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马克思主义文库 -> 罗莎·卢森堡 -> 《罗莎·卢森堡全集》第1卷(1893.9-1899.11)

总序



  罗莎·卢森堡(1871—1919)是第二国际杰出的无产阶级革命家和马克思主义理论家、德国社会民主党的著名左派领袖之一、德国共产党的创建人和领导人之一、马克思主义的帝国主义理论的创始人之一,也是马克思主义思想史上最有争议的思想家之一。
  在人类思想史上,对某个思想家的思想产生争议,并不意味着这个思想家的思想是完全错误的,或者是没有任何价值的,恰恰相反,它是以一种严肃的、理性的思考方式证明了这个思想家的思想充满了魅力,值得人们去不断地认识和开掘。罗莎·卢森堡就是这样一位马克思主义思想家。不论是在她生前,还是在她身后,争议都是她的思想创造和延续她的思想生命的必不可少的一环。在生前,她的每一次思想创造是在争论中展开的:在早年,她对波兰问题的思考,是在与波兰社会党的激烈论战中展开的,在这场论战中,她阐发的有关波兰独立问题、波兰社会主义运动中的民族性和国际性等问题的观点对她思考帝国主义时代的民族自治问题产生了持续终身的影响;在进入德国后,她在批判伯恩施坦修正主义的斗争中阐发了革命与改良的辩证关系,在与德国社会民主党的官方理论家们的争论中阐发了马克思的历史辩证法;她还在资本积累、民族自治、俄国社会民主党的组织问题等一系列问题上发表过不同于列宁的观点,等等。这些争论不仅没有随着她生命的逝去而消失,反而因其触及了帝国主义时代的一些基本问题而不断地被提起、被反思。正是这个不断地被提起、被反思的过程,使人们走进了罗莎·卢森堡的思想世界,引导了《罗莎·卢森堡全集》的编辑和出版。在这个意义上,应该说,《罗莎·卢森堡全集》编辑出版的历史,就是罗莎·卢森堡思想研究的历史。正是基于这一认识,我们编辑了《罗莎·卢森堡全集》中文版,力图把罗莎·卢森堡著作的编辑与罗莎·卢森堡思想的研究贯通起来,以《罗莎·卢森堡全集》来呈现罗莎·卢森堡的全部思想。
  《罗莎·卢森堡全集》中文版是20世纪70年代以来的《罗莎·卢森堡全集》编辑出版史上的一个成果,它参照和借鉴了《罗莎·卢森堡全集》其他版本的思想成果,又具有自己的特点,代表了中国人研究罗莎·卢森堡思想的最新成果。因此,我们认为,在《罗莎·卢森堡全集》中文版付梓之际,有必要写一篇序言,历史地叙述《罗莎·卢森堡全集》编辑出版的思想史,重点论述《罗莎·卢森堡全集》中文版的特点。


