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马克思主义文库 -> 参考图书·左翼文化 -> 〔意〕诺贝尔托·博比奥《左与右:政治区分的意义》(1994)
第一章 区分所面临的挑战
1.“左”与“右”是两个对立的术语,两百多年以来,它们一直被习惯地用来指称划分政治思想和政治行动世界的意识形态和运动之间的对比。作为对立的术语,它们相互排斥,而合在一起又穷尽了显然冲突分裂的世界。它们是排他的,因为没有任何学说或运动可以同时既是左翼又是右翼。它们是彻底的,因为一个学说或运动只能要么是左翼,要么是右翼,至少就这两个定义的较严格应用而言是如此,这一点我们后面将会看到。
左与右这正相反的一对,可以作描述性的、价值论的或历史性的运用,就像我常常说到的那样,这一“伟大的二分”划分了一切知识领域。它们是描述性的,因为它们能够概括一个冲突的两面,它们是评价性的,因为它们能够表达关于一方或另一方的正面或负面价值判断,它们是历史性的,因为它们能够显示国家的政治生活从一个阶段到另一个阶段的道路。反过来,它们的历史性运用既是描述性的,也是评价性的。
左与右之间的对立代表着一种典型的二分思考方式一直以来,它通过心理学、社会学、历史学甚至生物学术语给出了不同的说明。一切思想领域都存在这样的例子,这个包括一切的区分或二分支配着一切学科。在社会学中,它是社会/共同体,在经济学中,它是市场/计划,在法学中,它是公共/私有,在美学中,它是古典/浪漫,而在哲学中,它是超验/内在。左/右不只是政治领域中的区分,它弥漫于一切领域。
有些区分中的两个构成术语是对立的,另一些区分中的两个构成术语则是互补的。前者把世界解释为一个彼此对立的发散实体的合成物,而后者把一个和谐世界解释为由倾于融合为一个至高整体的聚合实体组成。左/右这一对属于第一类。倘若三分思想常常产生于二分思想,或可以说代表着从二分思想而来的发展,那么,从一个到另一个的转变,就会因是由对立的术语还是互补的术语构成的二分思想开始而有所不同。在第一种情形中,转变通过辩证综合或否定之否定完成,在第二种情形中,则是通过合成实现的。
接下来的反思起于这样的断言,即自法国革命二百多年以来,一直被用来把政治世界划分为敌对阵营的左与右之间的区分,如今不再有任何相关性,这一断言近年来再三被提起,几近于陈词滥调。如今出于礼节上的需要而援引萨特,因为他好像是主张左与右是毫无意义的空壳的第一批人之一。它们不再被认为具有任何启发和分类价值尤其是无法进行评价性应用。它们被提及时常常带有某种激愤,就好像它们代表着政治争论会陷于其中的诸多语言陷阱之一。
2.这种观点日益盛行,每一天都有无数的例子产生,其理由多种多样。让我们来着看其中的一些。
这一区分是已经消失,还是至少不再具有同样的描述力,对此的质疑产生于所谓的意识形态危机,以及意识形态所涉及的对立的毫无意义。对此易于提出的反对意见是,意识形态根本没有消失,而且依然深深地与我们同在。过去的意识形态只是被新的或宣称是新的其他意识形态所代替。意识形态之树常青。此外,事实一再表明,没有什么比宣称意识形态的终结更加意识形态了。更何况“左”与“右”并不只是意识形态。把它们还原为纯粹的意识形态表述,这是一个站不住脚的简化:它们显示了与许多问题相关的对立纲领,而关于这些问题的解决方案是我们日常政治活动的一部分。这些对立不仅涉及到理念,也涉及到利益和关于社会应迈向何方的判断;它们存在于所有社会,看不出它们会消失。自然,人们可以回应说这些对立的立场存在,但是,它们不再与这一区分被创造时所遇到的立场相同,在其走向成功之际,这些立场改变了许多,以至于它们的旧名称产生了时代错误,从而令人误解。
