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马克思主义文库 -> 参考图书·左翼文化 -> 〔意〕诺贝尔托·博比奥《左与右:政治区分的意义》(1994)
第七章 自由与独裁主义
1.平等,作为一个有序的、正义的和幸福的共同体的最高甚至终极的理想,既是个持久的社会理想,也是政治理论和意识形态中不断出现的主题,它常常写自由理想相伴随,后者也被认为是至高的和终极的理想。
当用作不严谨的描述性术语时,比如在著名的三项口号“自由、平等、博爱”(其中第三个最为不明确)中,平等和自由这两个术语具有很强的情绪性,通常就是如此。人们一直以来认为,倘若没有开始提出的三个问题:在谁之间平等? 在什么上面平等? 基于何种标准? 就无法恰当地考量关于平等的问题,“人人平等”这一流行的表述就有一种纯粹挑的意义。同样,“人人自由”这一口号也是纯粹情绪性的,除非你开始回应这一问题,“人人,真的是人人吗? ”然后像亚里士多德主张的那样,为那些例外辩护,比如婴儿、疯子甚至天生的奴隶。其次,必须确定“自由”意指的是什么,比如一方面,存在着涉及自由意志与决定论之间争论的意志自由,另一方面,还有政治哲学特别关注的行动自由,它被区分为各种形式的自由,比如消极自由,恰当行动的自由,以及作为自治的自由或服从自己内在原则的自由。
2.只有通过回答所有这些问题,才有可能理解为何存在着自由(何种自由? )和平等(何种平等? )在一个理想社会观念中共存和互补的情形,也存在看不相容和相互排的情形,然而还存在着彼此对抗中能够和应该保持平衡的情形。最近的历史为我们提供了一个追求形式平等的社会体系的生动例子,它在许多方面实质性地损害了自由的一切意义(或许除了免于惯之的自由)。同时,我们一直看到眼前是这样一个社会:它颂扬一切自由,把经济自由置于其他自由之上,对世界的这部分中产生的不平等,以及世界更遥远的部分中甚至更为明显的不平等毫不担心,或者只是有那么一点点的担心。
若不让方限制另一方,社会主义和自由主义这两种伟大的理想没有哪一个能推出其最终结论,为了认识到这一点,却不必提及把这两个主导性意识形态的追随者分离一个多世纪的这~伟大的历史划分。最清楚的例子是自由观念与秩序观念之间的对比。必须承认,秩序是所有社会的共同利益;因此,与之相对的术语“无序”,就像“自由”的对立术语“压迫”、“平等”的对立术语“不平等”一样,具有负面涵义。然而,历史经验和日常经验告诉我们,双方尽管彼此冲突,却都有益;因此一个好的社会为了避免它们的极端,极权主义社会或无政府主义社会,就不可避免地建立在这两者之间的妥协上。
我重复一遍,无需回溯共产主义与资本主义之间的伟大历史冲突,因为,平等主义措施限制了自由和自由主义措施增加了不平等,这样的小问题有无数例子。
为了减少交通阻塞而要求所有公民只使用公共交通工具的平等主义法规,会损害人们选择自己想要的交通工具的权利。为了满足机会平等的要求,意大利为所有小学毕业的孩子制定了单一的中学体系[1],这至少对一些人而言,限制了他们在之前存在的各种不同类型学校之间进行选择的自由。对自由选择更具限制性的是这样一个平等主义要求的实施,即所有年轻人,无论来自什么家庭,都要求在他们的卓年从事体力劳动和脑力劳动,左翼要保持一致的话,就不会放弃这一要求。一个要求它的所有公民穿同样衣服的平等主义政权,就会阻止每个人选择他或她喜欢的衣服。一般来说,于是必须实施,因此每一个为了平等主义目的的公共领域的扩展,都限制了私人领域的选择自由,而后者是天然不平等的,因为富人的私人自由无限地大于穷人的私人自由。自由的丧失自然对富人的影响天于穷人,因为后者选择交通方式、学校类型或穿着风格的自由,通常不仅要受到政府法令的影响,而且也受到他们在私人领域的经济状况的影响。
确实,平等具有同时限制富人和穷人的自由的作用。但却存在着差异:富人丧失的是他们实际上享受着的自由,而穷人丧失的只是一种潜在的自由。人们可以举出无数的例子。每个人都可以在他们的家庭中看到,与过去相比,丈夫和妻子在照看孩子上的更多平等,如何地限制了丈夫的自由,至少限制了在家庭内的自由,当然,这要归于变化的行为模式,而不是法律强制,就自前而言,义务是纯粹道德性的。
