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仁·鲍狄埃
芦笛
——调寄《芦笛哟,芦笛!》
我此刻的变化
多么奇异,
失却诗人的形体,
成了简单的乐器。
哪还有硕大的肚腹?
我瘦得这么纤细!
我是一支芦笛,
芦笛哟,芦笛!
我是一支芦笛,
笛!笛!
我愿赴那光荣的盛宴,
不顾豪强的鄙夷,
谁送我去聚拢游人,
在那热闹的市集?
我将为欢乐的歌舞
奏出活泼的旋律。
我是一支芦笛,
芦笛哟,芦笛!
我是一支芦笛,
笛!笛!
谦卑而又忠实的芦笛,
奏出我思想的新鲜气息。
若是竖琴和长号,我的信仰
难道能表达得这么明晰?
让那吃人的妖魔
去听那短号或铜锣。
我是一支芦笛,
芦笛哟,芦笛!
我是一支芦笛,
笛!笛!
噢!飞翔的诗神,请耐心,
听一听我这庶民的谣曲。
声音总是那么尖细,
但即使得服终身的苦役,
累死在水上监狱,
我是一支芦笛,
芦笛哟,芦笛!
我是一支芦笛,
笛!笛!
既然我有这样的遭遇,
放呀,给我的吹孔放上
振颤的葱膜——
这种神灵从仙界落地。
我们将要成百地撕碎
那些虚伪的纸神祗。
我是一支芦笛,
芦笛哟,芦笛!
我是一支芦笛,
笛!笛!
万有引力的定律
——宇宙和庇的奥秘,
你呀,这缠绕芦管的箴言,
要贯穿在我的诗句里,
发出爆破的轰响,
震荡在穷苦人的耳际。
我是一支芦笛,
芦笛哟,芦笛!
我是一支芦笛,
笛!笛!
你们——工场和田野的劳苦大众,
你们——被剥夺一切的阶级,
来呀!用不着什么邀请,
卑贱者应受到最高的礼遇。
来呀!拉撒路和不幸的撒马利亚妇女,
还有你,皈依宗教的强盗,也来听我这支芦笛。
我是一支芦笛,
芦笛哟,芦笛!
我是一支芦笛,
笛!笛!
1848年
鲍鲍传略
——调寄《朱朱歌》
“鲍鲍!”人们这样亲切地称呼他,
没有丝毫的嘲笑。
“鲍鲍!”倘若他成为诗豪,
一定会采纳这个徽号,
欣然把它绣在帽上,
引为无上的荣耀。
瞧那鲍鲍,年迈的鲍鲍,
瞧那鲍鲍,诗人老鲍!
昔日那包装台旁的顽童,
耽于幻想,迟钝,又爱睡觉,
还是在萌芽状态,
恰如一块待雕的粗料。
他有时咀嚼着木屑,
终日悠悠而又心焦。
瞧那鲍鲍,年迈的鲍鲍,
瞧那鲍鲍,诗人老鲍!
他开始创作歌谣,
心似怒火冲天烧。
笔锋如矢,
胜似刺猬抗暴。
他总是呕心沥血,
激荡诗的狂飙!
瞧那鲍鲍,年迈的鲍鲍,
瞧那鲍鲍,诗人老鲍!
他虽靠绘画生活,
但从不墨守俗套,
他用松软的炭头勾勒时装图案,
展现出天方的风貌。
他那神异的想像,
冲破传统美学的教条。
瞧那鲍鲍,年迈的鲍鲍,
瞧那鲍鲍,诗人老鲍!
在大地萌动的美丽春天,
连沼泽地也歌声如潮。
他像被囚禁的野人咬破牢笼,
奔回大自然的怀抱。
他宛如云雀在麦海欢跃,
又跟着牧群在草原腾蹈。
瞧那鲍鲍,年迈的鲍鲍,
瞧那鲍鲍,诗人老鲍!
他具有那般坚定的信念,
许多人以为他真已疯癫。
每到征途的转角,
都有有人向他惊呼:“当心!”
