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马克思主义文库 -> 列宁 -> 〖专题〗传记·回忆·评论 -> 《回忆列宁》(第四卷)
永远活在我心中的列宁
康斯坦丁·费定
一
1919年初,我在莫斯科第一次见到了列宁。反革命谋杀使列宁身负重伤,那时他刚恢复健康,开始外出。
在教育人民委员部,克里木桥畔原贵族学校的大楼里,列宁在等候娜捷施达·康斯坦丁诺夫娜·克鲁普斯卡娅[1]。他穿着皮大衣,没戴帽了,在狭窄的前厅里大门和楼梯之间的过道上来回踱着步。楼梯一侧的小桌子旁边坐着一个看门人。
从楼上能够非常清楚地看到列宁的头部——形状宽大,非同寻常,叫人看一眼就忘不淡黄色的卷发垂在皮大衣的领子上。轮廓清晰的前额、头顶和后脑在他的整个外貌中显得异常突出。这一特点加上其他一些特征,使他的容貌与历史上或当代任何一个我们所熟悉的、富有生气的人物形象相比,都迥然不同。这种外貌是这位伟人——列宁所特有的。他一只手拿着帽子,反背在身后,踏着匀整而细小的步子来回走着。他全神贯注,一直没有打乱这一有节奏的动作,只是偶尔抬起头来向上看看。
虽然早已到了下班时间,屋子里只剩下少数几个工作人员了,但是列宁来接娜捷施达·康斯坦丁诺夫娜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各个房间。我记得,打字员们从各个科室里奔出来,伏在楼梯的栏杆上看列宁。当列宁抬起头来时,她们就跑掉了。
列宁在忙着弄开水的看门人旁边踱步,在他的周围,为强烈的好奇心所驱使的工作人员随随便便地走近又离去——此情此景第一次给我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列宁是一个多么豪爽朴实、和蔼可亲、平易近人的人!
二
1920年7月,在彼得格勒召开了共产国际第二次代表大会。
列宁在一群来自各民族的与会代表的簇拥下进入乌里茨基宫的大厅。全场顿时响起了雷鸣一般淹没一切的掌声,热烈欢迎列宁的到来。这时,一篮篮的红色石竹花从四面八方送进大厅,人们开始向代表们分送花束。
列宁快步穿过整个大厅,头部略向前倾,仿佛要劈开向他迎面涌来的气流,又象是想尽快隐匿起来,让代表们停止鼓掌。他登上主席台就座,场内欢呼声依然不断。就在这时,他人不见了。
人们静下来以后,他突然又出现在大厅里,沿着梯形会场座位中间的过道迅速向上走左。代表们没有马上发现他,但是当大家看到了他之后,又鼓起掌来,并纷纷涌向过道。这时,列宁正飞快地沿着过道走去。当他走近一位老人时,愉快地含笑伸过手去。我不知道,这位老人是谁。从他同列宁握手问好时那种庄重甚至尊严的神情来看,他一定是列宁的一位农民朋友。
当列宁登上讲台作报告的时候,他获得了第三次、也是最热烈的惊天动地的欢呼声。他站在讲台上,久久地翻弄着讲演稿,然后举起手来挥着稿纸,想使沸腾的大厅安静下来。他用严肃、责备的眼光扫视大厅,突然掏出怀表,用手指叩打表面,指给代表们看,——但仍然无济于事。于是他只得再次翻看起稿纸来。鼓拿声持续良久才慢慢平息卜来。
列宁在讲演的时候,他的手势烘托着语言,彼此融成一体,他用优美的身姿把讲演的内容传达给听众。形体的动作恰到好处地配合着言语,把熊熊烈火一般的思想倾注到人们的心炊里,仿佛熔化了的金属注入了可以铸成各种形状的模型。列宁不时看他的讲稿,经常引用数字,但是他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变成单调无味地照本宣科的教授,自始至终不失其为伟大的鼓动家。
列宁向代表们提问说:为什么全世界形成了象彬彬有礼的英国资产阶级政府所说的那种“不安宁”的局势?这时,他以嘲弄的姿势描绘了这种使资产阶级感到不舒服和难以对付的“不安宁”。于是,在全场代表的面前,世界政治就成了鲜明的漫画式的形象了。
在新闻记者席里,同我并排坐着一位画家。他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列宁,努力想捕捉列宁的生动的形象,并把它再现在画纸上。可是,列宁的手势、动作难以捉摸。这位艺术家不得不换了一个座位。后来,我看到他又变换了两三次位子。各种照相机和电影摄影机的镜头同画家们一起,紧紧地追随着生气勃勃、举止豪放的列宁。
会议结束以后,列宁和高尔基一起,随着代表们走出了乌里茨基宫。就在这里,乌里茨基宫的大门口,摄影师为他们照了相。这就是那张著名的照片:列宁和高尔基在乌里茨基宫的圆柱旁。
三
蔚蓝色的天空阳光灿烂。人们举着一个用橡树枝和红玫瑰编成的三公尺宽的花圈,前往革命烈士广场,敬献到先烈们的墓前。烈士们的一生在暴风阳中象橡树一样坚挺不拔,象玫瑰花一样鲜艳纯洁。
列宁走在大会代表们的前面。同他并肩走着的人不断变换着,其中有外国人和俄国人,老年人和青年人。
他没穿大衣,敞着上衣,一双手时而抄在背后,时而插在裤袋里。他的神态使人感到,他不是在街上,不是在庞大的建筑物中间行走,而是在久已住惯的房间里或者自己的家里:在团团围着他的人群中间,他丝毫没有异样的感觉;在人人瞩目、个个渴望同他接近的情况下,他始终举止从容,神态自若。
在这一行列中,列宁同一个人的交谈最为有趣。
但是,说到这里必需简单地补叙一下情况。有一位在不伦瑞克领导过三天“独立”共和国(后被诺斯克[2]所摧毁)的德国人来到了彼得格勒。我在劳动宫碰见了他。我们一起在阳台上俯视宫前的庄严的广场。广场上还可以看到不久以前为击退尤登尼奇[3]的侵犯、为保卫彼得格勒而进行的英勇斗争所留下的痕迹。
这位不伦瑞克人对苏维埃的商品分配制度表示忧虑。这个背有点驼的德国人突然把两只细长的胳膊高高举起,用忧郁、绝望的眼睛环视了一下广场,说:
“你们的小商店为什么都关掉了?要是我的纽扣掉了,我到哪里去买呢?”
