先阐述一下我对列入代表大会纲领问题的看法。
  根据伦敦总委员会的通知,将要讨论国际今后的组织。[注:弗·恩格斯《总委员会关于在海牙召开代表大会和代表大会议事日程的决议》。——编者注]因此总委员会有意要提出一项建议:把去年在伦敦举行的国际代表会议的决议写进章程中去,根据这一决议,各个国家中的协会会员应当组织成为政党。正是围绕这一点,代表会议决议的拥护者和根本不想同政治发生任何关系的所谓弃权论者之间展开了激烈的斗争。不知内情的人未必会了解这一点。
  二十多年前,所有欧洲国家的流亡者发表了由马克思先生和恩格斯先生起草的《宣言》,宣言用最新的社会学说来看待社会关系,并且拟定了这样的政治斗争策略:在资产阶级这个社会阶级还在同等级制度或封建制度的代表人物进行斗争的国家里,如果资产阶级坚决主张进步的话,工人始终应当支持资产阶级。
  1863年建立的全德工人联合会试图在实践中运用这种策略。由于工人的不成熟以及其他社会阶级对新的社会政治运动缺乏任何理解,联合会未能成为多少有点影响的力量;不但如此,它的创始人[注:斐·拉萨尔。——编者注]死后,它就堕落成为警探所领导的一个宗派,这些警探的夸张的废话被用来吓唬有产阶级。这个宗派在海牙不会有代表。
  在爱森纳赫成立的社会民主党也主要是通过了政治纲领。它正在走开头的几步,因此犯有某些幼稚病,但是在不断积聚力量。在代表大会上这一派将有来自柏林、德勒斯顿、汉堡、莱比锡、慕尼黑和斯图加特的代表。
  至于奥地利的社会主义者,看来他们根据自己以往的立场,并为了使封建教权派大伤脑筋,根本不愿听什么放弃政治之类的话。但由于前大臣吉斯克拉颁布的通令,奥地利工人不能进行国际的宣传,他们也不得建立支部;但是我听说,本协会居住在奥地利的一些会员已委托一位国外的代表在代表大会上声明:奥地利社会主义者认为放弃政治是滑稽可笑的。
  国际工人协会英国会员在几个星期以前再次赞成在英国建立政党[622]以进行政治活动。
  总之,由德国社会主义者所代表的一派取得了这样的成就:不仅英国人、荷兰人和丹麦人,而且还有多数的瑞士人、法国人、西班牙人和葡萄牙人,都将在代表大会上赞成把伦敦代表会议的上述决议写进国际的章程。将投票反对在章程中作这种改动的,只是有联邦主义情绪的比利时人,而在瑞士法语区、法国南部、西班牙和意大利的代表中,则只是俄国人巴枯宁的那些拥护者。
  现在我首先应当把国际发生分歧的起因告诉你们。至于比利时人和一部分法国人,他们向来都是蒲鲁东及其所代表的联邦主义原则的拥护者。他们热情而坚定地遵循这些原则,而德国社会主义者则把他们敬为理论方面的诚实的敌人。
  巴枯宁拥护者的情况则不同。巴枯宁没有参加国际工人协会的建立。他从西伯利亚回来后在赫尔岑的《钟声》杂志上鼓吹泛斯拉夫主义和种族战争。1868年他出席和平和自由同盟的伯尔尼代表大会,向集会者鼓吹“人人平等”和“废除国家”。他的建议被拒绝后,他在俄国流亡者的支持下在瑞士法语区、法国南部、意大利和西班牙成立了几个工人联合组织,取名国际社会主义民主同盟。根据国际工人协会的章程,协会的单个支部有权单独成立组织并在考虑到每个国家的法律和现存制度的情况下进行活动,但支部的章程决不能同协会的总纲领相违背。纲领简要地规定:争取工人阶级解放的斗争“涉及存在有现代社会的一切国家”,目的是“消灭任何阶级统治”。任何一个阶级都不应当去统治别的阶级。在布鲁塞尔和巴塞尔代表大会上,多数人赞成这样一个论点:只有社会交往手段和土地成为国家的财产,工人阶级的状况才能得到根本改善。
