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马克思主义文库 -> 〔美〕威廉·福斯特 -> 福斯特自传(1937)

第六章 北美工团主义同盟


北美工团主义同盟的纲领
北美工团主义同盟的活动
对于北美工团主义同盟纲领的批判
北美工团主义同盟的意义


  在世界产业工人联合会代表大会期间,我们曾开过好几次会,并决定要在世界产业工人联合会内部展开一个广泛的运动,把它争取到“打入内部”的政策方面来。我们选定芝加哥作为我们当然的中心,而以我为行将组成的有战斗性的少数集团的全国书记。

  为求实现这一目标,我在隆多,做了一次横贯西部的六千哩偷乘火车的旅行,对世界产业工人联合会的地方组织讲话。我冻坏了脸和手,而且有好几次,差一点被车轮碾死。然而终于在好些地方把一些重要的富有战斗性的分子争取了过来,而在世界产业工人联合会内部组成了工团主义者的地方小组。

  但是,正在我这次旅行中间,劳伦斯大罢工发生了,世界产业工人联合会的热情由此重渐高涨。从此以后,我们在世界产业工人联合会内双重工会运动的复活使我们的策略不得不有所改变。我们新成立的许多小组,就开始说脱离世界产业工人联合会,参加到美国劳工联合会里去工作。首先这样做的是英属加拿大纳尔逊地方约翰斯东所组织的第一地方工团主义小组。很短时间以后,我们就在堪萨斯城、奥马哈、芝加哥、明尼阿波里斯、英属加拿大的温哥华、圣路易斯、旧金山、洛杉矶、西雅图、大科马、丹佛尔,以及中西部和西部的好些其他城市中组成了类似的团体。

  至于我自己,我在1912年2月向世界产业工人联合会缴纳了最后一次的会费。我当时是在做铁路工人,因此在芝加哥加入了美国劳工联合会内我这一行的公会——美国铁路车务工人兄弟会。

  这个新的运动所赖以开始的少数力量,如前面所已谈到的,几乎完全是从世界产业工人联合会来的。我们实际上与充满了世界产业工人联合会的那种双重工会运动情绪的社会党左翼毫无联系。但是,我们却从当时在没落着的无政府主义运动中的无产阶级分子那里得到若干十分重要的生力军,其中包括:福克斯、曼雷、汉默斯马克等等,福克斯把他的报纸《鼓动者》一起带了来。他从海麦盖特的时代起就是芝加哥劳工界的老战士。至于小资产阶级的,流浪汉的哥德曼的无政府主义团体,它注意于法国无政府主义者“袭取”工会的经验,曾组织了他们自己的工团主义同盟,希图以此阻碍我们的前进,但是这种企图并没有得到结果。

  有一个无政府主义者参加了我们的运动,就是阿伯拉莫维兹(Esther Abramowitz),她在1912年成了我的妻子。她是在旧俄的科夫诺省出生的,在幼年时就到了美国,长期在一个工厂里,在报酬低、工时长的条件下工作。她在她全部成年的生命中都一直是一个最热情的革命家。她是那样的一种人,工人的斗争对她是生命,在与我结婚以前,她已结过一次婚,生了三个孩子:利蓓嘉、雪尔维亚与大卫。她在1921年参加了共产党。作为一个聪明与忠诚的同志,她是我的永久的伴侣,和我这么多年来的一切劳工活动中的得力的助手。

  我们的新的运动召集一个全国代表会议或全国代表大会力量还不够。因此,在外地各小组的同意下,芝加哥的地方同盟,就作为全国性机构而活动。它遴选了了一个执行委员会,并选举我为全国书记。这个团体正式称为北美工团主义同盟。所以起这样一个国际性的名称,是因为同盟包括了加拿大的团体,而且还希望把它的活动扩展到墨西哥去。这样,美国第一个革命者打入工会内部的固定组织就诞生了。

