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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 地 ★


·海地诗选(王庚年译)
  雅克·胡曼

   · 几内亚
   · 暴风雨
   · 听着,殖民主义者!
   · “肮脏”的黑人(即上首诗的另一译本)
   · 黑人的新誓言
  安东尼·菲尔普斯
   · 那一刻就要到来
   ·




海地诗选

(王庚年译)


雅克·胡曼


  雅克·胡曼(1906—1944)对海地社会政治斗争和文学发展颇有影响。时至今日,他的名字还一直被称颂着,仍然是海地全国进步力量的一面旗帜。1934年,他领导创建了海地共产党。不幸被捕,服刑三年后,长期流亡国外,曾旅居古巴、纽约、巴黎、伦敦等地。他研究民族志学和古文献学,论证并呼吁黑人争取人权和自由解放的正义性,撰写小说和诗歌,讴歌自己的祖国、抨击殖民主义者的残暴,激励黑人同胞更勇猛地参加斗争。一九四四年逝世。
  雅克·胡曼的才华是多方面的。小说《露水的主人》(中译本1959年出版)在国内外享有很高声誉。他的诗歌创作对海地诗歌从因袭法国诗歌模式转向现代民族诗歌形式,发挥了积极的促进作用。长诗《黑树》和《听着,殖民主义者!》(又名《“肮脏的黑人”》)是其代表作。下面译出的三苜诗,体现了作者不同的风格。




 几内亚



一条漫长的路通向几内亚,
只有死神才能带领你回到这个国家。
看,这儿有漆黑阴森的密林;
听,风儿穿过树木长长的华发,
 透过永恒之夜,不住地喧哗。

一条漫长的路通向几内亚,
等待你的是年迈的爹妈。
他们在路上慢吞吞地谈话,——
他们在等待着你啊!
小溪宛如一串串念珠
轻轻地在碎石上敲打。

一条漫长的路通向几内亚。
不,在这黑人的黑色国家,
等待你的不是什么盛典迎迓!
鸟声划破的灰暗苍穹下,
永不流动的死水边,
沼泽圆圆的眼睛上,
睫毛是那林木突兀的枝杈。
宁静的村落里等待你的
只有你爹妈的茅屋和一块冰冷的墓碑,
为的是让你最后把头低低垂下。




 暴风雨



在广阔的天际的原野上,
风儿赶着一群群白色的野牛。
无声而沉重的牛蹄踏碎了太阳,
太阳熄灭了。
狂风象产妇似的呜呜叫嚷。
倾盆大雨奔过来起劲帮忙,
身穿着火焰与海浪织成的农裳。
暴风雨开召狂舞,
在大地上扯走一条条云雾。
树叶的歌声战抖惊慌,
宛如咖啡馆里初次登场的女郎。
随后,闪电露面,不断地鼓掌。
仿佛安排这一切都特为
请雷电来欣赏、赞扬。
雨水倾泻,横冲直撞;
含苞未放的花朵纷纷凋落地上,
棕榈树挥舞着巨扇般的手掌。
一群群黑色的野牛夹着狂风驰向西方,
接踵而来的是黑夜。——
  恰似一位妇女,身裹丧装。



 听着,殖民主义者!


       “肮脏的黑人!”——殖民主义者咒骂黑人的口头禅


告诉你们:够啦!
我们——正是那些
      黑人,
       黑——人,
        肮脏的黑人,
我们受够了!
我们再也忍无可忍:
在美洲,在非洲——
到处全都一个样,
我们是属于你们的
      黑人,
       黑——人,
        肮脏的黑人!
厌恶再对你们说什么:
  ——是,先生!
把皮鞋擦得锃亮,
还得恭敬、忍气吞声;
要称呼白人传教士:“神父”,
或是弓着腰,喃喃地叫:“主人”。

在种植园里,
我们为你们
   收咖啡,
    刨花生,
  摘棉花,
      砍伐甘蔗林。
在美洲、在非洲,——
到处全都一样,
从古到今,
流血淌汗的是
   善良的黑人,
    贫穷的黑人,
     肮脏的黑人!

过去我们一向如此,
今后,却决不这样!
不,决不!
你们白白指望,
甭想再听到我们讲:
  “Yes,sir”,
  “Oui,blanc”,
  “Si,senor”。①
决不会答应半个“是”字!
哪怕你们再发号施令,
指派我们朝阿拉伯兄弟开枪,
唆使我们在叙利亚,
    在突尼斯,
      在摩洛哥,
    屠杀我们的白人弟兄。
他们饥肠辘辘也坚持斗争,
   挨打得遍体伤痕,
     被抢掠得干干净净,
  贫困得衣不蔽身,
   正象我们——
      黑人,
       黑——人,
        肮脏的黑人!

