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述“正义”的希腊词是dikē,在这个概念上发生的事情是一个很能说明问题的例证。在荷马那里,没有真正的作为一种伦理规范的正义概念。dikē 44在《奥德赛》中出现了几次,但主要是作为一个道德中立的术语,描述一种独特的行为或性情,或某种类似“固然之理”(the way of things)的东西。所以,比如说,尸体的“正义”是血肉与骨骼的分离,一条狗的“正义”是讨好主人,或者当一个奴隶的“正义”是畏惧主人时他就做得最好。有一两处用法略多几分规范性内涵。奥德赛在特洛伊战争后返回伊萨卡,尚未被认出的奥德赛来到他父亲拉厄耳忒斯那里,他正像一个农民或奴隶那样在葡萄园松土。奥德赛说他看起来更像是一位有王族血统的人,这种人的“正义”是沐浴用餐后睡在一张软床上。这仅仅涉及典型的贵族生活方式,但这里的“正义”也含“应有权利”之意。荷马在一个段落里说,诸神并不喜欢不义之举而尊重“正义”和正派的行为,也就是正道(the right way),此处最接近一种正义的道德规范。即使在此处,“正义”与其说是一种正义的伦理标准,不如说是一种正确和恰当的行为,尤其是真正贵族的行为,它与珀涅罗珀求婚者的粗野侵犯形成对比,他们确信她的丈夫奥德赛永远不会回来惩罚他们,因而破坏了所有礼数。
[2] 参见芬利:《古代经济》(M.I.Finley, The Ancient Economy, Berkeley and Los Angeles: 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1973),第28页。
[3] 希罗多德:《历史》[V.Herodotus, The Persian Wars, transl.George Rawlinson, New York: Modern Library(Random House),1947],乔治·罗林森译,第5卷,第78节。
[4] 罗德尼·希尔顿:《受缚者得解放:中世纪农民运动和1381年英格兰起义》(Rodney Hilton, Bond Men Made Free: Medieval Peasant Movements and the English Rising of1381,London: Temple Smith,1973),第235页。
[7] 保罗·卡特利奇更喜欢把希罗多德的这段话翻译为,克里斯提尼“把(平民)变成自己的朋友”[hetairized(the demos)to himself]。他认为,作为历史学家而言,这种表述是有倾向性的,参见《民主的起源:一个讨论》('Democracy, Origins of: Contribution to a Debate',in Kurt Raaflaub et al.,Origins ofDemocracy in Ancient Greece, Berkeley and Los Angeles: 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2007),载于库尔特·拉夫劳伯等:《古希腊民主的起源》,第155—169页。当然,克里斯提尼不可能像字面意思上那样,把平民 全部纳入他的友盟(尽管他的确有一个)。希罗多德的这一表述把平民变成了贵族领袖的区区马前卒,结果是否认了其革命力量。卡特利奇认为,这段话表明,这位历史学家(或作为他这 种说法的来源的贵族)在运用传统的贵族(因而也是反民主的)语言来描述和诋毁一场意识上 的革命性转变,而这种转变已经在实践中引发了政治革命。
[8] 马丁·奥斯特瓦尔德:《法与雅典民主的开端》(Martin Ostwald, Nomos and the Beginnings ofAthenian Democracy, Oxford: Clarendon Press,1969),第55页。
[10] 修昔底德:《伯罗奔尼撒战争史》(Thucydides, The Peloponnesian War, II.XXXVII.1 and XL.2—3,Loeb Classical Library translation)。
[11] 以上估算来自A.W.戈姆和R.J.霍珀的《(希腊)人口》(A.W.Gomme and R.J.Hopper,'Population(Greek)',in the Oxford Classical Dictionary,1970), 载 于《牛津古典词典》。我并不把这个估算当成定论。还有其他不同估算,有些给出了少得多的奴 隶人口。就我们的目的而言,这里的关键在于:唯当关于雅典民主的论点能够直面很大数量的奴隶时,它才是有说服力的。对于奴隶在雅典经济中的地位,同样众说纷纭。此处并不处理这 个问题,若有兴趣详细了解它,可参见艾伦·梅克辛斯·伍德:《农民—公民与奴隶:雅典民主 的 基 础 》 (Ellen Meiksins Wood, Peasant-Citizen and Slave: The Foundations of Athenian Democracy, London: Verso,1988),尤其是第二章和附录一。基本论点是奴隶制并未使雅典人从劳动中解放出来,公民团体中的大多数人仍靠工作谋生。
[12] “政治建构的财产权”(politically constituted forms of property)这个术语最初是由罗伯特·布伦纳提出,他首次使用它(可能)是在下面这本书的后记中:《商人与革命:商 业变革、政治冲突与伦敦的海外贸易者(1550—1653)》(Robert Brenner, Merchants and Revolution: Commercial Change, Political Conflict, and London's Overseas Traders, 1550—1653,Princeton: 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1993),第652页。
[16] 关于这些分歧的详尽讨论,参见艾伦·梅克辛斯·伍德和尼尔·伍德:《阶级意识形态和古代政治理论:社会语境中的苏格拉底、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Ellen Meiksins Wood and Neal Wood, Class Ideology andAncient Political Theory: Socrates, Plato, andAristotle in Social Context, Los Angeles and Berkeley: 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1978),第三章;艾伦·梅克辛斯·伍德和尼尔·伍德:《苏格拉底与民主:答复格里 高利·沃拉斯托斯》(Wood and Wood,'Socrates and Democracy: A Reply to Gregory Vlastos',Political Theory, Vol.14,No.1,February 1986),第55—82页。
[20] the cobbler should stick to his last,双关语,延伸意是“各安本分”,正对应柏拉图的正义定义。——译注
[21] 有人指出这种对立是希腊思想最与众不同的特点,它为此后的西方哲学设定了议程。例如,参见谢和耐:《中国与希腊的社会史与观念演变:公元前6世纪—公元前2世纪》(Jacques Gernet,'Social History and the Evolution of Ideas in China and Greece from the Sixth to the Second Century BC'),载于让—皮埃尔·韦尔南:《古希腊的神话与社会》(Jean-Pierre Vernant, Myth and Society in Ancient Greece, transl.Janet Lloyd, Sussex: Harvester Press,1980)。感觉世界与理智世界的对立乃西方独有,这种提法或许是误导性的。但自柏拉图起,西方哲学传统中确实存在着独特的对立理解它们关系的观念,而这很大程度上要归因于他的论点所立足的反民主信念。在此,柏拉图所描绘的这种认识论划分与 统治者和被统治者的划分之间的联系是关键的;一位视统治者与生产者的划分为天经地义的哲学家(例如孟子),没有那么强烈的必要去强调这两个世界及其相应认知形式的对立。
[24] 沃纳·耶格尔:《教化:希腊文化的理念》(Werner Jaeger, Paideia:The Ideals of Greek Culture, New York: Oxford University Press,2nd edn,1945),第1卷,第34页。理念的定义出现在《泰阿泰德》,176—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