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马克思主义文库 -> 参考图书·左翼文化 -> 马克思主义的帝国主义理论
第五章 希法亭
1900年至1920年间,帝国主义的概念被三位作者引入了马克思主义理论,接着,一种明确的帝国主义理论得以构建,这三位作者是:鲁道夫·希法亭[1]、尼古拉·布哈林和弗拉基米尔·伊里奇·列宁。我将把他们的理论称作“经典马克思主义的帝国主义理论”,因为我用“经典马克思主义者”这一术语指称从马克思到列宁和托洛斯基的马克思主义作家;马克思本人没有一种关于帝国主义的理论。
把这二位作家的贡献区分开来是不容易的。希法亭最先开始,他的巨著《金融资本》几乎包括了其他人提出的每一个主要论点。由此能够证明,他真正值得称赞。然而,他却没有把他的论证集中起来形成一个明确的帝国主义概念。布哈林在其《帝国主义和世界经济》中,把希法亭对先进资本主义国家内部发展的描述改造为一种连贯的关于世界经济转变的理论。我将证明,列宁在其《帝国主义是资本主义的最高阶段》中的贡献主要是把希法亭和布哈林的理论通俗化,并且引入了取自霍布森的观念。这些判断只是根据已经发表的文献。第一次世界大战前的那段时期是马克思主义学派内―既在维也纳和柏林,希法亭在那里工作过,也在俄国流亡者中间空前的创造性爆发的时期之一。各种观念在传播,尤其是关于帝国主义的思想,但它们最初的起源是难以追溯的。
而曲解经典马克思主义的帝国主义理论却是容易的,因为正是这一概念已经扩展并改变了它的意思。今天,“帝国主义”一词一般是指更发达国家对不发达国家的控制。对经典的马克思主义者来说,它首先指主要的资本主义国家之间的竞争,这种竞争体现在以政治、军事,以及经济方式进行的争夺领土的冲突之中,并且最终导致帝国主义之间的战争。强国对弱国的控制当然隐含在这个概念之中,但焦点集中在为取得控制权而进行的斗争上面,这是一种最强的国家之间的斗争,其中不发达国家主要是以被动的战场的身份,而不是以积极参与者的身份出场的。
经典马克思主义者常常被指责为具有欧洲中心主义的倾向,这种指责在相当程度上是有道理的。他们对最先进国家的关注反映了那个时代的政治现实。希法亭写作时正值第一次世界大战逐步形成期间,布哈林和列宁的写作则是在战争己经开始之后。社会主义运动那时必须认真研究针对战争的政策。所有这三人都把先进国家中的社会主义革命看做是朝向社会主义的必然路线和不发达地区发展的先决条件。
上述三位作者都认为自己正在把马克思现代化,思考自马克思时代以来所发生的进展(尽管马克思对此曾作过预言),即垄断的出现。“垄断”一词在主流经济学中用来指在特定的市场之内没有竞争者的单一的销售者。然而,在马克思主义传统中,“垄断”更广义地被用来指称任何严重违背原子状竞争(atomistic competition的行为)[2]。哪里只有较少的生产者,我们就能够谈论垄断的增长,并没有把非常残酷的竞争排除在外。在这种情况下,竞争在相对自发的市场中,并不像它在竞争的资本主义中那样采取价格竞争的形式,取而代之的是能够采取非常多样的形式的直接竞争。
一 金融资本
希法亭的主要著作《金融资本》(希法亭,1981,下面简写为FC)多半是1905年左右写于维也纳,但并没有完成,直到1910年才在德国出版。它主要涉及先进资本主义国家的内部发展。我必须考察希法亭著作中的这个方面,因为这是他关于帝国主义的论述以及后来的作者的许多作品的基础。但我不能深入到细节,因为它有点超出本书范围之外。
他是以一段冗长有趣,但十分离题的对货币的论述开始的,这里我将完全忽略这一主题,只是注意到,这本书开头部分的晦涩也许正好是为什么全书被人们敬而远之的原因。
他论述的第二个主要内容是作为资本主义公司一种新的组织形式的股份公司的出现。股份公司实际上是按其股权比例分享利润并且控制公司的资本家们的联盟。尽管有一些观点同马克思关于这一主题的非常零散的评论(《资本论》第3卷,第27章,第427页等处)相同,但希法亭对股份公司的论述确实是对这一重要主题第一次彻底的马克思主义的讨论。