总有一天,
你们会大吃一惊:
在你们的酒巴间,
乐队演奏的不再是狐步舞和桑巴舞曲,
响起的全然是崭新的旋律,
你们那些脑满肠肥的掮客、买办,
那些珠光宝气、洋洋得意的妓女们。
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他们眼睛里,黑人只是机器,
制造乐曲的机器,对吧?
单纯为伺候跳舞——“of Course”,
侍奉那放荡生活——“natürlich”,①
他仅仅是一件物品,
在寻欢作乐的交易场上,
听凭你们卖出买进,
因为他只不过是一个
      黑人,
       黑——人,
        肮脏的黑人。

你们会吓得拼命嚎叫:
“耶稣啊!圣母玛利亚!”
我们要揪住传教士的大胡子,
称心快意地纵声高笑,
踢他的肥屁股,
最后再向他证明:
我们的祖先当中,
从来也没有过
蓝眼睛的高卢人。③
你们的上帝,
我们看他不值分文。
他如果是“圣父”,
那末,我们——
      黑人,
       黑——人,
        肮脏的黑人,
只是些发育不全的低能儿,
绝不是他的什么“圣子”,“圣孙”!
用不着大声疾呼什么
“耶稣啊!圣母玛利亚!”,
你这满肚子谎话的老鬼,
我们要给你点颜色瞧瞧,
看你敢再用皮鞭和祈祷
愚弄我们的灵魂,
敢再逼迫我们俯首贴耳
顺从那可诅咒的命运,
敢再进犯我们——
      黑人,
       黑——人,
        肮脏的黑人!

一排排打字机发出咬牙切齿的声音,
咀嚼着讨伐者的命令:
——“格杀勿论!
      枪毙,
       扼杀,
        绞死所有的
      黑人,
       黑——人,
        肮脏的黑人!”

看吧,这就是他们——百万富翁的本领!
活象一只只竞血发疯的绿头苍蝇,
落入急遽跌价的股票网中,
那些煤矿、金矿的老板,
森林、种植园的领主们。
正是这帮家伙统治着
  黑人,
  黑——人,
  肮脏的黑人!

收音机在歇斯底里地狂叫;
“为了捍卫文明,
 为了维护宗教,
 为了教义,
 以圣父,圣子的名义,
 以圣灵的名义,
 以圣母的名义,
   ——(呸!简直在放屁!)
 军队、
 飞机、
 坦克、
 毒气、
 一切的一切,
 去抵御,去屠杀那些
      黑人,
       黑——人,
        肮脏的黑人!

晚啦!
响亮的锣声
正飞快地钻进所有的热带森林,
震荡着每一个人的心,
敲打着、敲打着、不断声地敲打着!
宣告黑人再也不属于你们!
你们再也不会有什么
      黑人,
       黑——人,
        肮脏的黑人!
太晚啦!
我们已然挺身站起来了!
  从金矿的底层,
  在脱兰士瓦④,在刚果。
晚啦,已经太晚啦!
我们站起身来,
不是为了采摘路易斯安那⑤的棉花,
不是为了收获安的列斯群岛⑥的咖啡,
我们要进行严峻的收割——
复——仇!
      黑人,
       黑——人,
        肮脏的黑人!

告诉你们:太晚啦!
就连我们的铜锣
也学会了
《国——际——歌》!
现在,我们自己规定了节日,
这节日属于我们——
       肮脏的黑人,
       肮脏的印第安人,
       肮脏的印度人,
       肮脏的越南人,⑦
       肮脏的阿拉伯人,
       肮脏的马来亚人,
       肮脏的犹太人,
       肮脏的工人!
今天,我们挺起了胸膛,
我们——全世界受苦的人,
我们——铁面无私的审判者,
我们在进攻,
冲向你们的银行和兵营!
我们在前进,
高举着千万把送丧的火炬!
为的是
   彻底地,
     永远地
埋葬这个
   压迫黑人,
    压迫黑——人,
     压迫肮脏的黑人的
世——界!