近来有人主张,由于左翼这个概念已经彻底地掏空了它的描述力,以至于在政治运用中成了最少信息的表述之一,因此,是时候用更加适合的一对术语来取代这对旧术语了:进步与保守。[1]但还有一些人更为激进,他们拒斥任何残余的二分存在于他们的洞察中,认为这一最后的二分是政治行话的“蠢行”之一,为了在问题之上而不是立场之上形成新的团体,我们必须从中解放出来。[2]
3.其次,有人认为,在大规模社会这一日益复杂的政治世界中,尤其是在容忍以室预设大量彼此竞争的压力集团和利益集团(这些集团时而彼此对立,时而相互合作:它们在某些方面一致又在另一些方面有分歧,就像舞者在一出精心设计的舞蹈中时而结合时而背离一样)存在的大规模民主社会中,区分两个截然不同的和对立的政治阵营已经不合适了,由此而来的政治光谱也不适当。基本上,这一反驳的理由是,在一个多面的民主社会(其中有许多社会力量在运动,它们在一些观点上达成一致而在另一些观点上存在分歧,因而导致了广泛多样的联盟)中,问题不能以非此即被的对立形式提出:或左或右,如果不是左翼,就必定是右翼,或者相反。
这一反驳击中了要害,但不具有决定性。左与右之间的这一区分根本没有被排除,基至在日常语言中,还存在着结合左翼和右翼的连续光谱,或者还存在着左翼遭遇右翼的中间立场。这些立场构成了两极之简的中间场域,即众所周知的“中间派”。若有人想玩弄一下逻辑术语,他可以说,若二值的政治概念可以定义为排除中间派(the excludedmiddle),根据这一政治概念,政治只分为两个部分,这两个部分彼此排斥,中间没有它物,那么三值的政治概念可以定义为“包含中间派”(theincludedmiddle),根据这一政治概念,左翼与右翼之间就存在着个既非左翼也非右翼的中间场域。在第一种情形中,这两个术语具有一种“非此即彼”的关系,因而两者是矛盾的;然而在第二种情形中,中间场域可以表述为“既非……也非”,尽管它们是对立的。那么这就没有问题:灰色把黑色和白色划分开来,黄昏把白天和黑夜区分开来。灰色一点也不碍于黑色与白色之间的区分,而黄昏也一点不碍于白天与黑夜之间的区分。
4.在许多高度多元化的民主体系中,“包含中间派”变得包括一切,以至于把左翼和右翼驱逐到了政治体系的最边缘,然而,这事实绝没有使原初的对立失效。就像中间派被定义为非左非右而无法以其他方式加以定义一样,它的存在及其存在理由正是基于这一对立。黄昏的长短随季节和纬度的变化而变化,但是它的长短绝不会影响这一事实,即它的定义依赖于白天和黑夜的定义。[3]中间场域的确定使得对政治体系的解释更加分级化:比如更接近左翼的中间派,即中左翼,就能够区分于更接近右翼的中间派,即中右翼。同样,在左翼那里,人们可以区分倾向于中间派的温和左翼和反对中间派的极端左翼在右翼那里,存在着靠近中间派的右翼,以及像与中间派对立的左翼那样远离中间派的右翼。那么,如果认为无论怎样划分中间派,都依然会存在一个未被触动的中间派这一中间派可以定义为核心中间派,这是一个随着立场范围而形成的光谱。
