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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月评论》资料专题:韩国工人运动文献
向英勇的南韩人民致敬!
励思
资料来源:《十月评论》1980年6月第七卷第5期(总第46期)
“沉沉暗夜并不使人忘记晨曦
而只是增强人对光明的渴念”
——火炬之歌 黄翔
南韩第四大城市光州,爆发了革命的暴动,虽然起义被暂时镇压下去,但它的政治影响极为深远。
数十万学生和工人,迈出校园和工厂,走上街头;在军队野蛮镇压下,人民奋起占领军火库,把自己武装起来,进而控制了光州市。在光州起义的九日内,学生和人民充分表现了他们的英勇革命精神,他们以行动警告残暴的统治者,人民是不甘于被欺骗、被愚弄的,人民会毫不犹疑地拿起武器,为本身的经济和政治权利斗争。光州起义,代表了南韩革命的伟大潜力,预告独裁政权的终必垮台。
起义的背景
一般资产阶级报刊,侧重报导南韩政府上层的权力争夺,说军人如何独掌大权,而两个政党之间如何互相倾轧,新民主党的金泳三和金大中又如何争夺该党领导(当然,上层建筑的权争越趋激烈,反映着统治危机的越益深刻);对于五月中旬开始激化的南韩群众斗争,又企图描绘为反对党领袖金大中的煽动,有意强调光州乃金大中的家乡。这些片面的报导,目的是歪曲现时在南韩开展的群众蜂起性质,把它形容为统治层各派权势斗争的反映,故意忽视它是群众——包括工人、农民和学生——要求改善经济状况、反对独裁专制、要求政治民主化的斗争,这个斗争在本质上是统治者与被统治者之间的斗争,是南韩无产阶级和革命群众反抗帝国主义和资产阶级独裁政权的斗争。
踏入八十年代,南韩一直被富于战斗性的工人阶级行动所震撼。1979年全年只有105次罢工、怠工等斗争行动,但在今年头四个月就已有719次了。五月一日的华盛顿邮报报导说:“几个工厂的工人已经放下工具,占领经理室、捣毁家私,而且有两次与警察激烈搏斗……在4月29日,在南部的釜山港,约一千名钢铁工人示威,要求加薪40%;他们与当地警察冲突。11名警察和1名钢铁工人受伤。”
南韩在今年头三个月内,通货膨胀年率达48%。世界经济衰退严重打击了南韩的出口贸易(衰退正在美国开始,而南韩三分一出口是输往美国的),而能源危机对于无油产的半殖民地国家造成极大负担;南韩去年的石油入口达60亿美元,占国民生产总值的5%。在经济困境下,政府把损失转嫁到工人和消费者身上;在今年一月,南韩货币贬值16%,工人工资增幅限额为15%,油价增加60%,电费增加36%。又由于工厂企业等倒闭,失业人数正不断增加,达75万左右,是十三年来最高的数字。
在生活受直接打击、毫无保障之下,人民的不满情绪激涨,劳工运动快速扩展。在要求增加工资的同时,出现了另一重要的突破——工人要撤换由资方或政府控制的工会领袖,代之以由工人选举的真正工人领袖。四月底,七千名煤矿工人占领了江原道旗善郡,攻陷一间警署,打死了一名警察,并接管了武器库;工人轰走了他们的工会主席,因为他接受了公司提出的20%工资增幅,而不是基层工人的40%要求。
很多工人暴动都能成功地从资本家处取得大幅度加工资的让步(普遍是25%)。汉城的仁川炼铁公司980名工人罢工了两天,就取得了一系列胜利,包括双倍花红、加工资25%,和撤换工会主席。在5月8日,乐得糖果工厂工人举行了大会,选出了新的工会领袖。
南韩工人运动如此声势激昂,是由于南韩工人长期不断地受到超级经济剥削和政治压迫——三十五年的日本殖民地统治、十二年的李承晚铁腕统治、十八年的朴正熙独裁统治。朴去年十月被刺杀后,人民一直殷切期望会有民主改革。可是,以朴被刺杀为借口而实施的戒严令,一直没有解除。实权操在军人手里。文人政府只是一个装饰,修改宪法和总统大选的允诺一再拖延。在经济危机日深之际,政府要维持更强的控制,也就需要更专横的统治。人民生活因此就越来越坏了。[编者按:本刊1979年11月号(总第41期)的南韩特辑(包括《朴正熙之死与南韩政局》、《南韩1979年大事记》、《南韩的经济概况》和《南韩工人的苦况》)和1980年1月号(总第42期)的《南朝鲜工人的斗争》,详细评述了南韩人民的苦况和斗争。]要了解今日发生的城市群众蜂起浪潮,特别是光州的革命暴动(全罗南道和全罗北道是南韩的贫民区,是最受剥削、压迫、歧视的地区),需要以上述经济和社会背景为出发点。
