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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相信迎春花(外四首)

〔法国〕玛特兰·里弗

(译者:铁树)


来源﹞《世界文学》1960年第10期 总第88期


如果我相信迎春花



失业者、嘴里细嚼着幻梦的流浪汉、
男人、儿童和遍身是儿童的女人,都远望天边,
在念那本写在天边的希望的《古兰经》。

一千零一夜的忿怒……

“我饥饿,想吃面包,可是我没有面包;
我渴求土地,可是别人掠夺了我的土地;
我渴求爱情,可是我的生活里只有穷困,
我渴求房屋,可是我只能无尽止地流浪。”

人们可以紧挨着粮仓而活活饿死,
人们可以饿死在干燥的岩石上,
可是山脚下,原野却在向别人献出粮食,
那满抱的黄金,正是我们播种的麦子!

这黄金,立刻用海船运往远方……

“我们是活人,可是却象死人一般沉寂。
我们是活人,可是被人堵住嘴,喊不出声。
在我们本国,我们享受的权利并不比死人的多。”

劳动者的双腿,布满伤痕,
他们赤着脚,在地狱般的盐田里做工,
盐是蔚蓝的,天也是蔚蓝的,水鸟飞过一阵红……

“我们再也不能这样活下去!”


给莫鲁的歌


回忆一下:在吉都纳村附近,一个小孩在盖房子玩儿。那是紧跟着地震以后的一个严寒的冬天。


小莫鲁拾来了麦稭四根,
他自己要动手修盖屋子。
墙用烂泥堆成,麦杆发着亮光,
小小的屋子只住得下蟋蟀一双。

莫鲁从无花果树上采来了尖刺,
那棵树成了保护莫鲁的防空洞。
一个刚刚四岁的阿尔及利亚人,
已经懂得他应当保卫自己的生命。

拾来一块碎玻璃,就算是钻石;
小莫鲁用金钢钻装饰他的屋子。
“戈隆[1]家里也许更漂亮,
可是我有天上摘下来的星星!”

小屋子的四周,
莫鲁用石块堆围墙。
爸爸被“他们”关在监牢里,
可恨的牢房比莫鲁的小屋子更结实。

在破烂的衣服里面,小小的身体冻得发青。
蟋蟀不妨开始弹琴,
小莫鲁已经给你们把家盖好,
这是他生平第一所自己的屋子。

见鬼!那边过来了一个法国保安军,
带着钢盔,提着抢,别着手枪。
这家伙一脚踩过去,只一脚,
就踩扁了两只蟋蟀,踩碎了玻璃星星。


大搜捕

——一千零另一夜的苦难……


    南君士坦丁[2]人呀,
    他们在大搜捕。

“地平线尽头,有一个地方,我们的村庄……
那些简陋的藏身洞,象山崖上海鸥的巢穴。
死亡和饥饿在那里做窝。
下水道的臭气,在黑暗的日光影里,
腐蚀着娃娃们的血液。

戴钢盔的法国暴徒在追逐人,挥短棍打人……

这些劫掠鸟窠的暴徒,……瞧,他们
把黄铜盘子和小羔羊都掷出门外,
阿玛·班·阿玛利的儿子,
双手被捆缚,脸色象死人。

还有莱绮拉,她铁石般的拳头,
抓紧面幕的一角,按在身上;
用冒着火的眼睛,
撕碎了面幕的眼睛,注视。

戴钢盔的法国暴徒在追逐人,挥短棍打人……

我们那些老汉,并没有祈祷真主。
我们所以抬头向着天空注视,
默默无言,我们是想寻求一个办法:
要用天青色的钢铁给自己铸造武器。”


1954年11月[3]

——给奥来斯山的歌[4]



