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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波兰问题[244]

1848年2月22日在布鲁塞尔举行的1846年克拉柯夫起义两周年纪念大会上的演说



马克思的演说


  先生们!
  历史上常常有惊人的相似之处。1793年的雅各宾党人成了今天的共产主义者。1793年俄罗斯、奥地利、普鲁士瓜分波兰的时候,这三个强国就以1791年的宪法为借口,据说这个宪法具有雅各宾党的原则因而遭到一致的反对。
  1791年的波兰宪法到底宣布了什么呢?充其量也不过是君主立宪罢了,例如宣布立法权归人民代表掌握,宣布出版自由、信仰自由、公开审判、废除农奴制等等。所有这些当时竟被称为彻头彻尾的雅各宾原则!因之,先生们,你们看到了吧,历史已经前进了。当年的雅各宾原则,在现在看来,即使说它是自由主义的话,也变成非常温和的了。
  三个强国和时代并驾齐驱。1846年,因为把克拉柯夫归并给奥地利而剥夺了波兰仅存的民族独立,它们把过去曾称为雅各宾原则的一切东西都说成是共产主义。
  克拉柯夫革命的共产主义到底是什么呢?是不是由于这革命的目的是复兴波兰民族,因而就是共产主义的革命呢?要是这么说,欧洲同盟为拯救民族而反对拿破仑的战争何尝不可以说成共产主义的战争,而维也纳会议又何尝不可以说成是由加冕的共产主义者所组成的呢?也许由于克拉柯夫革命力图建立民主政府,因而就是共产主义的革命吧?可是,谁也不会把共产主义意图妄加到伯尔尼和纽约的百万豪富身上去。
  共产主义否认阶级存在的必要性;它要消灭任何阶级,消除任何阶级的差别。而克拉柯夫革命家只希望消除阶级间的政治差别;他们要给不同的阶级以同等的权利。
  到底在哪一点上说克拉柯夫的革命是共产主义的革命呢?
  也许是由于这一革命要粉碎封建的锁链,解放封建劳役的所有制,使它变成自由的所有制,现代的所有制吧?
  要是对法国的私有主说:“你们可知道波兰的民主主义者要求的是什么?波兰民主主义者企图采用你们目前的所有制形式。”那末,法国的私有主会回答说:“他们干得很好。”但是,要是和基佐先生一同再去向法国私有主说:“波兰人要消灭的是你们1789年革命所建立的、而且如今依然在你们那里存在的所有制”。他们定会叫喊起来:“原来他们是革命家,是共产主义者!必须镇压这些坏蛋!”在瑞典,废除行会和同业公会,实行自由竞争现在都被称为共产主义。“辩论日报”还更进一步,它说:剥夺20万选民出卖选票的收益,这就意味着消灭收入的来源,消灭正当获得的财产,这就意味着是一个共产主义者。毋庸置疑,克拉柯夫革命也希望消灭一种所有制。但这究竟是怎么样的所有制呢?这就是在欧洲其他地方不可能消灭的东西,正如在瑞士不可能消灭分离派同盟一样,因为两者都已不再存在了。
  谁也不会否认,在波兰,政治问题是和社会问题联系着的。它们永远是彼此不可分离的。
  但是,最好你们还是去请教一下反动派吧!难道在复辟时期,他们只和政治自由主义及作为自由主义的必然产物的伏尔泰主义这一沉重的压力战斗吗?
  一个非常有名的反动作家坦白承认,不论德·梅斯特尔或是博纳德的最高的形而上学,最终都可以归结为金钱问题,而任何金钱问题难道不就是社会问题吗?复辟时期的活动家们并不讳言,如要回到美好的旧时代的政治,就应当恢复美好的旧的所有制,封建的所有制,道德的所有制。大家知道,不纳什一税,不服劳役,也就说不上对君主政体的忠诚。
  让我们再回顾一下更早的时期。在1789年,人权这一政治问题本身就包含着自由竞争这一社会问题。
  在英国又发生了什么呢?从改革法案开始到废除谷物法为止的一切问题上,各政党不是为改变财产关系而斗争又是为什么呢?他们不正是为所有制问题、社会问题而斗争吗?
  就在这里,在比利时,自由主义和天主教的斗争不就是工业资本和大土地所有制的斗争吗?
  难道这些讨论了十七年之久的政治问题,实质上不正是社会问题吗?
  因而不论你们抱什么观点(自由主义的观点也好,激进主义的观点也好,甚至贵族的观点也好),你们怎么能责难克拉柯夫革命把政治问题和社会问题联系在一起呢?
  领导克拉柯夫革命运动的人深信,只有民主的波兰才能获得独立,而如果不消灭封建权利,如果没有土地运动来把农奴变成自由的私有者,即现代的私有者,波兰的民主是不可能实现的。要是你们使波兰贵族去代替俄罗斯专制君主,那只不过是使专制主义改变一下国籍而已。德国人就是在对外的战争中也只是把一个拿破仑换成了三十六个梅特涅的。
  即使俄罗斯的地主不再压迫波兰的地主,骑在波兰农民脖子上的依旧是地主,诚然,这是自由的地主而不是被奴役的地主。这种政治上的变化丝毫也不会改变波兰农民的社会地位。
  克拉柯夫革命把民族问题和民主问题以及被压迫阶级的解放看作一回事,这就给整个欧洲作出了光辉的榜样。
  虽然这次革命暂时被雇佣凶手的血手所镇压,但是现在它在瑞士及意大利又以极大的声势风起云涌。在爱尔兰,证实了这一革命原则是正确的,那里狭隘的民族主义政党已经和奥康奈尔一起死亡,而新的民族政党首先就要算是改革派和民主派的政党了[245]
  波兰又重新表现了主动精神,但这已经不是封建的波兰,而是民主的波兰,从此波兰的解放将成为欧洲所有民主主义者的光荣事业。


