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马克思主义文库 -> 参考图书·阶级斗争文献 -> 〔美〕威廉·韩丁《深翻——中国一个村庄的继续革命纪实》(1983)

七十七 围城



  一开始,军分区司令员们指责“红字号”煽起了晋东南所有的冲突,后来又指责刘未老晋东南之行后发生的冲突,是由于省革委主任坚持要红,联两派组成某种形式的联合。他们指责说,刘来访的具体结果,就是武装了“红字号”,直接的后果就是公开内战。尽管刘在长治仅呆了一周,但他还是想方设法给“红字号”各团体分发了一百一十支自动步枪,并安排他们又盗窃了一千五百支枪。原来部队从各民兵组织没收了一千五百支步枪,保存在海校。海军战士故意睁只眼闭只眼,“红字号”好战者趁机袭击了校园,带着足够发动进攻的武器逃之夭夭。此后,他们袭击了反对派团体,甚至正规部队,夺走了大量的武器弹药。
  不管“红字号”是否就这样直裁了当地解决了武器问题,事实上刘未老动身回太原后不久,“红字号”确实开始向“联字号”提出挑战,开始争夺对该地区的控制权了。这是一次由地革委主任程首创本人所领导的一次令人莫名其妙的行动。他清楚地意识到,六十九军指挥员们正在整理他的材料,他不得不抓权,否则就会大权旁落,十一、十二两个月期间,“红字号”动用武力,摧毁了“联字号”在长治占据的所有要塞。作为报复,“联字号”力量联合行动,除掉了在郊区以及乡村里所有残存的“红字号”阵地。双方永远也未能完成这种扫荡过程,因为无论那一派都无力彻底粉碎另一派。但是,“联字号”大致夺取了郊区和偏僻乡村,而“红字号”则夺取了城市。在“红字号”控制的长治市区内,“联字号”们仍然控制着手工业品大楼,建筑公司二队大楼,医专校园和红星机械厂。“红字号”在市区外仍然控制着小宋大队、太行锯条厂,以及“联字号”尚未能发动足够力量进行对抗的若干基层公社和工厂。然而,这些都是微不足道的无援孤军,无法改变全局。“红字号控制着市区,”联字号“掌握着乡村,并把农村这个非常的阵地作为向”红字号“发动进一步攻击的基地。他们说控制农村,包围城市,最后解放城市,是遵循了毛泽东的革命战略。而另一派方面控制城市,从城市进攻农村是追随蒋介石的反革命战略。
  需要什么样的证据,才能证明这场斗争确实是国共两党数十年斗争的继续呢?
  随着相互扫荡对方孤立零星小块地区抵抗力量的继续,使用重型武器已屡见不鲜了。“联字号“控制的红星机械厂”和红字号的重要基地“淮海兵工厂”,都开始生产重机枪和大炮。到十二月,所使用大炮口径已从80毫米,增大到160毫米。重炮轰击导致坦克的出现。工厂工人把链机式拖拉机的钢板焊接起来制造坦克,这些行驶缓慢的坦克一在街上出现,阻击坦克的反坦克火箭就应运而生了。
  一月初,市里“红字号”制服了手工业大楼,击毙了一名守卫者,抓获数名其它人。一月六日,这支队伍又占领了建筑公司二队大楼。在那次战斗中,另一位“联字号”保卫者死亡。比战场上这些胜利破坏性更大的可能是,“红字号”作出决定,控制全市所有粮票,阻止把粮票分发给仍然忠于“联字号”的干部。这就意味,分散在孤立零星地区的大批人员,无法再得到粮食,最终将无法生存下去。驻扎在张庄村马路对面机务段的地区“联字号”司令部的头头们,不得不派出侦察员进市里,帮助他们处于困境中的追随者逃跑。“红字号”一帮人抓获了部分人,因此,设法封锁了所有的逃路。他们的行动基本成功了,很快,在市里行动就非常困难了。
  长治师专的一位干部,是“联字号”的同情者,决定回老家屯留一趟。他刚出去上了大街,一些穿制服的人就走上前去和他答话。他想他们一定是“红字号”的,就说:“我是‘红字号’。”这可是一个严重的错误,原来这些人是袭击长治市的“联字号”的突击队,他们把他打得躺在街上,就起来走了。他勉强站起身后,又动身走开了。迎面又遇上了一群穿制服的人。
  为了保险起见,他说:“我没有字号。”
  “不可能”他们说。
  “嗯……我是‘联字号’。”
  这回这些人却是“红字号”的,他们又痛打了他一顿,比“联字号”袭击者打得还凶。
  当他回到老家屯留时,愤愤地说:“走了他妈的一里路,就挨了两次打!”
