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茨基:基督教之基础
第二篇 罗马帝国时代的社会 >> 第二章 国家的生活

三 罗马的国家

  当罗马城最初出现于历史的时候,这一切为古代的各繁盛商业都市的特色的斗争便已很充分地发展于那个都市中了。

  罗马城的地位很好,它很适合变成一个固定的商品贸易中心。它位在台伯河(Tiber)上,与海滨相距不远,这对于航海贸易并无妨碍,因为当时的船只很小;事实上,这还是一种优势,因为那个都市既不近洋海,便没有海盗和洪水的危险了。古代的大商业都市之所以不出现于海滨,而出现于与河口相距不远的可以航行的河流之上——如巴比伦和巴格达,伦敦和巴黎,安特卫普(Antwerp)和汉堡——并不是一宗偶然之事。

  罗马城所在的地方是台伯河还可以航行的地方,又是两个易于防守的小山与河流相会之处。因此为上货卸货船只所应用的货仓便获得可靠的保障和安全。罗马所在的区域原很荒僻,居民尽属农民,不过在它的南部和北部的土地——伊达拉里亚(Etruria)和干巴尼亚(Campaia)——的经济发展却已达到一个很高的阶段了。它们已有一种较发展的工业,一种范围广阔的贸易,并且已逐渐有一种以强制劳动为基础的农业经济。而迦太基人——他们的文化程度约与伊达拉里亚人和南意大利的希腊殖民地的程度相等——又带着他们的物品来自非洲。

  这种地理形势很有利于罗马。这个商业都市,从它的附近的邻人,拉丁人和窝尔斯克人(Volscians)的眼光着来,好像是代表一种较高尚的文化;可是就较远的邻人,伊达拉里亚人和意大利的希腊人的眼光着来,罗马人却仍然只是鄙野的农夫。事实上,贸易虽然已很发展,罗马人的生活主要基础却仍是农业。他们不近洋海,并不谙航行和建船之术,他们只能把航行到罗马及进行贸易的工作交由外国商人和小船长办理。这种情形始终没有改变,并且可以部分地解释犹太人在凯撒及以后数代中——换言之,即在基督教产生的时候——之所以在罗马中变成这么重要的一种殖民的原因。这些犹太人在那个时候操纵了罗马的贸易之一部分。同样的情形至今还可以见于君士坦丁堡中,那里的贸易大部分是为非土耳其人所把持。

  罗马因为贸易的缘故愈加发达,便愈与它的邻人发生冲突。贸易所开辟的粮食市场刺激了罗马的地主,使他们力求以对于都市的财富怀着贪婪欲念的邻人为牺牲而扩充自己的地产。从另一方面说,它又和伊达拉里亚的各都市发生各种竞争。这个新兴都市曾应付过许多长久而严酷的战争,但因为上述的两重有利形势的缘故,终于获得胜利。大都市的较高级的技术能干和坚固的组织终于克胜了农民;可是早已因为以强制劳动代替自由农民的缘故而失却一部分的军事势力的伊达拉里亚人却为罗马的农民的顽强性和耐苦性所败。

  罗马一旦强到足以制服伊达拉里亚人之后,便在这种进程中认识战役原是一宗绝好的生意。战役比贸易获得远较丰富的财富,因为贸易大部分操于外人的手中;它又比农业远较有利,因为当时的农作很粗劣,农业每年所得的利润极属微薄。假如打胜了仗,而所克服的又是富有的都市和民族,则其结果便是许多的掠夺品和贡礼。贸易和劫掠本来就是很有密切关系的东西,然而最侧重其劫掠方面,不特使之变成都市的伟大性的一种基础,并且使之变成一种民族的制度,而把一切民族的组织都建筑于这种基础之上的,大概要算罗马了。