自由主义学说中表达的最小平等主义的基本原则,即除了一些合理的例外,所有人都有平等自由的平等权利:它意味着,为了与他人的自由的相容并使他人享有同样的自由,每个人都必须限制他们自己的自由。野蛮的自由压家,可以定义为自由越多权力越大的国家,它是霍布斯描述的和斯宾诺莎加以合理化的自然状态,是每一个人为了自己的生存而进行永恒战争的状态。逃脱这一现实的唯一方式就是抑制自然自由,或根据自由主义学说来调整自然自由。
3.“平等自由”这一表述的意义也必须明确,因为它用起来似乎很明晰,实际上它不明确且有歧义。说它不明确,是因为正如我们常常说的那样,没有一般的自由,而只有个别的自由,比如思想自由、出版自由、经济活动的自由、集会和结社的自由,在每一种情形中,你都必须明确指出你说的是何种自由。说它有歧义,是因为,每一个人拥有平等自由只是意味着每个人拥有完全相同的自由,还是每一个人在享有它们的同样可能性上拥有相同的自由。在抽象的意义上与每一个他人拥有相同的自由是一回事,与每一个他人在同等程度上享有相同的自由是另一回事。这差异必须要考虑,因为自由主义学说原则上主张前者,但自由主义实践无法确保后者,除非用限制性的平等措施来加以干预,并因此改变一般原则。
我这不是说平等主义措施总是会限制自由。选举权扩展到包括妇女在内,并没有限制男人的选举自由。在支持一个不再仅仅依赖于他们的政府的意义上,这限制了他们的权力,但并没有限制他们的选举权。同样,承认移民的个人权利并没有限制公民的个人权利。前面提到的涉及平等形式的情形,需要一种强加义务因而限制自由的法律。在其他情形中,所要求的一切就是把权利分配给之前没有它们的人们。
最后,还有一个需要给出的简单评述,尽管它常常没有给出:自由和平等这两个概念并不是对称的。自由是一种个人境况,而平等是两个或更多实体之间的关系。证据就是,“×是自由的”这一陈述有意义,而“是平等的”这一陈述则没有意义。因此,“人人平等,但有一些人比其他人更加平等”,奥威尔的这一一格言就有了无穷的喜剧效果;然而,“人人自由,但一些人比其他人更自由”,这一陈述就没有丝毫的喜剧感,实际上它是完全可以理解的。因此,我们能够理解黑格尔的这一主张:专制国家是这样的政权,其中只有一个人是自由的而其他人是奴隶,然而,说存在着只有一个人是平等的社会则是无意义的。这就说明了为何自由能被称作一种个人的善,平等则不同,它只能作为一种社会的善。这也说明了为何自由的平等并不排除其他平等形式的可欲性,诸如机会平等或收入平等,它们要求拉平,因此就会与自由的平等产生冲突。
4.为了根据提出的平等与不平等这一标准来更清楚地定义左与右,这些对平等和自由这两种非常重要的价值及其关系的简洁思考,我觉得是必要的深层考察。[2]平等写不平等之闻的区分产生了平等主义和不平等主义的学说和运动,这运今为止也是我的论证的主题,同样,还存在着另一个在历史上同样重要的区分:自由与独裁主义之间的区分,它产生了自主义和独裁主义的学说和运动。就左与右的定义而言,这两种区分之间的差异尤为重要,因为描述与左翼相比的右翼最常见的方式之,就是对比平等主义左翼与自由主义右翼。接受更多平等主义学说和运动以及更多自由主义学说和运动的存在,这对我来说没有困难,但要认可这一区分能够用以区分左与右,我觉得有些困难。左翼和右翼的自由主义运动和学说,它们都存在。对自由理想的较多或较少关注(这通过民主政府的基本规则和原则来实现),以及对个人权利、公民权利和政治权利的认可和保护,使在左翼或右翼的背景中区分温和主义与极端主义得以可能,对此我们在第二章中有了论述。尽管革命者与友革命者在社会的激进转变上没有共同的综合方案,但他们共有这样一个信念,即“他们的方案唯有通过确立一个独裁政权才能实现,总之,这是他们方案的激进性质的结果”[3]。
如果认可对平等想的不同态度是区分左与右的区分标准,对自由的不同态度是区分左翼和右翼中的温和主义与极端主义的关标准,那么人们就可以用下面四个角色来概括各种学说的政治光谱:
(a) 极端左翼,其中既存在着平等主义运动,也存在着独裁主义运动,雅各宾主义是历史上最重要的例子,它现在成了一个能用于不同历史时期和情形的抽象范畴,实际上也是如此。
(b) 中间左翼,其中既有平等主义的学说和运动,也有自由主义的学说和运动,我们现在称之为“自由社会主义”,它包括具有各种政治实践的一切社会民主党派。
(c) 中间右翼,其中既有自由主义的学说和运动,也有不平等主义的学说和运动,它包括所有的保守政党。它们不同于反动右翼,因为它们依然忠诚于民主方法,然而就它们的平等理想而言,它们仅仅认同法律面前的平等也就是说法官必须公正地应用法律。