  同盟成立了一个机构,打算在旧的工会的内部把有战斗性的少数派组织起来。它在各个工业中心都成立了地方总支部。这些支部都是按个别入盟的原则建立的,盟员都按照各自工会的组织,分编入各产业或行业的小组中。依照我们分散经营的理论,这些地方小组都是高度自治的。各小组募集它们认为适当的基金。发行它们自己的刊物,并制定它们的地方政策。全国总部并不收会费,而是靠销售它的刊物、小册子、与募捐等等来充作收入。我也不支薪水,我还是干我火车检车员的行业,一天干十二个钟头,一星期干七天。

北美工团主义同盟的纲领


  北美工团主义同盟纲领的正式声明包括在两个文件中:第一个是芝加哥同盟通过的一个简要原则与章程,另一个是由福特和我写的一本名为《工团主义》的小册子。这个纲领后来在传布甚广的北美工团主义同盟报刊中得到进一步的阐释。这些报刊有:在芝加哥出版的、福克斯主编的《工团主义者》半月刊;在堪萨斯城出版的《劳动者》月刊,在圣路易斯出版的《工会运动者》周刊,在圣地牙哥出版的《国际》月刊,与在奥马哈出版的《工会运动者》。除这些报刊而外,北美工团主义同盟的战士还广泛利用了工会刊物的篇幅来发表宣传文章。

  大体上,北美工团主义同盟奉行着法国工团主义的总路线。它一方面以推翻资产阶级与没收工业为目标,一方面也尽力争取资本主义方面一切目前可能的让步。它为提高工资,缩短工时,改善生活与工作条件而斗争。它主张六小时工作制。为了赢得其当前迫切要求,北美工团主义同盟不仅依靠局部罢工,而且也十分注重一切方式的怠工破坏,从消极抵抗与放慢策略到积极的毁损成品与破坏工业。在那时候,工团主义者中间,一般都把怠工看作一个最有力的武器,而北美工团主义同盟的机关刊物还特为开了一个专栏,名为《社会纪要》,专门供给工人以如何在罢工期间对各该行业与产业进行怠工的详细知识。

  北美工团主义同盟纲领中最主要的武器是总罢工。它主张以总罢工来直接从雇主与政府那里逼取部分的让步,来结束战争,它视总罢工为最后推翻资本主义的革命手段。

  北美工团主义同盟带有强力的反议会斗争色彩。它反对参加选举与参加政府。议会行动被认为是对工人力量的浪费与滥用。为了赢得它在经济与政治两方面的要求,它仅仅依靠经由罢工、怠工等等而表现出来的工人的经济力量。它以进攻的态度反对社会党以及一切其他的工人政党。

  北美工团主义同盟主张按产业分别组织工会,但是,他没有世界产业工人联合会那样着重这种组织形式,而后者对工会组织机构的问题是抱着盲目崇拜态度的,北美工团主义同盟更加着重提高工人的战斗性。他们当时由于自发性的力量,常常会不顾他们工会的组织形式,和工会领导干部的保守性,而起来一致行动。北美工团主义同盟赞成工会分散经营的组织方式,建议以合并有关的行业工会,废除高额会费与入会费,组织没有组织起来的工人,去除保守的领导,与对下层工人进行革命教育,来实现革命的产业工会。

  北美工团主义同盟是以打入保守的群众性工会内部进行工作的战略为基础的。它的会员仅限于这一类工会中的会员。它坚决地与双重工会政策作战,这个政策主张把有斗争性的工人从群众性的保守的工会中撤退回来,而使他们在“纯粹的”、只剩了骨头架子的、宗派主义的双重产业工会中孤立起来。

  北美工团主义同盟的工作原则是组织少数有战斗性的工人,它力图在一切工会中最自觉的革命份子中成立有组织的团体。它宣布:“有斗争性的少数乃是整个工人阶级当中思想与行动的部份。它制定战斗的纲领,并带头使其实现。”有组织的战斗性的工人乃是使整个面包发酵的一点酵母。