股份公司(现代企业)的形成代表了资本家作用的调整。先前的组织形式个人的企业——在规模上受到其所有者财产的限制,并且只能够发展到个别资本家把利润省下来并把它们再进行投资的程度。股份公司能够从许多小股东那里把资本聚集起来,使许多资本得以合并成一体。同时,个人的财产所有权可能在经历各种股票上的欺诈和投机的机会后集中到为数不多的人手中,并且,控制了大宗股票的持有人才能够实施操纵。希法亭强调指出,大笔资本的所有者能够运用股份公司这种组织形式取得对许多小股东的资本的控制。无论它对个人财产的集中的影响如何,股份公司的兴起既代表了经济权力一次大规模的集中,也代表了一次生产的集中。在当时左翼作者中间,这是一个十分普通的话题;当时毕竟是这样一个时代:洛克菲勒和卡内基之类的巨头正在用实际的话语展示这些金融操纵的潜力。
背景条件是正处在资本的集聚和集中的过程中,其中大资本排挤小资本,产生了垄断的趋势。对马克思的工作以及事实上对所有后来的马克思主义思潮来说,这个过程是至关重要的,而且,在当时主要的资本主义国家,尤其在德国和中欧,这一过程是十分明显的。股份公司的发展只是加速了已经进行的集中的趋势。希法亭相当详细地讨论了资本集中可能釆取的不同形式。
垄断在一个部门的兴起会对其他与之有贸易往来的部门造成影响,形成“相互的依赖和控制关系”。在一个竞争的系统内,每一家公司都有许多潜在的供货商和订货商,这对任何单一的公司的策略来说可能比较是无关紧要的。而在公司只有少数几个订货商或供货商的地方,这就不能够是无关紧要的了:一种相互依赖的关系逐渐形成起来了。只要彼此有贸易往来的公司是独立的,就会有为取得支配地位而进行的斗争,因为它们之间存在着直接的利益冲突(例如,在它们交易的价格方面)。希法亭断言:“在资本主义企业之间的相互依赖关系中,哪个企业将依赖于其他企业主要是由资本的数量决定的。”(FC:223)特别是在比较具有竞争性的产业与垄断集团或卡特尔进行贸易往来的地方,它将受到垄断集团的控制。竞争的公司将被迫处于单纯代理商的地位,除非它们通过形成它们自己的卡特尔或合并来进行自卫。在任何一种情况下,垄断化的经济部门将被有力地扩展开。因此,垄断在某种意义上是有感染力的:它往往会超越某个阶段而非常迅速地蔓延。希法亭把垄断的迅速扩展,和由直接的相互依赖和控制关系而形成的不同经济部门彼此间的紧密联结(代替自发的市场联结)视为资本主义的一种根本变革。
对希法亭来说,垄断发展中的主角是银行。从前面开始我就已经省略掉所有关于银行的谈论,是想表明,希法亭描述垄断资本主义出现的主线并不依赖于他的关于银行作用的理论。希法亭对银行作用的强调是有问题的,因为它以德国为基础,在那里,银行的确扮演了主角。而在其他国家,基本上相同的结果却是以相当不同的方式出现的。
银行的主要职能是集聚货币资本,即把闲散资金(资本家的储备金、折旧费等等,还有其他社会阶层的储蓄)收集起来。然后,根据“公积金”(pooled reserves)原则,大多数可以重新借贷出去用于生产(赢利),只有较小的部分作为储备金以现金的方式被保留。在德国,银行还执行着更广泛的职能(例如,代表它们的客户买卖股票,以及自己持有股票),这样,它们有效地控制了所有货币资本的来源,并因此作为一个集团具有巨大的潜力。只要银行业具有相对的竞争性,这就没有什么区别:如果一家银行拒绝贷款,就会转向其他银行。然而,银行处于垄断趋势的最前线,在德国,大银行的数量降至9个,然后降至6个。(参见布哈林,1972a:第71页;列宁,1950年,第210页等处。希法亭仅仅顺便指出了真实的细节:例如FC:121 n18。)
假设银行的垄断发展迅速,并且伴随着对所有主要资金来源的集中控制,那么就容易看到银行是如何终于在希法亭所描述的紧密相连和等级制的资本主义系统中起支配作用的了。银行转过来对在它们的客户中促进组成卡特尔具有强烈的兴趣,因为这减少了银行已经借钱给它们的那些公司将要倒闭的风险,而且对促进合并也有强烈的兴趣,这样,较弱的公司就被较强的公司所兼并(保护银行的钱),而不是被竞争逼得走投无路。
希法亭用他的金融资本概念概括了这些转变,无疑是他对马克思主义词汇最有名的贡献。马克思分析了划分为三个部分的资本:
产业资本(生产性企业,包括资本主义农业企业),银行资本(银行和同样经营货币资本的资本主义企业)和商业资本(商人资本;买卖商品,而不是生产商品)。希法亭认为,产业资本和银行资本的分离,这是竞争资本主义时代的特征,在垄断资本主义时代己经不存在。金融资本是产业资本和银行资本结合的产物。因此,至关重要的是不要把金融资本与银行资本混为一谈。
希法亭论证道,当银行存款增长,而且商业投资机会下降时(因为垄断集团直接控制着买卖),银行实际上是被迫直接投资于生产。
