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学巨擘　杰出一生──悼念爱德华·汤普逊

王觉非　沈　汉

　　1993年8月28日，杰出的英国马克思主义历史学家和政论家爱德华·汤普逊在数年重病之后在英国伍斯特乡间家中因心力衰竭逝世，享年69岁。爱德华·汤普逊是当代西方马克思主义史学最重要的代表人物，在西方史学界和理论界享有很高的声誉。他是中国世界史学者的老朋友，许多中国学者都熟悉和认识他。他的历史学著作《英国工人阶级的形成》在我国广为人知。我们对于他的逝世表示深切的哀悼。

　　爱德华·汤普逊生于1924年2月3日，早年受教于在巴思的肯斯伍德学校，后入剑桥大学攻读历史。在大学时代爱德华受到哥哥弗兰克的影响加入英国共产党。1943年他参加反法西斯战争，1946年他回到剑桥大学完成了大学学业。从1948年起，爱德华·汤普逊在里兹大学校外系任导师和讲师。他在约克郡西雷丁厄居住了17年，从事大学和工人协会的成人教育工作，与共产党人历史学家约翰·萨维尔等共同办刊物《理性者》和《新理性者》。1955年汤普逊出版了他研究英国早期社会主义者和诗人威廉·莫里斯的著作《威廉·莫里斯，从浪漫主义到革命》，该书在研究莫里斯的著作中居重要地位。在投身成人教育工作中，爱德华接触到众多的工人学生，他们也向他提出了各种各样的新问题，而他则在这个时期接触到关于英国工人运动史的新资料，在此期间，一个出版商向他提出资助50英镑，希望他写作一部工人阶级简史。他欣然接受了这个提议。作为这个计划的结果远远超过了原先写一部简史的设想，这就是在1963年出版的巨著《英国工人阶级的形成》，它还不是一部英国工人运动全史，仅写到19世纪30年代，但已长达900页。这部著作回溯了从18世纪后期到19世纪初年各种不同的工人团体和运动最终形成了一个具有一致性和自我意识的阶级。汤普森在这部著作中提出，是文化而不只是经济帮助工人形成了阶级意识，这部书改变了在历史研究中仅仅从经济决定的视野来进行研究的倾向，它至今对于从多种领域进行文化研究仍是一奠基之作。《英国工人阶级的形成》一书又是“自下而上写历史”的一个成功的先例，汤普逊获得了世界著名历史学家的声誉，时年39岁。

　　1965年爱德华·汤普逊被任命为他创立的沃里克大学社会史研究中心的主任，他在那里一直工作到1971年。他聚集了一批受他影响在思想和学术观点上与他接近的学者，进行了一系列学术研究工作。《阿尔比恩的命运之树，18世纪英国的刑法和社会》（伦敦1975年版）就是根据他和几位学者在沃里克大学社会史研究中心讲习班的讲稿汇编而成的论文集。

　　爱德华·汤普森在完成了《英国工人阶级的形成》后把研究重心向前推移到18世纪的英国社会，发表了一系列影响很大的论文，其中有《十八世纪英国民众的道德经济学》、《时间、劳动纪律和工业资本主义》、《贵族社会和平民文化》、《十八世纪英国社会：没有阶级的阶级斗争？》、《民俗学、人类学和社会史》等。他在这些论文中把研究英国工人阶级形成的方法扩展到对英国前工业化社会的整体研究，提出了一系列新见解。他认为18世纪是英国历史的转折时期，旧式的“对劳动者父权制式的控制正在被侵蚀”，“半自由的劳动方式被侵蚀”，开始逐渐向雇佣制度转变。但他认为，在前工业化社会，近代资本主义那种经济关系尚未形成。他认为这个时期英国的国家远没有成为“任何一个阶级或某种利益的直接工具”，国家自身尚很衰弱。关于18世纪的民众活动，他充分肯定了他们的直接行动极有纪律，而且有明确的目标。从民众的社会倾向来说，他们以传统的道德观念来反对市场观念等资产阶级的经济观念。他的这些意见对于研究从封建主义向资本主义过渡的后一阶段具有极大的启发和指导性意义。早在70年代，汤普逊就计划出版一部研究18世纪英国社会史的著作，书名确定为《民众的习惯》，后因他投身于反核和平运动等政治运动，这一工作直至90年代初才完成，该书汇集的论文着力揭示了18世纪民众的反叛传统即革命性方面的特征，继续阐明了马克思主义史学重视下层劳动群众史的传统和原则，在用文化学方法研究历史中取得很大成绩。

　　爱德华·汤普逊是一位处在风云变幻时代的马克思主义历史学家。1956年苏共二十大以后，国际共产主义运动内部发生了激烈的论战，英国共产党内部也因对一系列问题的不同看法而出现了分裂。这时汤普逊和克里斯托弗·希尔、罗德尼·希尔顿等一批马克思主义史学家脱离了英共，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放弃马克思主义的立场。汤普逊在许多场合多次阐述了他对马克思主义和社会主义的坚定信念，他始终是一位坚决与资本主义社会作斗争的斗士。他希望马克思主义摆脱教条主义和公式化的倾向，寻找新的出路和进一步发展。汤普逊是新左派运动的发起人之一，参与创办了《新左派评论》杂志。他担任了《过去和现在》杂志的编委，继续从事史学工作。在70年代，汤普逊和美国“结构主义”的马克思主义者佩里·安德逊、汤姆·奈恩围绕如何理解马克思主义传统、如何把马克思主义用于历史研究以及对待斯大林主义等问题展开了论战，出版了以《理论的贫困》为题的论文集。他在收入该书的一系列论文中强调要反对历史研究中教条主义和模式化的倾向，提出历史学家的重要任务不只是要验证理论，而是要再建理论的观点。

　　爱德华·汤普逊又是一位积极的社会政治活动家，他从50年代末起在30年左右的时间里积极投身反对核竞赛的和平运动。1980年在他的积极参与下创立了“欧洲核裁军”这个反对核武器和核军备竞赛的组织。他为和平运动写下了大量的宣传文章并在各种大会上作演讲。这一运动对于驱散战争阴云和结束冷战起了重要作用。汤普逊作为保守的英国政府政策的批评者和与资本主义制度不妥协的斗士在英国享有盛名。80年代初英国电视台举行的民意测验投票中，汤普逊被提名为英国四个最知名的公众活动人物之一，与马格丽特·撒切尔、伊丽莎白二世及女王的母亲齐名。当然，资本主义制度和资产阶级国家决不会对汤普逊这样的马克思主义学者表示好感。他早已是世界闻名的第一流历史学家，但官方控制的英国学术院直到1992年才授予他会员称号。但正如另一位马克思主义历史学家克里斯多弗·希尔所说，“在欧洲、印度、澳大利亚、巴西和美国，他早已是最著名的英国历史学家。”

　　爱德华·汤普逊和夫人多萝西·汤普逊在1985年春夏之交曾应中国对外关系协会的邀请来华访问，在北京和南京等地讲学。凡是见过他的人无不为他深邃的思想、魄力和魅力所感染，一些青年学者从他的史学思想方法中受到很大启发，他的影响正在他们的学术研究成果中反映出来。

　　1993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