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马克思主义文库 -> 参考图书·阶级斗争文献 -> 〔美〕威廉·韩丁《深翻——中国一个村庄的继续革命纪实》（1983）
七 林东
“两宝”的情况勾起了林东的想象力。林东是和我们一起来的外交部派的代表，为我们做必要的安排，帮我们了解中国的情况。林东是一位成年妇女，两个孩子的母亲，外交部一位官员的夫人，不过她拒绝透露她丈夫的姓名。她个子不高，很丰满、圆脸、精力很充沛。作为旅行的伴儿，她既惹人喜欢，又令人上火。令人喜欢的是她能那么高效地、热情地、不知疲倦地尽自己的力量做好每一处安排，能迅速果断地解决所有的问题；令人上火的是她那么的教条、那么缺少耐心、那么的傲慢。当然林东的优秀品质是主要的，她傲慢表面的后面是一颗温暖的心；她对中国的前途极其关心，并深深地、积极地涉身于她正在看到的和正在做的一切事务中；她喜欢出行，不管有多么艰辛，多么令人枯燥，她总想法做一些使人预想不到的小安排，比如在沿路一处景色优美的地方安排一顿野餐，使旅途活跃而充满生气。为了安排这样的消遣活动，她准备了快餐袋，里面装有面包、饼干、煮鸡蛋、苹果和桔子汽水。在乘吉普车从太原到长治的旅途中，她选择了水库边作为野餐的理想地点。走近了才发现这与想象的大相径庭。水位已经急骤下降，宽敞的坡状的泥岸，由高向低地走，【尽头是库中存余的一片浑浊不清的死水。】林东勇敢地亲自去勘察现场，找到了一块不太差的空地，铺上一块白布，然后主持了一次适合于在温莎城堡举行的野餐。
林东喜欢美食，既喜欢吃也喜欢议论吃，所以议论食物常常成为回避其它有争议话题的办法。她最喜欢吃鱼，只要一看到鱼，关于鱼的话题就一涌而出，同时，她能把她盘中的东西一扫而光，包括鱼头、鱼眼、和鱼脑。她对鱼头很有研究，知道怎样从鱼头里取出那块三点支撑的鱼骨，并把它高高举起来。大家都知道这是块幸运骨，把它从高处抛下来，如果三点着地，就预示着你的运气很好，但，如果是翻过来的，那就是不幸的了。
林东出生在一个沿海城市，在家乡一个教会办的学校上到高中毕业。年轻时就加入了地下共产党，在危险的年代冒尽了风险。那时身份一旦暴露就意味着受酷刑折磨、常常还意味着死刑。与国民党警察斗智同样需要非凡的勇气和智慧，她以惊人的勇气对中国的解放事业作出无私奉献。她的经历叫人敬畏。
在教会学校，林东受到了良好的英语教育，她讲英语很流利，她的英文理解能力比陪同我们的翻译人员都强。但是，她不允许自己（只要她能做得到）被当作是一名翻译。她是外交官员，不是翻译人员，她讨厌别人认为她有做翻译的义务。
这种态度反映了她性格的另一面，那是一种令人上火的性格，即对等级和地位的重视。她总是很明确地表明她是从“中央”来的。她不是翻译，陪同外国客人到中国各地走走是她的临时工作，然而，这种对自己的形象和特权如此敏感的表现并没有使我们在旅途中遇到的任何一个人感到吃惊，感到讨厌。“等级制度”是中国人生活组织的基础，并已延续了几千年。每一个公民，不管地位高低，都认为等级是理所当然的，就象大气层中的空气一样，不需要为其存在说明理由。即使如此，也并非所有的人都会在别人面前如此明显地展示自己作为上级的地位及形象。在林东身上表现出的这种倾向是最令人讨厌的一点。
林东身上对地位的重视（特别是对自己地位）和政治上的僵化连在一起。她象喜欢吃鱼一样喜欢教条主义，她在任何时候对任何问题所持的态度都是绝对的。尽管她此时的观点可能与她彼时所持的观点有矛盾，或她此时的观点可能自相矛盾，这些她似乎都不在乎。她所在乎的是她此时对党的路线有坚定不移、不可动摇的解释，仿佛任何微不足道的调整或质疑都能挑战她对整个世界的看法。我怀疑她表面上的坚决隐藏着内在的怀疑。她越没有把握的时候，越坚守教条主义。人家这样说林东“她越怕出错就越出错”。当然，林东自己不会认可这种说法，哪怕自己对自己，她都不会承认。
以林东的观点来看，张庄的特征是落后。她很自然地把落后归结于政治上的不稳定。仅仅调查大队干部们存在的普通错误和弱点，检查一下他们执行政策的方式，在林东看来无关痛痒。林东从来不会对政策和指示本身的正确性提出任何疑问，她认为重要的是挖出那些阻挠大队工作的坏分子，孤立他们，并加以处理，如果必要可以严肃地处理。她认为只要这样做了，大队很快就会拧成一股劲儿，实现自己的目标。
林东非常肯定地认为经过一番努力，只需1—2个月时间，她自己就能揭开张庄阶级斗争的盖子。不管怎么说，好歹她是从北京来的，从“中央”来的，她一直不厌其烦地提醒我们这一点。如果一个中央干部不能看透一个大队所存在的曲折和矛盾，不能很快地揭露犯罪分子而解决问题，那么还有谁能？所需要的就是精力和能力——调查能力。
林东不失时机地亲自去调查，同时还作了几个假设。第一，要支持新干部，因为他们是代表革命的。宣传队经过认真酝酿和讨论选出了来自群众中的一些人，组成新的领导班子，并在得到张庄大队、马厂公社和长治市委的同意后，于1971年6月宣布他们就职，反对他们就是反对共产党，反对工人阶级的党，反对中国革命的先锋队。在林东看来，既然党的决议是革命的，那么相反的、不同的意见就不能被当作是合理的、另一种看法，而是反革命的挑战，这在张庄的情况下是非常危险的，因为这有关权力，大队的行政权力。
这种权力的斗争难道不是阶级斗争吗？如果是阶级斗争，那么两个阶级就一定在斗争，哪些人代表哪个阶级？似乎毫无疑问，三级党的领导经过对阶级成份，过去表现和目前看法的调查，已经重新任命了新的大队干部，当然他们是代表工人阶级的，谁反对他们就一定代表别的阶级。因为张庄没有资产阶级，那么这个别的阶级就一定是被打倒了的封建残余，地主、富农和他们的走狗。因此“张庄百灵”师桂香就重要了。因为所有的人都出身贫农，只有她与反动阶级和反动势力有瓜葛。林东的整套设想都建立在这个引人注目的、神秘的、富有挑逗性的瓜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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