产业资本持续增长的部分并不属于使用它的实业家。他们只有通过银行才能够处理资本,它们代表着所有者。另一方面,银行必须把它们的资本的持续增长的部分投资于产业,靠这种方法.它们在越来越大的程度上成为产业资本家。我把银行资本,即货币形式的资本通过这种方法实际地转变为产业资本,称作金融资本。(FC:225,黑体为引者所加)
金融资本的概念,当希法亭提出它时,并不是完全明确的。在非常简单的水平上,它是总资本中通过银行,或更普遍地通过金融系统而由产业资本控制的那个部分的一个称号。然而,希法亭却常常用它表示一种控制单位:处于银行控制之下的那部分(资本主义)经济。也许,考察它的方法——它最好地包括了希法亭及其后继者使用这一术语的方法就是把“金融资本”理解为资本的那个部分:其中银行资本和产业资本的功能被有效地合成一体;其中来自许多源头的资金的汇集由同样实际控制资金的生产性使用的企业来完成。
如果对概念的这种概括得以接受,那么,它就为把现今大的跨国公司视为金融资本的一部分打开了道路。这些公司当然不是处于银行的控制之下,但是它们的总机构在从许多渠道(包括小股东,通过股票发行)筹集金钱方面确实履行了许多银行资本的职能,而且还为资本从一个附属企业流向另一个附属企业开辟通道。希法亭承认股份公司和银行之间的相似之处在于,两者都能够从许多来源筹集资本。(FC:122)如果我们要论及金融资本统治的时代,那么就必须扩展这一概念并且使它摆脱其与银行统治的关联,在所有先进资本主义国家中都找不到这种情况。
希法亭认识到,银行的作用在英国十分不同,在那里,银行仅仅为流通提供信贷,并不为长期资本投资提供资金。结果银行存款利率很低,并且通过证券交易所持有公开购买的股票。产业因此较少地依赖于银行。(FC:225)他也许正确地通过资本主义在德国更迟但更迅速的发展来解释德国银行系统更强大的统治。在英国,财富是经历长时间之后最终集中到产业资本家手中。德国实业家,为了迎头赶上,必须通过银行和通过建立股份公司吸收其他各阶层的储蓄。(FC:306)这种解释也许应该被当作前进了一步;英国更慢的发展速度,与商人资本统治期间金融机构各部分的发展一起,导致了更加多样的银行体系的出现,其中不同的银行职能由银行资本的不同部分(股票经纪人,商业银行,清算银行等等)履行。毫无疑问,集中和集聚的整个过程在英国是有点迟缓。这一点具有实质性的意义(因为列强中垄断化程度最低的英国具有最庞大的帝国),但是解释也许是太简单了。竞争性的斗争强化了资本的集中,并且使英国在工业上相对领先,在稍微欠发达的国家中,就更少感知竞争的压力。
本节最好用希法亭的话来概括:
金融资本意味着资本的统一。以前分离的产业资本、商业资本和银行资本领域,现在被置于高高在上的金融机构的指导之下,其中,产业和银行的主人建立了一种密切的个人联盟。这种联盟的基础就是通过大的垄断集团在个别资本家之间消除自由竞争。这同时自然涉及资本家阶级与国家权力关系的改变。(FC:301)
二 保护主义和经济区域
保护性关税——即对进入一个区域的商品所征收的各种税款,使其与本地产品相比处于小利的地位在希法亭的论证中起着十分重要的作用。这也许看起来令人惊讶,因为关税常常被看做是相当琐碎和令人厌烦、最好留给专家去争论的的事情。我们自己必须记住,产业资本在英国的胜利是以谷物法[3](保护农业的一种形式)的废除为标志的,在希法亭写作的年代,保护主义与自由贸易之争在所有先进国家都是经济政策的主要问题。顺便插一句,值得注意的是,希法亭对自由贸易效率抱有几乎天真的信念。自由贸易“将保证尽可能高的劳动生产率和最合理的国际分工。”(FC:311)今天,许多马克思主义者不同意这种对资本主义在发展生产力上的效率所表示的典型的经典马克思主义信念。
和卢森堡一样,希法亭强调指出,竞争的压力使得资本主义尽最大可能地利用在世界不同部分发现的不同自然条件和资源,大规模经营的重要性在于降低成本。因此,资本家必定总是为了他们的经营而寻找向他们最大限度开放的领土。关税的重要性在于,它们界定了一个明确的国家版图。由于自由贸易,在大的,而不是小的国家领土内的经营优势将微乎其微,但是一旦保护性关税被建立起来,并且国际贸易的范围萎缩,那么,国家版图的大小就重要得多。小国家(他以比利时为例)通常赞同自由贸易。