  北美工团主义同盟的上述这些原则,总的来说来是与法国工团主义者一致的,但是,我们在一个很重要的方面与法国人不同,这就是关于工会在新社会中作用的问题。法国的公式(它是大体上与世界产业工人联合会的公式相符合的),有一条是“今天作战的工会就是明天生产的机构。”北美工团主义同盟对于这一点曾经有过重大的争论,认为工会并不适于领导工业。我们坚称,工业有它自己特殊的组织,诸如结合起来的工人、工程师等等,我们称之为“生产组织”。我们认为:“作为一种生产力而言,生产组织要比工会优越是一目了然的。生产组织是专门用来进行生产的…而工会却是为了完全不同的目的而建立的。工会实质上是作战的机构。”我们认为,资本主义工业所自发地发展起来的、由技术人员们、工人们等组成的生产组织,将在革命中生存下来,成为新社会工业机构的基础。

  北美工团主义同盟的纲领表示,这个组织,除了从法国来的影响之外,还从无政府主义者那里接受了许多概念。事实上,我们把工团主义认为是“切实可行的无政府主义”。同盟自觉地把自己认为是由帕逊斯、史派斯等无政府主义者领导的1886年大斗争的传统的继承人,而且我们也与这个英勇斗争中的许多老英雄保持经常接触,其中包括露西·帕逊斯,我们经常在她家里开会,而且把那里作为同盟的地址。至于我自己,在这个时期内,正深深地迷醉在无政府主义与半无政府主义的著作中。我一方面仍然接受,或者说相信自己仍然接受马克思的革命的经济学,一方面却丢开了他关于建立社会主义社会的革命战略,组织制度与主张。对这些问题的正确答案,我想应该在诸如巴枯宁、克鲁泡特金、尼采、斯蒂纳、雷斯特·瓦尔德这类作家的主要作品中去找(所有这些作品我都读过)。我的思想发展确实有一种朝向无政府主义的倾向;实际上,我成了一个无政府工团主义者。

北美工团主义同盟的活动


  北美工团主义同盟存在了两年,从1912到1914年。这是一个在普遍的工业危机日益迫近的情况下,工人斗争日益增长的时期。美国劳工联合会的工会迅速成长,而且发动了几次重要的罢工,世界产业工人联合会得到了发展与斗争的全盛时代;社会党的党员从1909年的41479人增加到1912年的118045人。在1912年,它得到的票数是它历史上最多的。尽管老罗斯福用他的进步党运动,来打击劳动群众的时期,但这一切还是照样发生了。

  北美工团主义同盟最强的据点是在堪萨斯城。它在那里确实控制了厨役、理发匠、写字间工人与其他工会。那里属于这个同盟的有战斗性的工人领导了好几次非常成功的罢工,表现了充分的战斗性。他们的威信大大提高,很快就在实际上控制了中央劳工理事会。他们又进行了一个非常广泛的组织运动,一个“工人前进”运动,吸收了大批工会会员,建立了美国劳工联合会的好几个地方工会,在他们反对工贼的斗争中,他们领导的一个审计委员会,提出了一个报告,竟迫使工会分会的头子,奸险的龚柏斯分子纳尔逊连夜跑掉。

  在圣路易斯城,同盟的领导者是拉比尔。它领导了几次美国劳工联合会所属出租汽车夫、侍者以及其他工人的英勇的罢工。在奥马哈,同盟在麦卡佛莱和顾茨领导下,成为当地工人运动的一股力量,但是,并没有取得控制权。在英属加拿大的纳尔逊,同盟在约翰斯东领导下,实际上控制了美国劳工联合会的地方工会。在芝加哥,同盟在诸如铁路车务工人、漆匠、理发匠、零售店员等等许多工会中发生了广泛的影响,而且培养了一批有战斗性的工人,这批人在芝加哥美国劳工联合会中好多年来都起着极其重要的作用。在许多太平洋岸的城市中,同盟都有它的力量,而在西雅图,它有许多有战斗性的工人在几年后的总罢工中成了领导分子。