  要编好《罗莎·卢森堡全集》中文版,先要了解罗莎·卢森堡的生平和思想创造活动。在我们着手编辑《罗莎·卢森堡全集》时,国内外已经有了多本罗莎·卢森堡传记,但这些传记都只是书写者对罗莎·卢森堡思想的理解,并不能完全为我们所用,因此,在编辑《罗莎·卢森堡全集》中文版的过程中,本课题组对罗莎·卢森堡的生平和思想创造活动进行了重新梳理和定位,形成了我们自己对罗莎·卢森堡生平和思想创造的看法和观点。于是,对罗莎·卢森堡生平和思想创造活动的梳理就成为编辑《罗莎·卢森堡全集》中文版的基础性工作。在这里,我们先简述罗莎·卢森堡的革命活动和思想创造的过程和特点,以此呈现《罗莎·卢森堡全集》中文版编辑的认识论起点。
  1871年3月5日,罗莎·卢森堡出生在波兰卢布林省与乌克兰接壤的一个小镇——扎莫什奇(Zamosc)。这座小镇有着悠久的历史文化传统,在地理位置上,是连接克拉科夫、乌克兰、布拉格的交通枢纽。正是这一重要的地理位置,给这座小镇带来了曾经的繁荣。自16世纪末开始,这座小镇就成为重要军事要塞,也迅速地发展成为巨大的商业中心,吸引了世界各地的大批犹太商人来这里经商定居。在18—19世纪,来到这座小镇居住的犹太人发生了分化:一个派别非常讲究宗教信仰,主张发展犹太教;一个派别非常讲究文化、技术和文学的发展,讲究本地化,强调你住在波兰,就必须说波兰语,必须像波兰人那样从事经商贸易活动。在这两派中,后一派非常适合这个城市的文化背景,他们不想发展宗教,而是致力于文化、教育和文学创作,他们在这个城市创建了许多出版社和图书馆,而他们自己也本地化了,完全变成了波兰人。罗莎·卢森堡的祖辈就是属于本地化一派的犹太人。尽管罗莎·卢森堡在回顾自己的成长经历时说,这座小镇对她来说只是一个记忆,但这座小镇的犹太文化和她的犹太家庭还是对她的成长,尤其是对她的社会主义观的形成,产生了深刻的影响。罗莎·卢森堡家庭的语言十分复杂,有波兰语、俄语、德语、法语、希伯来语、意第绪语。她父亲的家人原来住在奥地利,所以讲的是德语,他父亲喜欢德语,平常在家里说德语,所以,罗莎·卢森堡从小就说德语,并且十分喜欢德语。罗莎·卢森堡的母亲喜欢法语,她也从小就跟她母亲学习法语。她的家人与保姆交流时用的是波兰语,她的家庭成员之间交流时也讲意第绪语。罗莎·卢森堡的母亲曾经教她讲这种语言,可她讲得既像德语,又不是德语,后来,她母亲说,我们不讲这种语言了,还是讲德语吧。于是,罗莎·卢森堡就不再学习希伯来语言。她在华沙上高中时,华沙是俄统治区,教学用的是俄语,甚至波兰语的课程都是用俄语来教授,这又使她的俄语讲得十分流利。到高中时,她已经能够流利地讲德语、波兰语、法语、俄语四种语言,同时,还会一点意大利语。她逃亡瑞士,在苏黎世大学读书时,讲的是德语。这些语言为她后来进入德国、从事国际工人运动创造了条件。此外,她的犹太家庭的地方化特点,给了她对波兰文化的高度认同感。参加革命后,在处理犹太民族与社会主义的关系上,她始终坚持这一观点:犹太人在波兰只是一个少数民族,不可能在波兰独立存在,波兰的犹太人要改变自己的命运,就要说波兰语,学习波兰文化,与波兰人交往。所以,她反复强调波兰是自己的祖国,自己是一个波兰人,而不说她是犹太人。这种观念主导了罗莎·卢森堡对于民族自治、波兰的工人运动与世界社会主义革命之间的关系、资本主义的世界发展等问题的思考。
  1873年,罗莎·卢森堡随家迁居华沙,并在华沙完成了她的中学教育。在中学期间,罗莎·卢森堡参加了进步的自学小组K.谢潘斯基小组的活动,开始接触科学社会主义的思想,思考波兰问题。临近中学毕业的那一年,罗莎·卢森堡参加了波兰“第二无产阶级党”领导下的青年社会主义小组的革命活动。中学毕业后,罗莎·卢森堡全身投入“第二无产阶级党”的革命活动,深入工人居住区进行调查研究,开展工人运动,在理论上,继承“无产阶级党”的传统,坚持国际主义立场,力图用阶级斗争的观点来解决波兰的社会解放斗争和民族解放斗争的关系问题。这一段革命经历及其所形成的思想,对罗莎·卢森堡后来的革命活动和马克思主义的理论创造,产生了持续终身的影响。
  1889年底,因波兰进入白色恐怖时期,罗莎·卢森堡不得不逃往苏黎世。在苏黎世,罗莎·卢森堡一边继续从事革命活动,一边进入苏黎世大学读书。在大学期间,罗莎·卢森堡除了攻读哲学、政治经济学、法学、社会学、数学、生物学、地理学等专业课程外,还系统、深入地钻研了马克思恩格斯的著作,并用马克思主义的基本观点研究波兰的工人运动和波兰资本主义发展的问题,探讨波兰革命和波兰民族独立等问题,她的博士论文《波兰的工业发展》就是用马克思主义的基本观点分析波兰资本主义特点的杰作。在实践上,罗莎·卢森堡与流亡瑞士的波兰革命者约吉希斯等人一起创办了《工人事业报》杂志,同“波兰社会主义者国外联盟”的民族主义倾向进行斗争,参加第二国际的重要会议。1894年,她还与约吉希斯等人共同创建了波兰王国社会民主党,与在波兰境内的党组织保持密切的联系,领导和参与波兰境内和那些被瓜分地区的波兰工人运动。这些都使罗莎·卢森堡迅速地成长为一个成熟的革命者和马克思主义理论家。
