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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拿马]卡洛斯·张玛琳


·啊生活,你真要了我的命!
·我爱一个祖国——致诗人尼古拉斯·卡瓦列罗
·〔作者简介〕


 啊生活,你真要了我的命!



乡亲们,我要来给大家
唱唱我的一生;
我到处流浪,
没有见到名,没有见到利;
幻想中的希望,
越来越渺茫;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
怎样变成孑然一身,
没有了土地,没有了自由;
  啊生活,你真要了我的命!

我手里的土地,
被一个地主抢去,
还放掉了肥壮的牲口,
又把我送进警察局;
日日夜夜地过去,
我在苦难中默想,
要是我这时候有自由,
水稻早已发了芽,
一点怜悯也没有;
  啊生活,你真要了我的命!

我出来就逢到恶运,
我一回到我的茅屋,
就发现我那美丽的黑女人,
已经和死神作了伴;
我抛下再也听不见她声音的地方,
无目的地到处流浪,
一路唤着她的名字
来减轻我的悲伤,
那时正是六月;
  啊生活,你真要了我的命!

在一个富翁的庄园上,
我当了牧牛人,干着活;
不料出了一件事,一个小伙子
带了两只牛犊逃亡;
他们问是谁干的?当然就说是牧牛人,
罪名推到了我这苦命人身上,
立刻就被送进了铁窗;
我没有力量为自己辩护,
到了里面也没有人来探望;
  啊生活,你真要了我的命!

在村子里,工资多少,
只凭手艺多高;
大牧场上的富裕场主,
却都不愿意雇用我;
我在那里的经历,
就象一只看家狗,
犯了过错就没人要,
到处被人撵走,
还说我准活得了……
  啊生活,你真要了我的命!

迭举的时候一到,
他们叫我排进队伍,
到一张桌子前去投票,
选举某几位代表;
他们答应我许多,
还包括给我工作,
我想这都是为了抢一张选票,
看来却好象挺认真,
到今天我却还清贫一身;
  啊生活,你真要了我的命!

我向上帝,向玛利亚,
向天上的列圣祷告:
——啊,我要一块地,
来减轻我的苦难!
但是我日夜划十字,
祷告还是不应验;
饥饿快要把我折腾死,
上帝和玛利亚却不理睬,
我只得继续苦苦地挨……
  啊生活,你真要了我的命!

对于我们乡下佬,
什么都是刁难而敌对,
就连一路上即兴的
诗句,也不再是安慰;
一无所有,没有面包没有酒,
没有土地没有和平,
只得去和死神结伙伴,
到棺材里去唱歌,
断送了青春;
  啊生活,你真要了我的命!

法津是有钱人的
剥削工具,
对穷人却是牢狱,
要不就是沉重的牛轭;
有钱人是法官,是国王,
是主教,是发号施令的人,
一滴一滴地吮吸
穷人的生命,
连灵魂也吸尽;
  啊生活,你真要了我的命!

我在魁巴①“避署”②,
经历了千辛万苦;
那是个最坚固的堡垒,
从来不会毁坏;
最后我终于出来,
踉跄地来到巴拿马城,
沿街一路寻找
有什么规规矩矩的工作,
人家却把我嘲笑;
  啊生活,你真要了我的命!

我到了运河区,
几个凶横的格林哥③
对我说:呆笨的混血儿,
你不知道怎么样干活。
我咒骂了一声说:
畜生,滚回你的老家去。
于是他们把我装上车,
把我押回了内地,
推下车,还说“哈罗”“再见”;
  啊生活,你真要了我的命!

我的冤屈无处伸,
就连总统也无能;
我没有看见一片干净土,
可似播种一颗玉米;
尽管我要幸福,
我却和贫困结下了缘分,
跨一步就逢
最倒霉的恶运,
到头来总是悲痛和苦难;
  啊生活,你真要了我的命!

我整天整夜呼唤,
呼唤那美好的民主;
然而我看见的却是专制,
披着伪善的外衣;
这个动摇的局面,
推翻它,让它倒在一边,
我们就一齐向前,
冲向那个出卖革命的剥削制度;
  啊生活,你真要了我的命!

虽然生活比我强,
随时要我的命,
我的心却不屈不挠,
是朵红色的火花;
我的匕首胆大无比,
黎明来到,就向前猛进,
连劈带砍,猛不可当
除尽世界上
一切罪恶;
  啊生活,你真要了我的命!


