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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民革命与工人阶级
杨光（编）
1927年4月10日
〔附录〕4·12血雨腥风前夜，革命宣传中的小马脚（一组对话）
问、什么叫国民革命？
答、国民革命就是对外打倒帝国主义，对内推翻军阀并肃清官僚、买办、劣绅、土豪的一切反动势力；创造一个工人、农民、和一切被压迫人民的民主独裁制。
问、参加这国民革命的是些什么人？
答、主要的是工人、农民、学生及小资产阶级；大资产阶级有时也表示同情。
问、这些人对国民革命的意见，是不是一致的呢？
答、不一致的。大体上可以分为两种根本不同的意见：一种是资产阶级的意见；另一种是工人阶级的意见。
问、资产阶级的意见是怎样呢？
答、资产阶级的意见以为帝国主义和军阀是可以反对的，因为帝国主义列强把持中国海关，使外国货尽量输入，充满了中国的市场，并挟不平等条约，处处占便宜，致令中国资产阶级的工商业不能发达；军阀勾结帝国主义，争夺地盘，年年战争，又举行苛捐杂税，发行军用票，也妨害资产阶级的生意。但是他不愿工人阶级及农民得到解放，因为他自己还要剥削工人及农民。假便工人阶级及农民一定要求解放，他就宁可不反对帝国主义及军阀。
问、工人阶级的意见是怎样呢？
答、工人阶级要彻底打倒帝国主义及军阀，并且要解放工人阶级与农民，废除一切剥削与压迫。
问、工人阶级为什么要打倒帝国主义及军阀？
答、工人阶级要打倒帝国主义及军阀，第一，就是因为现在全世界的工人阶级都在帝国主义统治之下，打倒帝国主义就是与世界工人阶级一致做世界革命；第二，就是打倒帝国主义与军阀在中国之残暴的压迫，工人阶级可以得到集会结社言论出版之自由。
问、什么叫集会结社言论出版之自由呢？
答、就是我们可以公开的开会，公开的、组织团体，公开的办工人的报纸。
问、工人阶级有了这些自由，还不能够得到解放吗？
答、不能够。因为工人阶级所受的压迫，根本上就是由于生产工具（如矿山，铁路，工厂，机器……等）都在资本家手里，自己一无所有，没法生活，只有跑到资本家面前讨生活，因此还不能不受资本家的任意剥削与压迫；只要工人阶级不把生产工具收为社会公有，工人阶级是不会得着解放的。工人阶级在反帝国主义及军阀的斗争中，争得集会结社言论出版这些自由，只是增高他的政治地位，做解放的斗争。
问、工人阶级的意见和资产阶级的意见是根本冲突的吗？
答、自然。
问、那么，资产阶级应该不愿意工人阶级及农民参加国民革命了?
答、资产阶级的意见，有时也要工人阶级及农民参加国民革命，因为他想利用工人及农民的群众势力反对帝国主义及军阀，教帝国主义与军阀向他让步；但同时他不愿工人阶级及农民有自己的要求，并怕工人阶级势力的发展。只要帝国主义及军阀对他有点让步，他就伙同帝国主义及军阀来压迫工人。
问、工人阶级是否要联合资产阶级的人参加国民革命呢？
答、要的。因为工人阶级要尽可能的利用资产阶级和帝国主义及军阀的冲突，联合他，助长革命的声势。但同时工人阶级要注意自己的要求，培养自己的势力。
问、国民革命中谁是主要的势力？
答、工人阶级是革命的主力军；次之是农民。革命的学生及小资产阶级的被压迫民众在革命中，也是工人阶级重要的朋友。
问、为什么资产阶级不能成为革命的主要势力？
答、因为资产阶级不是真正被压迫的民众，根本上就不是革命的人，因为他反对帝国主义，是希望帝国主义把中国的剥削分点给他们；他反对军阀是希望军阀保护他的利益，他并不是要根本打倒帝国主义与军阀。甚至他看见工人阶级势力发展起来了，连反对也不肯反对了。
问、为什么农民，革命的学生及小资产阶级都不能成为革命的主要势力，只有工人阶级是革命的主力军呢？
答、因为工人阶级不但是最被压迫和最革命的阶级，并且没有私有财产，聚居在大城市附近，有很好的团结，有世界工人阶级的帮助。农民，革命的学生，及小资产阶级虽也是很受压迫的，但他们无论如何，还有点私有财产，并且他们都是散乱的，不能够有坚强的团结，所以他们虽是革命的，但觉悟不彻底，没有与工人阶级同样大的力量。
问、工人阶级在国民革命中所要争得的是什么？
答、就是要以自己的势力，在革命的争斗中，取得政治的领导地位。
问、工人阶级怎样才可取得政治的领导地位？
