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马克思主义文库 -> 参考图书·阶级斗争文献 -> 比尔·麦凯大哥(美国早期汽车业工人的斗争)

第二十五章 比尔·麦凯大哥



  他徐徐地穿过大门,从石板路上一路走过去。他的心跳得很快。他走过那些又在震动着的大机器,鼻孔里又嗅到汗、机油和铁掺杂在一起的那股奇怪的气味,耳朵里又听到机器和驾驶机器的人的密切拍合着的那种低回的韵律。从工人们身边走过的时候,他的视线缓慢地集中在他们的脸庞上。

  “比尔·麦凯老头来了!”他隐约听见有人在叫。

  “比尔老头来了!”

  他们搁下了工作去和他握手,紧紧地握住他来表示所感到的骄傲和敬爱,于是他从两长列满脸笑容、远远地伸着欢迎的手的人群中走过去。“比尔·麦凯来了!”他们说。这消息在传送带旁一路穿了过去。他人还没到话已传到,因此他一出现的时候,大家就已经喜笑颜开地在候着他了。

  他头发灰白了,身体瘦了些,那对蓝眼睛神采比以前稍微灰淡了一点,走路也有点不如以前那样轻快。他今年六十三岁了。现在他又要去上工。

  在离开有七年之后,现在他又要去上工了。七年来他为了组织这些工人在外面工作,常常挨饿,每个星期的收入至多也没有超过二十或二十五块钱。大卫和歌利亚真的交了手,并且发现到处都有许多大卫。而歌利亚呢?如果他还没有死的话,也是躺在那里受了伤了。

  比尔·麦凯老头子现在以金属薄板熟练工人的身份回来做工了。他是以这个身份回来的,同时也是以一个共产党员的身份回来的。“比尔·麦凯来了!”厂里的工人到处都在唤着这句话。“他打垮了福特!”当他走过来的时候他们和他握手,他们知道和他们握手的这个共产党员是跟他们自己一样的工人。就这样他们一个个满脸笑容地和他握手来欢迎他走过工厂里好多凯旋的道路。

  那一年,当八万工人齐声高呼胜利几乎把底特律那些石头建筑物给喝倒得时候,他也站在那卡第拉克广场上。那欢呼声响彻了湖岸一带,透过了“老头子”坐着的地方的高墙。十一年之前,在卡第拉克广场上,他就开始赢得胜利了。他全身所感到的无比的兴奋引起了骨头深处的创痛。

  谈判代表团和福特工厂的管理人员在开完会之后已带回来一个了不起的合同。五月二十一日工人们投了票,有五万八千个工人拥护产联——这是对特务、打手和加速制度的一个不可抗拒的压倒优势的答复。

  班奈脱和福特工厂的董事会已经屈服了;代表团走进屋子去开始谈判的时候,就发现班奈脱非常乐意让步。福特老头子早已告诉班奈脱要他给他们相当长的一根绳子,好让他们自己上吊。因此他不仅对工会的要求让了步,还进一步提出自愿把福特工厂变成一个工会工厂,并且实行由工厂代扣会费制。老奸巨猾的福特曾经谈到过代扣会费制这件事:“这样我们就变成他们的银行了,对不对?那么一来他们再要离开我们就不行了,他们对我们的需要,将和我们对他们的需要同样地迫切。”他所指的“他们”是工会的领袖们,对于这些人他已经在转起念头来了。

  班奈脱答应了工会方面的要求:公司方面应诚恳地参加与体谈判;星期天、假日以及每周超过四十小时以外的工作都应发加班工资;特务部工作人员应穿制服;重新雇佣因工会活动而被解雇的工人。

  最后这项要求涉及四百个工人,包括比尔在内。

  虽是包括比尔在内,可是班奈脱当时还不服气让比尔回来。比尔一直等到七月份,然后他收到由全国劳工关系局转来给他的一份通知,说要他这个六十三岁的老头子到翻砂间去!

  “不行,”他说,“我不到翻砂间去,我要回到我被解雇的那个部门(铅皮车间)去。”

  最后他们准许他回到铅皮车间去。但是过了一个钟头,他那车间的工头杰克·路易士走过来对他说:“比尔,他们叫你到工作雇佣处去一趟。”他挺彆扭地看着比尔,很难为情地继续说道:“好像发生了点错误——还没有轮到雇用你的时候,就把你雇来了。”

  “这是什么意思?”比尔大声道。“我是第一个被解雇的!”

  他把他的情况告诉了柏西·刘威林;刘威林把这个问题在工会会议上提出。九月里他又回到工厂,可是又只呆了一个钟头。这次他去找了派特·莱斯。莱斯对他说:“他们明天要是不让你进去,我们就把你抬了进去!”