  就全国而言,北美工团主义同盟积极地参加了伊利诺斯中央哈里曼铁路工厂行业工会三万八千工人的大罢工。这个芝加哥一直蔓延到墨西哥湾及太平洋沿岸的大罢工,是靠北美工团主义同盟少数坚强的下层个人所发动,而由卡尔培逊斯和霍佛所领导。它是一个极其艰苦的斗争。

  从1911年九月开始,直到四年后在1915年六月才宣告结束。而在结束时,伊利诺斯中央哈里曼铁道公司芝加哥各工厂的周围还布置着纠察队。为了争取将行业工会组成联合会的权利的这一次罢工是失败了,但是从后来的事实看来组织联合会的权利在铁路上一般还是争取到了的。

  北美工团主义同盟勇敢地挺身保卫了在1910年10月1日因为爆破洛杉矶时报大楼而北部的麦克那马拉兄弟们(McNamara boys)。[1]这些忠贞的战士们为了挽救其工会免受攻击以及许多工会领袖免于被控,误信他们的朋友们、亲戚们、律师们以及工会干部的话,进行这一有勇无谋的犯罪行为。这件事乃是美国工人运动史上最悲惨的故事之一。今天,在二十五年以后,工人阶级所曾产生的最勇敢与最忠诚的战士之一,麦克那马拉(同他在一起的还有勇敢的施密特)仍然在福尔生感化院阴森的高墙里面虚度他的生命。难道现在不正是工人争取释放这些不屈的战士们的时机吗?

  北美工团主义同盟在翻砂工人中领导了一个会员群众的运动。我们的领袖是汤姆·蒙尼,他当时还是一个年青的战斗性的工人,后来因为横遭诬陷而成为出名的受难的政治犯。蒙尼和我一起参加了1912年密尔乔基的翻砂工人代表大会。他是大会代表之一,在会上提出了同盟关于通过组织机器翻砂工人与合并五金业各行业工会来组织产业工会的纲领。就在大会期间,蒙尼组织了北美工团主义同盟的全国翻砂工人部,后来又制定了地方组织的章程,印发了会费收据等等。

  北美工团主义同盟的重要活动之一是汤姆·曼(Tom Mann)在1913做的全国旅行。那是一个极大的成功。汤姆·曼是从当时英国矿工、码头工人与铁路工人大罢工中新产生出来的人物。他是被社会党的左翼请到美国来的,但是,当他们见到他支持北美工团主义同盟的“打入内部”纲领时,他们就把他冷淡地抛掉了,为此,我们的同盟就给他组织了一次旅行,汤姆·曼与德布斯、霍乌德等人讨论了双重工会运动问题。从此以后,北美工团主义同盟就与以他为首的英国产业工团主义同盟取得了密切联系,我们并且派了一个代表到伦敦去参加国籍工团主义者会议,但是这次会议并未开成。

  在1913年到1914年,国际木材工人工会在西北太平洋沿岸发动了一个总罢工运动,要求自1914年5月1日起实行八小时工作制。在这个工会里,我们同盟的力量是很强的;我们全国机关刊的总编辑就是这个工会的副主席,我自己在1914年夏天也有几个月成为这个工会的组织者。我当时正在周期的鼓动旅行途中,就被邀到林场与锯木厂中去帮助推进这一个我们的盟员已经做了很多工作来激发的八小时工作制运动。工作进行得很好,但是,这个有前途的运动却在原定日期以前几个月为华盛顿州右翼社会党人的阴谋所破坏了。正当整千整千的工人潮涌般地参加工会,准备在五月一日举行总罢工时,社会党在州议会提出了一个八小时工作制的法案。然后工会里的社会党人就发动了一个复决投票,支持那个法案而拒绝总罢工。理由是,木材工人既然能够在议会中简单地靠投票来获得八小时工作制,就用不着以罢工来争取它。地方工会一个接着一个宣布拥护这个法案而反对罢工。这时,工会干部们,不去采取既支持罢工,又支持八小时工作制的法案这种必要的程序,却召集了一个特别会议,否决了总罢工。这有很大害处,不仅因为罢工被绞杀了,而且结果,那个八小时工作制的法案后来也在州议会中为压倒多数所击败了。最后,木材工人的意志涣散了,工会也在后来被破坏了。

