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妇女与儿童教育

(《女工》一书摘录)



  对女工说来,家庭生活就是不断地照看孩子,只不过是让他们吃饱喝足而已,教育孩子的事,往往谈不上。
  农妇首先就遇到照看孩子的问题。要么下地干活,要么在家看孩子。但是农活不等人,只好出去干活,而把孩子交给一个年迈体弱的老太婆或者是年龄稍大些的孩子去照看。凡是在农村住过的人,都知道这种照看是怎么回事;给乳婴灌下变酸了的奶(母亲只能偶而抽空来晡乳);塞进一些青菜和嚼碎了的黑面包;把孩子放在摇篮里摇晃,直到他昏昏入睡为止;让孩子穿着外套关在闷热的屋子里,而晚上又让他几乎光着身子睡。经常可以听到人说,一个七岁左右的小保姆不是把小孩摔坏了,就是把他“惹火”了,再不就是和他一起干出一些只有六岁的小孩子才想得出的事情……不过,即使母亲亲自照看孩子,情况也好不了多少。她一点也不了解人体组织,一点也不懂得儿童的发育情况,而这些又 是使儿童健康成长不可缺少的知识。农妇照看孩子多半是按习惯和偏见办事。即使她知道应该怎样做,而且也很想做好,但她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做得符合要求。儿童需要清洁的环境、暖和的室温、新鲜的空气,可是一间房子里住着上十个人,没有取暖设备,屋里放着兽皮,养着牛犊,等等,使你感到无可奈何。孩子病了,母亲一筹莫展、毫无办法,往往找不到地方看病。最糟糕的就是孩子得了天花、猩红热等传染病;生病的孩子本应与健康的孩子隔离,可是农村往往是全家人住一间房,又怎么可能做到这一点呢?于是孩子们就相互感染、相继死去而无法抢救。农村儿童有半数不到五岁就夭折了,这已是司空见惯、毫不足奇的事。只有身体特别好的才能活下来。
  我们再来看看农村儿童的学校教育。农村往往没有任何学校,只偶然能有机会学习一下识字。而且即使农村里有学校,父母也常常不能把子女送去学习。家里需要孩子们做事;要他们照顾弟弟妹妹,放羊喂鸡,干各种家务活。有时是没有衣服可以穿去上学,尤其是学校办在邻村的时候。那些能去上学的孩子,也只能在学校里学点读、写、算,而且还学得不好。我们俄国的学校很糟,除了教识字之外,不准教师教任何别的东西。人民愚昧无知对政府当局最为有利,因此学校不准给儿童讲别国人民怎样获得自由,他们奉行的什么法律和制度;不准讲为什么有的国家实行这种制度而另一些国家实行别的制度,为什么有些人穷而另一些人富。总之,学校不准传授真理,而教师只该教学生对上帝和沙皇顶礼膜拜。上司严格监视教师,不让他们传授真理,而且所挑选的教师也都是些不学无术之辈。结果,孩子们毕业时与刚入学时一样无知。母亲本人往往也不会教自己的子女,因为她自己一无所知。(①)列夫·托尔斯泰在他所写的《黑暗的势力》这一剧本中,曾经通过一个退伍士兵的口说起俄国农妇的愚昧无知的情况:“你们娘们懂什么?就像瞎眼的狗把鼻子插进粪堆一样。咱爷们好歹当过兵,见过世面,可你们懂什么?除了娘们的丑事,啥也不知道。”(②)妇女顶多只能教儿子恪守斋戒,礼拜上帝,尊从长者和富绅,学会逆来顺受……然而她的子女未必能因此而有幸福、自由可言,未必能懂得“人人为我,我为人人”这话的真谛,未必能伸张正义、捍卫真理。
  我们对农妇(她本应懂得教育子女之道)所说的这番话,也完全适用于在从事手工业的有子女的妇女。她们与农妇一样,知识贫乏,忙于干活,无力教育子女。手工业部门的儿童,六七岁左右就幵始干活。这种活儿虽然不复杂,但他们得和成年人一样干,劳动的时间也和成年人一样长。这种工作损害了儿童的身体健康,使他们的智力大为减退。由于没有体育运动,又缺少新鲜空气,儿童们在闷热不通风的屋子里很容易生病。从早到晚干着单调的工作,他们的智力得不到发展,知识水平难于提髙,逐渐变得萎靡迟钝、毫无生气。上学念书根本谈不上。一个手工业者要想勉强维持生活,就得全家老小齐动手,拼死拼活地干活才行,哪里还谈得上送孩子上学!