那么,为什么应该征收关税呢?在竞争的工业资本时代,“幼年的工业”在对外竞争中寻求保护以便使它们自己得以起步。英国,作为第一个工业国家,因为同样的原因不需要关税,而且是自由贸易的倡导者,但当其他国家开始工业发展时,他们就感到对幼年工业来说需要关税。希法亭认为,这些幼年工业关税,如果成功的话,在竞争的资本主义中会自我消失。一旦工业达到开始出口的阶段,出口的商品必须按世界市场价格出售,而竞争保证了国内市场的价格与出口价格相称。如果国内市场价格高于出口价格,公司将把生产转向更有利可图的国内市场,直到差距被消除为止。一旦国内和国外价格相等,关税是不起作用的。
垄断的兴起改变了关税的作用。希法亭的论证主要依赖于这个观念:垄断某种特殊产品的国内市场要比垄断世界市场容易得多。他论证这一点的主要依据是:比已经达到的程度高得多的资本集中对世界范围可能的卡特尔化来说是必需的,以及“卡特尔不会如此稳固地建立在”一种国际的基础之上(但是为什么?)会存在对以外国为基础的卡特尔的抵抗。至少就希法亭对它们的论述而言,这些都不是非常有力的证据(FC:312),似乎他并没有认识到这些论据对他整个的论证来说是多么的重要。他仅仅理所当然地认为,卡特尔必定在一个国家的基础上形成,正是布哈林真正地看出这是一个问题,对他来说,硏究的目标是世界经济。布哈林和列宁都更加关注世界范围卡特尔化的可能性,因为他们想驳斥考茨基的“超帝国主义”理论,这一主题我将在下一章中开始论述。
假设对世界市场的垄断是不可能的,那么关税保护对建立在国家基础上、从其垄断地位获取任何优势的托拉斯或卡特尔来说就是必要的。没有保护,进口货物将涌入,并且价格一旦被抬到世界市场水平之上就削价与垄断组织抢生意。关税直接决定着国家垄断能够把价格提高到世界市场价格之上的程度,如果市场是完全孤立的,将达到它们所设定的垄断价格水平。因此,垄断组织和金融资本对提高保护水平有直接的兴趣。19世纪晚期和20世纪早期,即垄断兴起的时期,还能够看到保护主义变得更加广泛,在19世纪中叶之后的一段时期,那时,趋势是非常踌躇地朝向自由贸易。对关税的这种分析并不是希法亭的独创。恩格斯就暗示过这一点,在希法亭时代的经济文献中被广泛地讨论。希法亭的贡献是把它扩展到对金融资本的兴起进行的马克思主义分析之中(参见布哈林,1972a:75n2中的参考书目:)。
希法亭关于垄断组织寻求关税保护的论断仅仅适用于特殊的部门。如果对所有的商品征收关税,并且如果它们的价格都相应地提高(进口商品价格提高,因为实际上缴纳了关税,出口商品国内巿场价格提高,因为垄断价格确定的范围由关税引起),那么在马克思主义看来,货币工资将不得不提高而使实际工资(劳动力的价值)保持不变。而在希法亭看来,垄断利润应该被视为剩余价值的再分配,在损害依然竞争的部门的情况下提高垄断利润。在这一点上他并不是始终如一的,因为他把垄断价格描述为强加在全部消费者身上的“一种贡赋”,而不是“从其他非卡特尔化的产业利润中的一种扣除”。(FC:308)他还认为,重工业并不十分关心生活费用的提高,因为劳动成本在高的资本有机构成情况下相对来说是不重要的(FC:309)。事实并非如此,因为工资的提高将影响重工业所使用的生产资料的价格以及它们的直接劳动的成本,不管怎样,保护也许会抬高生产资料的价格。另一方面,他的确考虑到这种可能性:保护主义可能因为效率的降低——它产生于国际分工的缩减——而降低了总利润率。事实是,他没有一套完整的关于工资,或价格和利润的理论,而在一种经济体系中,价格既受垄断,又受由关税调整的对外价格的影响。这的确不能拿来作反对他的理由,因为我知道其他没有一个人具有这样一种理论。
我们己经看到,对出口(或潜在出口的)商品征收的关税在竞争的产业中是不起作用的。然而,对垄断的产业来说,它们不是无效的,因为一个垄断组织能够在不同的市场以不同的价格进行销售。在存在许多公司的地方,它们将各自使供给转向高价市场,因为每个公司都认为它自己对价格的影响是微不足道的。另一方面,一个垄断组织能够在国内市场上故意抬高价格。价格不再由自发的市场力量所决定,而是在一定范围内,处于垄断组织的有意控制之下。为了在国内市场上维持价格,垄断组织必须限制销售数量,因为当价格提高时,消费者买得就少。只要价格足以弥补成本,剩余产品就能够在世界市场上以它将买得出的任何价格出售;如果成本随着产量的提高而下降,与此相应的是,价格应该足以承担生产额外产品的额外费用,它将比生产全部产品的平均成本低。(参见各种论述平均成本和边际成本,以及差别垄断的经济学教材。)
因此,在世界市场上以低于平均生产成本的价格销售对垄断组织有利,并不是为了摆脱一时的剩余产品,而是作为一种常见的惯例。一个例子可以使这清楚一些。假设生产100件产品的成本是100美元,生产200件产品的成本是150美元。100件产品的平均成本是每件1美元,而200件产品的平均成本是每件0.75美元。现在考虑一下下面提出的销售方式:
