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马克思主义文库 -> 参考图书·左翼文化 -> 〔意〕诺贝尔托·博比奥《左与右:政治区分的意义》(1994)

第四章 追寻支配区分的标准



  1.尽管有不断的挑战,如果左与右之间的区分继续在使用的话,问题就转变成了去考查使得这一区分合法性的标准,并证明它的合法性。易言之,是什么原因,或是哪几个原因,使得“左”和“右”这一区分被用来指称思想和政治活动中的差异?应该记住,左/右区分第一次受到攻击,正是因为人们认为所使用的标准到那时为止还没有清楚确定,或者随着时间的流逝和环境的变化已经变得让人误解。幸运的是,不是只有恶意的批评者,也有比过去更多的倡导者,他们对于可能的标准或诸标准的问题提出了自己的答案;而且,随着一致越来越多于异议,这一区分得到了某种程度的巩固。
  多伦多大学的拉庞塞(Laponce)教授1981年就这一主题写了一本书。这本书叫做《左与右一一政治理解的地形学》(Left and Right: The Topography of Political Perceptions)[1],其中概括了以前的分析,并为进一步研究构建了一个基础。对于政治语言中的空间隐喻,他给出了一些发人深思的一般看法,主要区分了垂直的空间轴(上/下)和水平的空间轴(左/右)。正如我在前章指出的那样,还有其他隐喻,但此刻我们将限于这两个空间隐喻。
  拉庞塞认为垂直轴比水平轴更具有支配性,后者源起于法国革命,那时水平轴被用来取代垂直轴。或许应该注意到,尽管“左”与“右”这两个名称事实上是在法国革命期间创造的,但若我们用这个表达意指两个对立方之间的冲突(对于政治斗争或作为斗争的政治而言,对立双方是基本的,因而也是持续的),那么这绝不是水平的政治概念的起源。政治的垂直维度和水平维度是分离的,因为它们代表了政治世界中两种不同的、独立的关系。正常情况下,这两个维度是共存的,但是,在极端情形中,任何一方都可能会消失:第一种维度在内战中就会消失,第二种维度在专制政权中会消失,因为在专制政权中只存在单一的最高权力,在这基础上是不充许划分的。拉庞塞只是说,水平隐喻从未完全消除垂直隐喻。应该补充一点,水平隐喻从未消除垂直隐喻的原因很简单,即它从未能够消除它。这两个隐喻有不同的描述功能,政治关系的整个领域只能通过它们两者一起来表征。
  另一个不导常的和有疑义的观点是,左/若区分在民主政治中尤为重要,因为选举把竞争的团体分为两个对立的阵营。只是一种特殊的选举体系而不是一般的选举体系,会促进两个对立阵营的划分,对此我们先放在边,在民主政治中产生二元论的,是个更普遍的原则而不是选举体系:它就是多数原则,根据这一原则,任何集体决策都必然涉及到多数和少数。
  此外,政治中还存在着远远超出这种特殊政权的二元性。我已经提到过,卡尔·施来特恰当地把政治定义为友/敌关系的领域,他把这一关系比作其他关系,比如真假和美/丑,尽管这存在着不同层次之间的曲解或混淆但是,我们必须在友/敌与其他类似的二元性之间作一个区分(拉庞塞显然没有作出区分),因为,在后者的二元性中,其中一个术语永远是正面的,另一个术语永远是负面的,而在左/右这一对立中,两个术语都可以具有正面涵义或负面涵义,这取决于它们所代表的意识形态和运动,以及运用它们的人和团体。如果你说假是真的对立面,或丑是美的对立面,你就等于把负面涵义赋予了“假”和“五”但是,如果你说左是右的对立面,或者相反,这并没有涉及任何对于左翼或右翼的负面价值判断,因为一个对立面的负面价值判断只取决于其反对之物的正面价值判断。
  确实,在成为一个政治隐喻之前,左与右的原初意义是明确的,因为右一直具有一种正面涵义,而左一直具有一种负面涵义。这种单极性在使用这一对立的大多数隐喻中依然能够找到,比如在宗教中,善位于神父的右边,恶位于神父的左边。但是政治术语却不是意义明确的,因为左与右都能够代表这一区分的正面或负面,它取决于哪一方做判断。左与右的正面和负面价值判断,是政治斗争的构成特征,在那里,空间隐喻完全失去了它的原初意义,即代表没有任何价值涵义的空间,因为位于右边或左边不再有一个共同的神父,而只与说话者相关,与一个中立的制度相关。