  不少“联字号”的人不顾频繁的巡逻,确实设法逃出了市区。在铁路机务段登记后,他们就被分配到张庄中部的潞安中学所在地。很快潞安中学就变成了地区“联字号”司令部的主要组成部分。
  在此司令部起重要作用的市委干部有范机灵。尽管他创建的党政干部组织的成员从未超过三十二名,但是他被看作是群众领袖,因此升任了“太行工人造反司令部”司令。这个数万人组成的联盟,后来发展成“联字号”的重要组成部分。一九六七年秋,由于他当过记者,他参加了调查地革委主任程首创历史的“专案组”。 在李英奎司令收集文件所需过程中发挥了关键作用。当市内形势危及“联字号”支持者时,专案组成员转移到张庄的铁路机务段,占据了机务段南部的一些宿舍作为他们的生活区。范机灵除了承担调查任务外,还负责所有“联字号”干部的日常生活事务。一九六八年一月十日,他决定进市一趟,看仍然滞留在那儿的人们的生活情况。下面就是范机灵叙述的他从张庄去市上的经过:
  我决定进市内一趟。情况非常危险,许多人劝我别去,但是我说:“我去看一看。”何波文说:“我和你一起去。”
  我们两个人扮成普通工人,身穿黑色棉袄,头戴黑棉帽子,戴上白口罩和墨镜,这样可以挡住我们的面孔。
  为什么那样穿戴呢?几乎所有参加武斗的人都是那样的穿戴。穿上这样的衣服没人能分清你是哪一派的。
  穿戴好后,我们骑着自行车进市里了。我们不得不通过一个特别危险的地方,这就是“红字号”的一个根据地电业局。但是,我们必须从前面过去,没有其它路能绕过去。
  当我们走近电业局时,何说:“我先走。”
  我说:“不行,让我先走。”
  我前面走,何跟在我约五十米后的地方。
  如果我被抓住,他会有时间返回去,他们不会把我们两个人都抓住。
  当我骑车路过那个楼时,我看见卫兵端着自动步枪,严阵以待准备射击,我慢腾腾地骑着车,仿佛一心想去干正经事。
  “下来。”一个卫兵命令说。
  “如果我停下来你会抓住我,如果我不停住你也会抓住我”,我想。一直继续往前走似乎比较安全,我骑着车过去了。守卫也没有反应,甚至没有再喊一声。于是我们俩顺顺利利地通过了那个地方。不过,我冒了一身大汗,我的心确实跳得很厉害!
  一进到市内,我们决定先在大街上走一走,我们不知道胡同小巷会是什么样子。大街上糟透了,市里好象经过一场日军的“三光”扫荡——到处是垃圾,所有的窗户都砸烂了。所有的宣传栏都倒了,或是摇摇欲坠,而且上面也没有大字报。我们很难理解这是何种破坏活动,想一想我们市就是这个样子!
  在大十字街口,我们看见了街道兵团头头何小更,带着五六个全副武装的彪形大汉,他手持自动步枪由西往东巡逻。
  这下我们可完了,我想。
  幸好他没有看见我们,正当他从西大街出来走到我们的街上时,我们往南拐,朝医专走去,所以他没有注意到我们。
  当我们路过南大街食品商店门口时,我们听到十字街口响起了枪声。后来我们走到医专时,听说就在那一刻,何小更抓住属于“联字号”的一名二中学生。
  “联字号”仍然控制着医专,而且我们在整个激战期间,一直控制着这个学校。一九六八年一月十日,当我进去时,仍有150人住在那儿。我中午到了那儿,跑到食堂想吃些东西。我发现食堂顶上有五、六个大洞,这些洞是被炮弹打穿的;因此根本没有吃的东西,于是我去了宿舍问能做点什么饭。
  “我们无法使用厨房,”宿舍的人说,烟囱一冒烟,淮海兵工厂的大炮就轰击开了。所以我们只得在宿舍里用喝水杯做饭。如果你想吃饭,也得这样做,食堂有肉,自己拿吧。”
  果然,我发现食堂大厅里有已经宰杀,但是没有去毛的四头肥猪。如果你要,就可以割上一块生肉。
  看一看这个地方就够吓人的。院内弹坑累累。而弹壳在垃圾堆里直立着,就象地里的玉米杆儿一样。
  “我最好离开这里。”我说。
  “别担心,”其它人说,“你不必害怕火炮。炮弹每天击中校园五、六次,但是还从没伤过人。噢,确实他们伤过两个人,那是因为这两个人不小心。”
  “怎么回事?”
