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利岑的藏书使人想起波兰影响在莫斯科国同“德国”影响进行较量,而且胜过“德国”影响的过渡时期。人人知道,波兰影响的到来,先于西俄影响。戈利岑欣然赞助了基辅的学者。当关于圣餐转化的时间问题爆发争论时,他——这时已是索苏娅女皇的宠臣——坚决站在西俄神学方面而反对希腊神学[3]。这是毫不奇怪的。这位坚决的西方派同当时的希腊人是毫无通融余地的。波兰的影响促使他研究波兰文和拉丁文。我们在他的藏书里便看到这两种文字的文法书和一些波兰文书籍。他对拉丁文也很精通,曾用拉丁文同外国使臣进行谈判。但是他的藏书的书目尚不足以表示他的思想兴趣的渊博。德-拉-内维尔说,戈利岑曾用拉丁文谈论欧洲发生的一切事情,“特别是关于英国革命”(et surtout de la révolution d'Angleterre)[4]。不是偶然的,在这位开明公爵的藏书里,收藏了《论公民生活和有关一般人民的一切事务的整顿》一书的手抄本。
德-拉-内维尔在谈到这位西方派公爵的“解放农民”的意愿时[8],(affranchir les paysans)他的大吹大擂的词令的不明确性,尤为令人遗憾。关于这一意愿,克柳切夫斯基很正确地说过:解决农民问题的主张,只是在戈利岑死后一个半世纪才回到俄国当局的头脑中来[9]。波克罗夫斯基认为,戈利岑只是想更明确地规定农民的义务,而不是想解放他们。现在很难确定,事实上当时究竟怎样。德-拉-内维尔说:
克柳切夫斯基以为,由于按照戈利岑的计划,贵族仍须服军役,所以农民为了他们的土地而交纳的赋税,应增加贵族的货币薪给,并“成为地主因土地归农民而损失的收入的补偿”。对谁的土地的补偿呢?德-拉-内维尔所说的不是地主的土地,而是“农民为国王耕作的”土地。很奇怪,克柳切夫斯基没有注意及此。根据德-拉-内维尔的话的准确含义,可以假定,戈利岑所要解放的,——也可以说,所要规定和转算为货币义务的,——是皇室所属地区的农民。如果同意这一假定,则十七世纪末的最先进莫斯科西方派之一,在掌握权力以后,其所梦想实现的改革,是多少同法国在1315年根据国王路易十世指示所实行的改革相类似的。我们知道,这位国王曾阐述他所实行的措施的理由是:“根据自然法则,凡人应生而自由”。(Selon le droit de nature chacun doit naitre franc)。根据德-拉-内维尔的札记,看不出这位读过“关于公民生活”的书和关怀英国革命的莫斯科西方派公爵,是否想到这一理由。然而事实是,他的意愿没有实现。由于经济条件的差别,法国在十四世纪初便已顺利实行的那种措施的思想,对于十七世纪末的莫斯科,却是为时尚早。
“他还想使贵族能够旅游,使他们去别的国家学习军事:因为他想把农民大军转变为良好的士兵,而农民参加战争,则其土地便会荒芜。他不想实行这种于国无益的兵役[11],所以打算对农民征课不重的货币人头税。”(au lieu de ce service inutile à l'Etat,imposer sur chaque tête une somme raisonnable)
德-拉-内维尔在谈到戈利岑想用货币税来代替强迫农民耕种沙皇土地时,仍然照常自相矛盾地补充说:“他还想实行酒及其他消费品的买卖(et autres vertes et denrèes),引起这些人民的致富希望,从而使他们成为爱好劳动的和灵敏的人(industrieux)。”[12]如果想到当时的酒是由沙皇垄断的(“царев кабак”),则这些不明确的言辞就会变得略为明白一些。德-拉-内维尔大概是想说,戈利岑打算给莫斯科国的臣民以工业活动的自由,借此引起他们的经济进取心。索菲娅女皇的这位优秀宠臣,一般很注重莫斯科国的工业发展及其同西欧和东方各国增进商业往来。他敷设了公路,建立了莫斯科和托波尔斯克之间的正规驿站[13]。他还向中国派出专使,调整莫斯科人同这一遥远国家的贸易。
如果说索菲娅女皇由于不得不依靠贵族来反对特种常备部队,又不得不依靠特种常备部队来反对贵族,其处境确乎是困难的,那么,她的开明的情人为了自保不得不将其很大一部分智力和注意力用于各种宫廷阴谋,其处境就更困难了。显然,甚至他同索菲娅的爱情关系,一方面使他取得了国家的巨大权力,同时也给他造成不少的困难。女皇热爱他[18]。而他,据德-拉-内维尔说,所以同她要好,则只是由于想提高自己的地位。(il n'aimait que par rapport à sa fortune)索菲娅深受同他这种非法的,但尽人皆知的关系的痛苦,想嫁给他。为此,他必须事先使他的妻子去当修女;而他,据德-拉-内维尔说,又不愿这样做。但他终于让步了,征得了他的妻子的同意进修道院。这一件家庭闹剧,已足使这位“皇帝大印和国家外交大事的监护人”——现在对戈利岑的称呼——付出很高的代价。但与此同时,还发生了一场使他受到致命伤害的同彼得一派的斗争。索菲娅坚决相信她的事业的胜利,但戈利岑却是怀疑的;他在那时不能不看到,事情的结局迫在眉睫。他能不能保持严肃的改造活动所必须的那种精神的平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