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马克思主义文库 -> 参考图书·阶级斗争文献 -> [英] 彼得·弗莱雅《匈牙利的悲剧》

  “一个民族去奴役别的民族,便是给自己锻造奴役的铁链。”——马克思

  “一个胜利了的无产阶级如果想把某种幸福强赐给别的民族,只能掘毁他自己胜利的基础。”——恩格斯

  “如果芬兰、波兰、乌克兰从俄罗斯分离出去,那就没有什么不好。谁若以为这是不好的,那他便是一个沙文主义者。要继续执行沙皇尼古拉的政策将是一种疯狂……没有一个民族会自由的,如果它压迫其它民族的话。”——列 宁



导 言



  实在说,曾经演出了两曲匈牙利悲剧。
  一曲是直接的与令人心碎的悲剧:一次人民革命让世界上第一个社会主义国家的军队给扑灭了。这次群众的起义是反对那不再能容忍的专制和贫困的。
  此事发生时我正在匈牙利。我亲眼看出,那起义,既不由法西斯派或反动派所组织,也不为他们所控制,虽然反动派无疑是企图去控制它的。我亲自看见,苏联军队被投入战斗去反对的“反革命”,事实上不是法西斯派与反动派,而是匈牙利的平民、工人、农民、学生与士兵。这支军队,在1944——1945年曾将匈牙利从德国法西斯统治下解放出来,曾经赶走与敌人合作的大地主与大资本家,以此使土地革命及开始建设社会主义成为可能的。现在,它却和匈牙利人民“最优秀的儿子们”作战了。
  至少有二万匈牙利人死亡;至少有3500个俄国人死亡;还有几万名伤者;布达佩斯广大地区被摧毁;大批匈牙利的爱国者被流放;饥馑,普遍的失望与经济生活的实际破产;人民心中燃起了反对俄国人与俄国事物的仇恨——这仇恨将会延续几辈代;这一切便是苏联领袖决定第二次干涉所获得的苦果。
  此外还有一曲悲剧。这也是用鲜血在布达佩斯的街道和广场上写成的。这也是能够在匈牙利人脸上那些因长期受苦而成的皱纹中,在孩子们的绝望的目光中(他们将鼻子紧贴在西方国家制造的汽车窗子上,而且向人讨乞朱古力糖),在男人和女人的泪水中阅读得到的。人家对他们允诺的太多,而给予的却太少了。这是关于匈牙利共产党绝对失败的一曲长期性的悲剧:他们完全控制了这个国家八年,却既不能给人民以幸福,又不能给予安全;既不能使人民从贫困中走出,又不能从恐惧中解脱出来。
  大多数匈牙利人是不要资本家或地主们回来的,但是今天,他们却理所当然地厌恶了那个贫穷、枯燥与恐怖的制度,厌恶了人家以共产主义名义送给他们的这个制度。此种情形的全部责任应该放在共产党领袖们的肩上,特别是要让拉可西,法卡斯与吉罗来负责,他们曾经答应给人以一个地上天国,而结果真正给人的却是一个与战前霍尔第海军上将法西斯专政同样压迫、同样值得非难的警察国家。工人们受剥削、威吓和欺骗。农民们也受剥削、威吓和欺骗。作家们与艺术家们被硬穿上一件最紧的思想观念的紧身马甲——也受威吓和欺骗。说出自己的心里话,提出一个为谁的问题,甚至于谈论政治问题时,如果不用安全的、习惯的、单调的废话来加以掩饰,就有为那无所不在的秘密警察抓去的危险。这个糜费了巨额国家公款来维持的机构,其目的原来是保护人民,使资本主义不能复辟,而事实上,它却保护了少数寡头们的权力。为达此目的,秘密警察应用了最惊人的方法,其中包括新闻检查,思想管制,监禁,酷刑与谋杀。其所以成为悲剧者,乃在于如此这般的制度却说成为“社会主义”的社会,说成为“人民民主”说成为“走向共产主义”去的第一步。