  北美工团主义同盟曾参加过的另一个重要事件是1914年6月布特矿工起来反对西部矿工联合会莫耶的反动官僚主义统治。矿工们夺取了布特的地方工会,赶走了受公司操纵的工会干部,并着手成立一个新的工会。我当时正好路过布特,曾与麦克唐纳、汤普逊以及其他底层的领袖们举行了一个会议。我提出既然具有关键性的布特地方工会现在是在他们手里,他们就可以很容易地以参加西部矿工联合会的手段来把整个联合会争取过来。但是他们脑子里塞满了世界产业工人联合会的双重工会主义思想,并不肯听我的意见,他们搞起了新的工会,不可避免地,两个工会自相残杀的斗争发生了,而久已成为工会运动的堡垒的布特,竟马上就成了一个自由雇佣制(按:指雇主雇佣工人可不必以工会会员为限,工会对雇主之雇佣无权过问。——译者注)的大本营。这真是双重工会主义一个可悲的例子。

  北美工团主义同盟始终对根深蒂固的双重工会运动的幻想进行不停的斗争。这种幻想使整个左翼陷于瘫痪,而且不容置辩的,使工会变成龚柏斯的机关。把有战斗性的工人从群众性工会中撤退出来,而把他们放在“纯粹的”只剩下骨头架子的、宗派主义的双重产业工会里。这种政策是我们所坚决反对的。我在这一点上经常与世界产业工人联合会、社会党的左翼僵持不下。我们主要的论争之一是与德布斯进行的,他是一个热忱的双重工会主义者。虽然,他在不多几个月以前还曾支持过“底特律”的世界产业工人联合会,这时却忽然改变了他对那个组织的态度,然而,他仍然提出了与美国劳工联合会实行总分裂的另一计划(这个计划是从来没有实现过的)。在1914年5月7日在《矿工杂志》上他写道:

  “谈论世界产业工人联合会是没有用处的:芝加哥的一派,现在已经看得很明白,似乎是主张无政府。
  既然如此,就让那些反对政治行动而爱好怠工与无政府主义纲领的全去参加这一派好了。底特律(德雷翁)的一派,为了不必在这里讨论的理由,绝不会比它今天所做的更进一步。必须建立一个新的组织,由矿工们、各主要的产业团体,领导这一运动。”

  尽管北美工团主义同盟活动很多,它却没能成为一个群众性组织。同样,它也从没有能打入工业化的东部,而几乎只是完全处于芝加哥以西的地区——传统的世界产业工人联合会的据点。它主要由熟练工人组成,其中大多数是美国出生的。现在已没有什么精确的统计留下来,但是,它的有战斗性的工人盟员实数不会超过两千人,虽则这些盟员所领导的工会的人数至少也等于这些盟员的是被到二十倍。同盟的影响,特别从它比较大的刊物来看,远比它小小的盟员数字所表示的为大。在存在两年之后,北美工团主义同盟逐渐没落了。在1914年夏天,它的全国中心解散了,这个运动分散为一个个不相连属的有战斗性的盟员小组,在各地工会运动中工作。

对于北美工团主义同盟纲领的批判


  北美工团主义同盟的纲领表现了一般工团主义的基本缺陷,这就是:它不论在理论上还是实践上都大大地把工人革命的问题过分简单化了。工团主义的过分简单化表现为企图忽视资产阶级国家。它无视工人对于革命政党与政治行动的需要,而企图把工人阶级的组织与斗争限制在工会行动的范围之内。因此工人的阶级斗争的战线就狭小了,使工人在争取民主权利、社会保险等等的斗争方面成为瘫痪无力;他们被取消了从事议会选举斗争、利用政府立法机构为对群众说话的讲台、以及在总政治斗争中使工人收到思想澄清影响等利益;他们不能与农民、小资产阶级和被压迫的黑人中可能的同盟军成立同盟。总之,工团主义在政治上使工人解除武装,而且阉割了他们对资产阶级敌人进行的斗争。很多经验指出它实际上不是在公开斗争中走向失败,就是通过机会主义的改良主义而投降。