但他从不畏惧任何艰险,
高举红旗奋勇向前。
瞧那鲍鲍,年迈的鲍鲍,
瞧那鲍鲍,诗人老鲍!
他无法无天,
藐视文坛的圣贤。
他宁做陋巷里的传单,
贴到残缺的墙垣,
因为他确信这是一篇
伟大节日的宣言。
瞧那鲍鲍,年迈的鲍鲍,
瞧那鲍鲍,诗人老鲍!
苍穹是他唯一的经典,
皓月是他心灵的灯盏。
他和自己的“诗神”攀谈,
在那崇高理想的启示下创作诗篇。
铿锵的音节表达了他崇仰的真理,
热烈地预言着光辉的明天。
瞧那鲍鲍,年迈的鲍鲍,
瞧那鲍鲍,诗人老鲍!
他心中不曾滋生烦恼,
像大树无虫,枝叶繁茂。
瞧!他虽已鬓发斑白,
玩起弹球来兴致依然很高。
而今他在去世之前,
已把自己的碑文拟好。
墓志铭
宛如芦笛,簧鼓和竹哨,
他葬化于斗争的风暴。
这里安息着鲍鲍,
诗翁鲍鲍。
这里安息着鲍鲍,
诗翁鲍鲍。
1870年
公社没有覆亡!
献给“流血周”的幸存者
敌人镇压公社,
用霰弹炮和沙斯波枪,
又把红旗裹在她身上,
往深坑里埋葬。
那伙肥猪般的屠伯,
自恃豪强。
尼古拉呀!
这一切都是枉费心机,
公社没有覆亡!
像用镰刀刈草,
又像把苹果纷纷打落在地上,
凡尔赛人至少把十万群众
残杀在屠场。
可是,你瞧!屠戮了十万人
也没能够奏效。
尼古拉呀!
这一切都是枉费心机,
公社没有覆亡!
他们枪杀了瓦尔兰、
弗路朗斯、杜瓦尔、米里埃尔、
费烈、里果和多尼·穆瓦兰,
血沃公墓的土壤。
他们以为截断了公社的臂膀,
抽干了她动脉的血浆。
尼古拉呀!
这一切都是枉费心机,
公社没有覆亡!
他们以为自己的强盗行径
不会激起人民群众的反响,
公然将受伤的公社战士
杀死在急救站的床上,
鲜血浸透褥单,
在门坎下流淌。
尼古拉呀!
这一切都是枉费心机,
公社没有覆亡!
《费加罗报》的文化警察
是一伙贩卖无耻谰言的奸商。
他们将满嘴诽谤的毒汁,
喷在公社英烈的坟地上。
吐着硝镪水的
是那些小仲马和杜刚。
尼古拉呀!
这一切都是枉费心机,
公社没有覆亡!
威胁达摩克利斯的利斧,
而今正在他们头顶飞晃。
在安葬瓦莱斯的那天,
他们惊呆异常。
事实上护送逝者的人群
意气高昂!
尼古拉呀!
这一切都表明,
公社没有覆亡!
他们数着银币说:
“现在已没有骚动的迹象。”
但是十五年后的今天,
被镇压者揭竿而起,
让红旗在艳阳下高高飘扬,
傲视着德鲁莱特及其一帮。
尼古拉呀!
这一切都表明,
公社没有覆亡!
在贫困的岁月中,
我们庆祝公社的伟大节日,
妇女们捧着鲜花,
在那欢乐的宴会上。
瞧见我们频频祝酒,
警棍们感到万分沮丧。
尼古拉呀!
这一切都表明,
公社没有覆亡!
亲爱的战士们,这一切都表明,
皮肤黧黑的玛丽亚娜
有惊人的胆量。
要让“公社万岁”的呼声
永远震响。
这一切都向叛徒们表明,
革命正朝着胜利的方向,
他们这伙恶棍不久就会感到
公社并没有覆亡!
1886年5月于巴黎
一八七一年流亡者之歌
给我的朋友欧仁·夏特兰
一八七一年——奇迹的纪元!