  女工的身体本来就很弱,她们的身体状况更难适应工厂恶劣的劳动条件。体弱多病的妇女生出来的子女也是瘦弱不堪的。据调查:“在火柴厂(厂内工人多为妇女和儿童)干活的女工,一经出嫁,就成了生育体弱多病的子女的母体。她的子女与她本人一样身患百病,因此常常夭折。”我国的工厂法对限制和减轻孕妇劳动迄今无明文规定。仅在工厂罚金保管和支付细则中提到,“可以”从罚金中拨付临产女工一些补助费,并在分娩前两周停止上班。由此可见,它并未名正言顺地规定一定要付予任何补助费,而只是说可予支付;也就是说,是否支付全凭工厂主的高兴。实际上,几乎无一处支付过此种补助费。女工得不到这种补助,又有失业之虑,因此只好一直工作到临产的前夕。产后身体还未复原,又急于上班。正因为如此,所以女工流产、早产并且患有各种妇女病已是屡见不鲜之事。女工很难照看子女。她下班回来已是疲惫不堪,可是还得洗衣扫地,缝缝补补,还得给孩子做饭洗缲。有时孩子生病,她一连几夜不能成眠,照顾病孩。这时,要是有个邻居提醒她给小孩喂点罂粟汁,让孩子平静入睡,她就满心高兴,感激不尽。她哪里懂得这种饮料有伤孩子身体(罂粟汁含有鸦片,而鸦片毒性很大),会使孩子长大后成为一个十足的白痴。女工白天上班时,就把孩子托付给邻居的老太婆照看。孩子稍大一些,干脆就没有人照管,几乎全是在街上长大的。他们营养不良,挨冻受饿,衣衫褴褛,肮脏龌龊,从小就看到酗酒闹事、聚众斗殴等恶行。儿童的学前阶段就是这样度过的。城里虽然有学校,但市内和市郊的学校往往人数甚众、很难入学,而工厂内往往又不开办学校。工厂法规定工厂主“有权”为工人子弟办学,但并非工厂主的义务。这样一来,远非所有工人的子弟都能入学。当儿童到了可以进厂干活的年龄(根据我国工厂法规定,儿童年满12岁即可入厂做工),他们就开始自谋生路,很快成为一个完全独立的人。女工虽然目睹自己的孩子很可怜,也很心疼他们,但她难得有时间与孩子们在一起,结果孩子长大后往往和她很疏远。
  只要我们注意到女工照顾子女多么困难(特别是私生子,而且完全由女方抚养时),我们就会理解为什么她们有时不得不把子女送到育婴堂去,或者交给某个专门收养孩子的妇女。报纸上经常报道某个大工业城市发现了一个“天使工厂”。有的妇女所操的职业,就是收养乳婴(收取一定费用),然后用饥饿、鸦片以及诸如此类的手段尽快把他们送进天堂,使他们成为“天使”。这种勾当一经暴露,“天使”的制造者就被判以徒刑,可是不久在别的地方又出现了新的“天使工厂”,其产生的原因仍然是由于女工无力抚养子女。
  女仆的子女也是同样的遭遇。女仆不能成家。人们雇用女仆时都有一个条件,就是不能有男人来找她。人们不愿意雇用已出嫁的女仆,因为她的丈夫会经常来找。带着孩子的女仆从来无人雇用。这样就可以使女仆一心一意地干活。在这方面,女仆的地位比女工的还要低下。女工干完一定时间的活儿,其他时间可以自己支配;而女仆受雇于人,任何时候也无自主权。她的全部时间都是属于主人的。主人往往不许女仆花时间去看望她自己的孩子,因此不管她是否愿意,她都得把孩子交给别人抚养。这样一来,她的大部分工资就用到养活孩子去了,否则她就只有把孩子送到育婴堂去……