  “联字号”驻守的两位老战士解释说,炮弹的爆炸部分是弹头,炮弹一击中大楼,爆炸了,大部分爆炸力是向后向外,一座两层楼房,楼顶和二楼承受炮弹的冲击力,一楼下面的人是安全的。
  于是我留下来用一个大茶缸开始做饭了。大约下午一点钟,“红字号”开火了。一些炮弹击中我上面的楼顶,有些落在院子里,或会议室,可是,在一楼屋子里,人们做饭,打扑克,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似的。十七、八岁的女学生们也面无惧色,我怎么能害怕呢?窗户全用砖给堵死了,所以院内的弹壳飞不进来,楼顶的弹壳也飞不进来,于是,我在炊火旁经受炮火的洗礼。我一开始怕的要死,后来就只是害怕了。
  下午,我设法去了地区水利局,找到一位朋友,借给我点钱,我决定尽快离开市里。可是,我的第一次尝试失败了。当我走到长治师范时,发现道路被“红字号”封锁了,我不得不返回医专住了一夜。由于没有电,院子里一片漆黑,有些人有几支蜡烛,可是,点蜡烛就意味着邀请“红字号”进行袭击,所以到处一片黑。只有几个人有被子,其余人用黑棉衣裹住自己,设法睡觉,但是没有人能睡好觉,天寒地冻,我冷得不行,当然主要还是害怕。我闭了一会儿眼睛,但是没有用,还是睁大眼睛睡不着。我觉得天老亮不了,那是我的第一个漫长的黑夜。
  第二天,我发现路仍然被堵着,因此我不得不再住下来。我在日夜的炮火之下,在医专一直呆到十五号。然后我设法去了部队的地区宾馆,“红字号”控制的各个工厂和公社的民兵头头住满了宾馆。由于“联字号”头头无法返回自己的单位,就住在部队司令部。其中有两个人是我的朋友,交通局民兵头头和五四三厂的民兵头头。我和他们呆在一起,因为换了环境,我睡得很香。
  就在天亮前,我听到一声巨大的爆炸声。一阵非常猛烈的炮轰开始了,朝医专校园看去,我能看到灰尘和脏物在飞舞,我担心里面的人都给炸死了。我跑出部队司令部,顺着墙来到医专对面,那儿有一堵墙遮蔽着一块平地。我刚到了这块地方,几辆坦克从南面开来,进了医专大门。大门是用钢棍做的,但是坦克直接冲过大门进入院内,朝主楼开去。
  我想,如果那辆坦克撞倒主楼,里面的人全部都得被活埋。
  但是坦克没有开到主楼前停住了,调头开始往回返。正当坦克到达大门口时,两个人手握手榴弹,从后面跑上来,拉响了手榴弹,在坦克旁爆炸,但是,没有什么损失。坦克沿着大街开走了。我看见一个袭击者头上流着血,他被手榴弹弹片打中了。
  从大街对过有利的位置上,我能从医专大门看到校园的后面,校园外到晋东南地区医院和旁边的印刷厂。我看到“红字号”占领了医院,但是医专内我的同事们还不知道此事,我便要去告诉他们,但是我害怕我一离开隐蔽处就被抓获,所以我呆着没有动。
  炮弹落在主楼的南北方向,并逐渐将火力对准他们的目标。一群袭击者集中在南面,开始向大楼移动。突然一发炮弹落在离他们很近的地方,炸伤好几个,他们撤退了。我们后来听说,这些步兵回去后,咒骂那些后方的炮兵,自己炮轰自己的部队。
  那天早上六点到八点之间,兵工厂向医专发射了一千多发炮弹,不过没有一发炮弹杀伤了人,因为“联字号”都藏在大楼内。那天他们的人死了一个,但不是炮火打死,而是被一发步枪子弹击中的。尽管其他的人都呆在隐蔽处,他却在慌乱中朝院子跑去,地区医院楼上的“红字号”把他击倒了。