结婚的手镯是银的,
亮晶晶,响叮当。
结婚不满一年,手镯已经不见:
送进了当铺,换了钱。

我们结婚的歌声多么嘹亮:
“唷!唷!”欢呼还在我耳边回荡。
现在,我落入“白盔”[5]的爪子,
关在牢里,给他们当人质。

经过敌人一次“扫荡”,
我们村子还能不精光?
除了橄榄树银色的树叶,
就剩下一滩滩的血迹。

叮叮当当,现在是沉重的手铐,
代替了结婚时的白银镯子。
凶手们打掉了我的牙齿,
还把我的面孔打烂。

奥来斯山受了伤,燃起了怒火;
古比[6]被撕成碎片,必必剥剥。
谁也不能把你们关进铁笼,
哪怕杀死你们,你们决不顺从。

我们一定要打倒奴役,
解放我们的爱、我们的河流和田地。
用我们的牙齿,
撕碎多少年来束缚我们的殓衣。


“乌利亚”[7]



追逐,
棍打,
追逐!追逐!

但自由天天来,
一到晚上,
她坐在战士们的营丛中。

自由,她骑着黑影的马,
——阴沉地——
卸下镣铐:叮叮当当的饰物。

她给各族人民跳舞,
赤着脚,
她的长头发:风中的旌旗。

我举起带镣铐的双手,高呼“乌利亚”!
树林的风,我的土地,都在响应。
这一声“乌利亚”,可以使大炮哑口无声,
尽管炮口对我瞄准,
黑洞洞,象乌鸦啄去了眼珠的死人眼睛。

夜在奥来斯山上,
铺开一件天鹅绒的网图拉[8]
千万颗星星,绣出夜的银发,
一直披到海边。

“乌利亚”,你的爱情使我重新获得鲜花和友人;
获得爱的自由,交游的自由;
获得对自己的尊重,并且为兄弟们骄傲。
有朝一日,我们要收复土地和棕榈树林。



(译自玛特兰·里弗的诗集《如果我相信迎春花》,巴黎拉兹出版1958年版)


〔作家小传〕


  玛特兰·里弗(Madeleine Riffaud),生于1925年。是法国青年女作家,共产党员,现任法国《人道报》阿尔及利亚特派记者。
  19岁时,她在巴黎索非里诺桥上击毙一个德国军官,因此获得军功勋章,受到通报表扬。
  1945年,玛特兰·里弗发表了第一部诗集《紧握的拳头》。从这以后,她就为法国人民的解放事业不屈不挠地斗争着,陆续发表了诗集《敢于爱》和《白鸽的时代来临了》等。
  1953年,越南人民的抗法战争正如火如荼的时候,玛特兰·里弗发表了小说《玉筷子》,谴责法国政府的侵略政策,热烈地颂扬越南人民的英勇斗争和法国的优秀儿女亨利·马丁等援助越南人民的运动。
  近几年来,玛特兰·里弗作为记者,在阿尔及利亚作了许多次考察旅行,亲眼看到阿尔及利亚人民在法国殖民主义者侵略下的痛苦生活,对他们争取民族解放的要求深为同情,相信他们一定会获得胜利。她把自已和阿尔及利亚人民在一起生活时的感受写下来,这就是诗集《如果我相信迎春花》。
  玛特兰·里弗写得最多的是通讯报导,她把这些短小精悍的散文作为武器,用来揭露法国殖民主义者的面目,支援阿尔及利亚人民的斗争。




[1] 戈隆(Colon):殖民者,殖民地白人的通称。

[2] 君士坦丁为阿尔及利亚城名。

[3] 1954年11月1日,阿尔及利亚人民在法国殖民主义者的压迫下忍无可忍,举行起义,从此掀起波澜壮阔的民族解放战争。

[4] 奥来斯山是阿尔及利亚境内最高的山。

[5] “白盔”是法国殖民者的“宪兵”。

[6] 古比,阿拉伯人的帐篷。

[7] 乌利亚(Houria),阿拉伯语,自由。

[8] 网图拉,一种无袖的长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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