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曲 我的脾气是多种多样的── 爱劳动, 却又爱逍遥徜徉。 目的鲜明── 可又随意而行。 我跟谁都合不到一起, 到那儿都不如意, 害臊, 却又暴粗; 恶毒── 可又善良。 我是多么地爱见── 世上的一切都在转换轮替! 在我自己身上, 就有这么多的东西, 代谢转移。 从西方── 我来到了东方; 从嫉妒, 变成了欢乐的猖狂。 我知道── 你会说我: “这么着, 哪里还有单一的纯洁性?” 呵── 巨大的价值 正在于一切,一切的相反相成。 你缺不了我。 我是一辆载重的大车, 上面好像堆满了 新割的干草。 我飞驶过声音, 飞驶过树枝条, 穿过光线, 听遍了虫声和鸟的鸣叫。 还有── 蝴蝶翩翩, 映进眼帘。 还有── 干草枝儿 从车板的隙裂, 在探头露脸。 运动万岁,热情万岁, 还有那如饥如渴的贪婪, 得意洋洋的贪婪! 疆界阻碍着我。 我没到过布宜诺斯‧艾里斯, 我不认识纽约市, 这件事,让我浑身的不得劲儿。 我要在伦敦街头, 随心所欲地漫游, 纵然用了我别脚的英文, 也要跟所有的人,聊个天儿! 我愿像一个小孩子, 攀登在巴士上面 把早晨的巴黎,畅快地游它一遍。 我愿艺术多种多样, 像我一样。 让艺术给我烦恼的生活吧, 让它从四面八方把我包围吧, 我早就给包围了的, 给艺术包围了的, 在最最多样的事物中, 我看到了我自己。 我既亲近── 叶沁宁,〈注一〉 又亲近── 惠特曼,〈注二〉 既倾倒于弥漫了 莫索尔斯基〈注三〉精神的舞台, 又迷恋着果庚〈注四〉的线条, 充满了处女气息的线条。 我欢喜,冬天 在冰上飞旋, 又欢喜 把字句苦炼, 通宵不眠。 我欢喜 当面把敌人嘲笑; 又欢喜 抱着娘们 涉过小溪。 我啃书本, 却又爱搬运柴薪。 我忧郁, 模糊地寻求着什么, 可是在炙热的八月, 我又爱把一块块殷红的 冻西瓜, 放在嘴里大嚼。 我唱歌,我喝酒, 没想到死亡, 我摊开了双手,倒卧在草地上, 如果,我要在这世界上死去, 我将死于幸福, 因为我生活过了。 一九五六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