① 分别为英语、法语、西班牙语原文。海地曾长期沦为这些国家的殖民地。现依原诗风格保留其中的外文。三句话均可译为:“是,先生。”
② 分别为英语、德语原文。意为“当然”、“自然如此”。
③ 指法国人,海地从1697年沦为法国殖民地,长期遭受其残酷统治,致使海地成为整个美洲唯一使用法语的国家。
④ 当时是南非联邦的行省。
⑤ 美国南部濒墨西哥湾一州名。
⑥ 即海地岛所在的西印度群岛。
⑦ 当时是法国殖民地。




 “肮脏”的黑人



得啦,我们受够了!
我们——就是
      黑人,
        混血儿,
           “肮脏”的黑人。
我们受够啦!
听厌了那些鬼话,
说是在美洲,
在非洲,在世界各处,
我们——是你们的黑人,
          混血儿,
             “肮脏”的黑人。
我们对你们说得够了:
“是,先生”,
一边擦着皮鞋——铮光雪亮,
一边恭恭敬敬地对白人传教士
低声喊着;“神父”,
或者弯着腰嘟嘟哝哝说:“主人”,
我们在大农场里给你们
收获咖啡、
    花生
      和棉花,
或者割下一根根糖蔗,
在美洲,
在非洲,在世界各处,
良善的黑人,
     穷苦的黑人,
          “肮脏”的黑人,
老是这样干活卖命,
我们以前是“肮脏”的黑人,
但以后一定不再是。
是的,当然不再是!
在叙利亚,
    突尼斯,
       摩洛哥,
我们的阿拉伯兄弟,
我们的穷苦的兄弟,
在罢工中饿死,
象我们——
     黑人,
       混血儿,
          “肮脏”的黑人,
他们一样穷苦,
      遭受杀戮,
          掠夺,
可是你们却命令我们向他们开枪,
你们的希望落得一场空,
永不会听到我们说一声:
          “Yes, sir”,
          “Oui blanc”,
          “Si senor”,
          和“是!”
你们会感到更加惊奇:
当你们的夜酒店里
乐队不再演奏狐步舞和森巴,
却奏起了
你们那一群吃得肠肥脑满的男盗女娼
所没有听过的曲子。
在他们看来,黑人原是一架机器,
一架唱歌的机器——不是这样吗?——
跳舞——“of course”
放荡——“naturlich”
他——只是一样东西,
在娱乐市场上
给卖出买进,
他-一只是黑人,是那些
     黑人,
       混血儿,
          “肮脏”的黑人中的一个。
你们会惊奇得喊叫:
“啊,圣母玛利亚!”
当我们揪住传教士的胡须,
高声大笑,
末了,接二连三地猛踢他的臀部,
要他相信,
在我们的祖先中,
从没有
蓝眼睛的高卢人。
要他相信,我们瞧不起
你们的上帝,
如果他是神父,
那大概我们-一
     黑人,
       混血儿,
          “肮脏”的黑人
是他的白痴,而不是孩子。
用不着祈求:
“圣母玛利亚!”
你这个满脑袋全是谎话的臭皮囊,
你向我们
    黑人,
      混血儿,
         “肮脏”的黑人
用皮鞭和祈祷文说教,
要我们对
自已咒诅的命运俯首听命,
这时候我们要给你颜色瞧,
打字机的字键嗒嗒地发出噪音,
在一行行急速地记录着
惩罚者的命令:
枪决、
  勒死、
    绞杀
  黑人,
    混血儿,
       “肮脏”的黑人!
瞧,他们那些富翁,
在股票急剧下降中象发疯的苍蝇,
他们是煤矿、金矿和森林的主人
是大农场的业主,
也是黑人,
    混血儿,
       “肮脏”的黑人的主人。
而无线电在歇斯底里地吼哄:
为了文明,
为了基督教和
古罗马的英才,
为了圣父圣子
和圣灵,
为了圣母(呸,去你的圣母!)——
派遣军队、
飞机,
用毒气
和坦克
向这些黑人,
     混血儿,
        “肮脏”的黑人进攻。
可是迟了!
从最僻远的地方,从热带的丛林深处,
响彻了急剧迅捷的、
永不动摇的木鼓声,
敲着,敲着,不断地敲着,
我们不再是你们的黑人,
          混血儿,
             “肮脏”的黑人。
太迟了!
我们到处已经挺身而起——
从脱兰士瓦和刚果
的金矿深处。
迟了!已经大迟了!
我们站了起来,
不再在路易斯安娜的田地上摘棉花,
不再在安的列斯群岛的大农场里收咖啡,

而是集结起我们威严的力量——
     黑人,
       混血儿,
          “肮脏”的黑人的复仇力量。
我对你们说,太迟了,
甚至我们的木鼓也懂得了
国际歌的语言,
如今我们自已决定自己的日子,
这是我们——“肮脏”的黑人,
      “肮脏”的印第安人,
      “肮脏”的印度人,
      “肮脏”的阿拉伯人,
      “肮脏”的马来亚人,
      “肮脏”的犹太人,
      “肮脏”的工人的日子。
如今我们都站起来了,
全世界饥寒交迫的奴隶,
我们是审判员,
冲击着你们的银行和兵营,
我们手举着无数送葬的火炬,
勇往直前,
要永远
   永远地
使世界上不再有生活悲惨的
      黑人
        混血儿,
           “肮脏”的黑人。