  罗马一征服了并且劫掠过伊达拉里亚的都市而把它们化为入贡地之后,便转而进攻南方的富有邻人——上文已经说过,这些人因为财富日渐增加的缘故而失却一部分的军事势力——结果,它所获取的战利品便较为宝贵又较为易得。可是这种财富同时又引起别一种农业民族——萨谟奈人(Samnites)——的注意,罗马要想取得南意大利的各个希腊都市是必须首先打败这些农民的。罗马人与萨谟奈人的战争原是农民部落与农民部落间的战争,可是萨谟奈人却没有像罗马那样的大都市以为他们的中心,以使农民的各种斗争势力可以获得一种集中的组织。所以他们失败了,而罗马于是可以长驱直进以劫掠和制服南意大利的各个富有都市。

  由南意大利到西西里只是进一步的路程。西西里的财富不亚于意大利的希腊属境,因此又打动了以劫掠为事的罗马人的欲望。不过,在这一方面,罗马人却碰到一个劲敌,迦太基人。迦太基是与今日的突尼斯(Tunis)相距不远的一个强有力的商业都市,它具有罗马所具有的劫掠本能,它当时已征服了北非洲海岸之西半部和西班牙,并且正在设法向西西里进攻。迦太基是腓尼基人的一个殖民地,这些腓尼基人因为地理的关系早已被迫着要从事航业,并且早已变成航业界的巨霸了。迦太基也借赖航业而变得伟大和富有;迦太基所出产的是水手,而不是农民。它所发展的不是一种农民经济,而是利用廉价的俘虏奴隶的大地产制度和小规模的采矿事业。所以它没有一支由公民组成的农民军。它一旦被迫要由海滨侵入内地以巩固它的侵略形势和陆地军事势力之后,便不能不雇用受雇的兵士了。

  罗马和迦太基的斗争,那三次所谓普纳战争(Punic Wars)系始于公元前264年,直至迦太基被毁于公元前146年才完全终止。自然,这种斗争早已为汉尼拔(Hannibal迦太基的统帅247-183B.C.——译注)的失败,使第二次普纳战争止于公元前201年的失败,所决定了。这些斗争变成了受雇军与农民军的战争,职业军与服务军的战争。前者是往往打胜的;及至汉尼拔时代,罗马几至于完全失败,不过服务军因为防卫家庭起见却终于变得较耐苦,而在那次伟大战争之末期终于制服了罗马的敌人。于是迦太基便被洗劫,它的人口便被消灭;它的大地产、矿业、被征服的各都市的伟大富源便变成胜利者的掠夺品。

  罗马的最厉害的敌人由此便坍台了;罗马这时遂毫无障碍地统治了地中海之西半。不久之后,它更进而统治地中海之东半。那里的民族早已走入古代的灭亡途径,那就是说,它们早已利用奴隶或农奴的劳动来代替自由农民,那里的农民早已因为不断的战争而陷于贫乏之境,那里的服务军早已为受雇军所代替。地中海东部的各民族的军事力量这时已很薄弱,它们断不能予罗马军队以任何严重的抵抗。罗马的军队毫无困难地渐次征服了各城,征服了各国,借以洗劫它们和把它们化为永久进贡的属土。自此以后,罗马便变成古代世界的主人,直至条顿族的野蛮部落倾覆了罗马,好像罗马之倾覆希腊人——虽然希腊人的艺术和学问远超于罗马之上——那样为止。不特从经济和政治上说,并且从哲学和艺术上说,罗马都始终是希腊人的掠夺者。罗马的最伟大的思想家和诗人差不多尽是剽窃者。

  当时所知道的世界中的各种最富有的土地,存有历数百年甚或数千年——如埃及——的文明的无限财宝的地方,这时都为罗马所劫掠。

  罗马之所以能够指挥伟大的军事力量以获得这种惊人的结果,完全是因为它是一个民主政治的都市,一切阶级都极端关怀于这个都市的存在——虽然关怀的程度并不一致——的缘故。在那种由公元前第六世纪起迄第四世纪止的长期和危险斗争中,新的公民——平民——渐次由旧的公民——贵族——的手中取得各种特权。及至最后,这两种身分的一切法律上的分别终于完全消灭,由一切公民组成的公民会议终于取得立法和选举最高级的官吏、执政官、司法官、营造官——这些官员在任期终止之后是出席于元老院中的——的特权;元老院终于变成整个国家的实际政府。