  废除私有制、废除家庭、人人平等和消灭国家这几点没有包括在成立于伦敦的国际工人协会的纲领中。因此,总委员会虽然只是一个执行机关,也应当建议同盟的领导修改自己的纲领。[注:卡·马克思《国际工人协会总委员会致社会主义民主同盟中央局》。——编者注]同盟在答复这个建议时声称,它的被总委员会宣布为荒谬的原则应当是国际工人协会的样板。总委员会因此与同盟断绝了通讯联系,而同盟就对伦敦的执行机关发动了有组织的战争。这一战争迄今没有停止,因为巴枯宁先生的拥护者在制造大吹大擂的宣言和煽动人心的演说方面很有一套办法,所以人们经常把国际工人协会同国际社会主义民主同盟混为一谈并且把后者的观点归咎于前者,也就不足为奇了。我只想引用一件事实:茹尔·法夫尔在反对国际的通告中,以及议员萨卡兹在关于杜弗尔法的报告中,都引了同盟的唱高调的文件来证明国际的危险性。
  在1870年头几个月,巴枯宁找到了费利克斯·皮阿这个好同志。这个人利用伦敦某个法国工人团体[注:在伦敦的法国人支部。——编者注],打着国际的招牌发表各种各样有血腥气的宣言,其中包括要求杀死拿破仑皇帝。因此总委员会在报纸上公开声明,不能对皮阿的行动负责,他从来不是国际的会员。[注:卡·马克思《总委员会就费·皮阿的演说所作的决议》。——编者注]上述法国工人团体后来在伦敦街头张贴宣传画,宣布国际是“反革命团体”。
  到1870年底,同盟成功的可能性又大大减少了。日内瓦《平等报》的领导权从巴枯宁手里夺了过来,转到了总委员会拥护者手中。只是当巴黎公社的流亡者来到了瑞士和英国,弃权论者,或者说无政府主义者的队伍中又开始有了活跃气氛。所有可疑分子都跑到无政府主义者那里,而最有觉悟的流亡者则参加到总委员会一边。
  这里就国际对公社起义的态度再讲几句也许是适宜的。调查[623]本身已经表明,国际工人协会本身决不是巴黎三月革命的首创者;公社的成员也说明了这一点,其中多半是雅各宾分子和象皮阿一类的人。再说,公社中的社会主义分子几乎全是蒲鲁东分子联邦主义者;因此德国社会主义者的报刊在运动爆发后很快就表示这样的意见,说运动的结局将是不利的。当失败已成事实,失败者遭到各种各样的攻击时,总委员会和国际的报刊一致地仍然认为自己有责任保护巴黎的工人并为他们的行动辩护。[注:卡·马克思《法兰西内战》。——编者注]
  我认为我对大陆上国际的状况已经给了足够的篇幅。关于国际在美国的情况,只想说一点:在那里,自由爱情的信徒和半上流社会的太太们钻进了支部,但已被赶了出去。于是被开除的人就成立了一个特殊的支部,但总委员会不承认它。[注:见本卷第562—571页。——编者注]
  考虑到上述一切,就应该有把握地预料到无政府主义者在代表大会上的失败。对巴枯宁个人来说,情况更加不妙,因为对他提出了使他声名狼藉的指责。有人把巴枯宁先生称做俄国的萨宾纳。涅恰也夫的案件令人信服地证明,巴枯宁曾经给俄国一些完全不相识的人寄信,信封上盖着“秘密革命委员会”的印章。其次,有一个情况是他料想不到的,这个情况同时表明了弃权论者的思想会导致什么结果。巴枯宁的两个参谋、国际同盟在法国南部的领导人和1870年里昂叛乱的发起人阿尔伯·里沙尔和加斯帕尔·勃朗先生已投到波拿巴阵营中去了。几个月以前他们发表了一个宣言,其中最后一句是:“皇帝万岁!”同时宣言中还有一句巧妙的话:
  “我们成为帝国的拥护者是我们的思想自然发展的结果。”
