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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宁讲话
彼·伊·扎莫伊斯基
大雪漫天,潮湿的雪片纷纷落在我们的衣服上和马背上。前边的路几乎看不见。走了两昼夜我们才到车站。
火车里又挤又闷。乘车去莫斯科的人很多。
火车在各站都要耽搁很久,尤其是夜里。到第六天,我们才到达莫斯科。我们穿着军大衣,带着干粮袋,在一个漆黑的雪夜从喀山车站下车去萨多沃卡德林斯卡亚街第三苏维埃大厦。那里是代表们的宿舍。
第二天,在麦特罗波尔旅馆给我们发了代表证。1918年11月6日下午,全俄苏维埃第六次非常代表大会在大剧院开幕。
我们在大会开会前好久就来了,想坐在靠近舞台的位置,但发现许多人来得更早。我们上了四楼。那里倒也很好,能看见舞台。舞台上还挂着巨幅帷幕。
池坐、包厢和楼上人声嘈杂。我们很有兴致地环顾着各层楼上的镀金栏杆,上面围着深红色的天鹅绒,栏杆前有网格,高高的天花板上绘着彩色图画,天花板下垂挂着巨大的吊灯,还有用非常大的字母写在红布上的标语、口号。
离大会开幕时间越近,大厅里的人越多。在这巨大的人海里,你感到自己象一颗小小的砂粒。代表们来自苏维埃俄国各地,有工人农民、知识分子,还有红军战士。这里有青年人,老年人,也有妇女。敌人包围中的年青的苏维埃祖国的命运将要由我们来决定了。
第一次铃声响了很长时间,之后是第二次。越来越多的人涌进大厅,挤满了剧院各层楼座。我不由得心想:这座金碧辉煌,四处镶以深红色天鹅绒的大厅可曾见过这样多的平民啊!
“你看,”我的一个同志说,“沙皇的包厢。他们以前就在那里看戏。很舒适,正对着舞台。”
第三次铃声响了。突然静了下来。大家的视线都集中到巨大的幕布上。于是,好象受到大家那凝视的目光的强有力的影响,沉甸甸的帷幕徐徐分开,向两边飘去。两边波浪起伏的幕布消失了,好象我们已经看不见的幕布还在继续往前飘动。
于是,一个装饰着花草的光彩夺目的舞台出现在我们面前。在主席团的桌子、圈椅、椅子的后面悬挂着巨幅红旗和带有金穗子的沉甸甸的旌旗。
有一瞬间台上是空的,在嘈杂的人声、雷鸣般的掌声中人们从舞台两旁走出来,台上渐渐坐满了人。有一个人,戴着闪闪发光的夹鼻眼镜,长着一对又黑又大的眼睛,面容严肃,象主持人似的环视了一下大厅。他高举起铃铛,用力地摇了起来。
大厅渐渐静了下来。当所有的声音都沉寂下来后,戴夹鼻眼镜的人两手撑着桌子开始讲话。令人惊奇的是,这个外表瘦弱的人怎么会有这么一个清楚、宏亮,好几千人都能听得见的嗓音。他那嘹亮的嗓音是这么有力,不但每个词,而且每个字母都能听得清楚。
“斯维尔德洛夫[1],斯维尔德洛夫!”我们后面有人认出他来了。
这么说,雅科夫·米哈伊洛维奇·斯维尔德洛夫就是这个样子。我们的全俄中央执行委员会主席就是这个样子啊!
在宣布全俄苏维埃第六次非常代表大会开幕以后,斯维尔德洛夫说:
“我们现在有充分的信心说,苏维埃政权在整个俄罗斯大地上已经坚如磐石了。”
我们目不转睛地看着台上,仔细察看主席团里的每个人:我们在找列宁,但是他不在。
斯维尔德洛夫没讲多久。他把双手从桌上拿开,夹鼻眼镜的镜片很亮地闪了一下。他昂起头来,清楚地、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
“同志们,请允许我再一次宣布第六次代表大会开幕。”
接着,向在社会主义革命的斗争中牺牲的同志致哀;通过了会议程序和日程以后,大会开始进行工作。雅科夫·米哈伊洛维奇很快地回头看了一下,高声宣布说:
“现在请……弗拉基米尔·伊里奇……列宁发言!”