  可是罗马的人民并不因此而取得国家的主管权,他们所取得的只是选举统治者的权利。流氓无产者在罗马城的人口中所占的数目愈加超出别些成分之上,这种民主政治便愈加在实际上变成一种谋利的工其,一种向候选员勒索赠物和娱乐的工具。我们已经认识那些力求可以效劳于富主的依赖者了。就那些具有投票权的依赖者而论,他们的一种最重要的劳役就是依照恩主之意旨而投票。因此,每一个富有的罗马人,每一个富有的家庭,便都在公民会议中操纵着许多的选票,他们运用这些选票来帮忙他们所隶属的派系。有少许富家派系借此便把持了国家的政府,并且屡屡达到使他们的家人得被选为高级官吏,因而最后又得为元老院人物。民主政治并没有改变这种制度,它所改变的只有一点,那就是,它使富有的野蛮部落的家系也可以列入被拥护的派系之内——在贵族统治时代,被拥护的派系是只以贵族为限的。

  执政官和执法官获选之后,要先在罗马任职一年。到了第二年,他们便分赴各州任职,并且在那里设法筹回那笔运动选举费及为那笔投资多谋利润;因为这些官吏是没有薪金的;他们的官职只是“荣衔”。反过来说,可以在各州借赖勒索和受贿,甚至公然劫掠的方法以取得的利润的前途实是驱使各候选人极力争取职位的一种原因,结果便使各候选人用更多礼物和娱乐为竞争以期能夺得人民的选票。各种收买选票的方式愈能使流氓无产者因为卖出公民权利而获得较大的利益,则那些有罗马公民权利的农民便愈想脱离乡间的恶劣、辛苦和被压迫的境况而投身于罗马城。这种趋势又增加了那些具有这种参政权的下流社会的人数,及增加了向候选人提出的要求。在凯撒时代,罗马城中向国家领取恩惠的罗马公民不下320,000人;因此可以收买的选票的数目也大概有320,000之多。由此可知,每一次选举所用去的金额是如何之多了。

  在公元前五三年中,因为收买选票的进行大大增加了现金的需求的缘故,资本的利息一时大增,并且引起了一种财政危机①。


  ① 萨教奥里(salvioli):《古代社会的资本主义》,1906年版,第243页。

  莫悟生说,“贵族(谋官职的贵族)是要出很高的价钱的。”“一次竞选的费用共720,000普司脱塞(约40,000元)。可是他们必须乐意支出这笔费用,因为每次选举必会使一切没有很多钱的人都停止工作。”①


  ① 《罗马史》,纽约1895年版,第3卷,第42页。

  其实他们是常常支付这些费用的,因为每年都有各种的新选举。不过,他们之支付这些费用并不是本着任何理想的动机,他们之所以支付这些费用是因为他们知道,他们是借此以买得可以从事于一种远较有利的劫掠行动——劫掠各州的行动——的许可状,因此他们所做着的实是一宗很好的买卖。

  “民主政治”,或由数十万罗马公民管辖整个罗马帝国的人口——共五六百万——的统治,因此便变成了一种因为大大增加参与这种统治行动的人数的缘故而最能极度提高抢掠及洗劫各属州的严厉程度的工具。各属州的总督不特尽量勒索,并且还带领着一班“朋友”,这些朋友从前在选举中曾帮忙过他,所以现在便得在他的庇护之下进行抢夺和劫掠的工作,以为报酬。

  然而惨况还不止此;罗马的高利贷的金钱资本也是毫无限制地予各属州以种种难堪的,它在这些属州中尽量发展它的破坏能力,并且获得一种为它在古代世界的其它地方所享受不到的重要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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