  1898年5月,罗莎·卢森堡迁居柏林,投身德国社会民主党和第二国际的革命活动。德国社会民主党在第二国际所处的中心地位把罗莎·卢森堡推向了一个更广阔的革命舞台。进入柏林后,罗莎·卢森堡先是到普属波兰地区调查波兰的工人运动情况,同时也与德国社会民主党内的左派一起批判伯恩施坦的修正主义思想、参加了德国的工人运动;在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前后,罗莎·卢森堡多次撰文并在集会上发表演说,揭露军国主义的实质,反对战争危险,呼吁社会民主党把反对军国主义和帝国主义的战争与工人运动紧密地结合起来,利用战争引起的经济危机和政治危机去唤醒群众,加速资本主义制度的崩溃;1915年,罗莎·卢森堡在《国际——马克思主义的实践和理论月刊》上发表《国际的重建》一文,斥责了德国社会民主党的背叛行径,总结了德国社会民主党和第二国际破产的历史经验,要求按照革命的原则重建国际,以罗莎·卢森堡为代表的德国社会民主党的左派也因此被称为国际派;1916年1月,国际派在柏林召开第一次会议,通过了国际派的行动纲领,决定出版地下刊物《斯巴达克书信》,国际派又由此而称之为斯巴达克派,罗莎·卢森堡也成为斯巴达克派的领导人之一和思想领袖;1918年11月,德国革命爆发,刚刚出狱的罗莎·卢森堡立即投入了斗争,走在斗争的最前列,并在1918年底至1919年初与卡·李卜克内西等人一起创建了德国共产党;1919年1月,德国革命失败,罗莎·卢森堡于1月15日被捕,当晚惨遭杀害,她的遗体被抛进护城河,直到5月31日,人们才在护城河发现了她的遗体。6月13日,浩浩荡荡的示威游行队伍前往弗里德里希墓地为罗莎·卢森堡送葬,把她安葬在李卜克内西墓旁。
  在柏林从事革命活动期间,罗莎·卢森堡多次被捕入狱,却始终坚持革命信念,平静而乐观地对待生活。1915年,她在狱中写给她的秘书玛蒂尔德·雅可布的信中谈到她的监禁生活时说:“不要忘记,不论发生什么,都要冷静地和乐观地面对生活。”[1]
  罗莎·卢森堡绝不把自己的活动舞台局限于德国,而是把整个欧洲作为自己的活动舞台,把眼光投向世界范围内的无产阶级革命运动。她多次出席第二国际代表大会,在会上,就革命和帝国主义问题发表自己的见解;1905年底,她亲赴华沙,领导波兰的革命运动;1906年,她先后赴彼得堡、库沃卡拉和列宁见面,交换意见;1907年5月,她以德国社会民主党和波兰共产党双重代表的身份出席了俄国社会民主工党在伦敦召开的第五次代表大会,并就无产阶级在革命中的领导作用问题发表了自己的意见,赢得了与会代表雷鸣般的掌声,也得到了列宁的赞同。她还关注欧洲以外的无产阶级革命,她研究过中国的鸦片战争和中国革命、研究过非洲、拉丁美洲的殖民化问题。1902年5月,罗莎·卢森堡写了一篇谴责欧洲和美国殖民者在拉丁美洲残暴行径的著名短文——《马提尼克岛》(见本版第2卷)。这篇短文在她生前并没有发表,但却体现了罗莎·卢森堡对欧洲以外,尤其是对欧洲殖民地事件和革命的关注。她的这些思想是当代人们研究欠发达国家的重要思想资源。
  由于这些活动,罗莎·卢森堡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国际无产阶级革命家。一个多世纪以来,不论世界发生了怎样的变化,不论历史经历了多少沧桑,都不能使人们忘记罗莎·卢森堡。罗莎·卢森堡,这个名字深深地镌刻在历史的丰碑上,铭记在人们的心底。
  在理论上,罗莎·卢森堡运用马克思主义的观点分析帝国主义的经济危机、政治危机和德国社会民主党的危机,系统地批判了伯恩施坦的修正主义观点,写下了《社会改良还是革命?》(本版第1卷)、《资本积累论》(本版第6卷)等名篇,创立了马克思主义的帝国主义理论。不仅如此,罗莎·卢森堡在深入研究波兰革命、德国革命、俄国革命和世界革命等问题中写下了《民族问题与自治》(本版第5卷)、《社会民主党的危机》(本版第7卷)、《论俄国革命》(本版第8卷)等名著,表达了一个战斗在西方无产阶级革命前沿的马克思主义理论家对于世界无产阶级革命的关注和对世界历史规律的思考。这是罗莎·卢森堡留给我们的一份珍贵的思想遗产。这份思想遗产,在罗莎·卢森堡去世后相当长的时间内,受到了来自各个方面的批评和质疑,尽管如此,罗莎·卢森堡的思想研究从来就没有间断过,罗莎·卢森堡著作的出版也从来就没有间断过。