一瞬间,一片寂静……突然,整个大厅、各层楼、从下到上,所有包厢都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好象剧场的四壁同天花板都快被震塌了似的。
我没有看到列宁是从哪里出来的,因为,这种突然爆发的喜悦充满了整个大厅。人声,喊叫声变成了一种如雷的隆隆声,好象,大厅里下起了大雨。我的眼前一片模糊。
我看到他了。我看见他匆忙地翻阅文件,好象怎么也找不到他所需要的东西,好象,他整个身心都在忙于寻找…… 不,他在等待,他在等这欢呼声平息下来。而欢呼声却刚刚开始。
前线战士的声音,工人和农民的声音,妇女的声音剧烈振撼着大厅。大家都站了起来。在经久不息的欢呼声中口号此起彼伏:
“列—宁—同—志—乌拉—拉!” 一次又一次响起了阵阵雷鸣般的掌声。
不单人们异常激动,而且,好象从未见过这种场面的大剧院的高大围墙也很激动。可以感到,你的全身、你的每一块肌肉、每一根神经都在颤动。没有力量可以遏止这股神圣的激情。
看来,这种沸腾的欢呼是不会完的。但列宁已站在讲台边上,他微微笑着,焦急地一会儿看看这边,一会儿看看那边。最后,手里拿着表,高举起来,并且指了指表。但这也没有用。于是他就转向斯维尔德洛夫,对着大厅点了点头,大概是请他帮忙。斯维尔德洛夫微微笑了一笑,拿起铃就摇起来,要求大家安静。开始安静下来了,除了人们的呼吸声之外,一片寂静。这时,响起了列宁轻轻讲出的第一个词:
“同志们!”
稍倾,他往前跨了几步,抬起了头,向高处,向剧院的最高一层座位看了一眼,就开始讲话。
为了不漏掉他讲的每一个词,我和许多人一样,急忙开始记录。
不,来不及记录。我记录时,就不能好好地听他讲话。主要是,不能好好地看他。
于是,我把笔记本放在一旁,聚精会神听着他的每一句话。但是,见到列宁的髙兴心情使我无法集中思想。我仔细地看着他,注视着他的每一个动作:他如何在台上走动,他的动作何等的迅速而又急遽;他如何看着大厅,他如何微笑,或微眯着左眼来强调自己的话……
你看,他把右手大拇指插在背心里,微微挺起胸部,半侧着身子对着大厅,又向最高几层座位看了一眼,好象在对那里讲话:
“……现在是农村中的无产者和半无产者已经分出来,特别勤劳的,受剥削的人已经分出来,已经起来建设新生活;农村中最受压迫的农民已经投入彻底消灭资产阶级,包括农村资产阶级——富农的斗争。”
这些话我们是特别容易理解的!列宁谈到了贫农与财主们的决战,谈到了夺取粮食的战斗,富农们情愿把粮食埋在地下,也不愿交给国家。之后,列宁又谈到了工人阶级的力量,他们已从对工业进行监督转而对企业进行管理。他愤怒地痛斥了资产阶级知识分子的消极怠工。
“这些人,”列宁指岀,“用科学来阻碍车轮前进,妨碍没有科学素养、但已从事管理事业的工人。我们可以说,尽管非常困难,主要障碍已被扫除了,一切倾向资产阶级的分子的怠工已被粉碎了,不管障碍怎样大,工人们还是迈进了一大步,为社会主义打下了基础。”
列宁特别热情,特别自豪地谈到了建立才九个月的红军。经过四年战争感到疲劳的群众需要喘口气,需要再次提醒群众注意,新的战争正在开始。
我们公开向工人群众说出全部真相。我们揭露了帝国主义按照他们政策订立的秘密条约,而这种政策完全是欺骗群众的工具,是……
列宁提高嗓门,用手指着远方,好象穿过空间和远方的海洋,继续说道:
“现在,美国这个资产阶级帝国主义的最先进的民主共和国正用这种政策空前地欺骗群众,愚弄群众。”
伊里奇谈到了布列斯特和约,谈到大量德军对我们排山倒海式的猛烈攻击,谈到已进入一个新的转折,群众开始明显地意识到,他们确是为自己的事业,为社会主义共和国而去战斗。
列宁好象在翻阅十月革命第一年的伟大史册,高声说道:
“我们说:我们正在成长,苏维埃共和国正在成长!无产阶级革命事业的发展比帝国主义力量的进攻更迅速。我们满怀希望和信心,我们进行战争不仅是保卫俄国社会主义革命的利益,而且是保卫全世界的社会主义革命。”
大厅里又爆发了掌声。列宁走到桌边,倒了一杯水,慢慢地喝着。