  自十五日至二十一日,大规模的战斗继续进行着,毫无减弱之势。十五日晚上,我返回医专并在那里一直呆到二十一日。为什么我走不脱呢?唉,每次我出来上了街,就发现人们手握步枪,头戴钢盔巡逻。他们备有手榴弹,许多是自制的,就挂在他们的腰带上的。他们把医专的路都给堵住了,马路往南通往淮海兵工厂,我不能走那条路,通往地区革委的路,要经过军人宾馆,也由“红字号”控制着,通往北的马路要经过防疫站中心,也是“红字号”的堡垒。唯一的出路就是偷偷往东溜到古城墙,可是,“红字号”昼夜在墙外巡逻,所以走那条路也不行。
  二十一日半夜我被叫醒了,段晋文从长治北站派人来找我,他要我马上回去,给我分配紧急任务。
  “可是我怎么出去呢?”我问:“我已想了好几天办法了。”
  “只要下了床,我来带你。”传话人说。
  时间是二十一日清晨三点钟,他带我出去,在黑暗中朝东走去。通过东城,我们走上农地中间一条小路,最后我们回到了长北站。我们至少走出市里十里地才敢从路上行走。
  我于十点钟回到长北站,段晋文告诉我,许多新部队已来到,是来搞“支左”工作的,他们需要粮食和蔬菜,我们的头头要我处理供应问题,于是我承担了新任务。
  从十一日到二十一日,在长治的十天时间里,我在战争气氛中生活,真是做梦也想不到。我进市里是为了联系,借钱,并了解情况。但是,我一到了那里就巴不得插翅飞走!
  当范机灵溜进长治市里时,尽管战事激烈,不过,并不是一场全面战争。两派仍然只是在互相试探对方,为争夺阵地玩弄花招。设法巩固自己的既得利益。他们的对抗,使整个地区处于极端紧张的派性斗争中,为争夺武器,引起了袭击和反袭击,迫使在其它各方面稳固的地区,肃清孤立互不相容地区,使工厂着手生产重型大炮、坦克,甚至火箭,但是最后决战尚未开始,双方都在为决定最后谁掌权而全面发动所有的力量。这个地区就象一片有众多的小小无焰的闷火在慢慢燃烧,象燃烧的森林,只待一阵风吹来,就会使整个地区燃起熊熊大火。
  此时发生了两件事,使局势达到危急状态。一月底的中央一次会议着手处理晋东南问题,根据李英奎司令提供的材料,会议公开宣布程首创是“坏人”、“反革命”,中央命令“红字号”头头逮捕他,把他交给六十九军,以便把他送往北京审讯处理。
  “红字号”回答最后通谍的时间为期不远了。一月十六日范文还在医专躲蔽时,“红字号”伏击了前往市中心的载着老干部的车队,并在枪口威逼之下绑架了其中一百二十五人。
  “红字号”巡逻队绑架了地区革委六名成员,他们都是“联字号”成员,几个县领导也与“联字号”有关系,几十名基层活跃分子,也有几个“红字号”的。地区领导中最有名是全国著名劳动模范李顺达。他在大寨得到承认之前,就因为生产上创造了奇迹而举国闻名了。其他当地知名的各群众组织的煽动者,包括贾茂亭、李四远(不寻常的长鼻子素食者)、常三毛,地委秘书长、青云直上的记者戴晋中。
  地区和县领导干部刚在太原参加晋东南问题的干部会议归来,这些积极分子已参加了毛泽东思想学习班,他们在部队护送下返回长治,李英奎参谋长指挥的一连军分区战士开路,独立师的一个连殿后。除了李英奎乘坐自己的吉普车指挥外,其余战士都坐着卡车。积极分子和县领导乘公共汽车,他们后面是乘坐卡车的独立师的战士。这支护卫队共有十七辆车。他们一直沿北大街而下,这是去军分区最近的路线。由于他们这样气势浩大,并有部队护卫,“联字号”领导认为他们可以无忧无虑地通过由“红字号”严密控制的大街。这是一次严重失算,部分也是因为李英奎和地方武装力量,在公开场合伪装成中立的面孔而造成的。据他们自己讲,他们是一支外部力量,要竭尽全力使两派团结起来,从而为整个地区带来和平。谁敢干涉这样崇高的行动?