  罗莎·卢森堡在世时,列宁就坚决支持和赞扬罗莎·卢森堡有关德国革命的系列主张,他指出,罗莎·卢森堡、卡·李卜克内西等共同创建的“德国共产党”标志着“真正无产阶级的、真正国际主义的、真正革命的第三国际即共产国际就在事实上成立起来了。”[2]在罗莎·卢森堡去世后,列宁称罗莎·卢森堡是“第三国际最优秀的代表”[3],并且高度地评价了她的著作和思想,指出:“她的生平和她的全部著作……对教育全世界好几代共产党人来说都将是极其有益的。”同时,列宁也批评“德国共产党人延缓她的全集的出版太久了”[4]。列宁曾经计划在俄国出版《罗莎·卢森堡全集》,但因种种原因而未能实现。
  最早启动《罗莎·卢森堡全集》编辑和出版工作的,是德国。20世纪70年代,在广大知识分子和人民群众的强烈要求下,德国统一社会党中央政治局决定编辑出版《罗莎·卢森堡全集》,但把编辑规模限定在10卷。根据这个精神,德国学者整理和出版了《罗莎·卢森堡全集》和《罗莎·卢森堡书信集》各5卷;自20世纪90年代开始,德国罗莎·卢森堡基金会陆续地将新发现的材料加以整理和编辑,先是补充编辑出版了《罗莎·卢森堡书信集》第6卷,后来又以补卷的形式编辑了《罗莎·卢森堡全集》第6、7、8卷,其中,第6、7两卷将新发现的各个时段的文献按照时间序列编辑,第8卷集中编辑和翻译罗莎·卢森堡的波兰文文献。这些构成了《罗莎·卢森堡全集》德文版的结构。《罗莎·卢森堡全集》德文版的出版,不仅为罗莎·卢森堡思想的研究提供了第一手资料,而且推动了罗莎·卢森堡著作在世界范围内的研究和出版。自21世纪初开始,《罗莎·卢森堡全集》的编辑和出版成为一项大规模的国际合作项目。2011年,美国的罗莎·卢森堡研究专家开始启动编辑和出版《罗莎·卢森堡全集》英文版。此外,日本、法国、葡萄牙、土耳其等多个国家也在推进罗莎·卢森堡著作的编辑和出版。
  《罗莎·卢森堡全集》中文版的编辑、翻译和出版工作始于2014年。2014年,国家社会科学基金将“罗莎·卢森堡著作的整理、编辑和研究”列为重大招标课题,并于当年立项。这是中国罗莎·卢森堡思想研究中的一件大事,也是世界罗莎·卢森堡思想研究中的一件大事。为了做好这一工作,本课题组加大了国际学术交流。一方面,本课题组在德国罗莎·卢森堡基金会的支持下,参加德国罗莎·卢森堡基金会组织的“罗莎·卢森堡著作的研究和翻译”国际学术研讨会、赴波兰罗莎·卢森堡的出生地及从事革命活动的各个地方进行考察和搜集资料、参加德国罗莎·卢森堡基金会美国办事处组织的《罗莎·卢森堡全集》英文版翻译的工作会议,等等,吸取其他版本编辑和翻译的长处;另一方面,本课题自从2015年开始,每年(2020年因武汉疫情没有举办)在武汉大学举办一次有关罗莎·卢森堡著作翻译、研究和出版的国际学术研讨会,邀请德文版、英文版、日文版等各种版本的专家与会,共同研讨《罗莎·卢森堡全集》的编辑、翻译和出版的问题,而每次讨论的主题都是根据《罗莎·卢森堡全集》中文版编辑的进度来确定,有专门研讨罗莎·卢森堡早期思想的、有研讨《罗莎·卢森堡全集》编译史的、有研讨罗莎·卢森堡思想和著作在中国的翻译和传播的,等等。这些研讨对于梳理和确定《罗莎·卢森堡全集》中文版的编辑思路、编辑体例和解决翻译中的难点问题等,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现在呈现给大家的《罗莎·卢森堡全集》中文版就是本课题组反复研讨的思想成果。