  由此可见,女工在大多数情况下根本不可能很好地教育自己的子女。她全然不能起到一个教育者的作用:她不知道什么对儿童有害,什么对儿童有益,不知道应该教孩子们什么以及怎样去教。德国社会主义者蔡特金(*)在她所写的一本论述德国女工运动的著名小册子中曾经说过:“要是不学习,你就一窍不通,什么也不会。”要想培养人,难道可以不经过特别的训练?但是即使女工能起一个教育者的作用,那么在她目前的生活条件下,她几乎也是无能为力的。她既没有时间,也没有钱来教育自己的子女。她唯一能管的,就是让自己的孩子吃饱、穿暧、不打赤脚。但是她往往连让孩子吃饱都做不到,因此只好听之任之。现制度下的情况就是如此。
  社会主义制度下的教育工作应该怎样安排呢?我们已经说过,社会主义者希望对儿童进行社会教育。愤怒的资产者惊呼:“这些可怕的社会主义者想要毁灭家庭,把子女从父母手里夺走!”这当然是信口雌黄、胡说八道。从来没有人这么主张过,也从来没有人打算把子女从父母手里夺走。所谓对儿童进行社会教育,首先是指不要父母操心儿童的生活问题;社会不仅保证给儿童以生活资料,并且还要让他们得到完满而全面的发展。学前儿童的教育时期是一个最困难的时斯。目前,西欧各国已开办了所谓的“幼儿园”。母亲上班时把孩子送到那里,下班后再来接走。她们可以安心工作,因为孩子们不会出事,幼儿园有很多阿姨亲切地照顾孩子们。幼儿园里欢声笑语,不绝于耳。乍看起来,可能觉得幼儿园没有秩序,但这不过是一种错觉。儿童的活动都是严格按计划安排的。儿童按班划分,各有自己的活动。在幼儿园里,儿童刨土、浇水、除草,在厨房洗菜、洗餐具,学习刨削、缝纫、画图、唱歌、读书和游戏。每种游戏、每项活动都可以使儿童学到点东西,而主要的还是使他们养成守纪律、爱劳动的习惯,不与同学争吵,对同学谦让有礼,不调皮任性。阿姨们都能很好地照顾这些三四岁的孩子,按时给他们吃饭、让他们睡觉。地板上铺着宽大的褥垫,儿童们并排躺着,盖着公用的被子。这种在幼儿园度过时光的情况与那种无目的地到处流浪的情况(儿童在家常常如此)完全不同。对于那些在家里闲逛的孩子,常常没有时间去管他们。“别闹!走开!”这是孩子们在家里经常听到的苛责声。同时应该指出:目前西欧办理完善的幼儿园为数还不多。我们之所以谈到幼儿园,只不过是为了说明教育儿童可以自幼开始,说明儿童在公共幼儿园里可以学到不少东西,而且比在家里快乐得多。既然目前都能有一些办理完善的幼儿园,那么社会主义社会的幼儿园将办得更好。由于社会全体成员的子女都在这种幼儿园受教育,所以大家都会关心把幼儿园办得更好。儿童由幼儿园升入学校。当然,社会主义社会的学校将不同于目前的学校。在未来的学校里,学生将学到更多的知识,他们在校期间将要养成从事生产劳动的习惯,而更主要的是,这种学校不仅教儿童学习,还要发展儿童的各种能力(智力和体力),把他们培养成有益于人、精力充沛的公民。
  资产者不关心子女的教育。他能给自己的孩子几间宽敞明亮的房子,能给孩子提供一切可能的方便条件,能为孩子雇用奶妈、保姆、家庭教师、外国保姆,但他却坚决反对对儿童进行社会教育。女工们不可能不珍惜社会教育的一切好处。母性的感情使她希望对儿童进行社会教育,使她拥护社会主义制度,渴望工人阶级的事业取得胜利。

(*)蔡特金是德国女工运动的一位最杰出的、最有天才的领导人。——作者注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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