  确实,除了“红字号”,谁会为他们的政治生涯,在某种情况下,冒生命危险,反对这样的与“上天”有牢固联系的攻势呢?(一九七一年李英奎多次向我们保证,他的战略战术已获得中央文革小组,尤其是江青的认可)。
  当十七辆车的车队,在黑暗中沿北大街向南行驶的时候,时间是隆冬凌晨一点钟,突然一辆拖拉机从路旁把一个四轮拖车横在马路上停住了。李英奎意识到有伏击,命令他的司机加速,指挥吉普从拖车和左侧墙之间的小空隙飞速而过,猛开到军分区。几辆军车跟在后面向前猛冲,但是,第一辆载积极分子的公共汽车擦墙而过,灭火停住了,把大街完全给堵住了。
  当护卫队大队伍停车后,屋顶的阻击手朝大队伍乱开了枪,从上面扔下的手榴弹在大街上爆炸了。在背后大喇叭里突然响起了噼啪声,转而响起了沙哑的呼喊声:“欢迎六十九军来支左,”“可耻的‘联字号’罪犯发动武装袭击”“‘街道兵团’‘公社兵团’和‘鬼见愁’的”!当这些呼喊声充满天空时,“红字号”战士把一个大管子滚到拖车后面的空隙地方,结果大街被加倍堵塞了,然后他们在护卫队北端又放置了一个路障,什么车都倒不出去。大街上的呼喊声、枪声、手榴弹的爆炸声以及忙乱的行动,把护卫队牵制住了。直到“红字号”增援部队从东关到达为止。接着大批武装人员沿街而来,砸碎汽车玻璃,把车上的人拉出来,进行毒打。
  独立师的战士严格执行不还击命令,劝说地区领导离开他们的汽车,和战士们一起藏在卡车后面,再用大衣盖上,设法营救他们。可是袭击者看见了,有人爬上卡车,坚持要搜查每一辆汽车。他们在第三辆卡车里发现了常三毛,粗鲁地把他拖出来,打倒在街上。接着他们又找到了贾茂亭和李四元,最后在第一辆卡车里他们发现了整个行动的主要目标李顺达,下面是他给我描述后来几个小时的情况:
  他们把我头上的大衣拖掉问:“这是谁?”实际上不用问。他们很清楚我是谁。他们把我推下卡车,但是我用手抓住了马槽板跳了下来。然后一伙无赖手拿手榴弹、步枪围住了我。他们脱了我帽子和大衣,开始用枪托打我。几个人用手榴弹打我。一个人把钢带当鞭子。我脑袋受了伤开始流血了,于是我抬起手用手摸摸伤口。正在这时,一个挥舞着手榴弹打在我手上。手榴弹砸着的手指头还疼痛不止,不过,大部分是打在我的背上肩上。
  第一次袭击后,他们把我们赶进第四运输公司办公室,把我们绑了起来。他们把我脖子上血浸湿的围巾拿下来,紧按在我头上,把一个口罩塞进我嘴里,然后把我的双手从背后用麻绳绑了起来。接着,他们把我们从四运推到几排大楼之外的地区运输公司。他们把大部分人锁在了一个菜窖里,因为我流血流得很厉害,大衣都被血浸透了,他们把我和一个头上同样开了口子的司机推进了门房。
  一位医生来看我们,我仍然流着血。于是他去找捉我的人,他回来后给我拿掉蒙眼布,并给我松开绳子。他发现我头上的一个大伤口,足以伸进一个手指头。他往伤口上上了点药并包了起来,他也为司机包扎好。然后他说:“老李,他们确实毒打了你,但我不能给你应当得到的治疗。”
  门房的守卫也不坏。医生走了以后,他问我,“老李,他们打你什么地方了?”
  “浑身上下都打了”我说,“可能他们把我的骨头给打断了。”
  他把我全身上下摸了个遍,得出结论说没有打断骨头。于是我躺在床上,他给我盖好,可是我睡不着,我浑身疼痛……不断颤动。
  一个人来了,他要我声明支持程首创,我没有理他。
  接着一起来了三个人,一个人用手电筒打伤了我印堂穴,第二个人用枪托打我的肚子,第三个人朝我脸上打了几十个耳光。
  突然院晨响起了爆炸声。
  “谁打的炮?”