  共产党内完全由恐怖统治着。那些下层的、忠诚的共产主义者,眼看他们的理想与原则被强奸了,他们的牺牲被恶毒地利用了,他们对人类的信心被否定了,以此来维护一个没有灵魂的官僚制度,这些官僚机械地抄袭苏联的榜样,窒息那意欲建设社会主义的人民的创造力。这些忠诚的共产主义者,生存于拉可西的监狱之内或之外,眼看自己的党被弄成如此声名狼藉,他们的思想在普通人民的鼻孔中被弄得如此地臭不可闻。而他们当初之所以献出自己生命的事业,原本是要提高人民幸福的。这就无怪他们参加了人民的革命;无怪他们帮助大家来抵抗苏军的侵犯了。
  此外另有一曲悲剧,本书一定要予以叙述的。不过这是英国的悲剧而非匈牙利的悲剧。那是这样的一曲悲剧:我们访问过匈牙利的英国共产主义者,即使对自己都不曾承认过有关匈牙利发生事情的真相,不曾承认过我们是全心地且以整个灵魂去保卫了专制的。一直到苏联共产党的二十次大会,部分揭开绷缚我们眼睛的布带为止,我们承认过社会主义建设中有某些所谓“消极面”。我们相信健全的批评与自我批评能使这些“消极面”得以克服。在苏共二十次大会以后,我们允许自己谈起所谓“错误”,“滥用职权”,“社会主义司法的被破坏”,有时,更大胆地,会说起什么“罪恶”。但我们仍旧是让自己的偏爱给蒙蔽了。我们是如此热心的想要在我们有生之日看到这个光辉的新社会兴起,而这个社会,我们的宣传告诉我们,它正在建设着。
  八月间,当我在《工人日报》上透露说匈牙利的生活标准自从1949年以来已经低落,而且是以很和缓的口气批评匈牙利生活的某些不重要的方面时,共产党的官僚们便对报纸大肆攻击。英共塞雷区区委书记抱怨说:这种文章会败坏党的士气,会使《工人日报》销不出去。东北区区委书记则给了我严厉警告,说:“再想想吧,把这种掏粪缸的勾当让资本家报纸去干吧。你既有难得机会亲眼看到匈牙利,那就该用高度热情来叙述那边的新人新事的。”两个月之后,我有了难得的机会亲眼看到了那个“新匈牙利”,当它的人民站起脚来的时候,竟像纸扎房屋那样塌倒了,而我一定要把我的高度热情留给那些共产主义者与非共产主义者——他们为自由而斗争,争到了自由,最后却由于外国军队的干涉,又被夺走了。光荣属于他们,并不属于我们。是的,我们共产主义者是永远正确的。我们能答复任何问题,万一有个问题难倒了我们,那么发问者的动机一定是卑鄙的——他还在殴打妻子吗?我们是领袖。我们在创造历史。但这里有一部历史,它被创造的方式,我们中间竟然是谁都不曾预见的。我们那些先入的理论被摧毁于一夜之间。如果我们真是马克思主义者的话,那么不管这情形会多么的叫我们痛苦,却必须有足够的勇气去改变这些理论。我们一定不能再企图将事实歪曲、拉长或者割切,来迁就教科书公式或苏联政策,再也不能削足适履了。
  我认识一个过去的共产党员,以新闻记者身份,曾经在东欧住了较长时期,他颇吃惊于自己在那边所发见的事情。回到英国后,他跑去看哈利·普立德,当时的英共总书记,告诉他自己在东欧所见并、使自己痛苦的一切。普立德的回答是:“我劝你还是闭嘴的好”。这个被劝告的人终于怀着憎恶的心情脱离了党。其实,共产主义者能听从此种劝告的日子已经过去了。我们永远不再会闭嘴不言。《工人日报》派我去匈牙利采访,后来却不肯登我的文章。我所写的文字的大部分,甚至对我们报馆的同事们都隐瞒着。无论作为一个共产主义者或作为一个人,我相信自己的责任所在,必须将匈牙利革命的真相告诉世人。我相信我这样一做,会帮助英国共产党补过与再生,这是迫切需要的;因为很久以来,它曾经叛变了社会主义的原则,而且为了要保卫那些无法保卫的东西,它曾经驱逐了最优秀的党员。这便是我写成了此书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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