无须说,比例代表制的采用促进了政治体系的区分。在一个类似圆形剧场的下议院中,人们可以清楚地看到这样一种区分,其中的位置被从极端右翼到极端左翼的人们所代表。然而,划分每一个地区的当选代表的,依然是左与右之间的区分。在英国议会,代表必须坐在左边或右边,这表明了伟天的左/右对立,像意大利的蒙地奇托利欧(Montecitorio)这样的议会中的代表,则被从右到左(或者相反)加以分类。不过,近年来对于简单多数选举制的日益怀念,已经导致了不断的改革尝试和投票,这反映了回归两极政治体系的愿望。这一运动经由一项议会法案最终取得成功,它足以表明,对于政治的二分解释甚至继续存在于一个碎片化的体系(无论会表达什么样的观点)和搁置一切教条式主张的情境中。此外,没有什么比以下事实更能表明这一二分的继续存在了:甚至在多元化的地方,也总是存在着倾向于把中间派理解为伪装的右翼的左翼,以及倾向于把这同一个中间派理解为掩饰了真实面目的左翼的右翼。和搁置一切教条式主张的情境中。此外,没有什么比以下事实更能表明这一二分的继续存在了:甚至在多元化的地方,也总是存在着倾向于把中间派理解为伪装的右翼的左翼,以及倾向于把这同一个中间派理解为掩饰了真实面目的左翼的右翼。
5.让我说得远一些:“包含中间派”不同于“包括一切的中间派”(inclusivemiddle)。“包含中间派”试图在两个对立面之间找到它自己的空间,而直,尽管它把自身插入它们之间,却没有消除它们,而只是把它们分开,阻止它们接触和争闹,并通过提供一个选择方案消除左与右之间的刻板选择。“包括一切的中间派”则倾向于超越这两个对立面,把它们整合进一个更高的综合之中,从而取消它们。易言之,左与右不再是彼此排斥的全体,不再像一个硬币无法同时被看见的两面;它们成了一个整体、一个辩证的总体的两个组成部分。它区别于机械的整体,后者由相容部分的结合物构成,其中的构成部分结合在一起正是因为它们是相容的;也区别于有机的整体,在有机的整体中,每个部分都是整体的一个功能,因此它们与中间的关系不是对立而是聚集。另一方面,辩证的统一体形成了两个对立面的综合,其中一个是肯定或正题,另一个是否定或反题。这一综合不是混合物,而代表了某种全新的东西。“包含中间派”可以被表述为“既非……也非”,而“包括一切的中间派”则可以缩写为“既是……也是”。
在政治争论中,“包括一切的中间派”通常是作为一种第三条道路的尝试而提出一一也就是某种超越了左与右的政治的东西,它不像只是位于左翼与右翼之间的中间派。在实践中,第三条道路在中间派那里;但在理论上,它主张的并不是两极之间的折中妥协,而是取代它们,因此它同时接纳和取缔它们(与拒绝和分离它们的“包含中间派”相反)。于是,它不是一个中介的第三方,而是一个超越的第三方,在那里,第一和第二实体通过相互依赖而集合在一起,并因其片面的断言被取缔,而不是被分离并继续在彼此对立中存在下去。每一个中间实体都预设了另两个实体的存在,只是,“包含中间派”通过排斥它们实现自身的本质,“包括一切的中间派”则是通过汲取它们而实现自身的本质。“包含中间派”本质上是没有学说的实践政治,而“包括一切的中间派”本质上是一种寻求实践政治的学说,而且一旦达到这一点,它就揭示了自身的中间派性质。
政治思想——或许我应该说政治幻想——的历史有数以于计这种第三条道路的例子,我或许完全有必要坚持这一点,因为左翼的危机导致了自由社会主义理想近来的成功,后者是“包括一切的中间派”思想的一种典型表达。三方的结合总是一种危机因而也是一种恐惧的产物,这种危机和恐惧即一组对立耗尽了它的历史有效性。综合思想的每一种形式都具有某种悖谬性,因为它试图集合两种对立的观念,而这两种对立的观念一直被证明是不相容的,因而也是二者择一的。这一悖谬为以下事实所证成,即综合思想的所有形式,一旦它们被片面地投入实践,总是被证明毫无成效。
