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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革命与马克思主义

尹宽

(1925年12月)


  刊载于中国社会主义青年团机关刊物《中国青年》杂志,1926年1月1日第6卷第139期,第354-360页,署名:硕夫。


  根据马克思主义,社会主义的革命必须资本主义的发展一方面将生产集中,使社会主义的条件具备,一方面将劳动者集中,使无产阶级的势力雄厚。俄国在欧洲比较上算是一个经济落后的国家,资本主义并不似英、德、法那样发展,为什么社会革命的爆发不先在英、德、法,反先在俄国?这不是证明马克思主义无效,就是证明俄国的十月革命并不是真正的社会革命,不过是布尔什维克暴徒实行少数专制罢了。

  这是一切反革命者都这样做宣传的。他们为使全世界被压迫民众对于十月革命丧失同情,想尽了方法造谣,最后更拿出这种论调。他们以为这种论调是最能耸动人之听闻的,因为这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以你的马克思主义攻击你的马克思主义,总算是打蛇打着了七寸!

  十月革命究竟是合乎马克思主义的吗?这就是此地要研究的问题。

  为回答这个问题,我们只需把十月革命的创造者列宁自己的意见举出来看一看。列宁在1919年曾作了一篇文章叫作《第三国际及它的历史地位》。在这篇文章中,他有一段这样的话:

  “第三国际之历史的和世界的意义,就在它与实际生活委任于马克思最重要的口号,委任于总结社会主义和工人运动百年发展的原理,即无产阶级专政的含义所规定的口号。
  这个天才的先见,这个天才的理论于今竟变成了实际。
  实现无产阶级专政,组织苏维埃共和之第一个国家乃是欧洲一个最落后的国家,这是如何走到的呢?我们毫不自欺。我们承认在俄国落后的状况与它的‘突变’走到一个民主主义的真实形式——即超过资产阶级的德莫克拉西,走向苏维埃的或无产阶级的德莫克拉西——之间,的确是一个矛盾,并且这个矛盾恰好是使西欧不容易了解苏维埃作用的原因之一。
  无产阶级专政的实现,首先表现出在俄国落后的状况和它超过资产阶级德莫克拉西的‘突变’之间的‘矛盾’,这岂是奇怪的吗?如果实现一个新形式的德莫克拉西,不发现许多矛盾,那才真是奇怪的哩!
  任何一个马克思主义者,任何一个略知近代普通科学的人,若你向他提出一个问题:‘资本主义的世界划一地、均匀地走向无产阶级专政是可能的吗?’对这个问题的回答一定是否定的。在资本主义的世界中,从没有划一、协调、或正确的平均存在,而且也不能存在。每个国家总是使它的资本主义和工人运动特别显露于某一方面、某种特性或某数种特性。因为各个国家资本主义发展的过程是不平等的。
  当法国完成它的资本主义的大革命时,唤醒全欧洲大陆到一个历史的新生活,英国却处在反革命同盟的领导地位。实际上,这时英国的资本主义比法国的更加发展,这个时代的英国工人运动实贡献未来的马克思主义许多事实。
  当英国给世界第一次广大的群众运动在政治上成就的无产阶级的革命的Chartim运动时,在欧洲大陆上,大都还只经过一些微弱的资产阶级的革命,然而法国已爆发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之第一个大内战。资产阶级依照各国不同的情形,分别地战胜了无产阶级各国不同的队伍。
  恩格斯说得好,英国是这样的一个模范国:资产阶级一面有一个资产阶级化的封建贵族,另一面又创造了一个最资产阶级化的少数贵族工人,先进的资本主义国家,在无产阶级斗争的观点上看,反表现落后数十年。法国似乎在1848年和1871年反对资产阶级之有重大历史意义的两次战斗中,已将无产阶级的精力耗尽了。因此,将近1870年时,在第一国际中,工人运动的牛耳遂归到德国,这时德国在经济上比英国和法国都落后些,并且正在追随英、法两国时。到了19世纪20年代中,竟在德国马克思主义的和资产阶级的工党的上部,产生了一群公认的流氓,最卑鄙的资本家走狗:从谢德曼(Scheidemaun)到诺斯克(Noske),从大卫(David)到列更(Leghien),都是杀工人的刽子手,替帝制和资产阶级反革命服务。
  全世界的历史是定归要走到无产阶级专政的。但所走的道路绝不是平坦的、简单的、一直的。
  这样可见国际无产阶级运动的牛耳,一时——自然是很短的时间内——可以归于俄国人,亦犹在19世纪许多时代中,它先归于英国人,继归于法国人,后归于德国人一样。
  我已经不止一次这样说:与先进国比较起来,非常之容易使俄国人开始无产阶级革命,但是,非常之难使他们继续这个革命,并引导他到最后的胜利:社会完全的组织。
  我们很容易开始,第一:因为沙皇专制主义的过时(archaisme)——在20世纪的欧洲可以说是超出寻常的——激起群众方面一个格外的革命的努力。第二:因为俄国落后的状况就有一种特别的情景,将反对资产阶级的无产阶级革命和反对地主的农民革命联合起来……自1858年,马克思说到普鲁士时,就指明有同时举行无产阶级革命和农民战争之可能。布尔什维克自1905年初,就抱定一个无产阶级和农民革命的和民主的专政之观念。第三:因为1905年的革命已为工农群众做了极大的政治的教育工作,无论在教导他们的先锋对于西欧社会主义的‘最后的’的口号上,或群众的革命行动的意义上。没有1905年这样的‘普遍的练习’,1917年的革命——在二月是资产阶级的,在十月是无产阶级的——是不可能的。第四:因为俄国地理的环境比较其它国家更便于自卫,抵抗先进的资本主义国家之进攻。第五:因为无产阶级对农民的特殊关系允许资产阶级革命过渡到无产阶级革命,催促城市无产者对于半无产者及农村最穷苦的劳动者之影响。第六:因为多年罢工的教训和欧洲群众工人运动的经验,在深刻紧张的革命的情形中,催促一个创始的无产阶级组织的形式之实现——苏维埃。
  以上所举,当然是很不完全的,但暂时只好限于此。”