学生动员掀开序幕
南韩的学生在起义中起着先锋作用。学潮从反对大学教授“低能”(教授另一职责是为军政府看管和监视学生)、抗议讲课内容空泛陈旧、要求废除朴正熙“维新体制”下的教育制度等校园内改革运动,并走向反独裁、要民主的政治斗争,同时也提出各种经济改革要求。远东经济评论5月23日报导说:“全斗焕和军队开始震惊于学生的传单和大字报上要求改革所用的言词;学生要求重新分配财产,同时更攻击‘买办资本主义’……”
从五月开始,学生斗争趋于激烈;在5月2日,汉城数千学生进行集会,要求兼任公安部长和南韩中央情报局局长的全斗焕辞职,解除军事戒严令,恢复人民的民主权利和工农的经济权利。学生推行“民主双周”,在5月2日到14日发动全国大动员,并限政府5月14日为作出实际民主改革的期限。
在5月14日,约三万名大学生在汉城示威,与防暴警察冲突,公安部说有258名警察和28名学生受伤,599名学生和76名市民被捕。5月15日,汉城和其他省市的示威学生增至十万人,与防暴警察发生对抗,这次示威被形容为“十六年来最恶劣的反政府示威”。在16日,学生暂时取消示威行动,给予政府考虑时间。
政府的答覆是诉诸更强硬手段——在17日宣布全国实施戒严,军方控制政府的行政和司法部门,禁止一切政治活动,封闭全国所有大学和专上学院。当140名学生领袖在梨花女子大学校舍集会商讨对策时,警察首次冲入校园,逮捕了70名学生领袖。
在18日,数以千计军队占领了各大学,政府大厅外面也布署了配备有坦克的警卫,另外约有二千名额外的装甲部队调进汉城,军政府并同时逮捕了26名反对派领袖。
当军政府的民主改革承诺不能再欺骗人民时,便诉诸更赤裸的刺刀统治,也就引发了18日第一次学生暴力行动:光州七百名学生捣毁两所警岗,揭开光州人民起义的序幕。
到了19日,光州市五万群众和学生与伞兵战斗。在20日,示威群众占领了两座广播电台。在抗击军警战斗中,五十多人被杀,二千多人受伤,六百名学生被捕。在21日上午,二十万人抬着被杀害群众的尸体在街上游行,呼吁全城人民坚持斗争。群众抢夺军火库,迅速用轻机枪和装甲车武装起来。军队奉命撤出光州市,光州市长和政府官员已狼狈逃走,群众成功地占领和控制了全市。法新社22日报导说:“在该城内,示威已变成真正的起义,戒严军队已不能控制局势。”而附近的木浦等全罗南道十六个城镇也发生暴动,起义蔓延到西南地区。
在22日,十万示威群众向政府提出一个七点解决方案:军方不再派军队到光州,政府就军队的野蛮镇压道歉,释放所有被捕群众,局势恢复正常后军方不得采取报复行动;并答允在所有要求获接纳后,示威者将会放下武器。
到23日,光州五万居民游行显示力量,并提出进一步的政治要求,要军队从市区撤出,解除军事戒严,撤换全斗焕和释放金大中。一万名军队和坦克将光州团团围住,而光州市内人民激烈辩论下一步应采取什么对策,部份人将武器交出,但武装仍在示威者控制之下。
在24日,军队坦克和运兵装甲车驶入光州市,停在离市中心一哩的大道上。而万多名军队则进入包围光州市。市内,约三万群众和学生集会,重新提出如果要求不获满足,他们就会重新拿起武器。
在25日,当军队展开进攻的消息传开后,光州市民又将武器重新发配,他们组织了公民军,准备与政府军战斗到底。在26日,四万市民再次进行和平示威,指责政府无诚意解决危机。
在27日凌晨三时,军方出动坦克、装甲车和直升机,配合一万七千名特种部队向市中心和政府大楼进攻,与起义群众激战两小时后,重新控制了光州市。官方公布说,在战斗中,有19人被杀(包括17名反政府份子和2名士兵),295人被捕。新华社27日报导说,“重新占领光州市的南朝鲜军队,今天残酷地镇压曾控制光州市数天的示威群众。”
力量的对比