  半个多世纪的《罗莎·卢森堡全集》出版史表明,编辑、翻译和出版《罗莎·卢森堡全集》绝不是一个简单的资料搜集和文字翻译工作,而是一项艰巨的科学研究工作。
  首先,《罗莎·卢森堡全集》的编辑和出版要受到国际范围内罗莎·卢森堡思想研究水平的限制。
  罗莎·卢森堡是马克思主义史上的一个十分奇特的人物。在理论上,她是一个致力于马克思主义创新的思想家,她坚持用马克思的辩证方法分析帝国主义时代的经济和政治,在帝国主义的本质和时代特征、无产阶级革命和社会主义民主制度的建设上,都提出了独到的见解,但在实践上,她却屡遭失败,她批判伯恩施坦的修正主义,力图唤起德国社会民主党的革命意识,但德国社会民主党最终还是滑入了机会主义;她极力阻止德国社会民主党国会党团投票赞成政府军事拨款,呼吁德国社会民主党起来反对德国政府发动帝国主义战争,但德国社会民主党国会党团还是投票赞成政府军事拨款,支持政府发动帝国主义战争;她参加创建德国共产党,领导德国的无产阶级革命,主张在德国建立真正的苏维埃政权,但德国的无产阶级革命却失败了,而她本人也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正是这一系列实践上的失败,使罗莎·卢森堡成为马克思主义史上的边缘人物,她的理论在相当长的时间内不为大多数的马克思主义理论家们所理解、所接受,她的著作不是遭到封存,就是被置于一边。这些都在客观上妨碍了《罗莎·卢森堡全集》的翻译和出版。直到20世纪90年代,马克思主义理论家们才从第二次全球化运动中发现了罗莎·卢森堡思想的价值,于是,出现了罗莎·卢森堡思想研究的热潮。也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罗莎·卢森堡的著作相继解密,《罗莎·卢森堡全集》的编辑和翻译才再一次提上日程,成为罗莎·卢森堡思想研究的一个重要方面。《罗莎·卢森堡全集》德文版的编辑结构,就鲜明地体现了罗莎·卢森堡思想研究的这一坎坷历程。
  《罗莎·卢森堡全集》德文版的编辑始于20世纪70年代末,到今天,经历了两次大的修订过程:一次是20世纪80年代至21世纪初。这个时期的修订主要是基于20世纪80年代开始的对罗莎·卢森堡有关西欧革命道路和社会主义民主思想的新认识,在内容上,除了修订《罗莎·卢森堡全集》外,在《罗莎·卢森堡书信集》上增加了1卷,即第6卷,该卷包含了两个方面的内容∶一个方面是民主德国时期不允许发表的书信;另一个方面是新发现的书信。这套全集的出版时间在20世纪90年代至 21世纪初;一次是基于20世纪90年代以来人们对罗莎·卢森堡有关资本主义危机思想的新认识和对新解密的罗莎·卢森堡文献的研究,在内容上,主要根据新发现的罗莎·卢森堡文献增加了《罗莎·卢森堡著作全集》第6、7、8卷,其中,第6卷收入了罗莎·卢森堡1893—1906年之间的从未出版过的著作;第7卷收入了罗莎·卢森堡在1907—1918年间未曾出版过的著作;第8卷专门发表罗莎·卢森堡用波兰文撰写的全部文献,包括罗莎·卢森堡1893年到1896年在《工人事业报》上发表的文章、1902—1913年在《红旗报》上发表的文章以及1902—1904年和1908—1910年在《社会民主党评论》上发表的文章,以及她于1893—1914年期间撰写的有关民族问题的论著,其篇幅多达3000页,占了罗莎·卢森堡全部文献的三分之一。至今为止,第8卷仍在编辑和出版之中。2016年,本课题组前往波兰搜集罗莎·卢森堡的资料时,德国罗莎·卢森堡基金会波兰办事处又接受了俄罗斯国家档案馆新解密的罗莎·卢森堡文献,约1000多页。这些文献尚需进一步鉴定和研究。
  可见,《罗莎·卢森堡全集》的编辑和出版至今还是一项未完成的工程,而以补卷的形式不断完善《罗莎·卢森堡全集》德文版这一编辑方式,记载了罗莎·卢森堡思想研究的历史,也体现了《罗莎·卢森堡全集》的编辑史与罗莎·卢森堡思想的认识史的内在关联。
  其次,《罗莎·卢森堡全集》的编辑和出版要受到各国罗莎·卢森堡思想研究传统和认识方式的限制。
  以英文版为例。英文版是从德文版翻译过来的,但在编辑结构上却打破了德文版的编辑结构,呈现出三个特点:第一,以新出版的德文版为文献基础,将新发现的文献与先前发表过的文献统一编辑,不再以补卷的形式将其分开,这就在文献编辑的整体性上优于德文版;第二,在编辑结构上,强化了德文版隐含的分类法,明确地把罗莎·卢森堡的著作分为三类共14卷;第1—2卷为政治经济学卷,汇集了罗莎·卢森堡早期的《波兰的工业发展》、在社会民主党党校授课时的笔记、手稿等和她的主要政治经济学著作;第3—9卷为政治学著作卷。其中,前三卷按照年代顺序编辑了罗莎·卢森堡1897—1919年的政治学著作,余下的分别为罗莎·卢森堡论述民族问题和帝国主义问题的著作、笔记、讲话、札记等,被冠之以文化类;第10—14卷为书信卷;第三,将罗莎·卢森堡的著作类和书信类作为一个整体编辑,增强了罗莎·卢森堡全集的整体感。
  英文版之所以采取这一结构,是与英语世界研究罗莎·卢森堡思想的历史传统和当代认知水平相联系的。英语世界对罗莎·卢森堡思想的重视和研究,严格地说,是从20世纪70年代开始的。当时,在英语世界的马克思主义研究者眼中,罗莎·卢森堡不过是一个革命家和政治家,所以,这一时期的译本几乎都是与罗莎·卢森堡的革命活动和政治思想有关的著作和书信。自20世纪90年代末开始,英语世界对罗莎·卢森堡的认识有了新的变化。这一变化集中在两点上:其一,改变了以往对罗莎·卢森堡身份和思想的单一化、片面化和碎片化的理解,把罗莎·卢森堡看作是一个集革命家、政治家、艺术家、经济学家于一身,具有独立人格的思想家,把她的经济学、政治学、文学等各个方面的著作看作一个整体,考察她为欧洲革命、为马克思主义理论的发展所作出的多方面的贡献。《罗莎·卢森堡全集》英文版的主编彼特·胡迪斯(Peter Hudis)指出,这是今天人们认识罗莎·卢森堡的最重要的观点。他说:“卢森堡的贡献是多方面的,我们只能通过将它作为整体来看待才能充分理解它的意义。关注其遗产的某一方面而忽略其他方面当然是可能的——比如在牺牲她经济学理论的基础上考查她的政治学著作,或者在牺牲她的政治学著作的基础上考查她的经济学著作,抑或是在牺牲她独特个性的基础上考查她的政治学和经济学著作。但是,这样做的代价是巨大的,因为它使我们不能以她所希望被看待的方式——作为‘拥有无限可能性的领域’——去理解她。如果我们将卢森堡的遗产碎片化,我们就无法把握罗莎·卢森堡在现时代的意义,正如如果我们仅仅关注马克思所做工作的某一个方面而忽略其他,我们就无法把握马克思主体思想的内在一致性一样。”[5];其二,改变了以往重视罗莎·卢森堡的政治学理论而轻视她的经济学理论的倾向,把罗莎·卢森堡的经济学理论作为她的全部思想的基础。基于这两点认识,彼特·胡迪斯和凯文·安德森(Kevin B.Anderson)于2004年出版了《罗莎·卢森堡读本》(The Rosa Luxmeburg Reader)。《读本》分为五个部分:第一个部分选编了罗莎·卢森堡的经济学著作;第二个部分选编了罗莎·卢森堡的政治学著作;第三个部分选编了罗莎·卢森堡有关俄国革命的著作;第四个部分选编了罗莎·卢森堡论述革命和战争问题的著作;第五个部分选编了罗莎·卢森堡从1899—1917年间的重要书信。这是按照分类的方法编辑而成的罗莎·卢森堡著作文集,也是第一个将罗莎·卢森堡的经济学著作、政治学著作和书信收于同一套书,并将其系统化的英语版本。这个版本就是《罗莎·卢森堡全集》的雏形。在此基础上,彼特·胡迪斯将罗莎·卢森堡的文献进一步归类,就成为了我们现在看到的《罗莎·卢森堡全集》英文版的结构。对于这一结构,彼特·胡迪斯作了专门的说明:“《罗莎·卢森堡全集》英文版被分为三大类。第一类包括了她主要的经济学著作,第二类包含她的政治学著作,第三类则包含她的全部书信。如果不了解她作为一个经济理论家的工作,我们就无法完全理解她的全部贡献,因此我们选择以她的经济学著作作为《全集》的开端。必须承认,将她的毕生之作分为经济学的和政治学的著作在某种程度上说是武断的。正如她在书信中所说,她最初研究经济理论在很大程度上是受到了政治问题的刺激,即欧洲帝国主义向亚洲和非洲的扩张。她试图理解帝国主义现象以及它如何预示着资本主义的‘最终危机’或灭亡,也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她在经济学方面所做的研究工作。同时,她的很多‘政治学’著作,如《社会改良还是革命?》(本版第1卷),也包含了对资本主义经济运动规律及其走向周期性危机倾向的绝妙分析。然而,考虑到卢森堡在其主要经济学著作上投入的时间、精力和关注程度,我们觉得,以包含她对马克思主义经济学最精妙和严密理解的经济学著作作为全集的开端是很有意义的。”[6]
  很明显,《罗莎·卢森堡全集》英文版是20世纪90年代以来英语世界的马克思主义者重新认识罗莎·卢森堡思想的结晶,它适应了英语世界的学者研究罗莎·卢森堡思想的需要。德国罗莎·卢森堡基金会负责《罗莎·卢森堡全集》翻译工作的埃费琳·维蒂希(Evelin Wittich)博士十分尊重并充分肯定了《罗莎·卢森堡全集》英文版的编辑工作,指出:“全集英文版与全集德文版是不同的。……英文版全集是供研究用的,同时,也是为了满足对罗莎·卢森堡抱有不同兴趣的群体的需要。”[7]