在同样严重的危机时期,右翼那里出现了这种对立面的综合的另一个例子。这是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后保守主义革命的意识形态,即右翼对使得左翼在一个大国掌权并有蔓延到世界各处的颠覆性革命的反应。[4]这里,为了我们关注左与右之间的对立及其可能消失的论证这一自的,“包括一切的中间派”可以被解释为对立立场的综合,其意图就是在实践中通过接近对立立场进而使之中立化,从而拯救某人自己那些能够被拯救的立场。
6.拒斥左与右之间的传统对立并宣称其终结的第三个理由,是这样一种观点,即它已丧失了大量的描述性价值,因为社会的持续发展和新政治问题(所谓政治间题,是说它们通过政治活动的传统工具寻求解决之道——也就是说,目标是集体决策,这些决策一旦被采纳,就成了整个共同体的制约)的产生,已经导致了无法根据左与右之间的传统对立来分类的运动,就像运动自身所主张的那样。当前最有趣的例子就是绿党。绿党是左翼还是右翼?如果我们运用通常用以区分的标准,它们似乎有时是左翼:有时是右翼,或者它们既非左翼,也非右翼。绿党可以定义为已经成了政治行话的横向运动,尽管在另--种语境中是在贬义上加以使用。这是因为,绿色问题贯穿了所有的敌对阵营,并且可轻易地从一个阵营传递到另一个阵营,因此表明,在实践中,除了立于中间(中间派)和进行超越(综合)之外,还存在着破坏二分体的第三条道路。政治光谱上的这一移动,导致了二分权威的缩小,而不是拒斥它或认为它过时。
绿色运动普遍存在的最好证明是这一事实,一切政党在对它们传统的政治信仰没有任何改变的情况下,采用了生态主题。它们只是把它增加进去。如今,没有人敢于挑战自然的权利,这或许是对自然世界的一种无意识的人格化。这些是自然期待于人类的权利,这一关系意味着人类必须有与自然和谐的义务(无需进入权利先于义务还是相反的争论)。从把自然理解为某种纯粹被支配的东西和人类需要的被动工具,到自然(甚至是无生命的自然)作为主体的观念,或者至少是一个不应该被随意地而要在理性的要求内使用的对象的观念,自然态度的这种根本变化(尤其在西方)存在着诸多解释。根据有些形而上学的或宗教的解释,自然属于并非人所创造的世界,而宜像人一样,是这一世界中的一个自由行动者,跟其他行动者一起行动。更加实用和功利的观点认为,由于人不得不生活在个可用资源有限的有限宇宙中,因此,对于资源的使用,应该考虑到它们最终的耗尽。如果这些不同的哲学基于对立的价值体系和世界概念,那么,生态运动的传播就不会使得传统的左/右分化过时,而是相反,这一分化会在各种不同的生态运动中不断再现,这些生态运动尽管近来才出现,却已然为内部分裂所苦,这是完全可能的。这是一个人类是否对他们自身以外的其他生命具有义务的问题,或者是对其他人类尤其是未来世代的人类是否具有义务的问题;或者,易言之,这些限制是从外部强加给人类的,还是人类自身施加的。这一问题将引入右翼绿党和左翼绿党的区分,而且在某种程度上已经如此了。
7.人类激增的能力不仅开发自然使其服从自己的需要,而且操纵自然并使其偏离正常轨道,这造成了道德和法律问题(比如生物伦理学),因而日益需要(以前那样的)政治决策;而且,由于这些决策完全不同于过去作出的决策,这样一来,似乎无论它们真正的性质是什么,它们都无法归入左与右的传统区分,因为这一区分只有在这些问题不为政治运动所知时才会产生。由于这些问题显然是道德问题,因此,对于它们的回应要么轻率,要么严肃,这两种态度是一般用以划分道德世界的区分。不过,这一区分并不很好地适合左与右之间的区分。轻率是左翼还是右翼?严肃是左翼还是右翼?
