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川雁
(日期1902-1967)
商 人让我来做个大地的商人 贩卖蘑菇 极苦的茶 缺少一种颜色的彩虹 黄昏时开始刺痒的草 寒酸的鬃毛 发青的蹄铁 蜘蛛的巢 等等一切玩艺儿 让我来买下发疯的麦子 一个陈旧的巨大的共和国 如果那是我的全部不幸 让我来把冰冷的时间捆包起来 光线裝进木斗里 那么 我的账本在森林里 数学在岩石的阴影里胡乱死去 啊啊那下界满眼的假钱 白日下也容易生锈 不要去东京从故乡的恶鬼们的牙床 我发现了 水仙色的泥城 发出波浪一样亲切奇怪的发音 卖马车吧 买杉木吧 革命真可怕 哭红了眼睛的樵夫的女儿 面朝岩石的钢琴 来啊奏起新的国家的歌 在绊倒时 冲上来的铁道的尽头 在比星星还安静的打草场 来啊赶走虚无的乌鸦 清晨是容易破碎的玻璃 所以 不要去东京 来啊建设你的故乡 来啊把船员 百姓 车工 旷工 招待到冰镇我们屁股的藓苔的客厅里 数不尽的耻辱 一种眼神 那才是被羊齿草掩盖了的人间的首府 疾奔而去的蹄子的内侧 天 山那里曾经就是山顶 就是谷底吗 比世界的歌声还高昂的 却不如支蜡烛的忍耐 有什么比沉默更加高昂的雄壮吗 说来所谓山脉 莫不就是一种礼拜的感情 造出埋在砂里的蜗牛壳和 绝望也无法侵染的湖 莫不是送给没有耳朵的人们的音乐 为此不论怎样坚实的矿石 无不渴望死去 是傍晚 沉入铁匠房的水里的 给黑色的母亲的歌吗 看啊 深红的旗帜升起来了 在不停地擦拭天空的湖水的岸边 光的剧目已经结束 骰子这样回答 在橄榄的黑暗的真诚上 浮现出似有似无的文字 请君临 影与砂的国度 惟有未知者才是君王 一切都是谎话 只不过是从半散架的修辞的窗户 根本不存在的季节呼喚 认识在放浪后来到 在长长的祈祷之后 森林惨白地逝过 因自身的闪光而弯曲着的 村庄就要燃烧而没有实现 穿过锁链样的夜的连续 我必须不停地逃走 一边逃 一边抓住街道和 流逝的雾的手 把古老 又古老的星光系在手腕 在寂静的动物仪礼之夜 我雕琢了几种危机 用一条鞭子把它们镶嵌起来 说来夜曾是我的桂冠 像唾液一样闪亮然后消失 风曾是我的印玺 不 风 莫不就是从天山吹来 夕 阳啊啊 夕阳 穿过一条道路 踏着常见的草 我下了赌注的砂石般的脊梁 死的面具 年过二十岁的傻瓜 所有一切都滚落山谷 山的高度和谷底的深度 我一次看在眼里 如果我的眼力没错 这大概就是 所谓的自由 射穿我的 我已经回敬 从那一天开始 这自由 落户在 我的陈旧了的火药库般的心里 |
[评论摘录]红色诗人谷川雁
刘燕子
“大雨落幽燕,白浪滔天,秦皇岛外打渔船。一片汪洋都不见,知向谁边!”这就是八路军的战略。只有日本帝国陆军参谋的简单头脑才会觉得无法理解。“往事越千年,魏武挥鞭,东临碣石有遗篇,萧瑟秋风今又是,换了人间”。日译本译为“站在这里的人替换了”,非原诗之意,“换了人间”四个字是他对魏武帝的宣言,用最后的决定性的嘲笑猛然一击——人世间换了,人变了!……他不是幻影式的屹立荒野的圣者,他是在文明的真正焦点——东洋的无名村镇建筑土墙的农人……诗歌方面,毛泽东追求的是与自己的旧体诗具有完全抵抗的方向性诗歌,两个方向从正面冲突,交锋处产生新的诗歌。
——谷川雁《毛泽东的诗与中国革命》(1958年)
诗人决不能认为自身已经获得了完全解放。如果持有‘自我救济已经完成’的观点,从任何意义上他都不是一个诗人。只要这世界上还存在一个,哪怕唯一一个麻风病人,诗人就仍然患有同样的麻风病。只要革命运动中还潜藏着哪怕是瓦片大小的颓废,那么,认为这颓废与己无缘的革命诗人,其内心就已经被颓废浸润。
——谷川雁《诗与政治的关系》(1956年)
他放弃诗作是对巴黎公社失败后的西欧世界的唯一抵抗,他逃往非洲大陆,是他最后一纸绝缘书。为了再次寻找与公社的太阳相似的极地之光,他做了徒劳而悲壮的努力。
野村喜和夫《日本现代诗的50年》(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