光州起义暂时被镇压下去了,但绝不表示统治阶级比前更稳固。事实上,光州起义反映出了南韩独裁统治的脆弱和开始崩解的过程,而不是它的日趋强大。
军政府本身的危机,在光州暴动以前已开始深化。去年10月,釜山、马山、汉城等各大城市连续爆发反政府示威,朴正熙迫得颁布戒严令,并调派军队镇压抗议浪潮。政府内部的分化,导致朴正熙被刺。朴死后,军队政权内部不断进行清洗,显示出严重派系分歧,统治基础也大为削弱。光州爆发起义后,据报市民和学生轻易打开军火库,而政府迅速下令军队撤离光州市区。由此事件可以推断:虽然南韩学生一概接受军训(为防御北朝鲜入侵),因而他们有一般军事知识,不难操作武器,可是,他们能够不大费力便能抢得军火库的武器,很可能是得到部份军警同情,或至低限度的消极不加抵抗。军方急于将军队撤出光州市,与其说是军方不想做成重大冲突死伤,不如说是军方怕军队(尤其是基层士兵)同情示威群众,甚至走到群众那边,倒戈指向统治者。军方在将本地守军撤出后,另外再调军队包围光州市。27日攻陷光州市的军队,据报导是属于特种部队的。军方在21日撤走军队,也可能是军事集团内有派系歧见。总的来说,上述事件反映了军队上层和基层正趋于不稳。
光州起义的爆发过程,显示了统治者的脆弱。虽然起义终于被镇压下去,这显示了群众革命力量缺乏全国性团结组织和缺乏坚强有力的无产阶级领导;同时,也暴露了北朝鲜、中国、苏联等对南韩人民革命的背弃。
当军政府宣布全国实行戒严,铁腕统治更变本加厉时,光州首先爆发革命暴动,附近的工人、农民和汉城的学生也赶至增援。可是,光州群众占领市区后,军队的包围,一方面将光州孤立起来,另一方面断绝所有物资和粮食补给;严厉的新闻检查,又禁止新闻界发表有关光州的斗争情况;其他城市(如汉城)未有同时爆发起义,也没有全国总罢工、罢课的及时支援。在这种孤立的情形下,光州起义受到了军方集中的打击(即使军方不立即进行军事进攻,光州人民在饥饿包围下也是难于支持长久的),引致无数英勇的革命前锋战士牺牲或被捕,革命力量受到挫伤。
南韩群众革命力量除了缺乏全国性有机的组织联系和团结外,也缺乏有力的无产阶级及其政党的领导。
光州起义爆发前在各城市进行的大规模示威中,学生扮演了主要的领导角色。在光州起义中,当市政府和军队被迫撤出光州后,一个“市民委员会”成立了。它负责城市的管理、武器的收集和对外的谈判工作。这个委员会可以说是革命推出来的新生政权,是与汉城军政权对立的。委员会有它的政纲,见于它向全国和军政权提出的要求——撤除全斗焕所有职务,释放金大中,解除戒严令,宣布过渡到完全民主秩序的详细计划。可是,委员会并非操在阶级觉悟的无产阶级手里,而且工人在光州起义中似乎未有扮演重要的角色。至于“市民委员会”本身亦意见分歧;它的成员包括神父、教士、大学教授(他们都转为保守、温和)和学生(他们较为激进、坚决)。神父、教士们都是由于军政府过于横暴而迫于参与斗争,但他们对革命有着很大制动作用;他们希望和解,幻想政府会因这次事件有所警觉而进行改革;而他们本身提出的改革要求,例如要政治自由化,虽然是进步的,但并不彻底。资产阶级政党(如金大中的新民主党)也企图将群众对现政权的不满导引到自己的控制下,替自己的派系或政党的利益服务。部份群众支持这些资产阶级政党,是因为政治民主化的要求同时也是人民的要求。但只有无产阶级政党才能表达和争取广大人民群众的经济要求。
在光州被示威群众控制后,5月23日的合众社报导说:“基督教牧师和天主教神父逐门挨户要求市民交出武器”;而一些激进学生、工人则反对解除武装;路透社电讯报导:“日间,当军队在坦克支援下前进时,许多缴回的武器均被学生突击队组织取回,并被藏匿起来准备用于进行长期城市游击队式的抵抗。”两者对于应否解除武装的态度,就反映了他们的阶级立场和斗争的坚决性。