  拉庞塞甚至主张,与传统的尤其是宗教的术语不同,那里左代表恶的一方,在政治术语中,左总是与诸如未来、创造性和正义这些非常正面的品质联系在一起,这在我看来没有任何事实根据。大多数的非政治文化被右翼支配。室少在西方是如此,而根据拉庞塞的说法,政治文化被左翼支配(但是他的绝大多数例子提到的是1880年与1970年之间的法国大选)。右翼没有任何与《新左翼》(New Left)和《保卫左翼》(Keep Left)杂志相当的出版物,这一说法由于近十年来好战的、具有野心的《新右翼》(nouvelle droite)的发展而被反驳。拉庞塞认为左翼的支配地位是我们时代的负面特征,这一事实表明他的研究的意识形态倾向,尽管这一点并不明确。
  如今,意识形态倾向得到非常精确的分析,有充分文献的调查在不同时期和不同国家进行。这些研究受宗教与政治之间的区分的支配,其中宗教被认为是历史中的正面因素,政治则是负面因素。左翼的支配地位被认为是政治的负面特征的证据。如果人们把这一理论推向它的逻辑结论(即它的隐含之意而不是它充分阐释之意),那么很显然,左翼的正面性与政治的负面性之间就有一种不正当的相关性。拉庞塞巧妙地处理了从各种调查中提到的不同区分,并用宗教与政治之间的对比来特别强调这一事实,即左与右之间的区分最终证明为是神圣与世俗之间的区分,而其他区分都可以在这一区分找到位置:等级秩序与平等秩序之间的区分,以及倾向于连续性的传统观点与倾向于新事物和与过去决裂的进步观点之间的区分。拉庞塞的书不断宣称,宗教是右翼,无神论是左翼。事实上!他提出的区分以垂直维度与水平维度之简的区分结策,而最初它似乎是一个完全同于左与右区分的区分,因为左/右是在与上/下区分的对照中定义的。在这本书的结尾,有限的左/右区分问题与更一般的、苛求的区分的重叠达到了这一点,即代表了几乎作为善恶之间斗争的宗教与政治之间的斗争,在这一斗争中,最终的胜利属于宗教,不管在这一道路上有多少战斗失利。
  当你把拉庞塞研究的结果以及他对神圣与世俗之间对比的坚持,与被定义为或左或右的意识形态和运动的多样性和复杂性以及它们相互交织的方式加以对照,你立即就会认识到,它们是多么片面和不充分,尤其是就定义右翼而言。在欧洲,存在着宗教性的反动右翼传统,其中包括德·梅斯特、多诺索·科尔特斯和卡尔·施米特,但也存在着非宗教的和异教的右翼,他们为了自身的利益把宗教当成一种统治工具(instrumentumregni)。近十年来出版的《新右翼》都是非宗教的,而且没有利用任何传统右翼的宗教资源。如果你因而考虑前面章节中论述的极端主义者与温和主义者之间的区分,你就不得不想到一种具有完全世俗的政治观的温和右翼。我想起维尔弗雷多·帕累托(Vilfredo Pareto)这样的人,他对既定右翼的亲和在晚年把他带到了法西斯主义的门前,而他对宗教信念的嘲笑使他被比作伏尔泰,比作完好的理性。
  把一种非宗教的、甚至无神论的生活和社会观归于整个左翼,这也是不合理的。拉庞塞认为,正是平等主义意识形态的考量,是左翼的主要特征之一,这迫使我们承认,宗教所启示的平等主义在革命运动(从英国的平等派和温斯坦莱的追随者到解放神学)中具有广泛作用。相反,一直存在着一种不平等思想的传统,其中尼采做了最终的表达,这种传统认为,平等主义及其政治产品(民主主义和社会主义),是基督教义的有害结果。




[1] J. A. Laponce, Left and Right : The Topography of Poliricat Perceptions(Toronto: University of Toronto Press, I98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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