  可是第二天并没有发生任何阻碍。人们围过来和他握手;他们要告诉他:他们在里面多么想念他,虽然他们知道他在外面奔忙。他们需要比尔在他们那里,给他们做一个最重要的印证——证明福特是打垮了,而他那个最单纯、最有力的敌人共产党员比尔·麦凯却胜利了。他的胜利就是他们的胜利;他的失败也就是他们的失败。他们明白这一点,他们从现实生活里得到了这个深刻的教训。

  他的眼睛盯在铅皮活图样上,弯起他的两只手来,的确有很久没有做活了!岁月悄悄地在他身上爬过去,他自己却一点也没有感觉到。顽强的生活使他保持了他的青春气概。

  可是他的两只手重新碰到铅皮时,感到有点发痛了。

  同时,他心里又想到摆在这个新生的工会面前的新任务。福特垮台以后才一两个月,纳粹匪徒们就向那个社会主义国家进攻了。“专家”们估计那个国家只可能抵抗六个星期,但是六个星期过去了;于是到处都对这个社会主义国家和它的人民产生了一种新的、惊异的好奇心。苏联人民的英勇抗战证实了十年以前路德兄弟所描写的关于苏联人民的一切。他们亲眼见到过苏联人民,曾经为他们伟大的活力和勇敢、为他们建立和平、繁荣的决心而欢呼过;而现在那些走向死亡的德国人也在吸取这种教训。

  全世界工人们早就懂得的真理现在扩展为一个更广泛、更深刻的真理了:民主制度的能否存在,即使是资本主义民主制度也罢,现在是有待于那占有世界六分之一土地的国家的抗战情况来决定了;人类的前途如何,要看苏联人民是否对社会主义制度真正有无比坚强的信心,以致不惜把自己的生命都贡献出来卫护这一制度。

  在街上、车间里和他家里都有工人找比尔谈话。他们要想知道这个“奇迹”的“秘密”所在。是什么东西使红军这样坚苦作战、不屈不挠地抵抗,即使在被切断和受包围的情况下还在进行战斗呢?他们从哪里学来打败欧洲最精锐的军队的本事呢?莫斯科会不会被攻破呵?共产党能不能坚持到今年年底呵?

  “不但会坚持到今年年底,”比尔告诉他们说,“而且要永远坚持下去。”他对这一点的了解就和他早就知道福特工人总有一天会组织起来这件事一样的确切。“请问,”他说,“这有什么‘神秘’可言呢?如果你们想要了解这个‘奇迹’,只要看一看你们自己就够了!你们不是在十年长期斗争之后打垮了福特吗?难道他不是用尽了各种各样的暴力和恐怖手段来对付你们这些工人,而结果你们却打败了他!福特的手段不就是法西斯主义的一种形式吗?除了福特控制的是第亚邦而希特勒控制的是一个国家之外,福特和希特勒之间又有什么两样呢?你们进行了反抗而得到了胜利,因为你们在奴隶式的生活中不能够生存!现在你们既已建立了工会,赢得了合同,无论谁要是来夺取你们这些成果的话,你们难道不会拼命斗争,并且一定会得到胜利吗?你们现在所争取到的小规模成果,苏联工人早就得到了,只不过规模要大得多而已。他们占有他们整个国家,不折不扣地占有一切!他们是从沙皇和资本家手里把国家夺取来的。试想如果有谁要来夺取你们的工会的话,你们该怎样和他斗争!”

  这是可以理解的。斗争的气息在他们的嗅觉中记忆犹新。他们不知怎地对那些遥远的已经变成了战士的苏联工人们感到一种兄弟般的骄傲,他们心里为他们祝福。他们用粉笔在汽车上写标语;后来在韦罗润地方的福特老厂开动起来的时候,在坦克车上也写起标语来了。

  要求不举行罢工的号召提到工人面前的时候,他们同意这样做,因为他们正在支持着一个反法西斯的战争!一切为了胜利!在这个时期中,路德派又耍花招,把工人们同公司老板们的对立当做本钱。资本家抵抗希特勒的动机和工人们的动机是不一样的,那些大公司赚到了巨额利润而并未作出任何牺牲。他们利用工人们自动放弃了罢工这个武器的机会对工人们更加加紧剥削。路德集团把工人们合情合理的埋怨用来作资本达到自己派系的目的。关于路德集团在这次战争中以及“下一次”战争中的立场,产联的书记詹姆士·贝·凯利在希特勒投降之后不久,曾这样声明过:“在这次战争中,我们联合了共产党一起打法西斯者;在下次战争中我们将联合法西斯者一起打共产党。”