  《罗莎·卢森堡全集》中文版的编辑在时间上晚于德文版和英文版,也正因为如此,《罗莎·卢森堡全集》中文版的编辑能够在思想的起点上高于德文版和英文版。
  德文版编辑在时间上始于20世纪70年代,是在不断地补充、修订中完成的,因此,它的主导思想是澄清以往人们对罗莎·卢森堡思想的种种误读,还原罗莎·卢森堡作为一个革命家和马克思主义理论家的思想原貌。这个版本在罗莎·卢森堡文献的搜集和对文献的考证上有很高的价值,是一部严肃的考据版的《罗莎·卢森堡全集》。这个版本为《罗莎·卢森堡全集》其他版本的编辑和翻译提供了丰富而可靠的资料,但就它现有的编辑结构而言,还称不上是一个研究性的版本,如果以这个版本来研究罗莎·卢森堡的思想是十分困难的。这也是德文版的编辑者反复强调的观点。所以,在每一次的《罗莎·卢森堡全集》编辑的国际学术讨论会上,德国罗莎·卢森堡基金会主持这项工作的同志总是鼓励其他版本的创新,他们不仅对英文版给予了高度的肯定,而且也建议中文版不要采用德文版的体例,而应根据中国读者的需要,创造新的体例。
  《罗莎·卢森堡全集》英文版可以称得上是一个研究性的版本,但它的思想起点是对20世纪90年代兴起的第二次全球化运动的再认识,其目的是阐发罗莎·卢森堡的思想对于人们认识当代全球资本主义的意义,因此,它尤其重视罗莎·卢森堡的政治经济学思想,并将其作为罗莎·卢森堡全部思想的基石而置于《罗莎·卢森堡全集》之首。
  与英文版的编辑目的一样,中文版也是致力于将《罗莎·卢森堡全集》编成一个研究性的版本,与英文版不同的是,中文版的编辑起点不是在20世纪90年代第二次全球化运动的快速行进上,而是在第二次全球化运动的快速行进所引发的全球金融危机点上,是建立在对2007—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以来世界历史变化的新思考上。
  2007—2008年的全球金融危机是资本主义的内在矛盾引发的一次结构性危机,充分地展示了资本主义内在的不可克服的矛盾,因此,这场危机的爆发凸显了马克思危机理论的当代意义,同时也使罗莎·卢森堡的《资本积累论》再度成为国外21世纪马克思主义理论复兴的思想资源。2013年,是罗莎·卢森堡的《资本积累论》(本版第6卷)发表100周年纪念日。就在这一年,西方左派发出了强烈的声音:要求以纪念罗莎·卢森堡《资本积累论》发表100周年为题,反思20世纪90年代以来世界马克思主义理论和实践的新变化,尤其是总结全球金融危机以来马克思主义理论在西方世界的复兴和新发展。为了满足这一要求,德国罗莎·卢森堡基金会经过精心准备,于2014年3月7—9日和2015年8月21—22日分别在德国柏林罗莎·卢森堡基金会总部和美国纽约罗莎·卢森堡基金会纽约办事处举办了纪念罗莎·卢森堡《资本积累论》发表100周年的国际学术研讨会。2014年在德国柏林举办的会议题目是:“纪念《资本积累论》发表100周年——对帝国主义的一种经济学说明”,会议讨论的主题是:《资本积累论》中的货币、需求和金融思想及其对于解答当代全球金融危机问题、生态问题、女性主义问题、不发达国家的发展问题、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等诸多问题的意义;2015年在美国纽约举办的会议题目是:“罗莎会怎么说:对一部久远经典的新理解——纪念罗莎·卢森堡《资本积累论》发表100周年”,会议讨论的主题是:从当代女性主义运动、占领华尔街或当代深层的生态危机的角度反思罗莎·卢森堡《资本积累论》的当代意义。这两个会议的题目和主题表明,在现在的研究者眼里,罗莎·卢森堡的《资本积累论》不再仅仅是一部经济学的著作,而是一部融经济学、政治学、女性主义、生态学、帝国主义理论和社会主义理论于一体的综合性著作,而贯穿这众多领域的主线,就是罗莎·卢森堡的马克思主义哲学思想,这就是说,罗莎·卢森堡的《资本积累论》这部著作对于我们今天的意义,不是它的有关帝国主义经济的具体结论,而是蕴藏于其中的哲学思想,并且,她的马克思主义哲学思想并不属于她所处的时代,而是属于当代。那么,罗莎·卢森堡的哲学思想包含了哪些内容,具有哪些特点呢?它的哪些思想是属于当代的呢?这些就是我们今天重新认识和研究罗莎·卢森堡的思想起点,也是《罗莎·卢森堡全集》中文版编辑的思想起点。
  对于罗莎·卢森堡哲学思想的探讨,自20世纪20年代就开始了。这些探讨,概括起来,主要是围绕两个论题展开的:一个是围绕罗莎·卢森堡的资本积累理论,探讨罗莎·卢森堡的历史辩证法思想;一个是围绕罗莎·卢森堡的革命民主主义理论,探讨罗莎·卢森堡的革命与改良、民主与专政的辩证法思想。如果结合当代的罗莎·卢森堡思想研究对这两个方面的内容作更深入的思考,不难发现罗莎·卢森堡哲学思想的两个最重要的特点:第一个特点是坚持辩证法的具体性。在罗莎·卢森堡看来,马克思主义哲学不是抽象、僵死的公式,而是思考现实问题的辩证方法,它的全部意义就在于告诉人们如何走向具体。基于这一理解,罗莎·卢森堡把她的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贯穿于对帝国主义时代的最重大的理论问题的思考与解答之中,发展了马克思的历史辩证法。所以,在罗莎·卢森堡的著作中,我们是读不到以抽象概念的形式表达的纯哲学著作的,但却能够在她的资本积累理论中、在她的革命民主主义的理论中、在她的民族问题的论述中,读到她的历史辩证法思想;第二个特点是建构了危机的思维方式。危机,是罗莎·卢森堡那个时代的特征,当然也成为她那个时代马克思主义理论家们共同研究的课题。但是,把危机作为研究课题是一回事,把危机提升为一种思维方式是另一回事。罗莎·卢森堡的理论创造高于她同时代大多数马克思主义哲学理论家的地方就在于,她不仅把危机当作研究的对象,而且把它提升为一种思维方式,力图以危机的内在结构来说明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本质,论证社会主义的内在必然性。她在批判伯恩施坦的“资本主义适应”论时指出:“从科学社会主义的观点看,社会主义变革的历史必然性,首先是从资本主义制度的不断蔓延的无政府状态中表现出来,而无政府状态迫使这个制度进入死胡同。如果人们同意伯恩施坦的观点,认为资本主义的发展不会走向自己的灭亡,那么,社会主义也就不再是客观上的必然了。”[8]正是运用这样一种危机的思维方式,罗莎·卢森堡创造了资本自我否定的辩证法,而当罗莎·卢森堡用这样一种思维方式去思考无产阶级革命的问题时,又创造了她的革命民主主义的辩证法。她的资本积累理论和革命民主主义思想之所以对人们思考当代全球经济、政治问题具有方法论启示,就在于这些理论中有当今所需要的具体辩证法和危机的思维方式。由此可见,坚持辩证法的具体性和危机思维方式是罗莎·卢森堡哲学思想的精髓,也是把罗莎·卢森堡的各部分思想联结成一个有机整体的阿基米德点。我们编辑《罗莎·卢森堡全集》中文版的目的,就是要以文献的形式来呈现罗莎·卢森堡哲学思想的这一精髓。