最后一点是国际形势。列宁谈到资产阶级起初如何把我国革命看作是一个怪物,以后又认为是一种社会主义的实验,而当红军成立以后,帝国主义分子就看到,苏维埃共和国是世界社会主义革命的基地。英国和法国的资本家们决定联合他的敌人威廉来反对苏维埃共和国。
“同志们,”列宁敏捷地向大厅扫了一眼,“为了说明我们苏维埃共和国的上空怎样密布着阴云,我们面临着什么样的危险,请让我把德国政府通过他的领事馆送交我们的照会全文读一读……”
伊里奇匆匆地走到桌旁,拿起一叠纸,又走到台边。他开始读德国政府的照会。随着列宁宣读照会,大厅里忿怒的喊声越来越响,气氛越来越紧张,几乎要破口大骂了。
在冗长,恶毒的照会中,威廉政府非难我大使馆,说它在柏林进行革命的宣传。德国政府威胁要与我们断绝外交关系。
列宁看也不看地就把文件扔到桌上,其中有几张纸落在地上。有个人把它捡了起来。现在,列宁面带讥讽的微笑,辛辣地讽刺说:
“现在,德国政府已昏头昏脑,当整个德国都已燃烧起来的时候,它还以为把自己消防队的水龙头对准一幢房屋就能把火扑灭。”
大厅里响起了轰笑声。
“这只能令人发笑,”列宁说,"如果德国政府打算宣布断绝外交关系,那么,我们就要说,我们知道这一点,我们知道它竭力想同英法帝国主义者结成联盟,”
我在主席团里看到了斯大林和捷尔任斯基[2]。他们轻轻地低语,微笑着。我看着列宁。他很快地用手掌摸了摸头,之后,就把大拇指插在背心里。由于他提高了嗓门,不时踮起脚尖,可以感到他的发言已快结束。在他的声音中,健壮的身体和亲切的面貌上有一种多么大的吸引力。准备直接由此冲去与敌人作殊死搏斗的决心和战斗的激情又一次抓住了成千群众的心。可以感到这里每一个人都以自己的生命庄严地宣誓,要始终忠于年青的苏维埃俄国的伟大而神圣的事业。
而列宁,高举起手来,继续说:
“他们的心里充满了兽性的仇恨,因此我们说,不管怎样,俄国每一个工人和农民一定会尽到自己的职责,并在保卫革命利益需要时牺牲自己的生命。”
雷鸣般的掌声又一次震撼着大厅,震撼着各层包厢和这里的—切。
伊里奇向前猛跨一步,好似进攻一般,高声说道:
“我们说,不管怎样,不管帝国主义者还要制造什么灾难,他们决不能挽救自己。”
又一次雷鸣般的掌声震撼着这个金碧辉煌的,到处挂着旗帜的大剧院。列宁好象要把那炽热的话撒向全世界,给旧世界下了最后的,毁灭性的判决:
“帝国主义一定会死亡,国际社会主义革命一定会胜利!”他用手在空中猛挥了一下,就退到舞台深处。大厅里的人全体起立,透过掌声从前排到后排,从楼下到楼上传来了欢呼声:
“世界革命万岁!”
“红军——乌拉!”
在楼上什么地方,开始轻轻地,后来就越来越响,越来越清楚地唱起了歌……于是整个大厅和谐地汇成一片歌声的海洋。
这是从俄罗斯各地汇集到这里来的各民族人民在高唱伟大的共产党的伟大的党歌。
列宁也和大家一起唱着……
载于《苏联军人》杂志1957年第20期第5—6页
[1] 雅科夫·米哈伊洛维奇·斯维尔德洛夫(Яков Михайлович Свердлов,1885年5月23日——1919年3月16日),1901年加入俄国社会民主工党。1903年加入布尔什维克。多次被捕和流放。1910年任《真理报》编辑。1912年当选为俄国社会民主工党(布)中央委员。二月革命后回到彼得格勒,积极领导了十月革命。1918—1919年任全俄中央执行委员会主席。1919年因感染西班牙流感而逝世,葬于克里姆林宫宫墙下。
[2] 费利克斯·埃德蒙多维奇·捷尔任斯基(Феликс Эдмундович Дзержинский,1877年9月11日——1926年7月20日),俄国革命家,出身于波兰贵族家庭。中学时即参加社会主义运动,1899年参加波兰王国与立陶宛社会民主工党。曾多次被捕,1912年被捕后一直被关押到二月革命才获释。获释后积极参加布尔什维克党的活动,并参加了十月革命的准备工作。1917年12月被任命为肃反委员会主席。1924年改任苏联最高国民经济委员会主席。1926年7月20日因心脏病于莫斯科逝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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