  最后,我还应当指出,巴枯宁先生的拥护者甚至极力要在工人中间煽起民族纠纷。弃权论者的喉舌《汝拉联合会简报》最近一期(除了其他东西,它还登载了一篇呼吁书,最后两句是:“无政府万岁!集体主义万岁!”)抱怨代表大会在四个德意志国家的邻近地区召开。伦敦总委员会被非难有泛德意志倾向,它的一个姓瓦扬的法国委员,被指责受过德国的教育,因为他在维也纳和杜宾根学习过。
  还必须补充一点:德国社会主义者说他们在理论方面比法国人先进了约五十年[624],德国的使命是确定实现社会改革时将遵循的法律,这些话在罗曼语区的国家里引起了不满。因此我想起被慕尼黑的约翰·胡贝尔教授称为德国第一个社会主义者的哲学家费希特的一句话:
  “以体现着人类个性的一切人的平等为基础的、真正的法律王国,将起源于德国”。


  9月8日于海牙

  在讨论我昨天已提到的国际在政治方面的立场问题时,各个集团的观点都亮出来了。现在在伦敦的巴黎公社参加者多数是布朗基分子,他们在许多问题上与德国人一起行动,但绝不是完全同意他们的意见。布朗基分子本身由于最近几年的痛苦经验确实有点清醒了,但遗憾的是,他们仍然表现出一定的民族傲气和热衷于那种他们企图通过轻率而且简直是荒唐的行为来求得满足的行动。[625]他们在说明投票赞成把伦敦代表会议的决议列入章程的理由时所讲的话,促使到巴黎来的代表发表了下列声明:
  “尽管我们非常崇敬布朗基,但我们不得不声明,目前巴黎的工人阶级已经不同意布朗基派的观点。我们想夺取政权,首先要争取工人阶层上升到能够达到我们的目的即消灭一切阶级统治的那种精神发展水平。我们不想用密谋而想用为我们的解放事业所作的不懈的、公开的工作来赢得全世界的尊敬。”[626]
  德国人也表示了同样的态度。
  赫普纳向无政府主义者吉约姆大声喊道:“你们街垒逻辑的时代已经过去了。放弃政治会把人弄进警察局。”
  另一个德国代表[627]用这样的话表达了自己的思想:“有人把我们德国人叫做权威主义的社会主义者。是的,我承认,在某些方面我们是这样的人。我们认为必须使性格和智慧的权威在我们为之而奋斗的那个社会中也得到承认。但更重要和更必须的,是尊敬我们正在进行的斗争中的这种权威。国际作为一个为了一定目标而成立的联合组织,如果它没有一个机构来监督一些集团,使它们不致损害整个协会的声誉和它的利益,那它就是有负自己的存在了。”(转向弃权论者):“你们想反对集权的专制,但走上了另一个极端,走上了属于已经过去的历史时期的联邦主义。你们想推翻组织得很巩固的反动派机构,并为此在自己的队伍中强制推行无政府主义!”(热烈的掌声。)“对历史进程毫无认识的联邦主义者在第一次法国革命时期曾为反动派的事业效劳;他们刚刚在德国遭到了彻底的破产,他们在奥地利的失败是必然的。联邦主义在汝拉山区、比利时、荷兰和西班牙的一些省份中为奸细钻入我们的队伍打开了通路,并且促使一些集团走上同反动派结盟的道路……人们引证蒲鲁东,他于1863年曾经建议对帝国放弃政治。这种弃权主义的结果怎样呢?结果是成立一个庸人和背叛者的政府。我决不是谴责巴黎公社的参加者;三月十八日革命是必然要发生的,而且它是被挑动起来的。法国得以保存共和国应当归功于它。但它的主要缺点之一就是它的联邦主义的性质。梯也尔在毁灭公社时可以用维持国家的统一作为借口,就象法国国务活动家在屠杀法国新教徒时所做的那样……如果你们不想参加我们的、有责任全面弄清社会思想并使它开动起来的政治工作,如果你们想把自己孤立成宗派,那么世界历史会不理睬你们而转向自己面临的事务。”