  为了实现上述目的,在编辑的体例上,我们继承了中国罗莎·卢森堡思想研究的传统和罗莎·卢森堡著作编辑的风格。
  在中国,最早对罗莎·卢森堡思想进行系统研究的,是中国共产党第一次代表大会的筹备者、中国共产党最早的马克思主义理论家、后来任武汉大学校长的李达。在1921—1922年两年间,李达写了三篇文章介绍罗莎·卢森堡。第一篇是《介绍几个女社会革命家》,第二篇是《李卜克内西传》,第三篇是《女权运动史》。在《介绍几个女社会革命家》中,李达主要介绍了罗莎·卢森堡和克拉拉·蔡特金。在介绍罗莎·卢森堡时,李达把罗莎·卢森堡的性格、才华、诗性的气质和理论家的智慧融为一体,展现了德国一代革命家的风采。在介绍罗莎·卢森堡其人时,李达写道:“伊在社会民主党中,算是一个有名的马克思派学者,代表最激进的左派。伊能运六国语言,俄德法波四国语言尤特别擅长,每逢开国际大会的时候,都是由伊担任翻译的。伊底风采,伊底才气,都冠绝一时。又会演说,做文章,真不愧为社会党中第一流名士。伊又有高尚的趣味,又爱好文学和美术,伊又曾加入波兰社会民主党和那标榜国民主义底波兰社会党挑战。”在介绍罗莎·卢森堡的著作和思想时,李达介绍了罗莎·卢森堡的四部著作:《资本之集中》(《资本积累论》)(本版第6卷)、《波兰产业的进化》(《波兰的工业发展》)(本版第1卷)、《改良呢?革命呢?》(《社会改良还是革命?》)(本版第1卷)、《德国社会民主党底危机》(本版第7卷)。李达写道:“伊所著的书有四种,《资本之集中》一书,是伊在柏灵社会主义学校中讲演底草稿,把《资本论》第二卷上所表现底思想,把资本主义的生产和军国主义底关系(如殖民政策的膨胀和征服底关系)都阐明了出来。《波兰产业的进化》一书,是用马克思主义解说时事的。伊又因为要驳斥修正派,著了《改良呢?革命呢?》底小册子,对修正派主张无产阶级和有产阶级提携一层,痛加攻击。伊最后又著了《德国社会民主党底危机》一书,说明此次欧战的原因,由于国际间资本的帝国主义相互冲突,攻击黄色社会党变节主战,唤起无产阶级底觉悟。”[9]在这里,李达通过评价这四部著作,论述了罗莎·卢森堡在马克思主义的帝国主义理论创造和批判修正主义斗争等多方面的杰出贡献,开创了中国的罗莎·卢森堡其人其思想的研究传统。这个传统,概括起来,就是把罗莎·卢森堡其人其思想置于马克思主义思想史的语境之中,历史地考察罗莎·卢森堡的革命活动和理论创造的问题与特点,展示罗莎·卢森堡其人其思想的整体风貌。这个研究传统在罗莎·卢森堡著作的编译中得到了充分的体现。
  在从20世纪50年代到90年代的罗莎·卢森堡著作编译中,中共中央编译局整理、翻译,由人民出版社出版的《卢森堡文选》上卷和下卷(上卷出版于1984年,下卷出版于1990年)是最有代表性的。这两卷本的文献均摘自1972年出版的《罗莎·卢森堡全集》德文版,在编辑体例上,以时间为序,选择了最能代表罗莎·卢森堡各个时期最重要的思想和观点的文献来展示罗莎·卢森堡自1893—1919年的思想历程。1893—1898年5月,是罗莎·卢森堡在瑞士从事革命活动和在苏黎世大学读书的时期。在这个时期,罗莎·卢森堡所探讨和解决的问题是波兰社会主义运动的方向和策略等问题,根据这一特点,《卢森堡文选》上卷选译了这个时期的两个最有代表性的文献:一个是《波兰王国社会民主党机关刊物〈工人事业报〉杂志编辑部向1893年苏黎世第三次国际社会主义工人代表大会所作的报告》;一个是《德国和奥地利的波兰社会主义运动的新潮流》(本版第1卷译为《普属和奥属波兰的社会主义运动的新思潮》)。在这两个文献中,前者集中表达了罗莎·卢森堡在波兰社会主义运动问题上的基本立场和观点,后者表达了罗莎·卢森堡汲取马克思和恩格斯有关波兰民族解放观点时所持的唯物主义辩证法的立场和观点。1898年6月—1899年11月,是罗莎·卢森堡进入德国后从事革命活动和马克思主义理论创造的第一个时期。在这个时期,罗莎·卢森堡从事革命活动和马克思主义理论创造的重心是参加德国社会民主党批判伯恩施坦修正主义的斗争。根据这一时期的问题,《卢森堡文选》上卷重点选译了罗莎·卢森堡批判伯恩施坦的文献:《社会改良还是革命?》、《英国眼镜》、《一个策略问题》、《烂核桃》(版本第1卷译为《被蛀空的核桃》)、《在1899年德国社会民主党汉诺威代表大会上的发言》(均收入本版第1卷)等一组文章。这些文章鲜明地表达了罗莎·卢森堡在批判伯恩施坦修正主义上的坚决态度和分析方法。自1900年开始,罗莎·卢森堡的马克思主义理论创造集中在三个方面:一个方面是在经济学领域研究帝国主义现象,创造马克思主义的帝国主义理论;一个方面是在马克思主义哲学领域批判马克思主义“停滞论”和“过时论”,阐发马克思的辩证法思想;一个方面是在政治领域研究政党和工人运动,思考20世纪世界范围内的工人运动、社会民主党的政党理论和社会主义民主等问题。在罗莎·卢森堡那里,这三个方面的理论研究是交叉展开的,但依然有一个理论研究重心变化的过程。在1915年前,罗莎·卢森堡研究的重心在帝国主义理论和马克思主义辩证法上,在这个时期,这两个方面的理论成就当然会更加突出;自1915年之后,罗莎·卢森堡的研究重心在思考工人运动、社会民主党的政党理论和社会主义民主等问题上,这些思考反映了罗莎·卢森堡在她生命最后几年的理论研究特点和所取得的思想成就。根据罗莎·卢森堡思想创造的这一历史过程和特点,《卢森堡文选》在上卷的后半部分重点选译了罗莎·卢森堡谴责军国主义和阐发马克思辩证法方面的文献,其中《我们的导师的遗著》、《马克思主义的停滞和进步》、《卡尔·马克思》(本版第2卷)等文章,凸显了罗莎·卢森堡帝国主义理论的思想来源和哲学基础;而在下卷则重点选译了罗莎·卢森堡论俄国革命和德国社会民主党的危机方面最重要的文献,如《俄国革命》、《群众罢工、党和工会》(本版第4卷)、《民族问题与自治》、《疲劳还是斗争?》、《理论与实践》(本版第5卷)、《国际的重建》(本版第7卷)、《社会民主党的危机》(本版第7卷)、《斯巴达克联盟想要什么?》(本版第7卷)、《在德国共产党成立代表大会上的发言》(本版第8卷)等等,集中表达了罗莎·卢森堡在生命最后几年对于社会民主党的政党问题和革命民主主义建设等问题的思考。如果我们联系罗莎·卢森堡的生平活动和思想创造来通读《卢森堡文选》上、下卷,就必然得出这一结论:《卢森堡文选》上、下卷的确是一部精选的罗莎·卢森堡著作译本,它体现了中国马克思主义学者对罗莎·卢森堡思想的深刻而全面的理解,同时也表明,罗莎·卢森堡的马克思主义哲学、政治学、政治经济学和革命思想在她生平思想创造过程中是既相互融合,又呈阶段性发展的,因此,只要把握了她在不同时期思想创造的特点,并根据其特点进行分卷,就可以发现她的思想创造的主线,历史地呈现她在马克思主义哲学、政治学、政治经济学和革命理论等各个方面所作出的理论贡献,使人们看到一个充满思想活力的罗莎·卢森堡。相比之下,采用机械的分类方法,将罗莎·卢森堡文献分为政治经济学、政治学、革命理论几个部分进行编辑,容易导致罗莎·卢森堡思想研究的碎片化。正是基于这一对比,中文版《罗莎·卢森堡全集》的编辑选择了《卢森堡文选》上、下卷的体例,一方面以时间为序编辑全部文献,另一方面又力求从文献与思想创造的内在关联上进行分卷,以呈现罗莎·卢森堡在不同时期的理论创造成就及其特点。我们认为,这样一种分卷方式,看似没有明确地分类,却比那种机械的按学科分类来编辑各卷更能全面而生动地呈现罗莎·卢森堡的思想。
