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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行业濒临崩溃？危机的起源，性质和轨迹
阿什利·史密斯（Ashley Smith）对马克思主义经济学家迈克尔·罗伯茨（Michael Roberts）的采访
2023年3月20日
汉文成留侯 翻译
这篇采访发表在2023年3月20日的“光谱”杂志上：
Banks on the Brink? The Origins, Nature, and Trajectory of the Crisis
迈克尔·罗伯茨
，马克思主义经济学家，《长期萧条：马克思主义与全球资本主义危机》（2016年著）的作者，与
古列尔莫
·卡尔凯迪
合著《21世纪的资本主义》（2022年著）他定期在他的博客“下一次经济衰退”上发表评论和分析（https://thenextrecession.wordpress.com/blog/）.
阿什利·史密斯
是Spectre的编辑，也是佛蒙特州伯灵顿的美国民主社会主义者（DSA）的成员。他曾在许多在线和印刷出版物上撰稿。他目前正在写一本名为“社会主义与反帝国主义”的书。
阿什利·史密斯：这一系列银行倒闭的直接原因是什么？
迈克尔·罗伯茨
：最近银行倒闭的直接原因一如既往地是流动性的损失。我们这是什么意思？硅谷银行（SVB）和第一共和国以及签名加密货币银行的储户开始大量提取现金，这些银行没有足够的现金来满足储户的要求。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有两个主要原因。
首先，存入这些银行的大量现金被重新投资于过去一年价值大幅下降的资产。其次，这些银行的许多存户，主要是小企业，发现他们不再盈利或从投资者那里得到额外的资金，但他们仍然要支付账单和员工。因此，他们开始提取现金，而不是积累现金。
为什么银行的资产失去了价值？这是由于美联储（FED）采取行动，迅速大幅提高其基本政策利率，据称是为了控制通货膨胀，导致金融部门利率普遍上升。
它是如何运作的？为了赚钱，银行向储户提供2%的存款年息。他们必须支付这些利息，要么以较高的利率向客户提供贷款，要么将存款人的现金投资于利率较高的其他资产。银行可以通过购买公司债券，抵押贷款债券或股票等赚取更多利息或可以盈利出售（但风险可能更大）的金融资产来获得更高的利率。
银行可以购买债券，债券更安全，因为它们在债券到期时--例如五年后--收回全部资金。而且，银行每年获得的固定利率比储户获得的2%还要高。她得到了更高的利率，因为她不能马上拿回她的钱，而是要等上几年。
购买最安全的债券是政府债券，因为山姆大叔（有很大可能）不会在五年后不偿还债券。因此，SVB的高管们认为他们在购买政府债券时非常谨慎。但问题就在这里。如果你购买了1000美元的政府债券，该债券将在五年后“到期”（也就是说，你将在五年后收回你的全部投资），年息为4%，例如，如果你的客户一年只得到2%，你就能赚钱。
但如果美联储将政策利率上调1%，银行也必须冒着失去客户的风险提高相应的存款利率。否则，银行的利润就会减少。更糟糕的是，你的1000美元债券在二级市场（看起来像二手车市场）的价格正在下跌。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因为虽然你的政府债券每年的收益仍然是4%，但你的债券利息与现金或其他流动资产利息之间的利差已经缩小。
如果你必须在二级市场上卖出你的债券，潜在的买家不会愿意支付1000美元，而只愿意支付900美元。通过支付900美元和4%的利息，购买者现在可以获得4/900或4.4%的回报率，使购买更有吸引力。SVB购买了大量“平价”债券（1000美元），但在二级市场上价值较低（900美元）。它在帐目中记录了“未实现损失”。但如果它没有义务出售它们，又有什么不同呢？SVB可以等到债券到期，然后在五年内收回所有投资的钱和利息。但这是SVB问题的第二部分。随着美联储提高利率，经济放缓至衰退，特别是在SVB专门从事的技术初创企业部门，客户损失了利润，因此不得不筹集更多的流动性，减少在SVB的存款。最终，SVB没有足够的流动性
因此，缺乏流动资金变成了破产，情况总是如此。有多少小企业意识到，如果他们从银行或投资者那里得到更多的钱，他们就可以克服现金短缺，继续经营下去？相反，如果他们得不到更多的帮助，他们就不得不关门。这就是发生在SVB，加密货币存款银行Signature，以及现在为纽约中型企业和富人服务的第一共和国银行的情况。