恩格斯的演说


  先生们!
  今天我们纪念的这次起义并没有获得成功。在几天的英勇抵抗以后,克拉柯夫陷落,波兰的血淋淋的幽灵一度在它的凶手的眼前出现,现在又进入了坟墓。
  克拉柯夫革命结果是失败了,这次失败是非常惨痛的。让我们对牺牲的英雄们致以崇高的敬意,并对他们的失败深表惋惜,对因这次失败而遭受更大奴役的2000万波兰人民,表示我们深切的同情。
  但是,先生们,难道我们应该做的就只有这些吗?在不幸的国家的墓地上痛哭一场,并发誓永远痛恨奴役波兰的人,同时却毫无作为,难道这就算完事了吗?
  不,先生们!克拉柯夫起义的纪念日不仅是悲痛的日子;对我们民主主义者来说,这也是一个庆祝的日子,因为失败本身中就包含着胜利,而且这一胜利的果实我们已经巩固地取得,失败只是暂时的。
  同时,这个胜利也是年轻的民主的波兰对老朽的贵族的波兰的胜利。
  是的,在波兰为反对外国奴役者进行最后的斗争以前,波兰内部就已进行着隐蔽的、秘密的,但又坚决的斗争,这是被压迫的波兰人反对压迫的波兰人的斗争,波兰的民主政治反对波兰的贵族政治的斗争。
  比较一下1830年和1846年,比较一下华沙和克拉柯夫吧。1830年波兰的统治阶级在立法会议上表现得那样自私、狭隘和懦怯,但在战场上却又表现得那样富有自我牺牲的精神,满怀着坚毅和勇气。
  1830年的波兰贵族所希望的是什么呢?就是保卫已得的权利不受帝王方面的侵犯。贵族把起义局限于维也纳会议乐于称为波兰王国的一块不大的地区;不让波兰其他地方也爆发起义;农民的农奴身份原封未动,依旧过着非人的牛马生活;犹太人依旧处于屈辱的地位。如果在起义过程中,贵族不得不向人民让步,那也只是在最后,当起义已经注定要失败了的时候。
  直截了当地说,1830年的起义既不是民族革命(波兰的3/4没有卷入起义),也不是社会的或政治的革命;这次起义一点也没有改变人民的内部状况;这是一次保守的革命。
  可是在这次保守的革命的内部,就在国家的政府中,有人尖锐地批判了统治阶级目光短浅。他提出一些确实是革命的措施,这些大胆的措施使议会里的贵族感到惶恐。他号召整个旧波兰拿起武器,把波兰独立战争变成欧洲战争,赋予犹太人及农民以公民权利,把土地分给农民,在民主与平等的基础上改造波兰,——他通过这些号召摸索着变民族斗争为争取自由斗争的道路;他力图使一切民族的利益和波兰人民的利益等同起来。这个人的天才订出了如此广泛而又简单的计划,要不要提一下他的名字呢?这人就是列列韦尔。
  1830年,多数派贵族利令智昏,总是拒绝这些建议。但这些思想在十五年之久的奴隶生活考验下成熟起来,而且得到了进一步的发展,我们看到克拉柯夫起义的旗帜上就写着这些原则。在克拉柯夫,显然已经没有什么可能经受巨大损失的人了;那里已经完全没有贵族了。每一个既定步骤都具有民主勇气,这种勇气,我可以说,很象无产阶级的勇敢。无产阶级除了贫困以外,什么也不会失去,而得到的则是整个祖国,整个世界。这里没有任何犹豫和怀疑的余地。三个强国立刻发起进攻,宣布农民的自由、土地改革、犹太人的公民平等,绝不因为这会触犯一些贵族利益而踌躇不前。
  克拉柯夫革命既不想恢复旧波兰,也不想保持外国政府还原封不动地保存着的古代波兰制度;这次革命既不是反动的,也不是保守的。