国内市场销售:100件;价格:每件1.50美元;收入:150美元。
出口市场销售:100件;价格:每件0.60美元;收入:60美元。
总销售:200件; 总收入:210美元。 |
单独在国内市场销售将带来50美元的利润(150美元的收入,成本100美元)。100件产品的出口已经获得额外收入60美元并且增加50美元成本,利润提髙到60美元(210美元〜150美元),尽管事实上100件出口产品是以低于生产所有200件产品的平均成本出售的(0.60美元与0.75美元的平均成本相比较)。在同样的例子中,考虑到企业没有受关税保护的国内市场,它不得不以世界市场价格出售其所有产品。如果它还有200件产品,那么它将是亏本经营:120美元的收入和150美元的成本,30美元的亏损。一个足够大的企业的确也许能够克服这种不利状况(比如说:产量600,成本300美元),但是,对受关税保护的国内市场具有垄断控制的企业显然在为取得世界市场中的生存而进行的斗争中占据优势。
也许有人会问:如果所有国家都保护它们的市场,能到哪去找这种“世界市场”或“国外市场”呢?希法亭没有给一个明确的答案。他似乎已经假设了一种发展不完全的保护,留下大块没有保护的世界。还能够指出的是,如果垄断集团充分利用关税抬高它们的价格,外国商品仍然能够渗透受保护的国内市场。继续上面给出的例子,如果世界市场价格是0.60美元,而每件产品的关税是0.90美元,那么,一个国内垄断者能够以1.50美元销售,但是一个外国供应商也能够以1.50美元销售,支付0.90美元的关税并且获得0.60美元的净收入,在没有保护的世界市场部分也同样如此。
请注意,希法亭认为,垄断组织剥削它们的保护区域内的所有消费者,无论他们生活在宗主国的地区或是殖民地;这不是帝国主义国家剥削其附属地区的问题,而是垄组织剥削其他所有人的问题。保护,因为支持垄断组织,为统治阶级的利益服务,尤其是统治阶级的特殊部分,金融资本。
希法亭因此认为,保护主义的功能己经完全被改变了。“它已经从防备外国产业对国内市场征服的手段成为国内产业征服外国市场的手段。”(FC:310)
正如我们巳经看到的那样,保护性关税为资本主义垄断集团在其国内市场的销售中带来了额外利润。经济区域越大,国内销售额越大……因而卡特尔的利润越大。这种利润越大,出口补贴就能越高,因而卡特尔在世界市场上的竞争地位就越强大。(FC:313)
保护主义把世界划分为性质截然不同的国家经济区域,而垄断的兴起意味着保护主义达到了新的高度。这是帝国主义理论的基础(尽管希法亭提出了进一步的论据,我将在下一节对此进行讨论)。他的话说就是:
金融资本的政策有三个目标:(1)建立尽可能大的经济区域;(2)通过保护性关税壁垒终止这一区域的外国竞争,从而(3)把它留作国家垄断联合体的剥削地区。(FC:326)
三 资本输出
真正大规模的国际性资本运动大约开始于19世纪70年代左右,在临近第一次世界大战前的那些年达到顶点。它从未再次达到这样的与总投资的规模相适应的水平,但是那个时代的马克思主义者当然不能够理解未来。资本输出因此就是他们作品中的一个重要话题。这已经几乎成了老生常谈:“资本输出趋于取代商品输出”;有必要对此加以分析。
希法亭显然把资本从一个地区或产业部门向另一个地区或产业部门的运动看做是资本主义完全正常的方面。资本想获得最便宜的生产场所、最有利的自然条件和最丰富的自然资源。然而,有一些区别希法亭没有划清,但对他的论证来说却是重要的。从他的“国家经济区域”(它也许比狭义界定的“国家”更大,因为它包括殖民地、势力范围等等)概念出发,我们能够区分资本输出的三种形式:第一,存在着资本向经济区域的不发达部分的运动。根据希法亭,为了获得这些投资领域,存在着扩展区域的动机。第二,存在着向世界的“无人认领的”,或独立但落后的地区的投资。这种投资可以作为把有关地区合并到国家版图(优惠的待遇也许是准予贷款的条件)的一种手段,或者为了保护投资它可能产生一种随后合并的动机。第三,存在着在别国区域的投资。这将有助于减轻世界市场分割为不同区域的重要性,而不是产生领上扩张的动机。