  然而在这次反法西斯战争中,路德这一流人要想不顺从大势所趋是不可能的。他们也不得不发表一些像样的赞扬红军和苏联人民的言论。自从一九一七年以来,美国报界就一直欺骗着美国人民不使他们知道事实的真象,现在是欲盖弥彰了。比尔要做的只是指出最明显的事实就够了:红军的伟大是因为它是来自社会主义的人民群众中的,他们所要保卫的是一个已经永远消灭了人剥削人这种制度的社会主义国家。他只消指出那深广的游击队活动就可以证明,苏联人民是怎样全都卷入了这个斗争,如果有人认为这种证明是必要的话。每一块石头、一棵树和一丛矮树都变成了一个堡垒;连小孩子都卷入了战斗。

  历史对于一个国家和社会制度是否巩固的考验,再没有比战争更为严格的了;而这个从事了长达二十四年的福奇谷(福奇谷——位于美国宾夕法尼亚州西南,美国大革命时华盛顿与英军曾在此作殊死战。——译者注)式的革命斗争的国家,却昂然接受了这个考验。苏联人民从来没有忘记斯大林的警告:苏联人民必须在十年之内迎头赶上世界上各个先进国家。

  社会上有声望的人毫无顾忌地发表着颂扬的言论。工人们亲切地提到“乔叔叔”(由斯大林的名字约瑟夫的简称而来。——译者。)美国的工人们感觉到自己以及最和自己相像的苏联工人们之间的共同性,并且声援了他们。当丘吉尔正在不断阻挠第二战场的开辟时,全美国的工人,特别是底特律的工人,提出了“开辟第二战场!”的要求。他们知道这个战争是他们自己的战争,青年工人热烈地去志愿从军;传送带上的工人吞下了他们对通用汽车公司、克莱斯勒和福特的怨恨,生产着战争武器。对于这一点恐怕全国任何地方的工人都不会比福特工人们有更好的了解。他们老去听比尔从工人阶级利益的观点分析政治局势。他们听着觉得很够味,并且就和他合作起来。因为在以前那些艰苦的年头里,他们曾老看见现在讲话的这个人不分昼夜地在纠察线上奔忙,他老是风雨无阻地在密勒路上发传单,在地下工会工作者的小组会上给他们作鼓动宣传。他们知道这个人想撒谎也撒不出来。

  后来,产联的领袖们以华尔德·路德为首的狐群狗党,勾结着大资本家的某些机构发动了一个大规模的宣传运动,企图诬蔑和歪曲美国共产党的面目。这时候这些工人,这些亲眼看见共产党员如何工作的福特工人们,拒绝屈服在这种压力的下面。

  因为比尔·麦凯就是一个真正的共产党员的活生生的证明。他用自己的一生说明了共产主义的意义。共产主义就是对工人阶级的无限忠诚。“如果我的生命能对工人阶级有一点用处的话,”比尔说得挺简单明了,“我将毫不惋惜地把它交出来。”他的一生就是这句话的佐证。

  福特工人等到时机成熟的时候,就把比尔选进了他们新生的工会分会里来了。

  他在荷马·马丁没有改变工会证号码之前,就当过他们的第一任主席;现在他们以压倒多数选他连任两届三年一届的理事。

  他们选他参加全国谈判代表团去和福特汽车公司会谈。公司方面谈判代表团是由以前联邦调查局的特务约翰·巴嘉斯领导的。“作为一个共产党员,”这个联邦调查局特务说(华尔德·路德之流的人也是这样说),“你是听从莫斯科的命令的。”

  下面的事实可以说明比尔如何听从“命令”。

  那是一个炎热的七月天夜晚。工会代表团和巴嘉斯以及公司方面的代表团在一家旅馆里的一间房间里开会。他们在谈判着,却没有什么大的进展。在过道对面一间屋子里,福特汽车公司给谈判的人准备了许多吃的和喝的东西。

  谈判拖延着过了半夜,一直拖到第二天黎明前的时分。比尔站起来想去找点东西吃。

  “对面房间里多得很,”有一个福特代表说。

  “用不着,”比尔急速地回答道。“我可以自己叫旅馆里的服务员送点东西来吃。”接着他就那么做了。

  第二天,新闻记者马克·贝尔泰在《底特律自由报》由他执笔的专栏中记载了这件事情。他说著名的共产党员比尔·麦凯和福特的代表们一起开谈判会时,自己拿出钱来买点心吃。“麦凯说,”这个专栏作家报道说,“他不要福特汽车公司的吃的东西和饮料。他宁愿自己花钱买。”这一次报上所说的算是破天荒第一次地异常正确。

  比尔这种作风是由于受到什么地方的“命令”呢?莫斯科吗?

  其实新闻记者无须乎这样大惊小怪,任何一个正派的工人都会这样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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