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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北问题之我见
作者：尊一 来源：《新旗》1946年第1期
李星按：1946年，国民党要求苏军尽快从东北撤离，并指挥了相关的爱国学潮，目的是在舆论上压制中共和资产阶级反对派。当时，苏军就坡下驴，很快撤出东北了。本文是对这一风波的时评，内容中规中矩。
需要第N次指出：在那个时代，如作者所指出的，许多亲苏的左翼分子“盲目拥护苏联，连苏联要求恢复沙皇特权也拥护”，是有背后逻辑的。许多人并不真的认为“苏联恢复沙皇在华特权很好”，而是无力反对他们认定的革命权威。而服从权威，是被统治阶级一辈子被教育、训练出来的强烈习惯。即使革命者也被这一习惯制约着，一般无法摆脱。
于是类似本文的解释分析，对亲苏左派是无效的。因为本文作者不是“权威”…… 虽然无效，但写下这些文字，也是有意义的，即让本阶级听到不同的声音。但，同时又要明白，本阶级是听而不闻的…… 对当事人来说，这确实很艰难。
许多人说，东北问题是完完全全的国际问题，即美国与苏联之间的问题；又有许多人说，东北问题完全是对外问题，即中国与苏联之间的问题。其实，这两种说法都不尽然。东北问题之国际性是毫无疑问的，其中牵涉到苏联对中国的政策问题也属显然。但要在此时此地把握住这个问题的本质，却非首先由中国目前内部政治趋向及其争斗来看不可。
何以正在执政党派受到国内诸民主势力的压迫而略表让步的时候，忽而在全国范围内提出了这个问题来？这就必须从内政方面来观察，才能了解其意义了。只有从这方面来了解，才能懂得它其实主要是执政党手中的一个武器，用以对付国内民主势力与革命势力，藉以进行反攻的。
这原本是一个老手法呀！如此例子，历史上有的是：当国内民众抬起头来反对一个统治之时，统治者往往就利用一个外交问题，或制造一个外交问题，使民众的眼光自内向外，使国内的上下斗争变成为对外的民族纠纷。换句话说，就是用「攘外」的名义来实行「安内」。本来，借「攘外」，以「安内」，先「安内」而后「攘外」，这二者是一件东西。中国的执政党执政了二十年，如果在别的方面一无成就的话，那末至少在这一个特殊的统治艺术上，是精通至于烂熟了的。
故凡以东北问题为纯粹的国际问题，或简单的对外问题的人，恰恰是钻进了这个「艺术」的圈子。
自然，东北问题也不是「纯粹的」内政问题。反映于这一问题上的美苏冲突是太明显了。德日既倒，美国以世界组织者的姿态出现于国际舞台，在这方面遇到的仅有的对手，就是苏联。现在战争初定，而关于第三次大战的鼓噪却已震耳欲聋。毋须说，这一切鼓噪都是针对着苏联的。如果人类真的不幸而必须遭受第三次大战的话，那末依现存的国际势力关系看，其将以美苏二国为主力是无疑的，同时，这战争在东方，将以我们的东北为前哨接触地带，也是无疑的。自从太平洋彼岸的盟友帮我们中国获得了胜利之后，它在我们这国家里的地位显然是提高了。经济方面不必说，我们这里的一盘混账，要全靠华尔街的巨子们来清理了；政治方面，马歇尔元帅已成了我们家事的最高仲裁者；军事上呢，一切都在马特使的统盘筹划中，整个国防计划自将符合于盟邦未来在远东的作战利益，这就是说，是以防苏为主题的。因此，我们的盟邦必须要我们「完整地接收东北主权」。
苏联自然不是傻瓜，她采取了防御的反措置，于是「东北问题」便叫嚣扰攘，首先在中国，接着在全世界，喊起来了。
在美苏冲突中，我们的同情是寄托在后者方面的，但这不是根据于什么进攻与防御的谋略，而是为了在某一意义上，即在财产的国有化上，苏联还保持其为工人国家的缘故。
然则，苏联在东北所执行的政策是否都是正确而无可批评的呢？这也不然。此次的东北问题，一方面固然是美国及其随从者利用来反对苏联，中国的执政党利用来反对国内的民主势力，但在另一方面，苏联的对外政策，也自有予人利用之的。回想苏联十月革命胜利之后，列宁掌权，为要实行其革命外交政策起见，曾经公开宣言，抛弃了沙皇时代俄国在华享受的一切特权，可是现在，史太林当政的苏联，其以秘密条约来恢复这个为列宁所放弃的同一特权，这里是值得人们作深长思的。对外政策原不过是对内政策的延长，所以目前的苏联，如果真如某些人所说，比列宁时代的苏联更加社会主义化了，更加革命了，那末，「恢复沙俄时代特权」这一行为简直是不能解释的了。一个革命政府竟欲恢复帝国主义的特权，无论如何总是矛盾的。每一个同情苏联的人，必不可将此矛盾视作当然，必须从这矛盾里求出一个结论来。
其实要解释这矛盾并不难，只叫稍稍研究一下苏联最近二十年来的发展过程，便可以知道：史太林的统治，虽然在国家的建设上面有了不少进步。但在革命的制度与精神方面却摧残得太多。现在苏联所以还能够称为工人国家者，只因它还保存着十月革命的一个遗物，财产的国有制吧了。
因此，我们虽然在国际的纷争中站在苏联方面，但对它的统治层在国内外所执行的有害政策，却仍旧要反对的。并且只有反对这种政策，才是真正的爱护苏联。有些盲目的苏联拥护者，无一不赞成，无一不拥护，以致连它的「恢复沙皇特权」都无条件拥护起来，其结果是只能有害于苏联的。
综上所述，我们对于东北问题，应该从这三方面来看：第一，也是顶重要的，我们要明白这问题此次被提出的动机与对内的政治含义，我们反对执政党利用这问题来阻挡国内民主势力的进展，镇压民众的兴起，反对苏联；第二，我们要明白美国在这问题后面所起的作用，要警戒它的反苏策动；第三，我们也要反对苏联现当局对东北的政策，反对它的所谓「恢复沙俄特权」；但在这样做的时候，我们也必须划清楚自己的国际主义立场与狭隘的国家主义派的反苏立场之间的不同。我们不是反对苏联，而是反对它的现当局及其有害的政策。
至于东北问题之实际解决，我们坚决地反对应用内战的方法。徒苦民众的内战是必须立即停止的。东北的主权与政权问题，必须交由用平等直接秘密与普选出来的全权国民大会来处置，必须让东北人民以最民主的方法来自己决定。
感谢 雪球 录入及校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