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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汉斯·狄芬巴赫



  1917年8月27日
  布累斯劳

汉森:
  今天乌云压顶,煞是恐怖,而且还下着雨,所以我在房间里闷坐了整整一天。刚才,邮差送来了邮件:有好几封信,其中一封是你的。于是,幸福和快乐又回到了我的身边。我们的通讯又顺畅了,这使我感到快慰。顺告,我刚刚把给你写的信寄往斯图加特。不过,我可以把那封信追回来,代之以这一封。
  可怜的汉尼斯,我很同情你现在的心境,而且我想听的,也正是你的烦恼。我还以为,你应该搬到斯图加特去,跟你的父亲在一起。如果实在没有别的办法想,那么和老人家同住,至少可以给你带来一些安慰,因为人们往往在老人去世以后,才痛苦地责备自己,以前没有多给他们一点时间。我自己就是那么一个不幸的人。话说回来,我得不断地关心全人类的大事,使得这个世界变得更加美好,我是在柏林得知父亲去世的噩耗的。当时我刚刚从巴黎的国际大会和饶勒斯、密特朗、达津斯基、倍倍尔,和鬼知道谁吵得个天翻地覆回来。在此期间,老先生不能再等待了。也许他对自己说,不管等多久,等了也白等,因为我绝对没有“空闲时间”,来花在他抑或自己的身上。他就这样撒手人寰了。等到我从巴黎赶回家,老先生已经入葬一个礼拜了。现在,当然,我变得更加聪明了。但是,谁不会当半后诸葛亮呀?不管怎么说,如果有可能,就去你父亲那里,给他养老送终。这条建议对我来说,可是牺牲不少:因为你在利萨,从心底里说,离我更近;如果你去斯图加特,我就会产生一种被遗弃的感觉。不过话又说回来,我现在有时间,大把的时间。……而且,慢慢地,邮差又会给我送来你那边的消息的。
  汉森,我对罗曼·罗兰[1],并不感到陌生。无论是在国内还是国外,他都是那么一个怪物,没有因为战争的原因,而堕入尼安得特尔时代的原始心态。关于他写的书,我读过德译本的《约翰·克利斯朵夫在巴黎》。虽然害怕得罪你,但我还是要一如既往地坦诚相告:我觉得那本书很不错,并且予以认同;但是与其说那是一本小说,倒不如说是宣传手册更加恰当。它不是一件正宗的艺术作品。对于这些问题,我是敏感得可爱的。我觉得,哪怕是最华美的辞藻,也替代不了上帝赋予的天才。问题就这么简单。但是,我也很愿意读一点他的其他作品,特别是法语的原著,因为这本身就是一种莫大的享受。也许,在其他的作品中,我可以发现更多的东西。
  霍普特曼的《基督的愚蠢》,你读得怎么样了?开始读了吗?马上去读。在你这种心境下读它,会觉得它是一件真正的宝贝呢。如果读完了,请报告你的感想,不得延误。
  在过去的几天中,有无数的土蜂,嗡嗡嗡地飞进我的牢房(我的窗户,自然是日日夜夜都敞开着的)。它们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寻找食物,而我这个人,你知道,又是好客得出了名的。我在小碗里装上各种甜品,它们就蜂拥面至。瞧着这些小动物,每隔几分钟,就满载着新的货物消失在窗外,那个高兴劲儿,就甭提啦。它们朝着一个远方的花园飞去,我从这里只能望见园里的树梢。过了几分钟,它们又从窗外飞回,直奔小碗而去。汉森,这些小眼睛,虽然还没有个针尖儿大,可是它们的方向感是多么的惊人啊,记忆力又是多么的好啊!它们每天都如期而至,过了一夜也没有忘记去那“铁窗饭店”的路线!我每天在佛龙克的花园里散步的时候,常常发现它们在地下的卵石丛中挖掘洞穴和甬道,注意到它们是怎样将泥土搬上地面的。在每一个平方米的地上,都有十几个这样的洞穴,人眼完全区分不出来。然而,每或一只远足归来的土蜂,都知道如何直接飞回自己的洞里。
  鸟类的迁徙(我现在正在研究),也存在着同样的未解智能之谜。你知不知道,汉森,大鸟如鹤类,在秋天南迁的时候,背上常常捎带着许多的小鸟,如云雀、燕子、金头鹪鹩什么的?!这可不是什么童话,而是可以用科学的方法观察到的事实。小鸟们就像坐在“公共汽车的座位”上,彼此之间叽叽喳喳地聊个不停!你知不知道,在秋天的大迁徙旅途中,鹞、隼、鸢和其他的猛禽,常常和它们平时捕食的小不点鸣禽和平相处?在这样的迁徙途中,鸟类当中实行的,是一种由上帝安排的休战,或者全面停火。读到这样的东西,我不禁欣喜万分,心里充满了生活的快乐,甚至觉得连布累斯芳,也变成了一个可以活命的地方。我不知道它为什么会对我产生这样的影响。也许,它在提醒我,生活的确是一个美丽的童话。而初来乍到,我差不多把这一点给忘了。然而现在,我又有了这个认识。我决不言弃。
  盼复。

你亲爱的 卢



  附上一封感人肺腑的前线来信。我根本不认识这个写信的人。

尊敬的罗莎·卢森堡女士:
  昨天,我斗胆给您寄去了一个重一磅的包裹。如果邮政局长同意,也就是说,如果您能收到食品包裹的话,那么我很想给您寄一包水果或者其他食品。
  每当我想起过去或者现在,您的名字和音容笑貌,就会浮现在眼前。早在屠杀开始之前,我就拜读过很多您的文笔优美的好文章,并且有幸多次在会上聆听过您的讲演。您不仅对您的信念始终不渝,而且还因为它们遭受了许多非人的待遇,特别是在“战争”期间。
  就此搁笔。谨祝您身体健康,笑口常开,早日出狱!祝我们的人类发展事业取得圆满的成功!
  此致,
敬礼!

您的阿达尔伯·奥腾巴赫




  
[1] 罗曼·罗兰(1866~ 1944):法国作家,和平主义者,与赫尔曼·海赛过从甚密,反对第一次世界大战。除了《约翰·克利斯朵夫在巴黎》之外。他最著名的作品,也许是《夏天》。罗莎·卢森堡对他的评价,有失偏颇。这个勇敢慷慨的人,现在几乎已经被人遗忘。



(以上 郭颐顿、李映芳 译)




感谢 陈先森 录入及校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