(炜华 译)


① 魁巴(Coiba):巴拿岛西岸太平洋的一个岛屿。
② 指被流放在魁巴岛。
③ 格林哥(gringo):中南美洲人民对美国人的称呼。



我爱一个祖国

——致诗人尼古拉斯·卡瓦列罗

〔巴拿马〕卡洛斯·张马林

(1959)



来源〕《世界文学》1964年第1-2期第162-169页。译者:颍息、胡马
说明〕这首诗译自十行诗集《索卡蓬》,圣地亚哥1959年版。


啊!祖国,黑皮肤的母亲,
在你的怀抱中,我甜睡不醒。
我曾呕心沥血,
仍找不到你的踪影。
我现在向你唱唱人间的苦难,
唱唱他们的痛楚和衷情,
他们是受压迫的人呀!
理想已成泡影。
啊!我忧心如焚,
在这生死存亡的时辰。

祖国啊!你为了诞生,[1]
你的心被分成了两份。
你不该把心交给这家伙呀,
他一心要把你并呑。
巴拿马啊!虽然受伤流血,
两洋干涸,也决不屈膝偷生,
你激动的内心
发出愤怒的呼声。
啊!我忧心如焚,
在这生死存亡的时辰。

祖国啊!你是砍刀,
砍下芬芳的柴薪;
祖国啊!你是犁头,
田地听你的调令;
祖国啊!你纵声长啸,
在崇山峻岭间回应;
祖国啊!你是一曲清歌,
发自我热情的内心。
啊!我忧心如焚,
在这生死存亡的时辰。

祖国啊!你象是
卧在碧海之上的美人,
绿遍曼格莱[2]树的国家,
群星在那里辉映。
突然一道火光,
把你分裂成两个部分。
啊!孩儿再认不出,
慈爱的母亲。
啊!我忧心如焚,
在这生死存亡的时辰。

啊!祖国,我的心……
昨天我失去了父亲,
痛苦啊!我痛不欲生,
你瞧!一片荒坪。
痛心啊,瞧这洼地,
瞧这流水奔腾;
还有这坍塌的茅房,
没有花蕾的园庭。
啊!我忧心如焚,
在这生死存亡的时辰。

祖国啊!你象一座陈年的房屋,
倾倒在荒山野岭,
那儿有一只鸽子,
在彤云之下啾鸣。
那株老无花果树,
矗立在被霸占了的棕榈林。
仿佛一条干涸的河床,
没有泪水,只有酸辛。
啊!我忧心如焚,
在这生死存亡的时辰。

我的祖国遍地丁香,
曾绽出了点点的花星,
当原野遭到破坏,
处处是唏嘘、呼号之声。
连痩瘪的小狗
也发出狺狺的吠声,
为那负情的离别,
在那悲怆的时分。
啊!我忧心如焚,
在这生死存亡的时辰。

我的祖国是绿色的婴儿,
没有牙牙学语就夭折生命。
它象一株大树,
倒在路边。
它是同我结伴的妇女,
携着破灭的希望前进,
在陌生的土地上,
把前进的方向探寻。
啊!我忧心如焚,
在这生死存亡的时辰。

祖国啊!你铁砧的声音,
来自铁匠的作坊,远远可闻,
看见你熔铁炉的火光,
听见你手锯的悲怨之声,
在那些简陋的茅房,
笼罩着死神;
在无数的苦难之夜,
没有面包,没有温暖,没有光明。
啊!我忧心如焚,
在这生死存亡的时辰。

祖国啊!你仿佛是一床粗糙的席子,
我躺在上面日夜憧憬,
憧憬呀!灿烂的未来,
我在孤独中盼等。
月儿从牵牛花架升起,
海洋发出愤怒的吼声;
在破烂的农奴住处,
夜曲诉说人们的悲情。
啊!我忧心如焚,
在这生死存亡的时辰。

啊!我希望我的祖国,
有住房,有砍刀,
有耕地,有布帛,
奶牛,牛犊成群。
如果没有这一切啊,我愿意
和痛苦一起舍弃生命。
祖国啊!你瞧我,
伤口血流不停。
啊!我忧心如焚,
在这生死存亡的时辰。

祖国啊!我爱你
黑皮肤的母亲,
你到处是玫瑰,是丁香,
白荷盛开,鸽子成群。
啊!你象一位慈祥的祖母
倚着鸡埘笑盈盈,
用我们特有的话语,
同我絮絮谈心。
啊!我忧心如焚,
在这生死存亡的时辰。