那么,资本输出的原因是什么呢?希法亭把资本寻求最大利润的持续不断的运动看做是正常的,但是有一些补充论证特别适用于资本输出。一个论证是人们想通过在其关税壁垒之内生产,利用本打算把你排除在外的关税,来克服其他国家的保护性关税。在关税是由弱国征收的情况下,这属于我说的第二种类型,并且可能是资本输入国纳入资本输出国的影响范围的前奏。然而,在资本输入国是个较重要的强国的情况下,它属于我说的第三种类型,并且有助于在为国家资本保留“国家领土”中削弱保护性关税的影响。
希法亭的确注意到“下降的利润率”。(FC:315)但他立刻正确地通过指出国际贸易商品的价格不单单由最先进国家的条件所决定从而限定了论证;先进的和不发达的国家两者都不得不以单一的价格在世界市场上销售它们的商品。如果先进国家有较高的资本有机构成,这是因为资本一集约的方法按现有价格更有利可图。运用不够先进的方法生产同样商品的不发达地区必定有更高的成本和更低的利润率(除非它们有诸如低工资等的其他优势,这本身就是对资本运动的充分说明)。
然而,希法亭却把利息(和利润率)的差异当作资本输出的一个重要动力。先进国家高度发达的金融系统导致更低的利息率和更大量的(货币)资本,因此它们是借款和筹资开办新企业的主要中枢。不发达国家也吸引投资,因为工资低,劳动的低素质被长的工作时间所弥补,还因为地租低。这些原因不需要讨论,因为它们是非常显而易见的。他还讨论了通过资本输出而建立的资本货物市场[4],但他把这些主要当作资本输出的结果,而不是它的原因来看待。资本输出刺激了资本货物产业的发展,创造了廉价的商品供给,并且提高了利润率。这因而导致了一个资本主义加速发展的吋期。
金融资本的兴起与资本输出之间的联系是什么?对希法亭来说,这显然是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因为他希望证明,他那个时代资本主义的主要发展与金融资本的兴起有关联。他的回答涉及制度上的变革,如联合股份公司的组织形式的采用和银行与产业公司的连结等。资本输出的机会曾经始终在那里,但却始终无人认领,因为没有适当的组织形式来利用它们。股份公司的形式使得子公司有可能在没有资本家移民的情况下在国外建立起来。银行和产业公司之间的连结有助于更容易地存取资金,常常通过银行的一个外国分支机构。一个大公司在新的位置从头开始设立一个新的设施方面仅仅因为它的规模就具有很大的优势。
金融资本的发展还改变了资本输出的形式。那些金融资本不十分发达的国家(英国、法国)通过有价证券投资,即准予贷款和购买外国企业的股票来输出资本。在金融资本比较发达的地方(德国、美国),资本输出往往采取对受控于资本输出国的生产企业直接投资的形式,以保证资本输出者具有更加紧密得多的控制力。用于国外投资的金融资本的更大效率是一种竞争优势,它加速了资本向金融资本的转变。
我已经略微谈到资本输出与“国家经济区域”的建立和扩张之间的某种关系。地域的扩张为投资开辟了新的机会,同时投资者可以呼吁“本国”政府创造一个适合于他们的活动的政治和法律环境。贸易能够在各种各样的社会组织之间进行,但是资本投资需要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建立。在这些还没有彻底建立起来的地方,殖民控制也许是建立它们的一种方法。所有这一切与马克思、卢森堡和霍布森是一脉相承的。
希法亭的书的重点在于最先进的国家,即金融资本的中心,但是关于这些发展对较不发达地区的影响,他的确有话要说。资本主义生产关系在新的地区的建立尽管是通过武力获得的,但却是必然的。希法亭的评论已经能够直接从卢森堡那里获得(或者说反之亦然);在关于资本主义扩张的方法上,他们并非不同,而且正如我们已经看到的那样,他们在扩张的理由方面也是相当一致的。
暴力的方法是殖民政策的本质,没有这些方法,它将失去其资本主义的理论基础。正像一般说来无产的工人阶级的存在是资本主义绝对必要的条件一样,它们正是资本主义必要的组成部分。执行殖民政策而不必诉诸于暴力方法的观念是一种幻想,就像消除无产阶级而同时保留现存的资本主义一样荒谬。(FC:319)
资本输出是这种由暴力引起的前资本主义社会崩溃背后的主要动力。
资本输出,特别是因为它已经采取了产业资本和金融资本的形式,巳经极大地加速了所有旧的社会关系的灭亡,并且推动整个世界卷入资本主义。资本主义的发展并不是独立地发生在每个个别的国家,资本主义的生产和剥削关系是与资本一道从国外输入的,并且确实是在最先进国家巳经达到的水平上输入的。(FC:322)