阿什利·史密斯：美国和其他国家为结束金融危机做了什么？这是否有助于避免更多的银行倒闭，平息股市？
迈克尔·罗伯茨
：政府，美联储和大银行做了两件事。首先，他们提供资金以满足储户的需求。虽然在美国，超过25万美元的现金存款不在政府的范围之内，但政府已经放弃了这一门槛，并表示作为一项紧急措施，它将涵盖所有存款。
其次，美联储建立了一种特殊的贷款工具--银行定期融资计划，允许银行获得一年期贷款，以债券按面值作为抵押品，以获得现金应付储户提款。因此，他们没有义务以低于名义价格出售债券。这些措施旨在结束席卷银行的恐慌。但当然，它们并不能解决银行由于利率上升和使用这些银行的公司利润下降而面临的根本问题。
有人说，SVB和其他银行都是小菜一碟，相当专业化。因此，它们并不反映更广泛的系统性问题。但这是值得怀疑的。首先，SVB并不是一家小银行，尽管它专注于科技领域--它是美国第16大银行，也是美国金融史上第二大倒闭。此外，联邦存款保险公司最近的一份报告显示，SVB并不是唯一一个账面上有巨额“未实现亏损”的公司。目前，所有银行的总额为6200亿美元，占美国国内生产总值的2.7%。如果这些损失发生，这是银行或经济的潜在成本。
事实上，10%的银行的未确认损失大于SVB的损失。SVB也不是资本状况最差的银行，10%的银行的资本状况低于SVB。最近的一项研究表明，银行系统资产的市场价值比包括持有至到期贷款组合在内的资产账面价值低2万亿美元。
所有银行按市价计算的银行资产平均下降10%，第五个最低百分位下降20%。更糟糕的是，如果美联储继续加息，债券价格将进一步下跌，未实现损失将增加，更多银行将面临流动性短缺。
因此，紧急措施可能是不够的。目前有人声称，额外的流动性可以由规模更大，实力更强的银行提供资金，这些银行接管弱小的银行，在不伤害工人的情况下恢复金融稳定。这是一种市场解决方案，大型秃鹫吃死腐肉--例如，SVB的英国分支机构被汇丰银行以1英镑的价格收购。就瑞士信贷而言，瑞士当局正试图迫使大银行瑞银以相当于CS当前市场价值五分之一的价格收购该公司。
然而，如果当前的危机像2008年那样成为系统性的，这将是不够的。相反，通过政府救助，银行业的精英所遭受的损失将社会化，这将增加公共部门的债务（已经达到顶峰），通过增加税收和进一步紧缩公共福利支出和服务，以牺牲我们其他人的利益为代价来偿还这些债务。
阿什利·史密斯：美联储和其他央行会继续提高利率来对抗通胀，还是会后退一步来避免新的银行危机？
迈克尔·罗伯茨
：各国央行似乎很有可能继续提高利率，以实现对通胀控制的不可能的追求。只有在新一轮银行崩盘发生的情况下，它们才会停止。在这种情况下，他们甚至可能被迫扭转货币紧缩政策，以拯救银行业。
但就目前而言，他们表现良好，声称银行体系非常“有弹性”，比2008年好得多。扭转货币紧缩将对各国央行的信誉造成灾难性的影响，因为这将表明各国央行并没有控制货币供应，利率或银行活动--恰恰相反。
阿什利·史密斯：当今通货膨胀和金融不稳定的根源是什么？
迈克尔·罗伯茨
：首先是金融不稳定。资本主义是一种货币经济。生产不打算在使用地点直接消费。商品生产的目的是在市场上出售，以换取金钱。而金钱是购买商品所必需的。
货币和商品不是一回事，所以货币和商品的流通本质上是有断裂的。
在任何时候，持有现金的人都可能决定不以现价购买商品，而宁愿囤积商品。然后，商品销售商不得不降低价格，甚至破产。
在货币和商品的交换中，或者在货币与债券或股票等金融资产的交换中，有许多因素可以触发这种断裂--马克思所说的虚拟资本。而且可能会突然发生。
但主要的根本原因将是经济生产部门的资本过度积累，或者换句话说，投资和生产的盈利能力下降。SVB的科技公司客户开始亏损，并遭受风险资本家（初创企业投资者）的融资损失，因为投资者看到利润下降。因此，科技公司不得不减少现金存款。这破坏了SVB的流动性，迫使其宣布强制出售债券资产。
在2008年的金融危机中，流动性危机是由房地产市场的崩溃引发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由技术市场的崩溃引发的。许多贷款人最终在抵押贷款债券上损失惨重，这些债券的衍生产品在金融部门和国际上产生了成倍的影响。但房地产市场本身的崩溃是由于2005-2006年以来经济生产部门的盈利能力下降，最终导致包括房地产部门在内的总利润急剧下降。
这一次，货币崩溃是由Covid大流行结束后全球通胀飙升引发的。这主要是由于国际供应链在Covid大流行期间崩溃，导致能源和粮食成本大幅上升，而这些供应链尚未恢复。