  工团主义者(包括世界产业工人联合会在内)把工人革命问题过度简单化的一个根本方面,可以从它的总罢工理论中看出来:它幻想工人们可以以“叉起双手”的罢工来停止一个战争,或实现革命,因此,北美工团主义同盟的纲领中说:“工人控制工业的权力,乃是现代社会中最大的力量,工人们只要整个阶级暂时停止工作,就可以推翻作为主人的资产阶级而使他们自己获得自由”但是,俄国的、德国的与其他各国的革命已经清楚地表明了马克思、恩格斯和列宁早就指明了的一个事实——而最近的法西斯主义更给了它以佐证——就是除非工人与其他劳动人民有着优势的力量,资产阶级就决不能在最后被击败。总罢工能够而且必须有效地应用于战争革命的情况中,但是,它本身决不能产生革命。“叉起双手”的总罢工的工团主义的改良主义的社会党理论,只能使工人走向投降,或被残杀。

  北美工团主义同盟关于组织的非集中制与工人自发行动的理论同样是错误的,而且对于发展巩固的组织与坚持的斗争是一种障碍。此外,它对怠工破坏活动的过分注重,会使挑拨分子进入工会,并势必把少数人的勇敢的个人的行动来代替广泛的群众行动。同样,北美工团主义同盟的左派对工人的民族主义的情感以及他们的宗教信仰所做的攻击,也是毫不必要地见外于深受这些糊涂观念影响的工人群众,而且造成了宗派主义。

  但是,无论如何,同盟关于战斗性少数派的理论是有健康的中心内容的,而且是当时世界产业工人联合会的概念的一大进步。但是,工团主义的战斗性少数派却被“直接行动”的理论、组织与实践的限制所阻碍,因而不可避免地只能成为工人阶级的真正先锋——共产党的脆弱的先驱者,后者有广泛的政治纲领,有不仅存在于工会中,而且也存在于作坊、农村、军队、学校、政府等等中间的有组织的战士。

  北美工团主义同盟关于“打入内部”的政策是基本上正确的,而且大大优越于当时流行的左翼双重工会运动的幻想。但是,北美工团主义同盟有时把它应用得太狭窄了,而没有能在当时业已存在的这种双重工会中有系统地工作。

  北美工团主义同盟关于在新社会中将由生产机构管理工业的理论,对于当时的工团主义者认为未来工业将由工会管理的观点说来,也是一个进步。在今天的苏联,工业是由在国家指导下的为经济机构管理的,这多少类似我们的“生产组织”工会虽然也直接与工业生产进程有关,却只是在生产中起附属的作用。在革命初期,工团主义者所主张的工会管理工业的理论已证明是无用的。

  虽然我们关于“生产组织”的理论包含着一些真理,但是在同盟的观点中仍有两方面错误。这就是:(一)未能了解党与苏维埃在无产阶级专政中的作用,(二)天真地把资产阶级对革命的抗拒估计过低,同盟之假定资本主义经济机构只要做小小的改变,即能在新社会里沿用,就可以证明这一点。事实是,如苏联现在所明白显示的那样,整个经济机构必须重新改造为社会主义的工业与农业机构,必须造就新的技术人员,必须对资产阶级工程师的怠工作斗争……这些组成了革命最重大的任务。

北美工团主义同盟的意义


  北美工团主义同盟在纲领上的缺点,是阻碍它成为一个能在阶级斗争起永久作用的群众性组织的基本因素。这些缺点都势必使同盟的活动范围缩小,使它在群众中孤立,使它陷于当时毒害左翼的宗派主义。

  北美工团主义同盟之失败及其解散的一个重要因素,在于它不能吸收足够的有战斗性的工人,因为它们固执于双重工会主义的理论。正像我已经指出过的那样,在北美工团主义同盟时代,世界产业工人联合会是在上升中,以其眩目的产业工会乌托邦的光彩,催眠着整个左翼,包括社会党内的有战斗性的党员在内。