左翼严肃,右翼轻率,相反的情形也存在。这两个二分形式无法登加在一起。这一交最成问题的例子是堕胎问题。一般而言,废除堕胎是右翼政治纲领的组成部分,左翼则普遍支持堕胎。我已经指出,这态度显然与左翼的一般定义有明显差异:即一般认为左翼保护弱小。可以说,在母亲和胎儿这两者中,胎儿是更弱小的一方。因而可以说胎儿无疑比母亲弱小,而母亲比父亲弱小,在绝大多数情况下,正是父亲迫使母亲怀孕。支持堕胎运动由于女权主义(左翼政党向来支持它)的传播而大大增强:这完全不是什么巧合。
8.但这都是些次要论据。从历史和政治的观点来看,挑战左/右区分的主要原因更为重要。对立区分的两个术语相互支持:如果没有右翼,那么也不会有左翼,反之亦然。易言之,之所以存在着右翼,是因为有左翼,而之所以有左翼,是因为存在着右翼。因此,证明这一区分不再董要,并不需要其不恰当(比如,如果不再有意识形态,那么在对立的意识形态之上划分政治世界就没有必要)、它的缺陷(比如,当表明存在着个中间实体——这个中间实体是媒介性的还是处于更高层次并不重要一时,就无法适当地把政治世界划分为两极)、它的不合时宜(比如:自这一区分的产生并扮演一个有用角色以来,有新的政治纲领、问题和运动进入了政治图景)的证据。完全可以贬低其中一个术语的权威,从而不再认可这区分的存在:如果都是左翼,就不再有右翼,相反,如果都是右翼,就不再有左翼。
一个对立中的两个术语并不总是具有同等的力量;当然也不是说其中方总是强于另方。随着观点和用以衡量的标准的变化,它们各自的力量也会变化。也有些对立,其中更强的术语总是相同:在战争与和平的区分中,迄今为止战争一直是更强的术语,并且有证据表明,和平在传统上一直被定义为非战争,即某种战后的状态(比如格劳修斯的《战争与和平法》或托尔斯泰的《战争与和平》);在有序与无序的区分中,更强的术语是有序。在左与右之间的对立中(只限于政治领域),两个术语的各自力量无法一劳永逸地确立;它取决于宗教和伦理所发生的时期和环境,与生物学不同,在宗教和伦理中,右被认为是更强的术语。在意大利历史上,右翼在统一之后占主导地位,但这是在左翼占主导地位的时期之后。这两方依然存在,并且把各自的存在理由奠基于对方的存在,甚至在其中一方压倒另一方,天平越来越倾向于支持一方或另一方时也是如此。当被看做右翼运动的法西斯主义崩溃之时(对于多数世界观而言确实如此),左翼之星日渐升起,右翼似乎已然消失,或者至少丧失了大部分名望,以至于其继续存在都成问题。
在那种情形中,--些根据已定的政治术语被定义为右翼的少数团体和运动,开始论证传统的左/右区分不再有任何有效作用,认为它已过时,而政治斗争必须超越左与右。应该注意的是,所谓左/右区分的过时是被呈现为它的总体批判和扭曲,而不是呈现为整合了两个对立面并通过这一整合显现各自的真理的一个综合。显然,占主导地位的一方几乎不会给另一方留有被严肃地当做政治力量的空间,在这种情形下,破坏左/右区分就成了隐藏自己虚弱的一个明显的权宜之计。“右翼被打败了吗?”被打败的一方问道,“如果左与右的区分已经完结,那用这些术语提出这一问题是什么意思?”在两个对立的组成部分相互依赖的世界中,在一方的存在以另一方的存在为前提的意义上,使得对方无效的唯一方式就是使自身无效。在那里,之前的一个组成部分成了整体,区分已经终结;一切都必须重新开始,区分必须被超越。
9.最后,拒斥左/右区分最后的、或许也是最具决定性的原因,并不涉及一个整体中共存亡的两个对立组成部分(若没有右翼,也就不会有左翼)。这一主张认为,这两个标签已经成了纯粹的虚构,左翼和右翼的运动在面临当前问题的复杂性和新颖性之时,基本上说的是同样的事情,表达的是同样为其选民所消费的纲领,提出的是同样的直接目标。根据这一主张,左与右不再有存在的理由,这不是因为在某个特定阶段其中一方排除了另一方,而是因为不再有值得用不同名称加以区分的(所谓)差异。因此,这些名称最终产生了现实中不再存在的错误的区分信念,引起了人为的和误导人的论争。这尤其适合于意大利的政治冲突,在那里,人们日益可以听到来自并未涉入冲突的观察者的观点,他们认为不再有这种持久稳固的敌意的理由,因为对立双方主张的是同样的东西;或者,具体地说,处于困境中的左翼为了修补自身而采用了右翼的观念,因此使得传统的差异不再有效。[5]
正如其他解释所表明的那样,这一关于左翼的混和对于它们自己的存在的否决,并不与现实相符。为了给出明确的回应,我提醒读者,在最后的章节中,我会试着解答这些疑问。
