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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韩国人〔散文诗〕

(韩国工运诗人宋竟东)

〔台湾〕苦劳网(http://www.coolloud.org.tw/node/79270
2014/07/09 公共论坛文艺显影
责任主编:陈逸婷 翻译:延光锡


【译按】今年(2014)6月28日在韩国举办的「民主劳总总崛起」和「全国农民大会」两项活动,都针对岁越号海难,认为政府卸责。韩国诗人宋竟东在此时,认为过去我们有意无意地忘记或回避问题、错误,也忽略这些问题和错误的累积与这次海难的关系。在这样的脉络下,写了这篇散文诗。
  作者宋竟东,1967年南韩出生。曾经在少年感化院服刑过,出院后当了日佣工,后成为南韩著名的劳动者诗人。透过《打开未来的作家》和《实践文学》,步入诗坛。曾获「千祥炳诗文学奖」、「今年的作家奖(2010年)」等。着有诗集《甜梦》、《回答细碎的问题》。
  此首诗2014年6月27日,曾发表于韩国媒体《媒体今日》。


  今年1月2日,位于柬埔寨金边西南方加华工业区的韩系企业「跃进通商」的正门前,一百多名缝纫工要求加薪,且快乐地跳着舞。
  127个工厂的工人们要求提高最低工资,并进行罢工。工业区里,另一个韩系企业「International Fashion Royal」的工人Phirun也一起跳着舞。
  每天平均工作10个小时,「为了富人生产昂贵的衣服」的Phirun,月薪只有130美元,等于韩币14万元。加班费一个小时550韩元,医疗、全勤和交通费分别补贴5美元。但只要违反一次早上7点上班的规定,这些都会被取消。
  这些工人都是约聘6个月到1年的非正职员工。过去两年在加华工业区,四千个缝纫工因为营养不良,在工作时昏倒。
  四、五个人住在一起的两坪多的牢笼,月租为40美元,餐费为60美元。
  工作了十年,工人还要负担200美元的债务。

  「我也想要有个梦想」。
  这就是Pavie参与跳舞罢工的理由。宪兵队开始向跳舞的工人挥棍棒是下午3点半。
  没有任何警告。
  拿着棍棒的宪兵们从十个卡车跳下来。工业区911空降部队的军人,从侧门出来。
  911部队的 Chap Sophorn所长,也是「跃进通商」的股东。
  高声嘶叫、被带走的声音持续到第二天凌晨三点。第二天,1月3日,愤怒的加华工业区的一万工人,一早就开始挤满了街头。
  上午8点走向内政部的游行队伍,前进了200米的时候,开始传来枪声。
  5个人死,30个人受伤。
  Phirun的右腿也中枪。
  医院里没有医生,护士只说无法治疗,而没有抢救伤者。
  此时,与示威无关的一名女性也需要心肺复苏,但因为被拒绝,在回去的路上死去。
  平房的屋顶上,观看示威的Pok的左脚、右脚和右腿都中枪。
  机车出租车司机Seron在等客人的时候,中枪。
  买鱼回家的路上的孕妇也中枪。
  愤怒的工人们开始,向医院投了石头。

  柬埔寨的韩国大使馆在流血事件发生之前,发布「紧急书函」:
  「如果对身份不明人士的非法行动,不断然采取因应措施,对柬埔寨内韩国企业的投资,会产生负面影响,要求柬埔寨政府和政治圈,积极介入此事件。」
  2012年以来,在柬埔寨,韩国超越中国,成为了最大的投资国。
  韩国前总统李明博在任期内担任了柬埔寨总理洪森的经济咨询委员。

  韩国大使馆在1月6日在官方脸书上,贴上了「治安安全信息」,说:
  「联系当地首都警备司令部,做了必要的处置」,「也联系柬埔寨国家反恐委员长,并发公文到内政部、法务部和警察厅等政府主要机关,要求保障我国企业的安全,并预防损失」。
  而且,也自认为说服了柬埔寨政府,「让他们深刻考虑此状况而迅速做出处置」是他们的功劳。大使馆还炫耀说,只有韩国企业的工厂,才能得到柬埔寨军队的特别保护。
  韩国政府更是这次1月3日镇压先锋,洪森总理的「总理警护部队(PMBU)和「70旅团」的后援国。
  2011年柬埔寨总理警护部队引进总值达2800万美元的机甲装备时,韩国政府也有所支持。60多个韩国企业参与的韩国缝纫协会,在发生事件后,也立即反应。
  他们动用柬埔寨成衣生产者联合会,针对「统合反对党」代表Sam Rainsy和8个工会提了巨额赔偿诉讼。