资本输入对较不发达地区资本主义的发展能够具有有利的影响,尤其是在早期阶段,当资本被引进来建造铁路和增强适合当地市场的产业的时候。即使在这种情况下,资本输入的缺点在于利润的外流,尽管足够大的领土也许能够“移植”外国资本(希法亭的例子是在德国对法国和比利时资本的吸收)。然而,资本输出日益指向出口原材料的生产。这导致了经济的和政治的依赖性(FC:330)。希法亭因此预见到了被后来的作者所发展了的主题,但是他很快厌恶了这些主题,转而讨论小国家变成大国间争斗的战场的方式,并且因此回到了他主要感兴趣的先进国家的主题上。
四 帝国主义
金融资本的兴起造成阶级结构、国家的作用和意识形态领域等方面的根本变化。在竞争的资本主义的时代,资本被划分为三个截然不问的部分:产业资本、商业资本和银行资本。占统治地位的产业资本的意识形态是自由主义,既是经济上的自由主义或不干涉主义(laissez-faire),也是更激进的政治自由主义,其中个别资本家和商品生产者的独立要求被转变为独立的公民权利的学说。这种意识形态从未以一种纯粹的形式获得支配地位。希法亭在一方面是英国,另一方面是欧洲大陆之间作了一个有趣的对比。在英国,在一个非常早的阶段就已赢得资本主义的胜利,即在自由主义获得其传统的政治形式之前,结果,英国的意识形态受狭隘的不干涉主义的经济学说的支配。政治自由主义从未扎根在其更牢固的形式之中。另一方面,自由贸易完全表达了英国产业资本的利益,当时英国是占统治地位的工业国家并且对国际竞争没有任何畏惧。当竞争的意识形态变成过时的,随着金融资本在其他国家的兴起,竞争的意识形态的统治结果不容易摆脱。在欧洲大陆,产业资本从一开始就需要保护和国家援助,作为更晚出发的结果最初是更弱的。不干涉主义的意识形态从未被如此牢固地把握住,传统自由主义对国家的敌意非常弱。长期以来,自由贸易的支持者都是从事农业的人,因为北欧是粮食出口地区。在德国、意大利和奥地利,从前资本主义政治结构中创造出现代民族国家的斗争也产生出对国家的支持。因此,金融资本建立在相当多的中央经济统制论的意识形态的因素之上。前资本主义的意识形态从未被完全消除,并且能够被融合进金融资本的意识形态之中。
金融资本的兴起使产业资本和银行资本结合为一体,而商业资本被降低到完全次要的地位。商业资本单独作用的主要理由曾经是需要把许多小公司的产品收集起来,从大规模贸易的经济实惠中获利。一旦生产被集中到大的单位,这种理由便不存在了,尤其在生产的一个部门与另一个部门之间的交易之中,在这里,大公司宁愿彼此之间直接交易。在商业资本完全存在的地方,它被降低到金融资本代理人的地位。
根据希法亭的观点,通过金融资本,通过“个人联合”的资本融合是牢固的。就这一点而言,他的意思是,不同部门的高层人员足可以互换的。银行的代表是产业公司董事会的成员,企业家是银行董事会的成员。家庭和社会的纽带也把统治阶级连结起来。更小的资本家事实上忍受着垄断兴起的痛苦,但希法亭并不希望他们起来反对金融资本,因为他们依赖于银行(为了贷款)并且依赖于垄断组织(为了订单和供给)。在整合地主、专业人员、国家雇员和食利者等非生产阶级中,股票所有权的扩散是非常重要的。当金融资本通过开办工厂加工农产品之类的东西而渗透到农村时,农村的势力也被合并。各“占有阶级”政治上形成一体,因为事实上他们面对着一个共同的敌人,工人阶级。
金融资本的兴起因此创造了一个在“金融寡头”领导之下、在政治事务上相对统一的统治阶级,与相对统一的和等级制的经济结构相对应(注意与霍布森的类似之处)。统治阶级结构上的这种变化自然涉及它与国家关系上的变化,这是一种变得更紧密和更直接得多的关系。希法亭没有他的后继者走得那样远,他倾向于把国家视为一小撮垄断组织或多或少的直接财产,但即使如此,他也可能己经走得太远。他正在描述的趋势在那个时代还没有完全地展开,令人怀疑的是,资本家阶级的不同阶层和部分,以及它的同盟者是否像他提议的那样永远彻底地被整合了。
他还描述了由于公司扩大的规模和随之行政部门及日常文书工作的迅猛增加而产生的新的白领工人阶层的发展。他预见到这些团体的持续增加并且充分了解它们的重要性。尽管他把他们视为工人阶级潜在的同盟者,但他承认,他们当时是属于人口中最顽固的反动部分,而且他们的立场最多会是模棱两可的。金融资本的政治倾向因而是非常强烈的。
希法亭着重指出,金融资本需要国家的力量。首先,关税保护被用来获取垄断利益。假设有了保护,我们就己经理解为什么金融资本将迫切要求领土扩张,并且因而迫切要求一个强大的国家。