  那时,社会党内正发展着一个很大的左翼斗争,它是我们在1909年在社会党内部的斗争的延续与加强,是由霍乌德与《国际社会主义评论》集团领导的。这个斗争在环绕着双重产业工会与怠工这两个工团主义的问题而进行的争论上达到了顶点。左翼在两个问题上都失败了。在产业工会的问题上,1912年的社会党大会在牧师与律师的控制下,通过了一个典型的机会主义的决议。它在原则上支持了产业工会,但未解释如何来建立它,是靠改造旧的工会呢,还是另创一个新的工会呢。这样,社会党实际上就没有政策,这就是说,左翼可以继续奉行他们通常的双重工会主义,而右翼也可以继续在美国劳工联合会内部追逐选票与猎取地位。在怠工的问题上,左翼惨败,霍乌德被迫退出了全国执行委员会,连党章都被修改,规定赞成怠工的主张竟要受到开除出党的处分。

  左翼这个历史性的失败,造成了大量的退党与双重工会主义变本加厉的发展。成千的社会党员在霍乌德亲自领导下,退出了党。这些有战斗性的党员中的大部分,在思想上都有浓厚的工团主义色彩。他们加入了世界产业工人联合会,有的作为会员,有的作为同情者。他们对北美工团主义同盟并不重视,而且对它“打入内部”的政策表示轻蔑,他们认为这个政策是最严重的机会主义与对工人阶级的出卖。然而,他们却并没有特别受到同盟的宗派主义的排斥,因为他们自己和他们加入的世界产业工人联合会所受美国左翼传统病症的毒害还要深些。左翼在这个时期内的整个趋势是反对北美工团主义同盟和它的纲领的。

  不管北美工团主义同盟的生命如何短促,它终究在左翼留下了它的印记,而且它定然要在美国革命史上占据一个重要的地位。它代表着革命工人把工会的领导权从它们的反动工会领袖那里夺取过来的第一次有组织的努力。它在这方面代表了比当时左翼所固执的、粗糙的双重工会运动前进了大大一步。革命分子此前为在工会中争取领导权而做的仅有的严重努力,是史派斯等人在1886年与革命先进分子们在社会劳工党早期所作的斗争。但是,这是在左翼染上了它双重工会运动的痼疾以前的事。而北美工团主义同盟就领导了对于这个瘫痪性政策的第一次严重的进攻。

  北美工团主义同盟也应该以它的“打入内部”的政策而在工人运动史上占据地位,因为这个政策对美国左翼全都犯有的罪过——宗派主义,进行了自觉的斗争。马克思与恩格斯老早就指出了美国的这个弱点,甚至直到我现在写这本书的时候——1936年,左翼仍然还在为脱除这个弱点而斗争。北美工团主义同盟在使有战斗性的工人脱出孤立状态而参加群众性的工会这一点上,曾切中要害地打击了这个致命的宗派主义的痼疾。

  的确,北美工团主义同盟没有能克服它从世界产业工人联合会左翼所继承来的总的工团主义观点,但是,虽然如此,它却在它打入旧工会的纲领中包含着正确的革命政策的种子,这一个政策,我们以后可以看得出来,美国革命工人终于最广泛的加以接受,而且它是与世界工人的经验一致的。




[1] 1910年10月1日洛杉矶时报大楼爆炸案中,20人死亡,另有约百人受伤。国际桥梁和结构铁工协会(International Association of Bridge and Structural Iron Workers)的约翰·麦克那马拉与詹姆斯·麦克那马拉因此被捕,约翰被处以15年徒刑,詹姆斯被处无期徒刑。事后证明,洛杉矶爆炸案并非孤立案件,而是一系列爆炸案的一部分,自1906年以来,逾百起爆炸案都有两个共同点:业主雇佣非工会工人,以及建筑使用钢铁,最终所有证据都指向国际桥梁和结构铁工协会,其后的1912年印第安纳波利斯审判中,数十名工会官员被定罪——录入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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