  大约同一个时间点,2014年1月9日,位于孟加拉国南部吉大港市的永元贸易海外工厂,工人不满资方因应基本工资提高,取消其它补贴政策,使得工资总额反而更低,造成工人愤怒,引起突发示威。永元贸易是在孟加拉国拥有17个工厂,规模最大的成衣厂。
  成衣厂工人领薪当天,因为警察开枪,20岁女工Parvin Akter死亡,十几个工人受伤。
  去年底最低工资调涨为5300 塔卡,换算韩币为7万韩元,调涨之前的最低工资则是4万韩元。
  2011年4月,永元贸易曾经发生过因警察开枪而造成了3人死亡,250人受伤的惨案。
  这是孟加拉国400万缝纫工无奈的命运吧。
  去年4月,鸡笼一般的缝纫工厂坍塌下来,1,235名工人被压死。

  同一天,1月9日凌晨6点50分,越南北部, 太原市安平县三星电子的新盖工厂现场,三星电子的保安人员殴打因上班迟到而翻墙的工人,并用电击棒电晕工人,引起4千名越南营造业工人「暴动」,发生大规模流血事件。
  越南工人的最低工资是12万韩元。「跃进通商」在柬埔寨、越南和印度尼西亚都有工厂。
  小规模的总部位于首尔市松坡区慰礼城大路边。
  但在海外雇佣了2万3千名工人,以OEM方式,生产Banana Republic、Gap、OldNavy等商品。
  永元贸易的工厂位于孟加拉国、中国、越南和萨尔瓦多,总部的韩籍员工人数为448名,在海外当地雇佣的员工人数则达到52,530名。
  他们生产Northface,也以OEM方式生产Nike。
  至于三星在多少海外工厂,雇佣多少工人,简直到很难统计的地步了。

  还要做两次的手术的Phirun,暂时无法跳舞,也无法坐在缝纫机前面。
  那天以后,访问Phirun的韩国人只有几个记者而已。

  二十多年来,徘徊在韩国出口自由区工厂的我,到底是谁?
  夕阳工业的倒闭,是否无法避免呢?
  因此我在面对倒闭而迁移到海外的缝纫工厂和电子工厂的工人旁边,只好一起掉眼泪,对公司说「掰掰」。
  这样的我到底是谁? 与工厂迁移到中国的基隆电子的女工们一起,要求她们的直接雇佣和正职化并复原生产线,而一起斗争的我,到底是谁?
  与假装关厂,而实际上把工厂迁移到中国和印度尼西亚的Cort Coltec工人,一起要求他们的复职的我,到底是谁?
  对着菲律宾苏比,投资了2兆韩元,盖了造船设备,雇佣了2万非正职工人的韩进重工业的 赵南镐董事长,呼吁救出抗争中的金真淑,而要求撤回大量解雇的我,到底是谁?
  法庭提出了判决,说这些都是因经营上的危机而采取的正当的大量解雇和非正职化,面对这样的法律,一筹莫展而心灰意冷的我,到底是谁? 为了与资方达成优先以正职工雇佣其子女的协议,也面对非正职雇佣的扩散和解雇,视若无睹的「大工厂的民主工会」;虽然不好意思说,但到了寒暑假,出国旅游的「全国教师工会」;为了它的合法化,并为了构成韩国中产阶层的「民主劳总正职工会员」,一直走路过来的我,到底是谁? 因为对五一八光州大屠杀而愤怒,每年访问望月墓园,每年纪念全泰壹烈士的忌日,而参加全国劳动者大会,今日仍然无法忘记龙山反迫迁民众屠杀的我,到底是谁? 承担纪念1985年九老同盟罢工的事宜,偶尔也接受九老工业区之形成的相关访问的我,到底是谁?
  在变成移住劳动者密集的地方之此地,因为廉价的租金,苟且生活下去的我,到底是谁?
  全世界富翁85名的财产占有全世界人口的一半之财产的这个叫地球的星球上,我到底是谁?

  我是韩国人。
  不对。我不是韩国人。
  我是宋竟东。
  不对。我不是宋竟东。
  我是Phirun, Pavie, Seron,也是Parvin Akter。
  无数的名字!
  是无数的无知、伤痛、苦痛、绝望,
  是旁观、等待、越墙,
  是再次跌倒,是再次起立,
  是跨越国境的暴动和连带,
  是斗争和抗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