  编辑和出版《罗莎·卢森堡全集》中文版是力图以丰富的文献来呈现罗莎·卢森堡的思想历程,深化中国的罗莎·卢森堡思想研究。从20世纪90年代以来不断解密的罗莎·卢森堡文献以及国内外学者对这些文献的研究看,我们以往对罗莎·卢森堡思想的许多理解是存在问题的,而这些问题的出现又主要是因为研究文献的缺失。比如,在罗莎·卢森堡反对波兰民族独立这个问题上,长期以来,人们只是凭着她早期有关波兰问题的少量文献去理解,其结果是,只知道她在波兰工人运动中反对提波兰独立的口号。却不知道她为什么反对提波兰独立的口号,不了解她提出自己观点的根据是什么。但是,如果读了罗莎·卢森堡有关波兰社会主义运动的历史、波兰资产阶级的历史和波兰工业发展的文献,我们就会看到,罗莎·卢森堡的观点是她运用马克思主义的唯物史观和马克思主义的具体辩证法分析波兰的历史和现实,尤其是分析波兰工业的历史和现实的思想成果。还有,在罗莎·卢森堡批判伯恩施坦修正主义的问题上,如果不广泛地阅读罗莎·卢森堡这一时期研究垄断资本主义和各国工人运动的文献,就不可能知道罗莎·卢森堡批判伯恩施坦修正主义的历史根据和理论根据,当然也不可能从哲学、政治经济学和无产阶级革命理论的有机联系上去把握罗莎·卢森堡的《社会改良还是革命?》这部著作的丰富内容,更不可能了解这部著作与她的《资本积累论》之间的内在关联,而不理解这些又会影响到人们对罗莎·卢森堡的帝国主义理论的准确、全面的把握。在对罗莎·卢森堡的政治经济学的理解上,只读罗莎·卢森堡的《国民经济学入门》(本版第8卷)、《资本积累论》和《资本积累——一个反批判》(本版第7卷)等几部著作,是不可能把握她的帝国主义理论的真谛的,更看不到她的帝国主义理论与马克思的资本主义危机理论之间的深刻联系,而要把握这些思想,就需要读她的经济学研究笔记,读她研究资本主义危机的笔记。同样,在罗莎·卢森堡有关俄国革命的观点上,以往的一些认识和评价也在新解密文献的研究中被不断订正。这些都表明,把罗莎·卢森堡的思想置于思想史的语境下进行研究,光有思想是不够的,还需要有足够的文献支撑,只有把思想的研究与文献的整理和考据有机地结合起来,才能把罗莎·卢森堡思想的研究建立在可靠的基础之上。这正是我们编辑《罗莎·卢森堡全集》中文版所追求的目标。
  本着这一目标,《罗莎·卢森堡全集》中文版在结构上分为三大类:第一大类是已经整理出版的罗莎·卢森堡的著作、手稿、讲话和研究笔记等文献;第二大类是罗莎·卢森堡的书信;第三大类是正在整理中的罗莎·卢森堡用波兰文撰写的文献。本课题组在编辑这三大类文献时,一方面遵循中共中央编译局编译的《卢森堡文选》上、下卷的体例,以时间为序编辑全部文献;另一方面又力求从文献与思想的内在关联上进行分卷,而不是简单地以年为单位进行分卷。第1—8卷为著作卷。在这8卷中,我们按照罗莎·卢森堡思想发展的阶段性变化进行分卷。比如,第1卷收入的是罗莎·卢森堡1893年9月—1899年11月期间的文献。这些文献记载了罗莎·卢森堡从一个最初的革命青年成长为成熟的无产阶级革命家和马克思主义理论家的特殊道路,呈现了波兰的罗莎·卢森堡与德国的罗莎·卢森堡之间的思想关联;第三卷收入的是罗莎·卢森堡于1904年4月—1905年12月期间的文献。这些文献记载了罗莎·卢森堡对俄国革命的关注和思考,也表明罗莎·卢森堡研究工人运动的重心开始由工会斗争转向了无产阶级革命;第六卷收入的是罗莎·卢森堡1911年7月—1913年7月期间的文献。这些文献呈现了罗莎·卢森堡研究帝国主义现象的方方面面,展示了她思考帝国主义问题的广阔视野,该卷的文献对于我们完整、准确地把握《资本积累论》的思想极其重要;第八卷收入的是罗莎·卢森堡1916年7月—1919年1月的文献,这些文献体现了罗莎·卢森堡在她生命的最后时刻对无产阶级革命问题的思考。我们认为,这样一种分卷方式,虽然没有对罗莎·卢森堡的经济学、政治学和哲学著作和论文进行严格的分类,但它却以问题为中心,从经济、政治和哲学研究的整体上生动地呈现了罗莎·卢森堡的革命经历和思想发展的脉络,既符合罗莎·卢森堡思想创造的特点,又便于研究者从历史的深处领悟罗莎·卢森堡的历史辩证法及其与马克思主义的历史辩证法之间的继承与发展的关系,从而更深刻地理解罗莎·卢森堡的政治经济学和政治学的思想。
  在编辑和出版《罗莎·卢森堡全集》工作中,最困难的,是文献的搜集和翻译工作。在文献的搜集上,本课题组得到了德国罗莎·卢森堡基金会的全力支持。德国罗莎·卢森堡基金会无偿地授予了本课题组翻译和出版所有罗莎·卢森堡著作翻译、出版的版权,同时,还向本课题组赠送了德文版的所有罗莎·卢森堡著作和书信的文献,并从多方面提供翻译上的技术支持和学术研究方面的经费支持。在出版工作上,本课题组得到了人民出版社的大力支持和多方面的帮助。武汉大学哲学学院、武汉大学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所、武汉大学西方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所、马克思主义理论与中国实践湖北省协同创新中心,作为本课题的承担单位,参与了《罗莎·卢森堡全集》的整理、翻译和研究中的各项工作,特别是在承办相关学术会议、开展罗莎·卢森堡思想研究方面,为《罗莎·卢森堡全集》的编辑、翻译和出版提供了学术方面的和经费方面的支持。
  编辑和出版《罗莎·卢森堡全集》中文版是一件十分有价值而又繁重的工作,没有上述单位和有关专家的支持和协同工作,是不可能完成的。在《罗莎·卢森林堡全集》出版之际,谨向这些单位和参与专家表示最诚挚的谢意!

何萍
2020年10月





[1] 【德】罗莎·卢森堡:《狱中书简》,傅惟慈等译,花城出版社2007年版,第26 页。

[2] 《列宁全集》第35卷,人民出版社2017年中文第2版增订版,第443页。

[3] 《列宁全集》第35卷,人民出版社2017年中文第2版增订版,第483页。

[4] 《列宁全集》第42卷,人民出版社2017年版中文第2版增订版,第643—644页。

[5] 彼·胡迪斯:《关于《罗莎·卢森堡全集)英文版的编辑和出版》,《武汉大学学报(人文科学版)》2015年第6期,第18页。

[6] 彼·胡迪斯:《关于<罗莎·卢森堡全集>英文版的编辑和出版》,《武汉大学学报(人文科学版)》2015年第6期,第19页。

[7] 埃·维蒂希:Rosa Luxemburg’s Work National and International Discussion and the Importance of Translations for Her Works。引自《罗莎·卢森堡著作的研究和出版国际学术研讨会论文集》,武汉大学2015年7月30-31日,第18页。(引文根据作者的修改稿译出)

[8] 本版第1卷,人民出版社2021年版,第486页。

[9] 《李达文集》编辑组编:《李达文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第108、10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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