  不,克拉柯夫革命敌视波兰本身,敌视这个以奴役大多数人民为基础的陈旧的、野蛮的、封建的、贵族的波兰,更甚于敌视波兰的外国压迫者。克拉柯夫革命绝不是要恢复这陈旧的波兰,而是要彻底消灭它,并且在它的废墟上依靠完全新的阶级,依靠广大人民,建立新的、现代的、有文化的、民主的、不愧为19世纪的波兰,要波兰真正成为捍卫文明的先进战士。
  1830年和1846年之间存在着差别;遍地血腥,任人宰割的极端不幸的波兰有了巨大的进展;投入祖国压迫者怀抱的波兰贵族完全和波兰人民分离;波兰人民坚定不移地转到民主方面;在波兰,正如在我们这里一样,出现了阶级斗争这一整个社会进步的原动力,——克拉柯夫革命的民主胜利就在于此,起义的结局就在于此,而当起义者为失败而雪耻时,目前的结局还会带来更多的果实。
  是的,先生们,由于克拉柯夫起义,波兰问题已由过去的民族问题变成各国人民的问题,已由过去的同情对象变成与一切民主主义者有切身关系的问题。1846年以前,我们应该对罪行报仇;而现在,我们应该拥护同盟者,而且我们一定会这样做。
  我们德国首先应该为波兰涌起的民主浪潮而高兴。我们自己在最近期内也将完成一次民主革命;我们将要同奥地利及俄罗斯的野蛮匪帮进行斗争。在1846年以前,我们还可以怀疑,如果德国发生民主革命,波兰将站在哪一边。现在,克拉柯夫革命把一切疑虑都打消了。从今以后,德国人民和波兰人民便紧密地联结在一起。我们有着共同的敌人,共同的压迫者,因为俄罗斯政府也象压迫波兰人一样地压迫着我们。无论是解放德国,无论是解放波兰,其首要条件是根本改变德国目前的政治状况,推翻普鲁士和奥地利,把俄罗斯逐出德涅斯特尔河和德维纳河之外。
  因而,我们两个民族的同盟既不是什么美梦,也不是什么幻想;不,先生们,这个同盟是我们两个民族的共同利益所绝对必要的,而且由于克拉柯夫革命,它已成了一种必然的东西了。迄今为止,德国人民对自己事业的热心几乎只表现在口头上。为了我们波兰兄弟的利益,现在应该见诸行动了;并且象我们在座的德国民主主义者向波兰民主主义者伸出手来一样,所有德国人民将庆祝在第一次战斗的战场上同波兰人民结成的同盟,因为在这次战斗中,我们共同的力量将战胜我们共同的压迫者。


载于1848年3月布鲁塞尔出版的“布鲁塞尔庆祝1846年2月22日波兰革命两周年纪念文集”
原文是法文
俄文译自文集



注释:

[244] 本文标题是苏共中央马克思列宁主义研究院加的。——第534页。

[245] 指1847年1月由爱尔兰民族运动中不满奥康奈尔的妥协政策而脱离合并取消派协会的激进派和民主派所创立的爱尔兰同盟。其中大多数人属于“青年爱尔兰”这一由爱尔兰资产阶级及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于1842年组成的团体。爱尔兰同盟的革命左翼支持人民反对英国统治的起义,并竭力把爱尔兰独立斗争和民主改革的斗争结合起来。爱尔兰爆发的起义被英国当局镇压以后,爱尔兰同盟就在1848年夏天中止活动。——第537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