(d) 极端右翼,其中有反自由主义的和反平等主义的学说和运动,法西斯主义和纳粹主义就是历史上著名的例子,对此,我们几乎无需指出。
显然,现实比这仅基于两个标准的图式更复杂,但它们是两个基本标准,一起构成了拯救受到诸多挑战的左与右的区分的一个模型。左与右的区分把不同的学说和运动放在一起,比如把共产主义和民主社会主义置于左翼把法西斯主义和保守主义置于右翼,对于这一简单化的反驳,这一模型给出了回应;为何这些运动尽管不筒,但在例外的和危急的环境中能够成为潜在的结盟,对此,这一模型也给出了说明。
[1] 为11岁至14岁的孩子准备的中学(Scuolamedia)一一英译者注。
[2] 这里,我想提到一些重新定义左翼的尝试比如PeterGlot之富有启发的和有益的建议,载Vorrei una sinisira col muso piu duro",L'Uriti,3o November1992。通参考他的著作Die Linke nach dem Sieg des Westens(Stuttgart: DeutscheVerlagAnstat,1992),他写道:我把左翼定义为这样-一种力,它为限制市场的逻辑而奋斗,或者更慎重些,为限制与市场经济相一致的理性追求而春斗:对社会问题的敏戴,地概是说,支持福利国家和具体的民主制度;新自由行动权利的时间转换:为妇女争取显著的平等;保护生命和自然;以及反对民族主义。Elias Diaz("Derechas y izquierdas",El Sol,26April199i)把左翼的标志确定为“一种涉及财富再分配和均衡性拉平的经济政策的较大倾向,这种倾向更多地基于劳动确不是资本;一种更多地为了公共和公有组红而不是私人和个体组织的考虑;合作利一起工作的价慎而不是比较和竞争的价值的盛行;对新的社会运动以及它们的和平主义、生态主义或女性主义要求更加并放;对于人权,尤其是诸如老年人,孩子等相关边缘群体的人权的有效实施的关注,持诸如良好的医疗,教育和居住这样的基本必品的首要性对贫困和萧条地区更大的国际关注和友善:以及意志自由的自主和理性争论”。”
我也愿意强调Giorgio Ruffolo的文章“fischio di Algarotti e la sinistra congelata”(MicorMega,1,1992,Pp.119-45)。他正确地评述道,左政党抛弃了它的效世情怀,它就滑人了一种缺乏廉则的政治实用主义。左翼是慢化的,但只要它承认其诞生于其中的观念依然具有重要性,它就还没有死去。在后来的一篇文章中,他解释说,平等不能只限于经济状况,而必须包括其他利益,比如受教育的权利。他对左翼的要求就是便得我们“少一些不平等和多一些幸福”"Sinistraébello",L'Unita,24October1994)。
最后,CiausOffe从苏联解体中获得启示,为此谢贵“有翼在政治光谱上的突然转变,。许多人假庭,社会主义的终结源自供给相应需求的缺芝:他得出结论说:“欧洲面临的重要挑战“将确保未来在政治上怀有动机者把自色分为左与右(引l自一个研讨班上题为“MarxismandLiberalismonhe Threshold of theThird Miilennium的讲演摘要,这次研讨班1992年1l月片在都灵的歌德学院举行,讲演后来以“Dpol'89sinistratramiseriae speranza"为题于1992年11月19日发表在L"Unita)。
[3] 在一版中,我写道,自由的标推“适于根据达到一定自标的手段或方法瓶不是自标本身来划分政治世界”。我这里特别提到“对民主方法的接受或拒序",E. Severino评述说("La libertéun fiore. L'uguaglianza no", CorrieredellaSera.9Junc1994),*F段必然从属于日标。如果国标是平等,作为手段的自中就要从属于平等。一般来说,手段是易朽的和可取代的。不过,很难说意让是一种易朽的和可取代的手段。这一评述是背的。自主义者与独裁主义者之阅的差在于对民王方法的不同评价,这又是建影于对作为一和价值的自内的不阅同评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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