益平 译
——译自苏联《外国文学》杂志,1960年第1期


“Yes, sir”——英语,意思是“是,先生”。
“Oui blanc”——法语,意思同上。
“Si senor”——西班牙语,意思同上。
“of course”——英语,意思是“当然”。
“naturlich”——德语,意思同上。
脱兰士瓦——南美洲联邦一个省。





 黑人的新誓言



他们朝他脸上唾出刺心的侮辱
好象白雪吹打一面迎风飘展的黑旗,
为了把可怜的黑人变成强者的上帝
把他的破衣变成祭坛上的装饰
把他徐缓的悲歌
把他那班卓琴伴奏的颤抖的怨叹
变成教堂里大风琴傲慢的喧闹
把他那双在约旦江上
拉纤的胳臂
变成那些横行霸道的人们的武器
把他那和我们一样在棉田里工作得精疲力尽的身体
好象一块通红的煤炭
好象白玫瑰丛里一块通红的煤炭的身体——
供拾他们来发财营利
他们用轻蔑的唾沫使他的黑脸变成白色

天老爷,我们的同志,我们的朋友
他们朝你黑色的脸孔上啐口水
因为你从妓女的脸上
解开她那象苇帘的长发,
露出眼睛——泪水的泉源。

他们
 富翁,伪善者,地主,银行家
他们把洗血的人变成浴血的上帝
啊!犹大在冷笑
犹大在冷笑:
过去,耶稣钉在两个小偷之间
好象世界峰顶上痛苦的火焰
燃起奴隶们的反抗
但是如今基督在盗贼的家里
他在教堂里伸开的双臂,象秃鹰的翅膀散布一片黑影
修道院的地窖里,教士在计算出卖耶稣的收益
而教堂里的钟声把死亡散布在饥寒的人群里

我们不会宽恕他们,因为他们知道自己在干些什么
他们非法判决了组织工会的约翰
他们追逐他就象带着狗通过树林追逐一头惊慌的狼
他们笑着把他吊死在一棵老枫树上
不,弟兄们,同志们
我们决不再作祈祷
我们反抗的怒潮就象暴风雨中飞禽的叫声震荡在池沼的腐水之上
我们不再唱那些忧愁绝望的宗教歌
我们胸膛里唱出另一支歌曲
我们展开我们的红旗
那是由正义的战士们用血染红的
我们在这旗帜下前进
我们在这旗帜下前进
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
起来,全世界的罪人!




安东尼·菲尔普斯


  海地当代青年诗人安东尼·菲尔普斯的诗朴实有力,充满正直的激情,为进步青年所喜爱。其诗集有《冷静集》、《夏天》、《爆炸了的沉默》等。一九六三年十一月十二日《人民日报》曾刊登拙译其短诗一首《不是睡觉的时候》。



 那一刻就要到来



雪白色的茧里
希望的蛹正在成长,
它默默地预示着——
惊人的飞翔!

不要去苦心揣测
奇迹实现的神秘时刻,
那时候,希望的彩霞
将燃烧起燎原大火!

那一刻就要到来,
蝴蝶会冲向晴空,
迎着朝阳飞翔,——
现在它的翅膀
  正在汲取力量!



 树



顺从纤枝的细语
风儿启开了双唇,
要在那绿荫深处
向懒洋洋的夏天讲述,
讲述诗歌的奥秘
和花叶繁茂的道理。

一株丑陋无比的树,
枝桠突兀,
高高插向
寂默的云天,
犹如一种责难。
毛茸茸的孤树
犹如一种责难,
直指辽阔的苍天。

这株树
倒映在水中,
蓝天上镶着
树的身影。
被凌辱的树
思虑着树种,
傲然冷对
呼啸的狂风。

这孤树的形象,
深深印入我的心田。
它象一只巨大的臂膀
昂然指向狡黠的蓝天
指向冷漠的苍穹。
孤树的呼声——
这没有回声的召唤
震荡在我心中,
触动我的心弦——
这株树,
还有枝上
盛开的花朵。



资料来源——

斜雨(漓江译丛)
作者:[苏联]谢.克鲁季林等
出版社:漓江出版社
出版时间:1984-08-01
印刷时间:1984-08-01
开本:32
页数:615 页
印张:19.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