[1] 贝F. Adornato, "Si fa presto a dire sinistra", La Repubblica, 7July l993t "La rivoluzione italiana”,LaRepubblica,2l April1993("意大利革命已在重写左与右的定义")and Oltre la sinistra(Milan:Rizzoli,l991). 另一个关于左/右区分的定义近来已由SergioBenvenuto提出,“Tramoanto della sinistra? ",Studi critici,2/1-2(0ctober1992),Pp.111-25,他提出,在共产主义的危机也引起了社会民主主义的危机之后,左/存的区分已经没有意义,茵此应代之以赫尔斯(Hermes,商业神)与赫斯堤(Hestia,女灶神)之间的这分。在我看来,代表着社会与共同体之间的区分的这些神话人物,为社会学家所熟知。这篇文章见识广博,论证有力;旧的二分与新的二分并非被此排斥。没有理用表明,不应该存在基于社会或基于共同体的左翼和行翼。也见Benvenuto, "Hestia-Hermes: La filosofia tra Focolare e Angelo", Aut-Aut, 258(November-December1993), pp.29-49。
[2] Cf. A. Panebianco, "La disfida dei due poli. Destra e sinistra, vecchie etichette”,Corrieredella scra,20January1993. 在一次直指民联盟的争论中,Panebianco表达了他对“所有那些基于谁更进步和谁更温和的政治行话的自痴行为”的无法容忍,抱怨那些“纯粹意识形态”修辞,“一些左翼想成为改革者,另些左翼则不想”,以及“根本没有出于热爱和完全为了金钱的右翼”。根据作者的说法,取代这些无益主张的方案会是关于具体问题的争论。“或许(但依然没有证明)这些陈腐的旧标签将来会再次获得某种意义:但是,无论如何,没有人能够通过基于左翼或右翼来断言某人的政治立场或宣称的立场,来创建一个新的政治体系”。
[3] 马塞尔·戈谢写道,法国革命期间创立的左与右这两个术语巩固其地位,并“日益稳固和明确地确立”这段时期,是法国的复辟时期。然而他补充说:“这一对术语的稳固确立涉及一个三角关系(menageatrois)。存在着左与右,是因为存在者中间。”他文说:“因为存在者左与右,才至少需要第三个术语:中间。但是,如果存在着中间,那么两个方面的每一个本身就是激进趋向的目标,从而至少创生了两个右翼,核心右翼和极端右翼,同样也创生了两个左翼. "Gaucet, La Droite et la gauche (Paris: Editions Gallimard.1992).
[4] 关于这一主题,尤其是提及意大利的,要参考MarcelloVeneziani近来出版的La Rivoluzione conservatrice in Italian(Miloan: Sugar Co. I9g4)第二版增订新版。第一版出版于1987年。
[5] 我尤其要提到Ernesto Galli della Loggia的两篇文章,Sela sinistra fa ia destra", Corriere della Sera.15December1993, 以及" La differenza necessaria”,Corrieredella Sera.24December1993。左翼守右翼之间的混淆这一主题呈现在EricRobmer最近的影片(LArbre,lemaireetia mediathégue,France,1993)中。在影片中,市长维护媒体图书馆的权利(进步),而老师维护树(自然)的权利。这两种立场哪一种是左翼,哪一种是右翼?导演显然给出了自己的回答:“这部政治,影片没有打算要提出一个理论·左翼和右翼的政治如今非常类似,只是右翼变得更加暴力,就像左翼在70年代那样。在今天,根本的事情不是强加这种或那种政权,因为一切政权都是不完美的:最迫切的事情是拯救地球的生命,避免人们之间不惜一切代价的冲突。(引自SchedadiAiace? 1993-4,p.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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