答、第一，应该有自己独立的组织;第二，应该有自己独立的政治思想；第三，应该有自己独立的政党；第四，应该联合农民，革命的学生及其他小资产阶级革命的民众做自己的后援队。
问、怎样保持工人阶级自己独立的组织？
答、工人阶级应该有自己独立的阶级的组织来为他的利益而奋斗，所以工人阶级的一切组织应该绝对建立在工人阶级自己的利益上，不仰赖于别的阶级，亦不受别阶级的人所利用。
问、什么叫工人阶级独立的政治思想？
答、简单的一句话，就是阶级觉悟。工人阶级应该明白他自己所处的地位是被剥削和被压迫的地位；他的利益与一切剥削和压迫的阶级的利益，是绝对不能相容的。一切反动派反对阶级斗争，主张阶级合作，说工人阶级与资产阶级可以互助，就是要欺骗工人阶级，教工人阶级取消他自己独立的政治思想。
问、什么是工人阶级自己独立的政党？
答、只有共产党是工人阶级自己独立的政党。工人阶级应该一致在共产党领导之下，保存自己独立的组织与独立的政治思想，不为一切反动派所利用。
问、共产党完全是工人组织的吗？
答、共产党是工人阶级的政党；他是保护工人阶级的利益，建立在工人阶级的势力上的。他的党员主要的是工人阶级，少数虽不是工人，但必须是绝对拥护工人阶级的利益，为工人阶级的利益而奋斗的，所以仍算是工人阶级中的人。
问、工人阶级为什么要联合农民革命的学生及小资产阶级的革命民众做后援呢？
答、因为工人阶级虽是革命的主要势力，但他的人数还不十分多；他必须联合广大的农民学生及小资产阶级的革命的民众做后援，以壮大自己的势力。
问、农民和小资产阶级的民众是可以与工人阶级合作的么？
答、农民及小资产阶级民众虽然思想不彻底，不能成为革命的主要的势力，但他们的生活是很苦的，始终是受帝国主义，军阀及大资产阶级压迫的，所以是革命的。只要工人阶级好好地领导他们，他们是可以与工人阶级合作的。
问、中国国民党是代表什么阶级？
答、国民党还不能算是一个整个的阶级的政党。大体上可以说，他大部份是代表小资产阶级的；小部分是代表地主，买办官僚的。代表小资产阶级的是左派，即革命派；代表地主，买办，官僚的是右派，即反动派。
问、在现在国民党当中，哪些是革命的，哪些是反动的呢？
答、国民党内的多数群众都是革命的。重要的领袖如汪精卫及现在主持武汉国民政府的人如徐谦、孙科、邓演达等也都是革命的；蒋介石的一派人完全是军阀、官僚、买办、昏庸老朽、贪官污吏、土豪劣绅、青红帮一类的东西，现在已变成了公开的反革命了，与西山会议派一样，不能算是国民党员了。
问、国民党是否可以代表工人阶级的利益？
答、不能够。因为他不是唯一的工人阶级的政党，不完全站在工人阶级的利益上的，只有真正工人阶级的政党——共产党是完全保护工人阶级的利益的。
问、国民党的北伐军是否与工人阶级有好处？
答、真正革命的北伐军，是与一切被压迫的民众都有相当好处。因为他破坏军阀统治，被压迫民众可以起来争得相当自由，做自己解放的运动。所以北伐军来了，军阀统治动摇了，工人阶级就应该起来，集中自己的势力，联合一切被压迫民众，根本废除军阀统治，肃清一切反革命的势力，建立被压迫民众的政权。不过要明白，并不是所有的北伐军都是好的，有些投机分子，本是军阀，也想利用革命势力造自己的权位。
问、工人阶级对国民党的态度应该是怎样？
答、在反帝国主义及军阀的战线上，在保护民众的利益及自由上，工人阶级对国民党及他所领导的国民政府与北伐军，应该联合一切被压迫的民众采一致拥护的态度。但是，若蒋介石所统带的一些军队，打着革命的旗号，争夺个人的地盘，既不服从国民党又不服从国民政府，完全与帝国主义、军阀、买办、贪官污吏、土豪劣绅打在一起，并勾结青红帮，杀工人农民，捣毁工会农会学生会及国民党党部，比旧军阀还更凶恶，我们就只有集合革命势力打倒他，与打倒吴佩孚孙传芳张宗昌一样。
一九二七年四月十日杨光编
〔附录〕
《国民革命与工人阶级》：4·12血雨腥风前夜，革命宣传中的小马脚（一组对话）
A：
《国民革命与工人阶级》是一份出版于1927年4月10日的政治小册子，从内容上看是中共的出版物，具体作者似乎不可考了。它的编写日期是4月10日，也就是资产阶级通过反动军官集团，对上海工人运动下手的4．12政变前夕。我记得即使上海事变刚发生头几天，中共都还没有公开直斥蒋介石。但此文已宣告“蒋介石的一派人完全是军阀、官僚、买办、昏庸老朽、贪官污吏、土豪劣绅、青红帮一类的东西（值得注意的是，这里有意把资产阶级排除在外），现在已变成了公开的反革命了”，但结尾又再“缩小打击范围”，只吓唬说“若蒋介石所统带的一些军队，打着革命的旗号”云云。