  “我不知道。”
  “把他拉到落炮弹的地方。”
  “不,毙了他。”
  他们又给我蒙上眼睛,把我紧紧捆了起来,带到院子中间。我想他们要开枪打死我,这些人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他们没有这样做,他们抓住我的腿和胳膊把我拥上一辆卡车。我脸朝下落在车厢底的钢板上。天气很冷,我能听见他们把人从菜窖里拖出来,全部把他们装在卡车上。后来我听到三毛在我旁边,他的嘴里没有塞上东西。他们坐在他身上,使他无法呼吸,他叫喊着,就那样的姿势再也支持不住,于是坐在他身上的人稍微放松了点,让他吸一口气。
  卡车开得很快,从地区运输公司朝南向淮海兵工厂开去。当我到了淮海时,他们把我从卡车上拉下来,拖到技术楼的二层。我仍然被蒙着眼睛,什么也看不见。他们经过好长时间的讨论后,又把我带下楼推进一辆轿车。这辆车转了好几个弯,然后停下来。他们让我下了一个地下室,一直走到顶端,把我扔进最后一个满是灰尘垃圾的房间里。我倒在地板上,我的衣服、头发、脸、双手沾满了我无法洗净的灰土。
  在以后的几天里,“红字号”突击队轮流毒打和审问李顺达,以及他的同伴们,并要求他们背弃张日清,转而支持程首创。
  李顺达和其他地区领导被绑架的消息,迅速传遍了整个晋东南地区,“联字号”领导在张庄的机务段召集会议,决定集中力量进攻长治,“解放”长治市,解放俘虏。消息传出,所有忠诚的民兵在长北站集中,准备参加战斗。同时,头头们采取措施,加强了“联字号”司令部的安全保卫工作,他们命令大伙,公社领导拘捕和审问被怀疑过去效忠或与“红字号”有联系所有的人。
  当“红字号”保卫小组在淮海地下室折磨和毒打李顺达和他的同伴们,企图迫使他们支持程首创的声明时,“联字号”把郊区和乡村的所有“红字号”嫌疑分子赶在一起,折磨毒打他们,逼迫他们坦白交待他们效忠反革命的罪行,揭发他们的图谋,如果可能,促使他们转而效忠于武天明和李英奎。
  与此同时,“无理”绑架的消息,通过电波迅速传到北京。中央军委一月二十八日作出反应,命令69军的肖宣劲将军率领一支新部队进驻晋东南地区。中央也劝告省领导要求释放被绑架干部。二月五日,直升飞机在长治上空投下数千份传单,这是省军区司令谢振华将军和省革委主任刘格平签发的命令。命令指出,除非“红字号”立即释放十六日晚抓获的俘虏,否则中央将宣布整个“红字号”一派为反革命组织,其成员将承担全部后果。
  所有的这些活动,只是进一步激化了局势,当“联字号”领导下的民兵集结一起,为日期确定在二月二十日的全面反击作准备时,“红字号”随时随地都进行了反击。他们包围了肖将军指挥下的向长治挺进的部队的十二个连,二个班,并夺取了他们的武器,在这次行动中,他们打伤了六十九军一名部长和许多普通战士,他们杀死了军分区指挥的独立团一个大队副指挥和一名班长。部队仍然严格执行不向市民开枪的命令,也无法采取有效措施,反击这样的袭击。
  长治西大街的战斗引起了“红字号”炮击一个贮存有大批粮食的粮站,在这次战斗中,粮站一些建筑物着了火,等把大火扑灭,六百万斤小麦和玉米被熊熊大火烧毁。李英奎指责“红字号”蓄意烧毁大量的粮食。
  二月四日,淮海厂大门外发生了一起更加严重的事件,一些“红字号”成员,把满满一车未爆炸的炸弹,经过大街推到了工厂驻军的营房,毫不警告便点火爆炸,炸死四十二人。
  大爆炸过后,出现一场可怕的大屠杀场景,老人、妇女、儿童蜂涌而至,围在手推车周围看街上躺着的死人怎么处理:有些躯体躺在一起无法辩认。附近的树上挂着撕裂胳膊、腿、肌肉,一片片衣服,血迹四溅,几个小时后,可憎的气味令所有围观的人作呕。
  李英奎把这次事件作为“红字号”爆炸驻淮海兵工厂部队的阴谋,是一起意外的阴谋,因为炮弹在零点前爆炸,没有杀死战士而杀死了平民。他命令把产生大屠杀的可怕细节都写出来,出版、广播,并用小册子形式散发到本地区的边远地带,提供进一步的刺激,如果已在准备中的大规模的反击行动还需要激发的话。
  市内情况恶化了,首先“红字号”切断部队司令部以及“联字号”坚守的诸如医专之类单位的电、水、食品,后来又逐步扩大到全市。部队指责“红字号”对此负责,但是没人能解释,为什么“红字号”竟使他们自己遭受如此严重的艰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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