但是,奸雄梯也尔聚然卷土重来,
称霸法兰西的凡尔赛人,
暴虐地放逐了巴黎公社社员。
噢!像蜂群般被轰散的年青诗歌呵!
而今屠杀已经结束,快返回你们的摇篮!
归来吧,红色的诗歌,
擦干血迹的巴黎正忍受着饥饿的熬煎。
高飞吧!高飞吧!像云雀迎着朝阳,
在晴朗的天空里翱翔。
噢!诗歌,为劳动者新的觉醒,
你们要纵情欢唱。
劳动大众断然拒绝剥削者的勒索,
用锋利的钢镰把自己武装。
归来吧,正义的诗歌,
“平等”要把她的丰收颂扬。
你们从何处归来?从伦敦?从日内瓦?
谁确知那苦难的异邦?
那梦想的诗人——蹉跎光阴的被镇压者,
能否把这一切细说端详?
在山谷中无心停步采花,
彻骨的寒雾逼他急奔前方。
归来吧,命运坎坷的诗歌,
来为受尽痛苦的流亡者倾诉衷肠!
你们来给这浮华的世界
制定新纪元的宪章,
人间成为平等的大学校,
公社繁荣在衣阿华州的沃壤。
来呀,拿起拉伯雷
痛打教士的铁蒺藜棒,
归来吧,美丽的诗歌,
高卢精神要鞭笞萨戈家族那群魔王。
呵!归来歌唱生命之爱
——那温暖宇宙的内核力量,
森林因而郁郁葱葱,
生灵因而血气方刚。
在垂柳荫庇的绿草地上,
穿过幽深的花廊,
归来吧,温柔的诗歌,
把热恋的情侣们引向青苔生长的地方!
呵!归来吧!科学的太阳正在升起,
我们有了精神武装和歼敌的力量。
经济统计学的发展使罢工波澜起伏,
资产阶级休想再把我们推到那垣墙。
是呵!扑向酷虐的金融贵族和食人的雇主,
冲上生死搏斗的战场!
归来吧,高尚的诗歌,
社会革命的号角已经吹响!
1880年
路易斯·米歇尔
红石竹花
如果我葬在幽暗的墓地,
弟兄们,在你们的姊妹身上,
投几束红艳的石竹花,
象征我终身的希望。
在那帝国没落,
人民觉醒的时刻,
红石竹花呀!你的微笑
曾映出万象复兴的曙光。
今天,你去阴森的牢房,
在那沉静的囚徒身旁
挺秀怒放,
告诉他,革命情谊最为久长!
告诉他,光阴易逝,
未来会展示我们的全部理想。
被镇压者有顽强的生命力,
而面色苍白的胜利者势必灭亡!
给让娜·普拉斯
孩子,你诞生在流放的阴霾里,
但你定会看到自由光降。
你们将摆脱我们忍受的黑暗,
未来的纪元灿烂辉煌……
作于杜克罗半岛
让-巴蒂斯特·克莱芒
樱桃时节
献给一八七一年五月二十八日(星期天)在封丹奥鲁瓦街垒勇敢战斗的女护士路易丝公民
当我们歌唱樱桃时节,
活泼的夜莺和俏皮的画眉,
啭啼欢跃!
美丽的姑娘在痴想,
恋人的心怀充满阳光!
当我们歌唱樱桃时节,
画眉的声音分外清越!
多么短促呀,樱桃时节!
情侣们神游梦乡,
双双把耳坠采撷……
一串串樱桃蕴含着爱情,
从叶间脱落,宛若滴滴鲜血。
多么短促呀,樱桃时节!
梦幻里攀摘珊瑚耳坠的岁月!
待到那樱桃红艳的时节,
如果你们害怕失恋,
千万要回避佳丽的顾眄!
但我正视着命运的残酷,
没有一天不体验生活的苦楚。
待遇到那樱桃红艳的时节,
你们也会有爱情的痛觉!
我永远怀恋那樱桃时节,
为逝去的年华,
心痛欲裂!
命运女神的青睐,
也不能为我的创伤止血。
我永远怀恋樱桃时节,
心中的记忆总那般亲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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