这位不伦瑞克共和政体者的职业是裁缝……
现在,在去革命烈士厂场的路上同列宁谈话的人中间,就有这位不伦瑞克人。
列宁微侧着头,以便听清楚这位身材矮小的人的谈话。起先,列宁的脸色很严肃。后来,他露出了笑容,微微眯起眼睛,急促地摇着头。最后,他猛一挥于,离开了不伦瑞克人,脸上的表情似乎在说:胡说八道,胡说八道!不伦瑞克人继续打着手势,滔滔不绝地论证着什么。列宁抓住他的手臂说了两三句话——简洁明了、斩钉截铁,无可置辩。但不伦瑞克人激烈地争辩着。这时,列宁突然轻轻地拍拍他的肩膀,把手指插入背心两边的袖口,哈哈大笑起来。他一边走,一边笑,笑得前仰后合,接着加快了步伐,再也不回头看这位引人发笑的人了。
这位倒霉的不伦瑞克人是不是又谈起了纽扣的问题?当然可能是这么回事。
这一情景只延续了两三分钟,但使我有机会看到了欢畅愉快、发出爽朗笑声的列宁,观察到了他在热烈争论时的姿态:迅速变化着的脸部表情,神秘地眯缝着的眼睛,不断变换着的意义深长、充满激情和意志的手势……
在经历了这三次对我来说异常珍贵的一刹那之后,天才的列宁永远活在我的记忆和心坎里了。
载于《回忆弗拉基米尔·伊里奇·列宁》第2卷1957年莫斯科国家政治书籍出版社版第530—533页
(顾柏林 译 张草纫 校)
[1] 娜捷日达·康斯坦丁诺夫娜·克鲁普斯卡娅(Надежда Константиновна Крупуская,1869年2月26日——1939年2月27日),1890年开始从事革命活动。1894年加入劳动解放社,1896年被捕,先后流放到乌法和西伯利亚。1898年同列宁结婚。1898年加入俄国社会民主工党,1901年移居德国,是《火星报》书记,参与了俄国社会民主工党“二大”的筹备工作。1905年回国,1905年革命失败后流亡法国。1917年4月回国,参与了无产阶级青年运动的组织工作。联共(布)十四大时是“新反对派”成员,但后来又脱离反对派。1929年任副教育人民委员。1937年当选为第一届苏联最高苏维埃代表。苏联最高委员会主席团成员。1939年病逝,遗体葬于克里姆林宫墙下。
[2] 古斯塔夫·诺斯克(Gustav Noske,1868年7月9日——1946年11月30日),生于哈菲尔河畔勃兰登堡(Brandenburg an der Havel),1884年参加社民党,1892年当选为社民党勃兰登堡组织主席。1902—1918年担任开姆尼茨的《人民之声》主编。1906—1918年当选国会议员。基尔起义后,骗取了基尔水兵的信任,当上了基尔士兵苏维埃主席。1918年12月30日出任人民全权代表。1919年1月利用自由军团和国防军镇压了斯巴达克斯起义,并指使自由军团杀害卢森堡与李卜克内西。1919年2月13日——1920年3月22日任国防部长。1920—1933年任汉诺威省总督,纳粹党上台后被撤职。1944年因卷入七·二〇事件而被捕,被监禁在拉文斯布吕克集中营。后来被盟军解救。1946年死于汉诺威。
[3] 尼古拉·尼古拉耶维奇·尤登尼奇(Никола Николаевич Юденич,1862年7月30日——1933年10月5日),俄国步兵上将,苏俄内战和外国武装干涉时期白卫军首领之一。生于莫斯科。1881年和1887年先后毕业于亚历山大军事学校和总参学院。1902年起任团长、旅长,参加过日俄战争。1907年起历任军务总监、喀山军区和高加索军区参谋长等职。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后任高加索集团军参谋长,1915年1月任高加索集团军司令。同年晋上将。1916年参与指挥埃尔祖鲁姆战役和特拉布宗战役。1917年3月升任高加索方面军总司令,5月退役。1918年侨居芬兰,后迁居爱沙尼亚。1919年7月任白卫军西北集团军司令,两次率部进犯彼得格勒。同年11月被红军击溃,其残部退到爱沙尼亚后被解除武装。1920年流亡英国。1933年死于法国。
上一篇 回目录 下一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