  完全不出所料,关于国际对政治的立场的决议案,在普遍支持的情况下不顾巴枯宁拥护者的投票如何而通过了。[注:见本卷第609页。——编者注]
  在昨天的秘密会议的过程中,还决定委托总委员会成立国际工会,在瑞士召开下一次代表大会,并按以往的数额征收年度会费。
  财务委员会报告了财务账目,大家认为账目没有错;在全体代表出席的情况下宣读了支出和收入的总额,并说明一些属于有产阶级的总委员会委员提供了很大一部分费用。[注:卡·马克思和弗·恩格斯《在海牙举行的全协会代表大会的决议。1872年9月2—7日》。——编者注]
  七时开始举行第三次公开会议,因为根据报刊代表的要求,放弃了前天通过的不举行公开会议的决议。
  一大群人又奔向大厅里被隔开来作为接待宾客的那个地方,邻近的街道上也挤满了人群,但这一次秩序井然。
  荷兰代表万·登·阿贝勒、万·德尔·豪特、埃尔曼和布鲁塞尔代表布里斯美的发言谈到国际的原则,受到极大的称赞。走廊上一些刺耳的口哨声没有再出现,因为听众自己使这些破坏安定的人遵守秩序。在宣读了秘密会议的决议和收到的信件、电报之后,公开的会议又结束了。
  最后一次秘密会议结束了国际同盟的问题。代表大会通过了关于开除同盟,首先是开除巴枯宁先生和吉约姆先生的决议。
  夜里一点钟,代表大会宣布闭幕。今天还将在荷兰工人运动的中心阿姆斯特丹举行民众大会。


载于1872年8月29日和9月10日《新自由报》第2878和2890号晚刊
原文是德文



  注释:
  [621]1872年8月25日写的这篇文章的第一部分是对巴枯宁分子诬蔑性攻击的答复。巴枯宁分子在1872年8月1日《汝拉联合会简报》第14期上竭力把国际内部的思想斗争说成是德国共产党人的“独裁者的”野心。与奥地利代表新闻记者奥伯温德从海牙寄给《新自由报》(《Neue Freie Presse》)署名为“g”的那些文章不同,马克思的文章没有署名。第一次用俄文发表于《第一国际海牙代表大会会议记录。1872年9月2—7日。报告和书信》1972年莫斯科版。——第590页。
  [622]1872年7月21日在诺定昂举行的国际不列颠各支部的代表大会一致通过决议,声明必须建立一个以国际的原则为基础的独立工人政党。——第592、723页。
  [623]指凡尔赛国民议会委员会对3月18日起义和建立巴黎公社原因的官方调查(《议员对三月十八日起义的调查》)。——第594页。
  [624]这个看法是恩格斯说的。他在第一次发表于1872年7月3日《人民国家报》第53号的《论住宅问题》第一篇的末尾提出了这个看法(见《马克思恩格斯全集》中文版第18卷第259页)。下面引自约·哥·费希特的著作《1807和1813年的政治文摘》的话不完全确切。——第595页。
  [625]指马克思和恩格斯关于把总委员会从伦敦迁往纽约的建议被通过之后代表大会的代表——布朗基主义者示威性地离开了海牙。——第596页。
  [626]在海牙代表大会的材料中,巴黎代表的这个声明没有保存下来。这个声明实质上同国际法国支部的其他著名文件是一致的,但在文字上有所不同。——第596页。
  [627]下面引的这段话同海牙代表大会正式记录以及我们所知道的各种报纸对会议情况的报道中的德国代表的任何一次发言都不一样。显然,马克思这样写是为了给联邦主义者的立场以更多方面的批判。——第596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