前面部分（谈到国民党以前的部分），看起来都是正统马列，没有什么问题，写得也比较通俗。比如这一段：
“资产阶级的意见以为帝国主义和军阀是可以反对的，因为帝国主义列强把持中国海关，使外国货尽量输入，充满了中国的市场，并挟不平等条约，处处占便宜，致令中国资产阶级的工商业不能发达；军阀勾结帝国主义，争夺地盘，年年战争，又举行苛捐杂税，发行军用票，也妨害资产阶级的生意。但是他不愿工人阶级及农民得到解放，因为他自己还要剥削工人及农民。假便工人阶级及农民一定要求解放，他就宁可不反对帝国主义及军阀。”
这就把民国资产阶级的心态，写的很真实。
再比如这一段：
“工人阶级应该有自己独立的阶级的组织来为他的利益而奋斗，所以工人阶级的一切组织应该绝对建立在工人阶级自己的利益上，不仰赖于别的阶级，亦不受别阶级的人所利用。
……工人阶级应该明白他自己所处的地位是被剥削和被压迫的地位；他的利益与一切剥削和压迫的阶级的利益，是绝对不能相容的。一切反动派反对阶级斗争，主张阶级合作，说工人阶级与资产阶级可以互助，就是要欺骗工人阶级，教工人阶级取消他自己独立的政治思想”
但一谈到国民党，就开始歪曲事实了：
“国民党还不能算是一个整个的阶级的政党。大体上可以说，他大部份是代表小资产阶级的；小部分是代表地主，买办官僚的。代表小资产阶级的是左派，即革命派；代表地主，买办，官僚的是右派，即反动派。”
说不清楚国民党内部的主要阶级动力，而国民党又对广州革命政府的军政力量，包括苏联来的巨额援助，握有支配权，在工农运动中有威信，后面的镇压工农，也就让大家措手不及。
B：
这本只有十几页的小册子默默无名，但反映了1927年工农运动达到顶峰时，中共内部的微妙心态。一方面是痛痛快快的讲阶级以及它们之间的斗争，讲社会革命对工人阶级的至关重要，同时还要留一个尾巴：国民党还是要联合的，资产阶级并不是朋友，但是国民党是朋友，它内部有很多值得信任的力量……
也就是说，资产阶级在正门被工人拒绝后，通过国民党这扇窗户，又跳进革命阵营了，并积极攫取影响，目的是搞垮劳动大众的反抗。
当然，中共当时的思想不彻底性，是受莫斯科指导的。这就是另一个话题了。
C：
中共在1927年革命中，之所以事实上实行了与资产阶级的联合战线策略，根本上，还是因为使用了“阶段革命论”的分析方法。中国太落后，不依靠民族资产阶级、小资产阶级，则革命不会成功。然而这两者的力量到底来自哪里呢？
走所谓“上层路线”的革命者，对他们“盟友”的力量恐怕是有切实的体会的，可以搞到枪炮弹药、银元烟土嘛，只是这种力量并不一定惠及工人和农民。我觉得革命高潮时的工人，很容易就能搞明白，所谓资产阶级盟友的力量，归根结底其实是工人自己的力量，并不需要假借盟友之手再转借给自己，然后还要因此把盟友请上主席台，听它发号施令……
D：
更需要反思的是，为什么群众的强烈要求，无法对“党”产生影响，无法改变“党”的方针和政策；无论“党”的政策多么错误，多么遭到群众的抵制，都能执行下去？
党有自己的利益考虑后，他们乐意走最宽敞的大道，也就是和上层去"搞统战"，控制下层"不要过火"，以不伤社会根基的细微调整，来达到最符合“党”理想的社会形态：于上有地位，于下有威望，有控制。
E：
枪炮弹药有了，但它们掌握在资本家的爪牙——军官手里的，所以是对准工人农民的。银元烟土有了，但用哪去了？西班牙内战的经验早就告诉我们，革命真正的力量在于农民和工人，绝不在于大靠山，不在于进步地主和资本家，内战中，工人阶级最大的武器，是社会改革。
B：
关于第二国际产生的“艾伯特党”现象，它在共产国际内部事实上的借尸还魂，今天的工人阶级还很不了解。1927年中国革命的夭折，只是这个“艾伯特党”致命缺陷的一次暴露。回到《国民革命与工人阶级》这本小册子上，如何应对这样一种现象：所说所做有99,9%是正确的，但有0,1%的内容，是给资产阶级保留了一个破坏工人运动的紧急通道？如何避免这种现象？我们今天还拿不出一个万能的答案，但必须明白，它就在前面埋伏着，等待着给行动起来的工人阶级，再一次打个猝不及防。
感谢 林钊义 录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