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马克思主义文库 -> 参考图书·阶级斗争文献 -> 《坎坷》李永爵〔李平〕回忆录

太兴,我的好兄弟



  在解放之初,斗争形势复杂而严峻,从旧社会过来的人,也会受到一些麻烦和连累,有的人还被判了刑,直到文革以后,才得以拨乱反正。
  1954年,我被遣送到汉阳新生砖瓦厂劳改,一同押去的有二十来人,都是从中南区各地来的,其中就有个特别矮小的人名叫徐太兴,格外引人注目,又听说他是广西大学化学系助教,也不幸被卷进这政治旋涡中来了。
  我们这二十来人组成一个分队,九成是大学生,文质彬彬的,有个老姜是中大历史系毕业,何若平是交大水利系毕业,谢越秀是上海圣约翰经济系毕业,黄德楷曾任广西日报的总编辑,何春华是广西某中学校长……,这些高级知识分子大都没有搞过体力劳动,又蹲了一年多监狱,如今“运动改造”要去挑土,把山坡那边的土用锄头、铁锹挖出,装进竹筐,挑到轻轨附近,然后嘱别的劳改犯用土车运走,这是造砖瓦的原材料。可怜这些从未搞过体力劳动的人,个个面黄肌瘦,那怕挑一丁点的土,挑起来东摇西晃的,步履维艰,何况那位矮个子老徐,就更狼狈了,难怪一些老犯人看了摇头苦笑,说我们在扭秧歌哩!
  太兴虽然个子矮小,但劳动起来毫不含糊,大家挑多少,他也要挑多少,人家大步跑得快,他也要拼命追上。大家看在眼里,觉得他拼死拼活地干,何必这样认真呢?太兴却不以为然,认为越是体弱越要锻炼,挑土造砖瓦,也是为建设社会主义贡献力量嘛。
  太兴有个亲戚的亲戚,解放后在北京工作,职位相当高,叫太兴去北京干,但他不想依附权势,还是留在在广西干自己的本行,被捕后有人觉得可惜,认为要是去了北京,就不会遭此横祸了。太兴却认为自己光明磊落,没有做过什么坏事,一人做事一人当,总会有一天把事情搞清楚的。
  我们经过大约一年多的艰苦劳动之后,全部被调到机修车间去,分配到机、钳、铸、锻各个工序。太兴原是广西大学化学系助教,厂里便由他建立个化验室,为新建塑料车间作准备。从此太兴干起自己的特长,如鱼得水,工作更加认真,每年被评为积极分子。后来砖瓦厂又迅速发展成为塑料厂,而且一下子成为湖北省最大的塑料厂,因为劳改犯人多,可以大量回收社会上的废塑料,把它清洗、分类、粉碎,经过认真的化验,由太兴亲自开出每批产品的配方,生产出大量塑料凉鞋,价廉物美,畅销全省,太兴领导的化验室功不可没!
  太兴的刑期比我和老姜都短,1957年初就提前几个月释放了。但厂里不愿意放走这个人才,要他留厂就业,领到低级技术员的工资,而且还是个“就业人员”,比干部、工人政治上都低一个头。有一两年公安厅和沙洋农场曾借他去搞什么新产品,完成后才又回到厂来。他一直在化验室工作,兢兢业业,任劳任怨,凡几十年之久。
  1962年我和老姜先后刑满,但不准我们回大城市,我回不了上海,老姜回不了南宁,要我们留厂就业,从此我们在就业队里,又与太兴在一起生活和学习了。原来太兴留厂就业后,就把爱人和孩子从广西接来,在武汉安了家,生活安定,后来又添了几个孩子,爱人也当了老师,一家人生活过得还好。每逢星期天我和老姜去武汉时,太兴夫妇总是热情洋溢地请我们到他家里玩。有时我们上半天逛马路,下半天就到他家里打扑克牌,玩到傍晚就乘厂车回厂。这一天就是我们就业生活中最最愉快的一天!有时太兴的孩子小乐、小霞也陪我们玩。记得太兴有个大眼睛媳妇,也是搞化验工作的,有时遇到难题就到厂里来找家公,问题就迎刃而解了。由于太兴夫妇对子女教育得好,个个都用功读书,对人很有礼貌,特别是对我们这些老人非常尊重。太兴夫妇深知我们这些孤家寡人的苦恼,经常对我们说:“这里也就是你们的家啊!”使我们非常感动,每到他家里,大有“宾至如归”之感!
  小健还在幼儿园时,太兴就带我去看过他,“好漂亮的小伙子!”我说。我们是看着他的孩子一天天长大起来的。后来小健获得全武汉市青少年乒乓单打第一二名成绩,是他努力拼搏的结果,可惜这位对乒乓球技如此高超的小将,却由于他父亲是劳改厂的“就业人员”之故,没有被选中去市队、省队深造,那时候是以阶级斗争为纲,多少干才就这样被埋没了!
  从1954年与太兴一起进厂,到改革开放后的1983年,我和老姜才先后被批准回上海和南宁,前后与太兴共同生活达29年之久!人的一生有几个29年呀!我们真是比亲兄弟还要亲的患难同志啊!
  我们还在武汉时,他的老伴就不幸中风,大家都很伤心!她一手带大四个孩子,文革时还受到冲击,老了又患此重病,多么的不幸!后来我回到上海后,又听说她又摔了一跤,又过了些时,忽然接到噩耗,好嫂子竟然先我们而去了!
  我回到上海后,太兴和袁家茂也曾到上海来过,是搞什么材料的,没有弄到。我们在一起玩得很开心,这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他了!后来,小健来上海实习,小霞来这里出差,小乐的丈夫到上海也都来看过我。看到太兴的后代家庭幸福,我作为他的老同事也感到十分快慰!
  最不幸的是接下来听说太兴也中了风,卧床不起,考其原因,可能在困难时期多吃了些猪头肉,到老年血压升高,容易中风吧。虽然中风后生活不能自理,但有小健夫妇在旁侍候,儿女亲人常来看望,所以太兴一直写信告诉我他生活得很好。他的信是坐在床上写的,歪歪斜斜,有的三言两语,认为过去受的不白之冤,总有一天会搞清楚的。
  接到小乐丈夫的电话,得知太兴已不幸于90年代末与世长辞了!他的一生,虽然经历坎坷,但为社会主义事业作出了贡献,他全心全意地把自己掌握的科学技术贡献给社会,贡献给人类的伟大事业,他是问心无愧的!
  安息吧,敬爱的兄弟,患难与共的同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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