我希望我的祖国,
她没有饥馑,
有土地,有工作,
还有爱情。
是一个有尊严的国家,
而不是殖民地,任人欺凌,
在美国杀人魔王的
血爪下屈辱呻吟。
啊!我忧心如焚,
在这生死存亡的时辰。

我希望我的祖国,
国小而有伟大的心,
自己的土地自己作主,
自己的土地插上自己的旌旗。
幸福的运河水啊!
它与人民的心愿呼应,
而照临运河的天空,
有它自己的国境。
啊!我忧心如焚,
在这生死存亡的时辰。

你是乌拉卡[3]印第安人的祖国,
你属于维克托利亚的混血居民。
祖国啊!你张开双臂,
巴拿马同世界把手握紧。
自由的国土呀!
你伸出双手迎接人,
伸向繁花似锦的世界,
伸向团结一致的人民。
啊!我忧心如焚,
在这生死存亡的时辰。

祖国啊!你的运河,
它敞开大门献给全世界人民,
但是,它不献给不平等的贸易,
更不献给肮脏的战争。
在情同手足的运河区的土地,
祖国啊!到处烈火腾腾,
我一定要把美丽的国旗升起,
它是解放的象征。
啊!我忧心如焚,
在这生死存亡的时辰。


〔作者简介〕


  卡洛斯·弗朗西斯科·张马林(Carlos Francisco Changmarin)是巴拿马共和国著名的诗人、小说家、音乐家和美术家,1922年2月26日生于瓦拉瓜斯省圣地亚哥池区的莱昂内斯村。
  诗人从师范学校毕业后,曾在博凯特、契里基、拉科罗拉达等地担任教学工作,后来调到母校师范学校当了几年美术教员,1952年由于参加学生罢课斗争,被无理解聘。又因积极参加巴拿马人民反对美帝国主义侵略的正义斗争,曾被捕入狱监禁了两年多。
  张马林在圣地亚哥师范学校读书时,就已受到全国文艺批评界的赏识,当时他的一本诗集在里卡多·米罗文艺评选中获得了荣誉奖,这本诗集几年后已由教育部文化司予以出版。张马林的主要文学著作有:诗集《泪滴》(Punto de llanto,1948)、诗集《具体的诗》(Poemas Corporales,1956)、十行诗诗集《索卡蓬》(Socabón,1959)和以巴拿马土地问题为题材的十三篇短篇小说集《法拉瓜尔》(Faragual,1960)等。他的作品在巴拿马全国文艺评选中经常得奖,如短篇小说《六个母亲》(Seis madres)曾荣获全国短篇小说评选一等奖,小说集《法拉瓜尔》也荣获里卡多·米罗文艺评选二等奖。他的几本诗集也曾先后得奖。
  在音乐方面,张马林曾创作了许多儿歌和民歌,在全国广大农村到处流传。巴拿马著名的民歌歌手阿古斯丁·哈拉米略(Agustin Jaramillo)对张马林的歌词评价极高,他说:“我爱唱张马林创作的十行诗歌词,因为那些歌词歌唱了祖国,歌唱了历史,歌唱了巴拿马运河,歌唱了前辈诗人没有歌唱过的事物。”
  在美术方面,张马林作为一位画家,不仅绘制了许多极受欢迎的画幅,为自己的作品作插图,而且还在圣地亚哥师范学校培养了一批青年画家,阿德里亚诺·埃雷拉·巴里亚(Adriano Herrera Barria)便是其中突出的一个。
  诗人于1959年访问我国,参加我建国十周年庆祝大典,并曾访问过亚洲、欧洲许多国家;现定居圣地亚哥,从事绘画、音乐和诗歌创作。




[1] 巴拿马在1821年摆脱西班牙统治后,曾加入哥伦比亚联邦。1903年美国向哥伦比亚提出开凿巴拿马运河的建议,遭到拒绝。美国便在巴拿马制造“革命”,立即承认巴拿马的独立,签订了不平等的“美巴条约”,取得开凿运河及运河区的永久租让权。而运河区把巴拿马分隔为二。诗人在诗中所指的就是这段历史。

[2] 曼格莱(manglare):生长于中美洲的一种树。

[3] 乌拉卡(Urracã),16世纪中美洲印第安人的领袖,他曾在科托河和老奇里基河一带领导了反抗西班牙殖民主义的英通斗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