  十月革命之客观的必然,列宁已分析得非常明白,我们似乎再无容置疑了。不过,这里面所包含的理论是很复杂的,为使读者便于了解起见,我还有申述几句之必要。

  资本主义的制度,特别到了帝国主义的时代,是一个整个的世界的系统。资本主义的世界之崩溃是一定的,但它的崩溃的开始,一定先从它的最脆弱的地方。各个资本主义国家经济的发展是陆续的、不是均匀的。在进步的国家与落后的国家互相拥挤,拼命挣扎之下,落后的自然免不了首先崩坏。

  西欧先进的资本主义国家对于实现社会主义之物质的及人力的条件,本是先成熟些,但是,因为生产技术程度的增高,国际市场的优势及殖民地的众多,他们有能力可以培养一部分工人贵族,延缓无产阶级的革命。俄国因为资本主义的发展在后,处在帝国主义的时代,又不能不拼命争得与别的资本主义国家并驾齐驰,免不了外强中干。所以,经过1914年的帝国主义大战,西欧先进国的资产阶级倒还暂时勉强度过了这道难关,俄国的资产阶级即支撑不了了。

  从另一方面说起来,俄皇制度的残暴压迫使普遍的民众革命化,封建社会的关系存在,使农民反抗地主的斗争剧烈,经济落后的资产阶级不能不对工人阶级有丝毫的让步——这许多条件决定:俄国一方面陶铸成一个不妥协的、有坚固组织及铁的纪律的无产阶级做革命的主力军;另一方面,又打造农民及其他广大的革命群众做这个主力军的助手。

  十月革命的确是在俄国特殊的条件中成就的,但是这些特殊的条件,又是受整个的资本主义世界决定的。换言之,就是:十月革命仍然是资本主义世界危机的表征,是资本主义制度崩坏的开始。

  马克思主义所教导我们的是什么?第一个教导我们的就是服从事实的发展,不要拘离死公式。在整个的资本主义动摇期中,我们应随时注意:若在某一个特殊的环境中,能建立一个无产阶级的政权,应即迅速地坚决地建立起来,把世界资本主义的系统挖一个缺陷,把世界无产阶级的斗争辟一个根据地。在某一个国家中,如果一时客观的环境及无产阶级的社会力量都有建立无产阶级专政之可能,只因这个国家在资本主义的观点上是比较落后的,不应当在先进的国家实行社会革命,遂坐失机会——这样的了解马克思主义,才真是食而不化的蠢人哩!

  所以十月革命不但不违背马克思主义,并且使马克思主义在事实上活现了。



感谢 先知在1917 收集及录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