重新开业的公司发现自己无法应对需求的复苏；他们无法恢复船只，集装箱，港口和石油平台的服务。甚至在俄罗斯和乌克兰之间的战争加剧了关键商品供应链的崩溃，在之前，粮食和能源供应已经枯竭，导致价格上涨。
除了粮食和能源，由于主要经济体的生产率增长普遍疲软，核心通货膨胀加速：资本主义企业在冠状病毒危机后找不到足够的技术人才，也没有投资于新的产能，因此劳动生产率的增长不足以满足需求的复苏。
显而易见的是，通货膨胀的加速并不是由劳动力成本的上升（即工资的上升）引起的；相反，在工资补偿方面，工人们过去（现在）远远落后于通货膨胀的螺旋式上升。
另一方面，原材料成本的上涨和短缺使拥有定价权的公司，特别是对能源和食品行业的公司来说，价格上涨，利润率达到创纪录的水平。然后出现了利润-价格螺旋式上升。
尽管如此，世界各地的货币当局都忽视或否认加速的通货膨胀是一个供应问题（资本主义生产方式通常就是这样）。相反，他们声称这是由于过度需求导致工资价格螺旋式上升。因此，他们的反应是提高利率，通过量化紧缩（QT）扭转以往的量化宽松（QE）政策，并减少流动性（现金和廉价信贷）。因此，企业为投资或家庭为支付抵押贷款等而借款的成本急剧上升，现在已经使银行系统支离破碎。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加息对通货膨胀率的直接影响仍然很小；相反，这一政策压低了利润和工资，从而加速了经济放缓到崩溃--就像20世纪70年代末80年代初保罗·沃尔克领导美联储时所发生的那样，导致了1980年至1982年的重大崩溃。
阿什利·史密斯：这场危机与2008年的危机和大衰退有何不同？是什么恢复了当时的增长？这些手段今天是否可供资本家和他们的国家使用？
迈克尔·罗伯茨
：资本主义的生产和投资受到定期和反复下降的影响。这是对盈利能力随时间下降趋势的必要纠正。危机消除了枯木，使强者能够占领弱者的市场，通过更高的失业率降低了劳动力成本，从而为提高盈利能力和经济复苏奠定了基础。这个过程被称为“创造性破坏”。
2008-2009年的大衰退在一定程度上实现了这一目标，但只是在一定程度上实现了这一目标。主要经济体的资本回报率仍然低于1990年代末的水平。因此，对生产部门的投资仍然很低。这些公司获得了廉价或几乎没有的信贷来继续经营--通过增加债务生存下来的“僵尸公司”的比例现在达到了20%左右。2020年大流行病的崩溃表明，萧条和停滞的资本主义远未复苏--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复苏的迹象。
阿什利·史密斯：资本主义当权派今天提出了什么解决办法？它们会有效吗？
迈克尔·罗伯茨
：银行崩溃的经典解决方案总是一样的：更好的监管。即使是主流中最激进的经济学家，如约瑟夫·斯蒂格利茨，或伯尼·桑德斯或伊丽莎白·沃伦等政治家，也主张这种解决办法。然而，对一个本质上不稳定和投机性的金融部门的监管根本行不通。
监管的历史是无知，回避和谎言的历史。以SVB为例：监管机构没有意识到SVB董事会购买如此多债券所承担的利率风险，尽管来自各种来源的警告。银行丑闻一次又一次地出现，而监管机构却未能察觉。
重要的银行和金融机构需要公开，而不是监管，以便由这些机构和整个经济的工人民主地管理和监督。
我们必须关闭像高盛这种带投机性质的投资银行，
是啊，也许吧。但如果储户知道他们的钱是安全的，因为国家是银行的幕后黑手，银行不再投机，而且它们是以民主和透明的方式管理的，这是极不可能的。如果利率上升，国有银行在其持有的政府债券上蒙受损失，这些损失将由整个社会公平分担，而不是由工人以牺牲世界其他地区为代价来拯救富有的储户和企业。
但银行公有制似乎是个禁忌的存在。
阿什利·史密斯：全球资本主义的可能轨迹是什么？
迈克尔·罗伯茨
：本世纪前二十年表明，资本主义已经过时了。经济增长放缓至一滴一滴；经济经历了两次重大崩溃（2008-2009年和2020年），包括历史上最大的金融危机。没有对能够增加收入和减少工作时间的创造价值部门进行投资。
全球变暖和气候变化没有得到遏制，我们正走向一场生死存亡的灾难。所谓全球南方的贫穷正在加剧，各地的收入和财富不平等正在加剧。资本主义注定要长期停滞或萧条。
只有当资本对工人生活水平的破坏足以提高盈利能力和恢复投资增长时，这种情况才会得到克服（而且只是暂时的）。但任何这样做的企图都可能挑起前所未有的阶级冲突。这就是为什么到目前为止，资本战略家们选择了爬行，而不是在清算和创造性破坏的问题上不畏艰险。但一些势力越来越渴望这样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