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版序言

中文马克思主义文库 -> 参考图书·左翼文化 -> ﹝英﹞艾力克斯·柯林尼可斯《创造历史》（1987）

中文版序言

Alex Callinicos

　　相当荣幸，我的《创造历史》一书能以中文版的面貌问世。如我在本书第二版（出版于2004年）的导论中所言，我之所以在1980年代中期撰写此书，是为了处理极为迫切的哲学与政治问题，也就是社会结构与人类能动性之间的关系。我的目标，是避开两种极端的错误立场：一方面，结构主义者与后结构主义者倾向于将人类主体视为支配关系的某种效应（effect），从而消解了人类主体；另一方面，主流英语社会科学界中根深蒂固的理性选择典范的倡议者，则将社会结构化约为个体行动的非意图后果（unintended consequences）。我的论点是，人类是具有能动性的行动者，是首创精神（initiative）的来源，而人类所拥有的许多重要力量，都源自于他们在社会结构（特别是马克思主义者所谓的生产关系）当中所处的位置。
　　《创造历史》出版近25年来，我在书中试图处理的议题，似乎仍与我们关系密切。在某种程度上，前述两种错误的立场已经在主流的论述中熔为一炉了。一方面，全球化被描绘为一种不可避免的过程，而人们所有的反抗都将徒劳无功；另一方面，当前正在发生的经济转型，却经常被当成许多活力充沛、具有企业家精神的个人努力下的结果。《纽约时报》专栏作家佛里曼（Thomas L. Friedman）最近所写的《世界是平的》（The World is Flat）便同时表现出这两种趋势：他大为赞扬自由市场资本主义在中国与印度的兴起，因为它逐渐抹平了全球经济上的差异。
　　但事实真相并非如此。全球经济的不平等相当严重，且正在扩大。这反映的是，使用生产性资源的机会就全球而言分配得极为不平均。虽然中国沿海已成为全球生产的主要中心之一，但情况并未因此而改变，因为伴随而来的是中国内部社会与经济不平等的加剧。进步知识分子目前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去了解全球资本积累过程的结构与趋势（而中国的经济崛起是其中最重要的征兆），并分析此一过程与地缘政治的竞争、帝国主义权力的确立——自2001年9月11日以来，后者在西亚采取了如此具有威胁性的形式——之间的关系。
　　我在《创造历史》中所探究的哲学议题，似乎与这些全球政治经济的问题不太相干。然而，去了解政治行动者能够在什么条件下形成，却是当前迫切的问题。如我在最近出版的《批判的资源》（The Resources of Critique）一书中所言，不少激进的哲学家，最著名者如巴迪乌（Alain Badiou）、内格里（Antonio Negri）和纪杰克（Slavoj Žižek），近来已开始积极处理政治主体性的问题。而且这也不只是哲学问题而已。国际间争取另一种全球化的运动——始于美国西雅图、意大利热内亚（Genoa）的抗争，集大成于世界社会论坛（World Social Forum）——正在透过实践来探索：彼此互异的行动者要如何才能够携手奋斗，来共同抵抗新自由主义的政治议程以及帝国主义战争。
　　我并不认为我在《创造历史》中所发展的抽象哲学论证能够解决这些问题。尽管如此，这些论证（包括我在第二版导论中补充修正的论点）对我来说大体而言似乎仍是正确的。因此，它们应有助于更加理解我们必须投入的政治方案的各种理论前提。其中最重要的就是要认识到：实际存在的事物（what actually exists）并没有穷尽社会的各种可能性。用世界社会论坛的话来说，「另一个世界是可能的」：我们能够和平、正义地生活在同一个世界中，而那样的世界并不是受到市场逻辑的支配。在一段非常黑暗的时期中，在柴契尔夫人掌政的高峰期，《创造历史》试图藉由证明人类能够集体地变革社会结构，来拓展人们对社会可能性的认识。现在，在这个同样黑暗、某些方面却更带有希望的时刻，我很高兴能够将本书呈现给中文世界的读者，而我知道，你们将在理论与实践上对解决人类能动性的难题贡献匪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