南韩在多年独裁铁腕统治下,即使资产阶级政党也不能稳定地自由地发展,更不能说工人阶级的政党了。虽然南韩全国只有一个由政府牢牢控制的工会,但南韩工人运动近期的一个重要的发展特点是:工人开始要求撤换由政府委任或忠于政府的工会领袖,代之以工人选举的真正工人领袖。这点在前面已经叙述过。朴正熙的经济政策,正如前伊朗王的经济政策一样,为本国培养了一个强大的、集中的、受极度剥削的工业无产阶级(南韩人口约三千万,有八百八十万是非农业工人,其中百分之七十年龄在29岁以下;而南韩妇女有44%在就业),而这个工业无产阶级正日益走上政治舞台的中央,阶级觉悟不断提高,战斗性不断加强,并且日益取得对其他无产者或半无产者盟友的支持。南韩革命今天并非在贫瘠、破产的农村爆发,而是在首都汉城响起先声,在光州首先爆发武装起义;尽管起义暂时遭到血腥镇压,但这已是一个巨大的突破。
北朝鲜、中共、苏共的叛卖
李承晚、朴正熙以至今天的军人政权,均以抗拒北朝鲜的入侵为“理由”(台湾政府也是用反共藉口来维持独裁统治)来为它们的军事独裁统治、要人民忍受极度的经济剥削和政治压迫来作辩护,对于群众的示威大动员和光州的革命暴动,军政府当然不例外地指责是北朝鲜煽动的,企图以此抹煞群众起义的自发性和掩饰统治者与人民的巨大矛盾和对立。美帝当然毫不迟疑就警告北朝鲜不要趁机南下。一方面,美国宣称不会容忍第三者的介入,另一方面却同意派出美韩联合司令部属下的南韩军队“去帮助控制混乱局势”,又派遣航空母舰开赴南韩水域和出动空军雷达机往南韩进行侦察。美国作为维持帝国主义剥削和资本主义制度的世界警察,当然会采取以上立场和行动。这个行动必须要加以谴责和设法阻止,必须要求美军立即撤出南韩,美国终止对南韩的干预和对南韩独裁政府的任何援助。
至于另一方面,当南韩指责北朝鲜煽动暴动和在边境进行挑衅时,后者连忙加以否认,并声明她不会介入。在5月22日,北朝鲜发表声明说,南韩人民要何种制度,这要由他们决定,“因此无论南韩可能出现什么混乱状况,我们也无意插手。”中共方面也只是软弱地谴责军政府进行“血腥镇压”;华国锋曾在访日会谈中,特别提出说“朝鲜北方并无介入南朝鲜的动乱……指出所谓‘南侵’不过是汉城方面难以控制局面而故意制造的谣言”(5月28日大公报),以使帝国主义和资产阶级安心,并放胆对付群众;对于美国的行动,中共只评为“对北方‘过(敏)反应’的一种表现。”北京对南韩革命群众连口头上的团结声援也没有,更不用说以物质支持了。克里姆林宫也只是轻轻吭了几声。
实际上,北朝鲜无须挥军南下,南韩的共产党人在群众的影响力也会在群众高涨情绪中发挥作用;中共和北朝鲜起码应该被号召南韩其他城市工人进行总罢工和起义,号召军队走到群众方面去,首先使光州起义群众得到及时和必要的声援,进而把革命浪潮扩散到全国,最后将军政府扫下台,但是,苏联、中共、北朝鲜的外交政策,不是为推进其他地方的革命,不是为人民群众和被压迫者的利益着想(实际上,官僚层害怕真正群众力量的兴起),而是以本国统治官僚层的利益为出发点。而就中共来说,它今天的外交总路线是拉拢美、日以及一切帝国主义、资本主义国家来反苏;在这条路线指引下,南韩的革命,南韩人民的民主和经济要求,当然是从属于它的“国际反苏统一战线”之下,即使牺牲也是不足惜的。所以,它对光州暴动的坐视而不加声援,是不足奇怪、也非偶然的。而袖手旁观在客观上就是帮助了南韩政权打击群众的革命力量。
然而,美帝的黑手,南韩独裁政府的残暴镇压,中共、苏联、北朝鲜官僚层的背弃,都不足以阻遏人民的革命浪潮,不足以阻挡历史巨轮的前进。南韩政权与人民的尖锐矛盾,并不因光州起义被镇压而得到解决,总之,这个矛盾将更为加剧,人民要求民主的革命斗争将不断上升,全世界和南韩的人民,要声援光州的革命战士,阻止军政府对光州人民进行报复,迫使军政府立即释放所有被捕群众和学生。在现阶段,南韩人民的斗争将以争取政治民主化为中心,与独裁政权对抗。而只有在争取工人阶级起来加入群众运动的行列及领导时,反独裁斗争的力量才会更加壮大。而反独裁斗争只有在同时提出工人阶级和所有被压迫人民的政治和经济要求,才能有效地团聚所有进步力量,对抗南韩军事政权及替它撑腰的美帝和国际资产阶级。光州人民轰烈的革命暴动,清澈响亮地敲响了所有反动势力的丧钟。南韩民主战士的血将不会白流,而只会将革命的旗帜染得更红更鲜明。暂时的挫折,将是未来革命胜利的一个插曲。
1980年5月2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