对扩张主义政策的需要使资产阶级整个世界观发生了彻底的变革,它不再是热爱和平和人道主义的。旧的自由的商人不仅相信自由贸易是最好的经济政策,而且是和平时代的开始。金融资本很早以前就放弃了这一信念。它对资本主义利益的和谐没有信心,并且充分认识到,竞争正在逐渐成为一种政治权力的斗争。和平的理想巳经失去其光彩,代替人道理念的是对国家的强大和力量的赞美……现在的理想是捍卫人们自己的国家对世界的统治。(FC:335)
希法亭没有一般地使用“帝国主义”一词,而是倾向于使用诸如“现代保护主义政策”、“现代殖民政策”和“金融资本的对外政策”这样的短语。当他的确使用这一概念时,它是对资本主义的军国主义和扩张主义趋势的一个笼统的描述性术语,因此还有一些用语,如:“现代保护主义政策,它与帝国主义不可分解地缠绕在一起”,和“资本除帝国主义政策之外没有其他能够执行的政策”。(FC:365, 366)所有这些参考资料都出现在那本书的最后一章。帝国主义是一个与当时时代相关的单词,希法亭用它来为他的结论增加活力。
词的使用井不具有本质上的重要性。重要的是缺乏任何清楚的帝国主义概念,希法亭用各种各样的短语来表示现象的不同方面就表明了这种缺乏。观念的主要因素都已经摆在那里,但它们从未被集中到一起:那个把它们集中起来的荣誉应当归布哈林。希法亭为什么没有构造一个帝国主义的概念的原因是非常清楚的:他的兴趣在主要的资本主义中心的内部发展上面,在金融资本的兴起上面。这是那本书的书名,它是他的概念,没人能够把它从他那里夺走。
把希法亭对最后被称为“帝国主义”的那种现象的分散的评论集中起来,将立即表明布哈林和列宁从他那里获得了多少东西。金融资本对潜在的国家经济区域范围的最大化有着直接的兴趣。此外,还为资本输出寻求各种独占的领域。两者毫不宽容地点明了扩张的政策,并且因而点明了资本主义强国之间的冲突。希法亭在讨论冲突的必然性时是非常谨慎的。一方面,德国金融资本的兴起,对相对狭窄的领土的控制,以及英国的相对衰退,特别是一个庞大帝国与其他国家在经济实力与领土规模之间的不均衡,形成了希法亭所总结的一种环境:“这是一种必定极大地加剧德国和英国及其它们各自卫星国之间冲突的状况,并且导致武力解决。”(FC:331)另一方面,他认为,英国和法国的金融资本发展的低水平导致经常向美国和德国企业的资本输出釆取贷款的形式,因此形成了国际资本利益的“某种一致”。他还把对社会主义的恐惧引证为阻止资本主义国家走向战争一个因素。关于这些趋势中的哪个将占主导地位,他宁可保持不可知论的态度,评论说这完全依赖于特定事件的环境,正像对个别公司来说,在进入卡特尔或通过降价与对手抢生意来试图取得优势之间进行选择。至于考茨基和列宁之间在这些主题上的冲突(下一章讨论),希法亭的立场和在许多同样事情的立场一样,介于两者之间。当然,对列宁来说,宣告战争的不可避免性是相对容易的,当时战争事实上己经爆发了。
五 小结
竞争有助形成垄断,而垄断组织能够对它们与之进行交易的小公司实施控制。因此就存在着形成以等级制的方式组建的大的资本集团的趋势。银行的、产业的和商业的资本是连结在一起的,如金融资本,在这些金融集团中,希法亭把它看做是受银行支配的。因为垄断集团仍不能控制世界市场,它们需要关税的保护,并且因而试图尽可能远地扩展它们的受保护的市场,和寻求金融资本对扩张主义政策的支持。因为开始了这些论证,希法亭成为经典马克思主义的帝国主义理论的真正创始人。
注释:
[1] 希法亭(1877-1941),着有《金融资本》(1910)一书,列宁在《帝国主义是资本主义的最高阶段》一文中指出:“虽然作者在货币论的问题上犯了错误,并且有某种把马克思主义同机会主义调和起来的倾向,但是这本书对‘资本主义发展的最新阶段’(希法亭这本书的副标题)作了一个极有价值的理论分析。”参见《列宁选集》第2卷,第738页,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译注
[2] 指无数小企业集合起来形成的竞争。——译注
[3] Corn Laws,限制谷物进口的法律,1846年被废除。——译注
[4] capital goods,生产工业品所需的生产资料。——译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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